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道邵光珠素来嘴贱,但却并不是很轻浮浪荡的人,因此很多人都信她,又使足了力气殴打丁学昭。这时校园里早乱成一团,有这样的热闹谁不愿意看?一个个围着后院,又是捂着眼睛,又是从指缝里偷偷往里瞧。另又有些人趴着墙头,嘴里啧啧称奇。
闹了一阵,校长都惊动了来,一见这样的架势,息事宁人是不能了,只好显出公平公正的样子来。拦住了打人的几位教工,要和当事人了解情况,还准备最后的谈判。偏偏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打电话叫来了巡捕,一群穿着制服,挥着警棍的男人就进了学校,说有人报这里有□案。这边才把丁学昭按倒,又“咔嚓”“咔嚓”一片片白光,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记者,将现场狼狈的样子拍了个痛快。
校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学校爆出这样的丑闻,还要如何收场!况且本校一直门禁甚严,巡捕也就算了,怎么连记者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这边警方校方当事人和观众早就一片混乱,邵光珠一直不改口,咬定了丁学昭潜进学校猥亵女学生,那边丁学昭又说是邵光珠约定在先。墙外的观众都拍手大笑不止,邵光珠又羞又臊,捂着脸直哭。警察一边驱赶看热闹的众人,一边询问几个最早看见这景象的女学生情况。
安芝和几个女学生都红着脸,非说什么都没看见。她们这副态度,警察校长也猜到这是两个人在偷情被看见了,若真是强|奸,校长自信以本校学生的见识,决不至于做沉默不语的看客。然而这事究竟怎么处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大大的丑闻。警察见问不出什么,一会手叫安芝等人离开。
安芝心里一阵窃喜,快步从后门跑出来,门卫只当她受了惊吓,也不阻拦。安芝刚出了后门不远,就觉得手腕被人握住,一抬头见是吕钧翰,也顾不上挣扎,和吕钧翰一起跑了一段路,直到拐到一条少人行的街边,安芝靠在墙边,嘴里咯咯笑个不住。过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抬起头来,看见钧翰正望着自己,不由得脸一红,低下头来,抿着嘴唇。
钧翰看着她羞涩的样子,心里一阵温柔,他识得她这表情不是装的,这样天真自然的流露,叫钧翰有一种欣慰的感觉:“既然今天这么成功,六小姐可以放心了。”
安芝一怔,想了想,说道:“万一丁学昭想通了,又回来报复怎么办?”又道:“就是邵光珠回过神来,她那张嘴…”安芝皱了皱眉,又想到邵光珠此时已是声名狼藉,她说的话还有谁能听?再者说,这事儿传到她的家庭,只怕她以后连学校都不能来。想到此,安芝心里极是舒服,眉头又舒展开来。
“丁学昭也不必担心,他到警察局走个过场,自然要被他老子拐到外国去躲躲风声,最少也要三两年。再者说,是他自己认错了人,和别人什么相干?”
安芝稳了稳心神,说道:“是,闹过这一阵,以后就清净了,不过…”不过今天能如此顺利,实在出乎意料,那些教员怎么来得这样及时,巡捕和记者又是谁找来的,学校地处幽静,平时少有人行,今天怎么冒出来这么多看热闹的?要说巡捕记者观众都还简单,钱就能打发,可是吕钧翰平时绝不像一个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哪有这么多钱打通关系?再者,自己学校里的教员是好拉扯关系的么?他竟有这个本事?
安芝越想越觉得这个吕钧翰深不可测,正想着,吕钧翰弯了腰,脸就离安芝的脸二十厘米左右,看着安芝。
安芝吓了一跳,刚要问他,却听见吕钧翰说道:“六小姐,你喜不喜欢我?”
安芝整个人便呆住了,再看他的脸,一双眸子流光溢彩,挡不住的神采飞扬。安芝虽然极力想让自己自然些,奈何脸还是羞得通红,就连耳朵和脖子都有些发红。
吕钧翰眼睛慢慢变弯,嘴角勾起来说道:“放心,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说着,吕钧翰直起腰来,叹了口气说道:“六小姐,你什么时候能信我一回呢?”说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
安芝呆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吕钧翰的背影都已经消失不见,才捂着心口转过身往回走。到了学校门口,看见自家汽车,又看见明芝幼芝两处张望,便快步走了过去。
明芝忙拉过安芝说道:“你去哪了?学校现在这么乱,下午的课都不上了,我们四处找你找不见,生怕出什么事情。”
安芝脸色苍白,说道:“没事儿,就是吓着了。”
幼芝一愣,问道:“这就把你吓着了?”
