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犹豫了一下,说道:“就像安芝妹妹的母亲那样?”
安芝在外面一阵心惊:怎么这个姜靳修也要提到自己母亲?或许是他和韩氏关系亲密,韩氏告诉他的也未可知。
韩氏斜睨了靳修一眼,说道:“我不就是她母亲吗?”
靳修自悔失言,说道:“就是她的生母。”
韩氏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都是你姨丈一时糊涂,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才冒着得罪老太太的危险把她娶进门。如今人都去了,这事儿也没人敢提,到底还是你姨丈一生的一个污点,安芝一个大活人走来走去,他看在眼里,怎么能不懊恼?所以才把安芝养在老太太身边,为的是图个清静。”
安芝心里一凉,后面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只管愣愣地走出三院。才走出三院,就飞快的跑进嘉美堂。
才进大厅,并没有看见明芝幼芝,便开口问道:“若素,五小姐和七小姐呢?”
若素进来笑道:“五小姐和二少奶奶去二院陪二太太说话了,七小姐和四太太去买点心了…”说着,看出安芝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由得说道:“六小姐…”
安芝摆摆手,说道:“知道了。”
等若素离开,安芝脸上豆大的泪珠就滚下来,从来羡慕人家和睦,到底是亲生骨肉。老太太虽然偏疼自己,到底隔了一层,韩氏对自己更是不冷不热,就是唯一的至亲,也拿自己当丢人过往的证据。自己又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怎么就落到这样无人疼爱的地步呢?
想到父亲,竟是分外模糊。这么多年,勋平大多在外经商,就是回到北平,也少有在内院和自己相伴。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儿呢?还是真的如韩氏所说,自己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段不堪的过往?
那么,自己的生母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一个花言巧语欺骗过他的女人,还是一个令他一世英名蒙羞的□?还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过客呢?
平氏到底是自己的生母,那个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生下来的女人,自己从来没叫她一声妈妈,甚至没有去她的坟前祭拜过。有些时候,安芝会恨她,恨她为什么是那个身份,然而,她才是最可怜的女人啊。
安芝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
就在这时,面前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安芝很确定那是吕钧翰。拿起话筒的一刻,安芝还在低声啜泣,那边沉默了一下,说:“出来见一面吧。”
安芝点点头,吕钧翰竟似看到了一般,问道:“在哪?”
安芝说道:“还是那家咖啡馆吧。”
一个小时后,安芝出现在那家咖啡馆时,西崽便引着她进了雅间。安芝推门走进来,吕钧翰一身藏青西服,很是精神。而一连串的烦心事则使安芝的下巴更尖了些,上身那件开春才做的淡紫色的窄袄穿着竟然有些大了。
吕钧翰一皱眉,等着安芝坐到自己对面。
两个人竟是相对坐了很久,没有人说话。西崽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说道:“两位喝点什么?”
吕钧翰说道:“六小姐,点饮料吧。”
安芝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一杯咖啡。”
吕钧翰也随了安芝,等西崽走了,吕钧翰微笑道:“我想六小姐府上最近不大太平,心里一定很烦,需要出来转转。”
安芝看了吕钧翰一眼,说道:“拜某君所赐,很热闹。只是不知道吕先生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吕钧翰看着安芝的眼睛,说道:“我说过了,给六小姐一个思考的机会。而且这事的始作俑者不是我,即使没有我,这事儿最后也要真相大白的。”
安芝不说话,一会儿,西崽把两杯咖啡端上来,安芝把牛奶和糖放进去,用汤匙在杯子里转圈。
吕钧翰静静地看着安芝,忽然说道:“六小姐,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手里的汤匙一顿,又继续转圈,安芝笑道:“吕先生说什么?”
