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微闭着眼睛,说道:“不争,自然就不会吃亏。”她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对于这样的消息,自然是感觉复杂,感慨颇多的。
大太太说道:“若是不争,岂不是穷了?要说起来,男子娶亲低就也使得,但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嫁给穷人,倒是不好了。”
韩氏想了想,那吕钧翰是众人都满意的,要换女婿面上里子都不好,便说道:“钧翰自己是有本事的,再说,大太太就是不分他多少家产,几万傍身的钱也是要给的。安芝是做得贤内助的,再说,若是因为人家穷了,就不嫁女儿过去,与咱们家的名声也不好。”
大太太笑道:“我也不过说说而已,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未免女儿受委屈,想来弟妹自然是舍得多给些嫁妆的。”
韩氏见大太太平时温吞,此时竟这样刺自己,像是因为乔安娜记恨自己,便微笑道:“自然是不能让安芝手委屈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吕家只怕还有的闹呢,只是离得远,二来人家家里内部的事情,我们也不能清楚。只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罢了。”
安芝迈步出去,他风尘仆仆回来,是为了回去看望父亲。他有心要争家产,自然这个关键的时刻不能不在家,只亏他还有这个心思来看自己。也许还是为了定下亲事回去告诉他父亲,哄得他父亲高兴了,多与他几分家产。
安芝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之后又想起,若真是这样,他该来跟老太太说,由周家出个可信的证据出来,见自己于他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想着想着,安芝凝眉不语。
76、国危家乱世家南迁
对于几十岁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吕老爷这一病竟是越来越沉重,不过一个多礼拜的时间,人便驾鹤西去。吕家虽然豪富,然而因为一向低调,外间也并不十分关注。但是毕竟是周府上下所认为的亲家,吕少爷若是吃了亏,六小姐岂不是要受苦?因此三房对于此很是关注。
过了一阵,又说吕家已经分了家,长房长子继承家业,每位少爷分了几万,小姐们也得了几万的嫁妆。要说比起吕家的家业来,足可见大太太吝啬。众人都很是唏嘘,但是想到六姑爷是个有本事的,六小姐将来就算不享大富贵,也是衣食无忧的。
又过了一阵,听闻吕家庶出的少爷小姐们闹了起来,争着要分吕家的工厂店铺,又搞到了家事法庭。也不知道大太太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先是硬压下来,消息没有传出去,又使得少爷小姐们渐渐不再闹了。这些新闻里,钧翰都是以众儿女之一的身份出现,也没做什么出头的事情。
每次大太太和三太太提起,安芝只当羞涩矜持,不肯加入她们的讨论。回到嘉美堂就忍不住对着台灯独坐,想着他那样处心积虑想要得那份家产,如今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分得几万块。但是,也有可能是暗地里得了些钱的,毕竟大家子分家时偷偷给偏疼的孩子一些私房也是有的。
不过,吕太太对于钧翰,想来不会有什么偏疼的心思,除非他们私底下有什么交易——安芝脑中一闪,却什么也没想到。咬了咬嘴唇,决定不理他的事情。
吕家闹得人仰马翻,四房也是极为热闹。姚氏和赫平顺藤摸瓜,竟慢慢查出幼芝和有名的进步学生裴宏宇关系匪浅。姚氏吓得心惊肉跳,试探了幼芝几句,谁想幼芝又哭又闹,只说那是自己的事情,于他们无关。赫平气极,却又舍不得打这个女儿,便把她关在家里,决不许出门。但是老太太天天要组织着全家人一处吃饭的,要说女儿病了,肯定有人来探望,又要露陷。赫平想了半天,恰好要去天津谈个公事,便把女儿也带去,只说是带幼芝去天津玩儿。他们父女两个也一同去过天津上海,其他三房又各有烦心事,谁也不注意他们。
转眼就到了初夏,日军大举进攻冀东,老太太的从长计议也不再提,南下的消息已经传遍府里上下。大老爷忙着转任南方,若是不成,就要辞去身上的公职。三老爷四老爷也忙着处理平津的生意,三太太则出来主持府里的事物,在北平有家,来府里帮工的,想回家自然是让人家回去的;早些时候买来的下人,有愿意赎身出去的,拿卖身钱来;有的卖身来府里,没有家人,也不知道身世,不愿意离开周府,便分作两拨,一拨留下来看房子,一拨只好跟着南下。
周府外面的产业由老爷们处理,府里面的古董、家具,只捡贵重轻巧的带走,余下笨重的都留着。太太小姐们各季的衣服,每人就有十几只皮箱,各房都忙着整理私房。
这可急坏了大太太,既然要南迁,自然少不了要问起安娜,此时人却没了。想了半天,与其让家里人发现责备,不如自己去交代。安娜和鹤生的事情是没指望了,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无妨,倒免得自己得一个虐待养女的名声。
大太太去颐年堂时,老太太正拿着青姨呈上来的单子,拧着眉毛瞅着,见大太太脸色发白,一副为难的样子,便问道:“什么事儿?”
