四太太摇摇头说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等到明天呢!我就说你这个做姐姐的,只有这一个妹妹在学校里,平时也不知道照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安芝深吸一口气,说道:“四婶着急,我是明白的,可是事情已然如此了,我虽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四婶先放在一边,等找到幼芝妹妹,您再责怪我吧。”
见她这样和顺,四太太也觉得自己的责备有些不妥,然而此时她正急着宝贝女儿的下落,也顾不上安慰安芝,只是连声叹气,说道:“这个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明天…明天…唉…”突然,她抓住安芝的手说道:“今天的事情…”
安芝忙说道:“自然不能叫旁人知道,我去跟她舍友赔个不是,哄哄她,想来她也不会说出去的。”
四太太拍了拍安芝的手说道:“那就交给你了。”
送走四太太,安芝摸着刚才被四太太攥红了的手腕,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四太太有些不识好人心,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肠。自己这一生是不曾体会过,却不能不向往。然而,原谅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安芝哄好幼芝的舍友回寝室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是不敢插手幼芝的事情了。
第二天,四太太在学校礼堂门口逮住了幼芝,拉着幼芝就回了家。至于到家以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安芝并不知道,也没有打听,只当从来不晓得这回事情。后来在学校听说幼芝因为生病办了休学手续,心里疑惑,想想又明白过来,应该是幼芝有什么事情,使四叔四婶下定决心要软禁她。
四房在分家以后就住到了马斯南路,四太太把幼芝拉回来,连上四老爷,三个人说了一晚上话,说得四太太涕泪横流,日防夜防,怎么也没想到裴宏宇这么快就来了上海,还和幼芝又扯出一段不清不楚的感情来。幼芝又是铁了心要追随她,口口声声说要做一对革命夫妻。四太太经历过五四运动,那时候她那在外交部任职的父亲可是提心吊胆没少担心,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至亲会和学生运动有什么关系。
裴宏宇现在已经是比较风云的学生领袖了,幼芝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大小姐,把老太太给她的钱全捐给了东北抗日义勇军。一有时间就泡在学生们聚集的地方,帮忙制作标语小旗,甚至还在报刊上以“故人北望”做笔名,写了一两篇主张民族运动的杂文。
四太太知道这些,直接晕了过去,可怜四老爷又是劝女儿,又是哄太太,忙得焦头烂额。四太太缓过神来,抱着幼芝便是一顿痛苦,苦劝无果,干脆气愤的拂袖而去,把幼芝关在家里。
“幸亏分了家,她这副丢人的样子不至于叫人瞧见,真是…真是…唉!”四太太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喘不过起来,四老爷一边替她顺着胸口,一边说道:“这个裴宏宇,当初连哄带骗,叫他保证不来找幼芝,怎么又…真是不像话,只怕得把他抓进局子里才能安生些。”
四太太突然做起来,握着四老爷的手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就把他抓起来,他闹这种事情,难道还不够抓起来的吗?”
四老爷说道:“他不过是个学生,就算起个小头,也没什么影响。就是把他抓进去,何至于就能砍头呢?他的家人斡旋一番也就能把他保出来了。再说,抓了他,难保不会连累咱们女儿。这事儿发现的是晚了,现在幼芝和那小子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轻易动不得!”
门“啪”的一声被推开,幼芝肿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别打这个主意,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就跟着死。你们防得了今天,防不了明天。”
四太太捂着胸口,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说道:“我的闺女呀,你要妈怎么办呢?妈为你这颗心都快碎了,当初生你有多疼你知道吗?可是再疼也比不上你现在这么对我疼。咱们是十几年的母女,还不如那个小子认识你几年,你叫妈心里多难受…”说着,四太太便开始抽气,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幼芝一抹泪说道:“妈,我知道你疼我,你再疼疼我,由着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吧。”
四老爷说道:“胡来!你懂什么叫爱国?你懂什么叫运动?你是被那个姓裴的小子诳了,你从小爱漂亮衣服,爱首饰,怎么看都不是个女英雄的样子。你天生就不是那样的人,何必跟着他走那条路呢?保不准他不过是为了你手上的钱罢了。”
幼芝说道:“我以前是小姐脾气,可是现在我不是了…”
幼芝还没说完,四太太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向他耳边扔去,因为本来就没瞄准,茶杯经过幼芝身边,摔在墙上。
四太太说道:“我不跟你废话,你给我回屋去!”