吕钧翰正色说道:“其实去年我就见过六小姐了,那时你被丁学昭纠缠,还有你后来和乔小姐的话,我都听到了。”
安芝睁大眼睛看着吕钧翰,这几乎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自己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如今忽然听一个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在场的人说起这个,自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微妙。
“那时我真是觉得你很有趣,这样一个有心计的女孩子。后来又看着你设计利用那个老妓\女逃脱丁学昭的纠缠,又觉得你很机制。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很适合在一起,人前是一副样子,人后又是另一幅样子,有些自私,还有些小狠毒。”
安芝眉头微皱,抬起头看着吕钧翰。
吕钧翰这时脸上又有了些笑容,说道:“六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演戏演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呢?”
安芝把汤匙放在一边,挺直了腰背说道:“吕先生的意思是,因为我两面三刀,为人又自私狠毒,所以你喜欢我?”
吕钧翰脸上那一点笑容渐渐不见:“当然不是这样,六小姐,你能理解吗?我见到你的第二次,我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你在北平,我在山西,在最适合的时候遇见,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你的处境,你活得很小心,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们的境遇很相似,你做过的一些事,我也都经历过。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有心对陆世杭那么温柔的时候,我真觉得你又笨又可怜。笨的是你会选中他,可怜的是,身为女子你只有这条出路。”
安芝听到他的话,本来想生气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气不起来。他说的对,自己是笨,什么都没有摸清楚,就认准了这个处处留情的男人;自己也够可怜,若是个男人,早就海阔天空另闯一番事业了。其实安芝自己明白,可是真真正正听见人这么说,心里又是别样的滋味。酸涩,凄楚,暗地里甚至还有一种得觅知己的惊喜。
吕钧翰现在既不是人前安安静静没什么出众之处的普通学生,也不是在安芝面前时时挂着微笑看不透猜不明的样子,而是无比的真诚,房间里带着温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又似乎让他的话更可信了几分。
也许同样的人之间,真的存在一种难以解释的默契。安芝这个时候不想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她就是想相信,这样一个男子,即使是虚情假意,那么他付出的也足够了。安芝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一个男人这样费尽心思接近自己。
“你知道吗?就在这个咖啡馆里,我们商量好怎么对付丁学昭,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们最自私的样子都被彼此看到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我,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一个无忧无虑的后半生,我不敢说我能给你,但是面对我最起码你不用再伪装。而我以后,在外面和人周旋一天回到家里,也不用还要板起面孔扮演一家之长的角色。”
安芝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在奔涌,她抿着双唇,低头看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吕钧翰没有动,继续说着:“这几天我很担心,我知道这事迟早要暴露,但是毕竟你表哥也有份,可能你也要牵涉进去。可是我又相信你可以撇清,这样又担心又相信了几天。刚才我心里很乱,就想给你打电话,很想见你。我知道你对我很提防,可以理解,我自己也不是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所以我很注意措辞,我把要说的话都过了一遍才给你打电话,听见你在那边哭就什么都忘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没用过,六小姐,我第一次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你能接受吗?”
安芝过了很久,深深吸进一口气,说道:“吕先生也知道我的身世吧?”
钧翰皱了皱眉,说道:“是丁学昭散布的那个版本,还是我相信的事情?”
安芝一怔,问道:“吕先生是怎么认为的呢?”
钧翰说道:“我见过令尊,以令尊的为人,如果令堂真的如丁学昭所说的那么不堪,令尊不会娶令堂进门。”
“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这就是一根刺,只要有人提起就是疼。当事人会疼,牵涉其中的都会疼。”安芝眼神黯然。
“六小姐,”吕钧翰正襟危坐:“我始终认为你是一个身家清白,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淑媛,我不怕,你怕什么?”