大太太一咬牙,说道:“老太太,乔小姐不见了。”
老太太抬起头,看着大太太,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太太低着头:“正月十五那天走的…这孩子…”
老太太一抬手,说道:“这孩子任性惯了的,我就知道她留不长久。咱们大张旗鼓去找,于乔小姐的名声也不好。”
“可不是,”大太太忙说道:“我也顾忌这个,要暗地里找,可是都找了两个多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虽说这孩子任性,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要出事的。”
老太太也叹了口气,说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这也是块烫手山药,别说现在不好找她,就是找到了,又怎么安置她?是留她在北平还是带她去上海?怎么做都不对,一片好心办了尴尬事。”
大太太点点头,说道:“还是老太太看得明白,我想她老家也是有些旧人的,或许回老家了也未可知。若不是,天南海北这样大,我也没法子了。”
老太太笑道:“正是这个理,如今我们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及她?想来乔局长也是留了不少钱给她的,有那个傍身,她又是个厉害人,不会很不好过的。对外,只说乔小姐不肯南迁,回老家去了吧,信不信的,由着旁人去,好在没什么人在意她的。”
大太太点点头,又帮着老太太看了看单子,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老太太避重就轻,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她也是奇怪。再一想,安娜在周府也的确尴尬,老太太怕是也知道这里面的底细。举家南迁,大老爷怕是要赋闲了,周家在官场上就靠棠生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找三太太问罪。大太太想了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把安娜的事情丢在一旁。
如今周府各房,大房丢了干小姐,二房母女两个僵持不下,三房鹤生一直管三太太要安娜,四房幼芝哭闹着要离家出走。安芝被搅得心烦意乱,若是平时,隔岸观火之余,若是有心,也愿意劝劝她们,如今是没有这个心力了。
周家分批将家里的东西运到上海,再过几天,几家人就要去上海。四太太连着一两个月不曾好好睡过,如今又和幼芝急红了眼。
“妈,你到底跟宏宇说了什么了?现在大家都不理我了…”幼芝低头哭了起来。
四太太说道:“我能说些什么?他们和你本就不是一路人,那些人是能相与的?我看他早就对你无意,你何必作践自己跟着他呢?”
幼芝摇着头,说道:“我们关系刚好了些,你们就把我带去天津,回来他就变了态度,一定是你说了什么。”
四太太拉着幼芝坐下,慢条斯理说道:“好孩子,你听我说,当今的政策是安内,你们组织这么一群人宣传抗日,小心政府把你们抓进去,说你们是赤化分子。到时候,蹲大狱吃枪子儿,你也不怕?再者说,他一心想着闹革命,你在他心里有几斤几两?最后落一个自作多情的名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幼芝眼泪扑簌簌往下流,只是不说话。
四太太又说道:“你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真跟着他去做这样掉脑袋的事情,将来有发达的一天也好,若没有,这凄苦的日子怎么过呢?我自从知道这个人,日日为你担心,夜里也睡不好,总是半夜起来哭,哭坏了心肝也没人知道。”说着,便低头抹泪。
幼芝心里也是难受,却紧咬着牙不肯松口。
四太太说道:“不到秋天咱们就要去上海了,那人既然不肯理你,何不断了联系跟我们一起去呢?”