幼芝二话不说,转身回了屋子。回到屋里,幼芝拿出一只男式怀表,看了又看。她也不知道在自己心里,到底是爱国的原因多一点还是追随裴宏宇多一点。他说自己是有钱小姐,不懂人间疾苦,她就不再乱消遣,不再做那个有钱小姐。他说要找一个革命伴侣,她就加入他的身边,替他做很多事情,做一个进步的女青年。将来,他们还要携手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想一想,她就觉得分外美好。
至于父母,他们不懂她的理想,等她实现了,再回来看他们。幼芝攥紧手里的怀表,眼泪就流了下来。
97、私出逃伤碎慈母心
五月初,滟池生下一个儿子,二太太一边遗憾这孩子没赶在老太太过世前落地,一边还是喜上眉梢,忙着叫老妈子做各种补品伺候少奶奶。其他几房约好了一起去看望滟池,四太太虽然不肯放幼芝出来,奈何大太太来做客时还看到幼芝精神得很,连个生病的由头都不能用,只能盯着幼芝出来。
滟池胖了许多,浑身带着些许久不洗澡的味道,然而她一个产妇,总可以理解。她自己一边对着安芝唠叨,说自己生儿子的时候本来也没有很胖,为着证明还要安芝回想她怀孕八个月时的样子。回忆完了,还要说都是生完孩子以后,进补得太厉害了,迅速就胖起来,最近天干物燥,流了好几次鼻血。偏偏婆婆心疼儿媳妇,还是好吃好喝的伺候,叫她很不安。
大太太笑道:“你是有个好婆婆,女人生孩子多不容易,你生的又是大胖小子,你婆婆疼你是应该的,你就高高兴兴受了,还不安什么!”
三太太又说道:“二太太现在可是熬出头了,孙子也抱上了,再过几个月冯家就来娶亲了吧?女婿也寻好了,真是没什么可再劳心劳力的了!”
明芝脸一红,撒娇似的跑到二太太身后。
正说着,奶妈抱着孩子进来,胖嘟嘟,倒是个白净孩子。孩子一进来便成了焦点,一群女人围着,又是逗又是亲,很是高兴。周家已经十几年没有小孩子出世了,太太小姐们都很稀奇这个孩子,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老妈子进来走到二太太身边,说道:“太太,那个姜汁撞奶,厨房的张妈试了,做不出来。”
二太太一皱眉,说道:“不过是样小点心也做不出来,白浪费了东西。”
幼芝听见,说道:“这有几个小窍门的,二伯母的厨子是北平带过来的,不懂南方的小吃也是有的,不如我去帮个忙?”
二太太笑道:“哪里就劳烦你了呢,她一个厨娘,不会做这些,要她做什么?横竖逼着也会做了。”
幼芝说道:“还是我在旁边说一说,我们家政课上学过,我也做成过呢!”
二太太想了想,说道:“那厨房给你,你做着玩儿吧,要觉得没意思,只管上来。”
幼芝点点头,跟着老妈子出去。四太太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叫老妈子去厨房看看幼芝,二太太说道:“哟,瞧瞧,不过是做个点心,就心疼姑娘了。”
四太太笑道:“我哪是心疼她,是怕她笨手笨脚打坏了东西。”
大太太忍不住笑起来:“谁不知道你疼女儿,倒说这样的话,谁能信呢!”大家都笑起来,安芝察觉出异样,站到滟池身边,只跟她说话。
四太太强装着笑脸,过了一阵,又悄悄吩咐老妈子去看。老妈子回来说道:“七小姐正在厨房教张妈呢,说得头头是道。”
四太太点点头,又换来众人一顿取笑。
过了一会儿,也不见那点心端上来,四太太心里又急起来。因为是幼芝去做,二太太也不好催,只得是不是岔开话题。
又过了一会儿,四太太忍不住起身往厨房走,只看见张妈一个人在厨房里,根本瞧不见幼芝的影子。
四太太心里一阵抽痛,问道:“七小姐呢!”