安芝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然而心里说不清楚是酸涩还是温暖,心里的提防一下子全都崩溃,内心纷乱如麻。她突然很想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安芝觉得这个人是可以懂她的。不用特别说出来,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窃窃私语,说着不能跟第三个人说起的心事。
这十几年,活得太苦,太小心,太需要一个强大的男人守在自己身边。安芝面前的咖啡杯里,掉了两滴眼泪,清澈的泪珠掉下去,咖啡就溅出来。
钧翰走到安芝身边坐下,轻轻拦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安芝伏在钧翰肩膀上,闻着钧翰身上男人才有的味道,心如鹿撞。
58、嫂嫂设计惊鸿一瞥
回来的路上,安芝坐在车上,低着头,余光瞥见两侧的景物飞快地倒退。
挑来挑去十几年,就这样沦陷了,到底是斗他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告白,以前有丁学昭,就是丁学昭之前也有一些男学生打听了她的学校家庭写信来。跟那些热辣辣的情书比起来,钧翰的话实在没有什么美好的誓言,可是就是叫她觉得安心,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
不过也许真的像钧翰所说的,他们是极为相似的人,也会是最懂彼此的人。安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才分开一会儿,她就开始想念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呢?
猜不到,因为他实在是个很冷静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思念恋人的样子。安芝忍不住想要偷笑:下次遇见要问问他的,他应该是不会说谎的。那么他的答案是什么呢?
正想着,司机说道:“六小姐,到了。”
安芝这才发觉汽车已经停在了门前,已经有听差过来把车门拉开。安芝故作镇定地走进院子,进了嘉美堂,就听见一阵说笑声。
一进门,滟池就笑道:“六妹总算回来了,这事儿你也要听一听呢!”
安芝一愣,问道:“什么事情你们这一群人商量还不行,还要我来听吗?”说着摘下薄纱斗篷,叫若素收起来。坐到一边。
“下个礼拜六正好是明芝妹妹的生日,不过正碰上北京商会新任会长的寿辰,老爷太太们都要过去应酬。我听你们二哥说,咱们家这一辈和那边少爷小姐们也有认识的,只怕也要过去拜寿才好。”滟池笑着说道。
安芝笑道:“也就是说不能再给五姐姐过寿了,是不是?”
明芝忙说道:“这个不妨事,本来就不是什么整生日,没有为了我坏了大事的道理。”
滟池拉着明芝说道:“依我的意思呢,人家的寿辰总要下午去了,上午咱们早起一会儿,给明芝妹妹庆祝一番,只是不要喝酒,下午过去就好。等明年妹妹十八岁生日就是一件大事了,到时候一定好好办一场。”
明芝连连摇头,说道:“年纪轻轻的大操大办倒折了福,还是算了。嫂子这份心意我领了。”
滟池点点头,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些小事要忙,这就不陪几位妹妹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办生日,缺什么只管来找我要,千万尽兴才好。”
说着便走了出去,幼芝送完滟池,点头赞叹道:“咱们这位嫂嫂,越来越有些架势了。”
安芝深以为然:“可不是嘛,突然做了咱们的嫂嫂,虽然没有摆款,可是这威信不知不觉间就有了。”
明芝笑道:“可能嫁了人就不一样了,早些时候咱们都认识的时候,不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学生么?”
幼芝笑了笑,说道:“五姐姐,你赶紧嫁人吧,嫁人就做管家娘子!”说着,笑得花枝乱颤。
明芝脸一红,说道:“就会拿我穷开心。”
幼芝拉着安芝,悄声说:“我听说二伯母给五姐姐物色了相亲对象了!”
安芝看了明芝两眼,对着幼芝说道:“你可安生些吧,一个没结婚的小姐,什么相亲相亲地挂在嘴边。”
幼芝不以为然,说道:“亏你还是文明学生呢,嘴里说出这么封建的话来。如今自由恋爱都可以了,更何况只是把相亲挂在嘴边呢?不过明芝姐姐,你愿意去吗?”
明芝脸一红,说道:“哎呀,我不和你说了!”说罢跺跺脚就往自己房里跑。
安芝笑道:“你不忌讳这个,那我问你,你愿意相亲吗?”
幼芝眼神飘到一边,笑道:“不,我要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
说得安芝也笑起来,作揖说道:“那我就祝你早得贵婿喽!”