幼芝说道:“妈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四太太看着幼芝,又气又恼,甩开幼芝的手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听劝告?你和他本就不是什么情深意重的伴侣,他变了心,你该问他,怎么反过来问我?”
幼芝站起身,说道:“那你放我离开,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四太太应道:“那你去!不过我也要去,我做个见证,他说出一个不字,你就乖乖跟着我回家!”
幼芝不答应,说道:“你在他怎么肯说真心话?”
四太太冷笑一声,说道:“一个连真心话都不敢说的男人,你也要他?”
幼芝不服气,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不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了。”
四太太闻言,拉着幼芝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给她。幼芝拨通了电话,约好了时间,一会儿母女两个就出门去了。
四太太和七小姐回来的时候,七小姐红着眼睛,在自己屋里哭了一夜,回来时顶着两只桃子一样的眼睛。四太太倒像是了了一番心事一样,浑身上下透着轻松。
秋初,周府上下算是完完全全搬到了上海。就在上海辣斐德路五百三十四号和五百三十五号,三老爷早就叫人把两栋房子打通,圈在一起。一共三幢楼,老太太和大房住正北一间,三房四房住东间,二房住西间。
主人们先进屋,各自商量分了房间,安芝心不在焉进了房间,若素指挥着听差把她的东西一箱一箱搬进来收着。一边笑对安芝说道:“六小姐,这里太乱了,要不要去老太太那里坐坐,那边早就收拾好了。”
安芝摇摇头,这个时候正是各房儿媳妇偷偷瞧老太太私房的时候,她去凑什么热闹,便说道:“我也不嫌乱,你们尽快吧。”
若素点点头,没一会儿,屋里已经累了十来只大皮箱,若素就开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归置东西,安芝只在一旁坐着,偶尔提点他几句。
忽然,若素说道:“怎么这几本书也带来了?”
安芝偏过头去,看见若素手里捧着本小说,正是钧翰送给自己的。那时在尼姑庵遇见丁学昭,是他出来解围的。安芝接过书,摩挲着书皮,想着从前年他就知道自己了,这样的用心,真的只是为了拐一个世家女孩回去哄父亲高兴么?若真是这样,北平城最不缺的就是世家小姐,何必在自己身上这样费心?从前的用心良苦,和那天晚上的不以为然,怎么想都觉是相差太远,不是一个人的态度。
如今看来,敷衍他母亲的可能是最大的。然而他的母亲这样瞧不起自己,他并不替自己说话,还要顺着母亲说出那样的话。孝顺自然是好的,像他这样孝顺,以后怕是有的要闹矛盾。
可是,他的母亲初看也是温柔恬静的人,为什么这样看不上自己呢?安芝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六小姐?”若素轻声开口。
“嗯?”安芝回过神来,看着若素。
若素用下巴点点安芝手里的书,安芝低下头,自己竟不知不觉将那本书攥皱了,顿时脸一红,交给若素:“扔出去。”
若素一怔,拿着书就要往外走,又被安芝叫住:“等一下。”安芝上前两步拿着书:“先放着吧。”
若素低头一笑,说道:“知道了。”
安芝看着渐渐收拾的有些型了的房间,叹口气: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77、小姐无心公子落寞
姜家在上海早已扎下根来,姜老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姊妹还有团聚的一天,因此早早派人替他们修整房子,如今怕周家人手不够,特意叫了不少听差老妈子去帮忙。姜家三少奶奶是韩氏的表妹,原来也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自从周家搬来,便三天两头过来相会。因为靳修的事,到底是三太太快刀斩乱麻,做得干脆,才和那粉头断了个干净,因此三少奶奶更是感激。
辣斐德路和霞飞路离得不远,附近又有不少可玩的地方,姜家的女孩儿为了哄老太太高兴,没事儿就过来约周家的小姐们一同出门玩儿。
这天,安芝去了姜家,找姜家大爷要上海几所大学的章程。二太太不许明芝读书,幼芝又是心灰意冷顾不上,因此只有她过来。一进姜公馆,就看见三小姐雪珍,四小姐雪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一个女孩弹钢琴。
安芝对于雪珍雪珊虽不是很熟,却是认识的,雪珍是大房的女儿,雪珊是二房的女儿,两个人都是十七八岁年纪,天真烂漫的性情。然而未免沾染了些市民气,不大瞧得起一般人,对于有些来历的人,却是极为追捧。她们此时这样认真地听一个女孩弹琴,想来这个女孩也不是一般人了。
安芝多看了两眼,见钢琴边的女孩不过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皮雪白,穿着西式的衬衣长裤,带着米白色的贝雷帽,颈上的珍珠项链看着也是价值不菲。那女孩摇杆挺直,眉宇间带着几分目下无尘的傲气,此时眼光扫过安芝,便停了下来。
雪珍一愣,看见走进来的安芝,便笑着打声招呼,拉着安芝来做介绍。
“安芝妹妹,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可惜没有机会,今儿你来得倒巧了!”雪珍拉着安芝走近那女孩,说道:“这是我们的好朋友,我母亲娘家的表外甥女方琦君。”
安芝笑着点点头,又听见雪珍说道:“这是我家世交的女儿周安芝,今年才从北平搬来。”
方琦君反应平淡,说道:“你好。”想了想,她脸上又露出笑容,问道:“靳修表哥去北平读书,就是借住在贵府么?”