那厨娘见四太太这样,也吓了一跳,说道:“七小姐做了一回没做成,说差了一样东西,出去买了。”
四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妈说道:“一样点心能缺什么?说这些你也信,你是死人啊!”说罢快步走出去,到门口问门房,众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劝也不知道劝什么。门房只说幼芝拎着手袋出去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四太太心急如焚,怎么也待不下去了,推说自己想起件急事要办,急忙忙回了家里。
安芝一直陪着滟池,等着众人上楼来,都奇怪四太太这是怎么了。安芝隐隐觉得恐怕是幼芝出逃了,只是不知道四老爷四太太能不能把人找回来。爱国没有错,趁着年轻想做些了不起的事情也没有错,可是幼芝的浪漫主义情怀太过了些,这些事情就不那么适合她了。安芝自然是希望四老爷四太太能把幼芝找回来,等过了这一阵年少轻狂,也许她能更冷静地看待今天的事情。
如果,等她经历了战火,现实,那时候换来的成熟,就太残酷了些。
“安芝妹妹!”滟池抓着安芝的胳膊,看着她。
安芝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滟池。
“你刚才的神情可真严肃,我都要怀疑你要要掉自己的嘴呢!”滟池指指自己的嘴唇,说道:“咬得都发白了。”
安芝忙笑道:“我一想事情就是这个毛病,也真是不好看,我早点改了吧。”
滟池笑了笑:“你倒是自觉,不用别人说的。”
四太太走了以后,众人心里都存着疑惑,谈笑也不似刚才那样尽情,过了一会儿便都四散了。
幼芝借口买东西,从二太太家出来以后,就急忙拦住一辆黄包车,走了一段路下车,又换另一辆,连续换了三次,来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站台票进站,又补了一张票。因为怕被四太太找到,也没有联系任何人,便独自去了杭州暂避。
四太太并不知道幼芝的计划,一边痛心着,一边叫四老爷出去找女儿。然而这样的事情又不好大张旗鼓,四老爷去找了幼芝以往交好的同学,想着幼芝可能是去投奔那个大学生的组织去了。结果隐隐打听到裴宏宇这两年搞学生运动很有些成效,已经不止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了,他仿佛加入了一个很大的团体,行动也有些隐秘了。
四老爷更要确定是他拐走了幼芝,他来上海也有小一年,手面也算广,可是女儿被人拐跑这样的丑事总不好说出去,因此只能悄悄来。纵然急得焦头烂额,也不见什么成效。
四太太捂着心口,流着眼泪,一整夜没睡着,第二天早上,一咬牙,说道:“咱们就告那个裴宏宇拐带女学生,横竖也能把他找出来!”
四老爷一听,忙说道:“这怎么使得,真把女儿找回来,名声也完了。早几年不是还有女子革命总队的吗?当初就又很多人不安好心,诋毁人家,说她们行事不检点,一路革命,一路未婚生子的也有,你看那些女孩子有几个嫁的好的?更何况咱们幼芝是离家出走了,外人坏了心的,能说什么好听的呢?”
四太太流了一晚上眼泪,本以为都流干了,没想到这时候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说道:“那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看着她打日本人去?她打得了吗?!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去革命了呢?万一叫人拐跑了,害了她一辈子,我…”
四老爷也是左右为难,抓着自己头发,心里又气又恨,只觉得裴宏宇把自己好好一个女儿带坏了,恨不得把他就地处决了才解恨。
四太太突然想到,说:“就这么办,即使被人知道,好歹能把她平安带回来,然后把她送给出国去,过三四年再回来,或者咱们一起都跟着去了,谁知道幼芝以前的事情?”