幼芝也不客气,还礼道:“好说好说。”
安芝忍不住嗔怪:“真是没羞没臊。”
幼芝朝安芝做了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安芝去了明芝房里,见明芝正坐在案边写字,小卉在一边磨墨,见安芝进来,笑道:“六小姐来啦,我去泡茶。”
安芝看着小卉走出去,说道:“五姐姐,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明芝以为她要问相亲的事情,见她开口却问这个,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能做什么呢?我母亲的想法,是觉得女子读书读得多了没有什么用处,你看社交场上那些留洋回来的小姐们,一肚子的学问,又不能去做教授,也不能搞学术,只能用来闲聊罢了。”
安芝坐在明芝身边,说道:“好漂亮的小楷!”看了一会儿,又说道:“虽然现在是男女平等的形势,家里稍体面些的,大多不允许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那么白白受了教育,却没有施展的空间,也确实叫人懊恼。”
明芝蘸了蘸墨水,继续写,说道:“受教育本就不是为了去社会上自立,不过是好嫁人罢了。”
安芝还没问她,听见她自己把话引过来,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低头说道:“是啊。”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明芝拿起宣纸,说道:“这簪花小楷,咱们几个姐妹,大姐写得最好,然后就是你了,我总是差点韵味。”
安芝笑道:“我写的有什么好?手腕子又没有力气,松垮垮的。”
明芝把宣纸收起来,说道:“安芝,毕业之后,你的打算呢?”
安芝想起吕钧翰,微微一笑,说道:“应该也是等着嫁人吧,我们的处境,我想是差不多的。”
明芝想了想,抬起头看着安芝,两个人各怀心事,只是凝望着。
明芝心里有些纷乱,这个相亲对象母亲是很满意的,说是跟舅舅搭伙做生意的世交的少爷,现在刚学成归来,是银行经理的秘书。将来做银行家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
然而,在明芝眼里,却实在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个在她十一岁去孟家听戏时看到的孟博宣,她真羡慕他和顺的脾气。还有前不久遇见时,他待妻子的真诚。她是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像父亲,又像兄长,同时又像朋友一样,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带领着自己。
母亲给她见过相片的,二太太其实可以像早些年老太太那样做事,制造一个机会让两个人认识,偏偏太急功近利了,早早就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明芝皱了皱眉,想起相片上的男孩子,总是让她觉得还不够稳重。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一大早安芝就醒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早早梳洗装扮了,便来到偏厅,拿起早上听差送到的昨天的晚报瞧起来。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安芝心里一动,拿起话筒:“你好,这里是周公馆。”
那边扑哧一笑,说道:“你这语气,像极了办公室的秘书呢!”
安芝一听是钧翰,左右看了看说道:“你这么早就往这里打电话,万一是旁人接了,你可怎么解释呢?”
钧翰笑说道:“如果不是你的声音,我就挂断。”
安芝笑道:“倒像个小孩子了。”
钧翰问道:“今天能出门吗?”
安芝想了想,说道:“今天怕是要和姐妹们去百货公司买衣服,下个礼拜有个世交的老爷过寿,我们要过去的。”
钧翰说道:“是新上任的商会会长吗?”
“咦,你也晓得?那么你去不去?”安芝把电话线缠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也要去拜望一下的,正好还可以见一面。”
安芝脸一热,说道:“你怎么到哪里都有你呢?”想起他一个普通学生,北平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倒是没有他去不了的,心里又奇怪,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还没告诉我呢?”
钧翰笑道:“下礼拜见面我再告诉你。”
安芝一撇嘴,说道:“算了,我也不稀罕听的。”又说了一会儿话,听见隔壁悉悉索索,估计明芝也起来了,便说道:“她们都起床了,先说到这儿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明芝刚穿戴好进来,就看见安芝,一身孔雀蓝旗袍,镶着粉紫色的滚边。这件衣服她往常也穿过,却不如今天穿来好看,是因为安芝脸上有着挡不住的快乐神情,她整个人都焕发了一般,叫明芝看得愣了一愣,随即笑道:“不过去百货公司买件衣服,要你这么高兴!”