安芝一怔,便说道:“正是,而且是和我四哥哥同吃同住呢。”
方琦君皱了皱眉,说道:“靳修都回来半个多月了,总也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
安芝了然,想到有这样明艳照人,又极为惦记他的表妹,靳修还肯在北平和一个妓女海誓山盟,心里不由冷笑,嘴上便也不替他辩解。
雪珊说道:“自然是有事的,北平的学校那边是打了招呼不必去上课,到底也不能落下课程,过不了毕业考试可怎么得了呢?等过了年,靳修哥哥毕业,你们自然有的是时候相处啊!”说着,还朝方琦君眨了眨眼睛。
方琦君脸一红,说道:“他有没有时间是他的事情,何必跟我提呢!”
雪珊调皮一些,笑道:“这话是你先问的,我不过答话而已,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说着,便捂着嘴偷笑,方琦君一边气冲冲往外走,一边说道:“我再不理你们了!”
雪珍嗔怪着看了雪珊一眼,快步拦住方琦君,说道:“她小孩子乱说话,你理她做什么!”说着,回头招呼安芝雪珊:“走,咱们去大世界玩去!”
安芝忙说道:“我就不去了,我还要找大伯父拿章程呢!”
方琦君又是警惕安芝和靳修的关系,又想从安芝那里打听些靳修的事情,便停下脚步问道:“什么章程?”
安芝笑道:“就是大学的招生章程。”
方琦君不以为然,说道:“那些材料放在那里,等我们回来也不会丢了的。况且教育部我家也有些关系,就算真的丢了,我再给你找一些就是了。相请不如偶遇,和我们一起去吧!”
安芝见她态度换了几次,言语间又有些骄矜,便不想应付她,只是笑道:“说好今天来拿,叫大伯父就等总是不好。”
琦君打量她两眼,见她笑容温和,便说道:“大世界也没什么好玩的,都去了多少次,也不觉得厌烦吗?”说着,便坐到安芝身旁的沙发上。
那两个姐妹觉得好笑,便一左一右夹着两个人。琦君偶尔和安芝说话,不过问些北平的风土人情,偶尔涉及靳修。安芝自然不肯去撞这个枪口,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深一些,便推说自己和靳修也不是十分熟悉。琦君脸上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有些遗憾。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汽车刹车的声音。姜公馆比不上周家原来的深宅大院,有汽车停在外面,在屋里就是能够听见的。雪珊忙站起来,冲到窗边,笑道:“是雄辉表哥来了!”
安芝瞧瞧雪珍,雪珍看看琦君,又冲着安芝笑道:“是琦君的哥哥,”说着,对琦君笑道:“怎么他这么不放心你,这么一会儿也要来看看吗?”
琦君皱了皱眉,说道:“别理他!”
雪珍一愣,继而问道:“怎么,你们关系这样好的亲兄妹,也会吵架不成?”