安芝拉开车门,说道:“先上车吧。”进了车里,安芝说道:“今天我和几个同学商量一个新诗活动的安排,到后院就看见…唉,刚才还被巡捕问了几句,吓得我不轻。”
幼芝惊讶道:“哦,真是了不得了,我初听见还不信,光天化日在学校里,啧啧。”说着,幼芝一脸厌恶。
明芝说道:“这么一闹,她是再没脸见人了。”
幼芝啐了一口,说道:“活该,她既干得出来,害怕别人说她?从来都是她说别人的事情,如今也让她当一回女主角!”说着,得意洋洋,不由得笑了出来。
安芝说道:“你就算高兴,也该收敛些,咱们是什么人?就是知道这事儿,也不好出去跟人说的。”
幼芝不以为然道:“这个我晓得,我哪有她那样不堪呢!”说罢,又自顾自笑了一阵。
回到家里,幼芝吵着要去逛百货公司,安芝借口说不舒服,便一个人留在了嘉美堂。这一下午安芝心乱如麻,闭上眼睛就是钧翰神采飞扬的表情,睁开眼睛就是他那句“你喜不喜欢我”在心里回荡。
这个吕钧翰,真是讨厌。不过他既然肯在自己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想来总不至于不诚心。可是再一想,丁学昭费的心思还不小呢,还不是没安好心?
想来想去,安芝觉得越发不安,就凭这个吕钧翰,自己真要是陷进去了,可斗不过他呢!
想着想着,安芝眼眸黯淡下来。
再说这个事件的后续,丁老爷子本来在衙门里舒服地歇着,就听说儿子被逮到警察局的事情。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带着个心腹去了警察局,看见儿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心里大痛,以为是警察的杰作,非要和探长追究到底。问罢了才知道竟是自己儿子跑到女校去耍流氓,一时急怒攻心,差点气得背过气去,缓过神来便狠狠打了儿子两个耳光。不过到底是独子,不忍见他受牢狱之苦,又要想着保护名誉,便打通关节,将儿子领了回来。
回来之后,丁老太太日日跳脚痛骂狐狸精勾引自己儿子,老爷子便要做主将儿子猥亵的女学生娶进门,坐实偷情的事情,到时候于女方的名誉损毁更甚,大不了将来再离婚便是,风流公子总比□犯的名字好听。偏偏那个女学生家是近几年发起的暴发户,老太太自诩名门世家,心里又不大肯将就,百般阻挠,这事儿就僵了下来,丁家一边又做着送儿子出国留学以避风头的准备。
这一桩风流丑事很快就见诸报端,各种小报编出了各种风流艳史,很是热闹。学校迫于压力,写了封信给邵家,婉言劝光珠退学。又致电丁学昭所在的大学,说他品性极为不断,玷污学风校风,还当从严处置为好。那大学见闹得满城风雨,哪里再肯留着丁学昭,有了这封信正好是确确实实的证据,便大笔一挥,将丁学昭学籍开除。
这邵家这些年发迹,为着体面将女儿送进外国名校,谁知竟闹出这样的丑闻,全家人连门也不敢出,邵老爷先是要和丁家商量做了这门婚事,到底还算自家高攀。邵光珠虽然恨丁学昭当时没有担当,想想也觉得世家公子难免有些通病,自己嫁了他,进门就当少奶奶,后半辈子享用不尽,又有俊俏相公,自然是极好的事情。谁知丁家不乐意,老太太当众给了邵家媒人一个没脸,这事儿又告破产。
邵家又急又气,想着女儿名声已经这样了,便托人做媒,但凡能把这女儿嫁出去便罢。终于找了一个天津卫开饭馆的男人,三十多岁,家里死了太太,急着续弦,邵家便急急的把女儿嫁了出去。
安芝只当做全不知晓里面的底细,装作一个无知的看客,听人说起也躲得远远的。过了几天,陆士杭来周家做客,恰好安芝就在三院,见到安芝,忙说道:“我听说你们学校出了件大事情。”
安芝脸一红,说道:“这事提它做什么呢?我们全校人都要跟着丢脸呢!”
士杭忙说道:“是我唐突了,这件事情据说闹得极大,我怕你受些影响,这两天很是不安心。”
安芝笑了笑说道:“那个女学生平时并不怎么老实,我和她一点都不相熟,她闹出多么大的事情,想来也和我无关。”
士杭点点头,说道:“这样的人跟你自然不是一路的。”
靳修一进来,听见士杭这样深情款款地和安芝说话,这话的内容又满是信赖的语气,心里想着,莫不是这两个人暗地里已经真心相许了?再看看士杭,又看看安芝淡淡的表情,似乎觉得不大像,可能也只是士杭的客套话罢了。
安芝说道:“不要提他们了,提起来都觉得晦气。”
靳修笑道:“过些日子就要娶新嫂嫂了,总不好常把晦气放在嘴边的。”
安芝忙笑道:“可不是嘛!是我不顾忌讳了!”
士杭说道:“听说二少爷这位少奶奶是他恩师的女儿,两个人感情很好呢!”
靳修说道:“二哥是温吞性子,这位二嫂据说也很温和,两个人又认识,真是天作之合。”
士杭笑道:“所以我常说,婚姻要以感情为基础,感情从何而来呢?应该是从性格来。”
靳修一挑眉,说道:“那么陆兄将来的少奶奶要是个什么性格呢?”
士杭偷眼看了看安芝,说道:“自然是温柔善良。”
靳修看见他的眼神,心里明白了大半,说道:“温柔善良就够了吗?学识,能力都不看的吗?”