四老爷抬起头,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活了四十几年,妻子女儿一直是最亲近重要的人,要为了她们舍弃故土,心里虽然不舍,到底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好的。便点点头,说道:“要这么说起来,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裴宏宇的罪名不该这么说,就说他煽动年幼学生抗日,也总比拐带好听。”
两个人在一起商议了一个具体的办法,因为心里着急,效率也很了不起,才九点来钟,四老爷便请了律师,攀了关系,中午便在饭店请了法官吃饭。因为近来政府也严抓抗日分子,很是站在四老爷这边。
然而,周家七小姐离家出走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知道后来人们的关注减少了些,也不见裴宏宇落网,更不见幼芝回家。
四太太本来是周家几房儿媳妇里最时髦的一个,此时却是苍老了不少。每天一看见跟幼芝有关的东西,眼泪就要掉下来。她虽然可怜,却遭了二太太三太太的记恨,这件事情一出来,周家的女儿都不讨好,明芝又是快要出嫁的人,就怕冯家听见不好听的话,退了婚,那岂不是连累了明芝一生?
二房和四房便不再来往,好歹明芝夏天出嫁,才算和缓了些。然而二太太就是看不惯四太太只顾着自己女儿的脾气,吃饭打牌逛街的事情,是横竖不肯和四太太同行的了。
三太太也因为幼芝的事情吓了一跳,先是害怕,之后便是忌讳。幼芝到底是跟着赤化分子跑去革命了,还是只是为了抗日,三太太既不明白也不想管,只是觉得棠生鹤生的事业都开始上坡,有这么一个离家出走的妹妹,总显得家风不严。要是连累安芝不能嫁进方家,岂不是拜拜浪费自己一番谋划?因此三太太和二太太虽然常年不对盘,倒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好起来,常常聚在一起抱怨四太太不懂事。
然而三太太的担忧并没有成真,棠生鹤生的事业都不错,安芝和雄辉的关系也越发稳定。
98、闻闲言方老心戚戚
安芝和雄辉走在公园里,说道:“有人说在杭州遇见和幼芝妹妹相似的人,四婶连夜就去了,结果却不是。七妹妹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可她要是看见四婶一年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出走。”
雄辉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离家出走的女孩子,现今社会也实在不少了。原因也各不相同,因此也没法定论,只求她平安吧。”
安芝说道:“现在局势实在复杂,内忧外患,也不知道幼芝现在在哪里。”
说起时局,雄辉的心情也不能轻松。他的父亲是官场中人,对政治局势自然更加敏感,如今抗日是迫在眉睫了,不出两年总要大打一场,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呢?
安芝看着雄辉的样子,忙说道:“以伯父的立场,这种时局实在是不轻松,你有什么打算吗?”
雄辉说道:“时局再乱,小市民也只是嘴上说说。他们还是要买衣服,消费的,我们总有一口饭吃。可是过两年打起来,就不好说了。”
安芝心里了然,委员长总说攘外必先安内,也就是说迟早还是要和日本人打起来的,关键是打起来,自己这样的升斗小民该何去何从。
雄辉说道:“你在租界投的几块地已经翻了两番了,是准备出手赚一把还是继续观望?”
安芝低下头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人要建医院教堂,我就出手。过两年要是真的打起仗来,肯定有不少难民要来,那些地空着还不如尽早盖起建筑来避难用。只是不知道近期有没有这样的工程,若是没有,只好看着处理,总之就是耗在我手里也不能卖给日本人的。”
雄辉微微低着头,嘴角渐渐翘起来,说道:“那你恐怕要赔的,不过赔钱也比发国难财好。”
安芝看看雄辉,忍不住笑道:“都说无奸不商,你倒是有气节。”
雄辉苦笑,说道:“这世上最大的奸商,可不是我们这样的买卖人。”
安芝心里也忍不住悲凉起来,上海到处都充满着歌舞升平的气氛,百货公司里的太太小姐一天也不曾减少,舞厅的少爷老爷们还是红光满面,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察觉越来越近的血腥味?国家利益被当权者拿去交易,升斗小民到底算什么呢?