正说着,雪珊已经迎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进来,那人一看就知道和琦君有着血缘关系,长得极像,只是肤色黑些,五官也比琦君更添英气。
那人看屋里只有她们几个女孩子,脸上便有了些笑意,说道:“原来你们有客人。”
雪珍忙介绍,说道:“这是我家世交的女儿周安芝,刚从北平搬来。这位是琦君的亲哥哥,还是…”她眼睛瞟向雪珊,雪珊脸羞得通红,朝着雪珍直使眼色,雪珍笑了笑,转了个弯,说道:“还是云裳服装公司的总经理呢!”
安芝看见雪珊的窘迫样子,也猜到这个方雄辉还是雪珊的心上人。这大家庭的小姐们,也只好在这些表哥世兄们之间找一个出色的芳心暗许。方雄辉长得帅气,又有本事,看他和琦君的举止穿戴,也知道颇有家底,自然是抢手货。原来到了哪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安芝心口一闷,朝雄辉点点头便不再理睬。
雄辉一进门,自然看见她光彩照人又时髦出众的妹妹,就是雪珍雪珊,一个鹅黄,一个水红,也都穿得活泼泼引人注目。这个女孩却是被自己一眼忽略了的,只一身水蓝旗袍,素净淡雅,默默坐在那里。双眸之间流动着丝丝愁绪,很是触动人心。雄辉本想与她多搭讪交谈,又想到此行的目的,怕一会儿再不拉着妹妹走,姜靳修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就要回来。于是咬咬牙,说道:“我正有事来找你,快跟我回去,母亲找你有话说。”
琦君一皱眉,说道:“母亲有话说,为什么不打一通电话来找我?何必叫你来?你的话我再也不信的,你回去吧。”
雪珊见她和哥哥这样说话,不由拉着琦君小声劝道:“又生什么气?当着外人,何必跟你哥哥吵架?你们有什么话,回去说开了就好。”
琦君总不能说是哥哥反对自己和靳修来往,便支吾了几声,说道:“反正我是不想理他了。”
雪珍走过来,知道她一半是生她哥哥的气,一半是想等着靳修,便凑近了说道:“你的气性真是越发大了,你还是和你哥哥回去吧,万一伯母真有事要找你,岂不是你给耽误了?靳修哥哥今天怕是不能回来了,要是他回来见你们这样吵,他怎么看你?”
琦君抿着嘴唇,想了想,便说道:“我回去问母亲,要是你骗我,我决不答应。”说着就往外走。
雄辉也不介意,和姜家姐妹并安芝告了别便跟了出去。
当着安芝,雪珍少不得替琦君说话,笑道:“琦君姐姐就是小孩子脾气,他们闹一闹,晚上还是一样的好。”
安芝也跟着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亲兄弟姐妹,哪有真的反目成仇的道理?”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等到姜家大老爷从衙门回来,安芝便去讨了几份招生章程,抱着就走了。
还没走出姜家大门,就看见姜家司机老张走过来,一脸歉意,说道:“六小姐要不要再进去等一等,汽车坏了呀。”
原来周家刚搬来,在北平的汽车早就转手卖了,到了上海也没来得及买合适的汽车。姜家老太太拨了一辆汽车给周家人使,今天就恰好送安芝过来。
安芝问道:“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坏就坏了?”说着,看老张一脸不安,想着他是用这车做什么私事才坏了,也不多问,便说道:“那我自己做黄包车好了,等你修好这车就回去吧。”
说着就往外走,才走到路口,就看见方雄辉正靠着一辆汽车抽烟,见安芝走出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周小姐。”
安芝也没想到他还在,想着过了这么久他还不回去,倒也奇怪。不过旁人的事情她也不想多问,便说道:“方先生。”说着就要走。
雄辉见她连句客套话也不说,很是惊讶,忙叫住安芝,说道:“周小姐这是要去哪?”
安芝回过头,微笑道:“自然是回家去的。”
雄辉忙掐灭香烟,说道:“我送你。”说罢,又觉得不妥。他自然是好心,见一个女孩子徒步回家,总是辛苦,也不安全。要开口问她怎么不坐车回去,又怕伤她自尊。雄辉相处的女孩子也不少,自然知道有些人是多说一句话便要左思右想睡不着的。可是不问这句话,直接要送人家回家,又显得轻浮了,好像自己是刻意在这里等着人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