安芝扭扭身子,说道:“我就是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最喜欢占便宜了!”
正说笑着,幼芝也起了床,三个人一起到大饭厅吃了早饭,便由滟池领着一同到百货公司来。
她们几个一进公司,就被伙计忙前忙后地照应着,嘴里小姐长,少奶奶短地招呼着,又是带到雅间,又是端茶送水。滟池早些时候买衣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的,来到周家久了也习惯了。此时喝了口茶,说道:“妹妹们想买什么?旗袍还是洋装?”
幼芝说道:“我的洋装实在太多了,买了料子做旗袍也好。但是现在流行短旗袍,下个礼拜天都凉了,穿着短旗袍也太冷了。”
安芝连连点头:“最近的旗袍确实是太短了,两条腿常冻得冰凉。”
滟池又笑道:“那五妹要什么呢?”
明芝说道:“我是个最不时髦的人,随便什么都好的。”
安芝忙说道:“这怎么行!下礼拜虽然是给人家拜寿,你也是小寿星呢,不该穿得华丽些吗?”
伙计这时候插话说道:“要说华丽,最近小店得了一些料子,请老师傅做了一套衣服,实在是漂亮得紧!”
滟池一听,也有些兴趣,说道:“那是什么衣服,先拿来给我们看看。”
伙计忙跑着到了后面,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裙。还没有铺展开来,只能看出是宝蓝织锦底子的衣服,上面绣着五彩百花。
等伙计展开的时候,幼芝先赞叹出声:“太漂亮了!”
这是一件五彩百花刺绣织锦外褂,下面是同一款的百褶裙。料子柔软厚实,刺绣精致纷繁,明芝忙摆手说道:“这也太不合适了,给人家拜寿我穿这么好过去做什么呢!”
幼芝说道:“这是什么好衣服呢?不过花样精致些罢了!再说你也是寿星,穿得漂亮些谁还说你不成?再说,我们姐妹也只有你能穿这样传统大气的衣服呢,好歹我要看见这件衣服落在咱们家里,叫我没事儿就欣赏一回。”
滟池也笑道:“这衣服确实是漂亮,要我说穿着去拜寿也没有什么不合适,到底不算很扎眼。而且到了晚上稍凉些,这料子正合适。”
明芝被几个人央求着,终于答应先穿上试试。滟池在外面坐着,安芝幼芝进去帮明芝换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拉开帘子,明芝从里面走出来,果然明艳照人。明芝是稍有些丰润,正好撑起这件衣服,显得雍容华贵。滟池拉着她转了个圈,很是得意。明芝脸微微发红,低着头,无意间扫到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站在门口。二十来岁,浓眉大眼,皮肤有些偏黑,只微笑着看着自己。
明芝脸一红,没敢多看,借口衣服穿上不舒服就回去脱了下来。滟池兴高采烈买了料子,请师傅过来量尺寸,讲好三天以后过来试穿。
明芝出来的时候偷眼看了看门口,已经没有人了。滟池便张罗着给安芝幼芝选衣服。她们买的是成品的洋装,直接包上就走。
临近中午一群人才回来,吃罢了午饭,滟池便去二院陪二太太说话。
“他看见了?怎么说?”
滟池笑道:“说是非常满意的,我就说,咱们明芝妹妹最端庄大方,最有古典美的。偏这种留洋在外的人,往往对故乡的文化有依恋感,越是传统的女孩子越是喜欢呢!”
二太太笑道:“还是你出的主意好,要是真的安排他们面对面相亲,我怕明芝这丫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滟池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认识明芝妹妹,她其实是很有主见的。”
二太太说道:“可不是嘛,你看她平时闷声不语,心里也是有些算计的。但是到底年轻,什么都不懂,还要你做嫂嫂的多照应呢!”
滟池忙笑说不敢当,二太太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悦,欣慰是儿子有一个能干的中馈,不悦的是这样有本事的儿媳妇自然是不肯任自己拿捏的,原本的计划就出现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