安芝忍不住伸出手,罩在雄辉的手上。
“对了,”雄辉看着安芝,眼睛里闪着光亮:“明天要不要来我家,老爷子在家,想见见你。”
安芝脸一红,把手收了回来。方老太太安芝是早就熟悉的,老太太养了一个疯颠颠的女儿,就喜欢文静的女孩子,因此跟安芝很投缘,也觉得有安芝这样才貌双全,家世又不错的女孩子做儿媳妇是很好的事情。但是方老爷子对于安芝是不太熟悉的,他只不过是在安芝来方家的时候见过几面而已,只知道这是儿子很要好的女朋友,将来有可能做自己的儿媳妇。正因为这样,平时才要显出一些疏远和严肃来,仿佛公公们都是这个样子。
老爷子特意要见安芝,自然是那边的家长要考虑两个人的终身大事了。就算不至于到这一步,也是要考量安芝的人品,直接关系着这一步,这一关通过了,离婚姻大事也就不远了。
安芝低着头,说道:“也该去问候方伯父了。”
雄辉明白这些不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罢了,但还是要安慰安芝:“我父亲对你的印象一直是很好的,不过是见面说说话而已。”
安芝不回答,只看着远方,雄辉反手握住安芝的手,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却谁也不觉得尴尬。
方家此时却有一个远朋光临,说远倒也不是很远,乃是北方政界小有些影响的人物,如今华北五省自治,他转到南京来,后来调到了上海,今天来拜见顶头的上司。
方叔岳倒是很乐意接待这些场面上的朋友,何况这位朋友还带来他的儿子,一位留洋归来的年轻后辈。可是见到了这个年轻人,倒觉得没有想的那样好,虽然衣着光鲜,可是眉目间透着油滑。
丁老爷问候了叔岳一番,便说道:“听说您最小的公子和他差不多年纪,就已经是留洋回来创办了一番事业的人,方委员真是教子有方啊。”
叔岳笑道:“令郎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我想雄辉是比你大一些的。他那也不算什么事业,闲着无聊玩的。”
丁老爷笑道:“沪上顶了不起的青年实业家,到了老爷子嘴里就成了玩出来的,也忒谦虚了。不知道令郎的婚事定下来没有,我倒是认识几户有小姐的人家,模样教养家世倒很过得去。”
叔岳说道:“雄辉已经有一个感情不错的女朋友了,我想大事也不过是最近两年。我们家倒是不大干涉子女婚姻的自由,只要对方是个正经人物就好。说起来她们家也是北平迁来的,兴许你们认识,这家人姓周,小姐是震旦大学的女学生。”
丁老爷圆圆的脸上布满褶皱,笑道:“既然是大学堂的学生,我想总是好的。”
旁边丁少爷却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两年前从北平搬来的周家?”
叔岳说道:“正是,难道你们认识吗?”
丁老爷笑道:“北平只有那么大,他们学界的人偶尔也有些活动,想来有个印象吧?”说着,朝丁少爷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那位丁少爷便是早先我们说起的丁学昭了,他到外国留学几年,勉强混了一张文凭。丁老爷又要转至南方发展,想来这些丢人的旧事也没有人再会提起,便把儿子叫了回来。丁学昭当初是又羞又气,去了外国,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是安芝在里面捣鬼。等他要联系邵光珠问个明白,那人却已经结婚生子,怎么也不敢和他说什么了。
然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个周安芝本来对自己极为冷淡,后来又转变态度,还约自己去她们学校。就算后来不是她的算计,怎么说也是因为他自己才丢了那样大一个人。想了想,到底心有不甘便说道:“我这些日子在上海,找了些以前北平的老朋友,说起有一家姓周的,家里现在有两位没出嫁的小姐,其中一个在去年和人私奔了,当时便说怎么周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这个周家是不是那个周家?”
丁老爷吓得脸都有些发白,人家言语之间,对于这个准儿媳已经很认可了,所差的不过是个仪式,他这样说,岂不是很驳方老爷的面子?这个儿子,在外国呆久了,中国的人情世故是一点都不懂了。一边生气,一边使劲朝丁学昭使眼色。
方老爷子面色照常,笑说道:“这位周小姐想来不是她,若是跟人私奔了,难道是跟雄辉么?”
丁老爷见他避重就轻,也就嘿嘿干笑两声:“那自然不能是了,想来北平搬来的周家多了。”
丁学昭不服气,说道:“当然不是她本人,但是也有可能是她的姐妹。这位姑娘叫周幼芝的,她只有一个没出嫁的姐姐,叫周安芝。方委员,您找儿媳妇,可要知根知底,身为君子不好议论人家的是非,然而却不能因此作壁上观。这位安芝小姐当年在北平学界也有些名声的,您还是要了解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