士杭说道:“温柔善良就够了,难道非要一个王熙凤似的人物吗?”
靳修忍不住笑道:“自然不必,湘云宝钗就足够了!”
安芝红着脸,低着头站起身,说道:“我回去了。”说着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温柔善良就够了?真是公子哥说的话。
51、相试探醋海生微波
天气一天一天热起来,周府上下也都开始忙碌二少爷信生的婚事。因为二太太是寡妇,这事由三太太负责。又因为说好了是文明婚礼,所以在礼堂举行,家里则建了临时戏棚。要说文明婚礼自然比传统婚礼省钱不少,但是二太太还是要体面,因此自然要在礼堂礼服上下功夫。
女傧相是明芝,另有新娘的堂妹,叫做方滟汐的,为人活泼大方,和三姐妹初相识便处得很好。因为信生的同学大多已经结婚了,所以请来同学的兄弟和靳修。衣服皮鞋,女傧相的首饰都由周家提供。
到了结婚的那一天,信生一早便坐着花车去方家接新娘,然后几辆汽车载着双方亲友就往礼堂驶去。男女傧相簇拥着新婚夫妇到了礼堂,亲朋好友坐齐,证婚人便开始宣读证书,介绍人,新婚夫妇都宣读了颂词,便由主婚人宣读训词。
接着是孟博宣的太太按琴,请了一众文明学生唱诗祝福,从头到尾,过程很是顺畅。等到一切流程结束,便都招呼众人往周家去,又是在大厅跳舞,又是请了戏班。有喜欢跳舞的,只管跳,有喜欢看戏的,又有《贵妃醉酒》的好戏。一时间周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二太太四处走动了一番,觉得还算满意,她自然不去跳舞,也不大肯听戏,便和韩氏及几个相熟的太太们在客房里支起了牌桌打牌。
明芝三姐妹和方滟汐聊了一会儿天,因为是东道主,不停地招呼年少相识的客人。到了各人散去看戏之后才算松了口气,安芝拿了瓶汽水坐到一隅,说要歇息一会儿,明芝笑道:“早些年就你最爱听戏,如今现有的好戏你倒不看。”
安芝说道:“早些年不懂事,如今明白戏文里很多东西不合常理。”
幼芝一怔,坐到安芝身边:“怎么会呢?中国人听了几百年的戏曲,怎么不合常理了?”
安芝道:“就拿《红鬃烈马》来说,王宝钏寒窑十八载,见到代战公主时还得意洋洋,说什么‘代战女打扮似天仙’。这还算好的,梆子戏里,薛平贵做了皇帝,她对着亲生父亲说:你说你该斩不该斩。唉,这简直就是不合常情。”
幼芝拍手笑道:“可不是嘛!如今没有皇帝了,去哪里忠?男女平等了,为什么要二女侍一夫?戏文里讲的‘忠孝节义’总有点过时之嫌。”
明芝摇头说道:“你们这两个人只是魔怔了,说这些也不怕人笑话,你们混说吧,我去看看嫂嫂去。”说着就往屋里走。
幼芝说道:“虽然内容老旧,可是我喜欢它辞藻华丽,音律动听,我要去听戏,你就继续做你的学究吧!”说着也快步跑出去了。
安芝独自吸着汽水,想着总不好一个人在这里闲着,一会儿好歹要找些事情做。正想着,就听见身后吕钧翰的声音响起:“六小姐!”
安芝心里一颤,回过头来,看着吕钧翰绕到自己跟前,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安芝看着吕钧翰,又想起他那句“你喜不喜欢我”,顿时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好在夜晚灯光并不是很强,希望能够掩盖得下来。
“吕先生,”安芝扯了个微笑:“不知道对我们的招待可否满意?”
吕钧翰笑道:“贵府有大喜事,自然样样尽心,什么都是好的。”说着,吕钧翰向前倾着身子,说道:“丁学昭已经去香港,一有船就去美国。”
安芝松了口气,说道:“多谢。”
吕钧翰说道:“不必谢我,到底此时有欠稳妥之处,叫六小姐一直担心,是我的疏忽。”
安芝垂着眼皮:“那倒不是…既然人都走了,此时就撇开不提吧。”
吕钧翰笑道:“正有此意。”
他一这样说,安芝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个人沉默着,安芝想着这样冷场到底尴尬,不如找个话题。这种事情自然该是吕钧翰来做,偏偏他一句话也不说,安芝抬起头,才发现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恼,说道:“吕先生!”
钧翰微笑着,说道:“六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纯粹的审美,并没有别的恶意。”
安芝已经领略了他偶尔的玩世不恭,便说道:“戏棚里新妆上的杨贵妃不是顶美吗?要审美何必看我?”
钧翰说道:“我这样说,心里是没有一丝冒犯的意思,不像有些人。”
安芝觉得好笑:“有些人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钧翰刚要开口,就看见靳修士杭走近,便将心里想说的话改口道:“不像有些人呢!”
陆士杭笑道:“哪来的有些人呢?”
钧翰笑而不语,士杭有些恼,又不好当着安芝的面质问,便坐在安芝和吕钧翰之间,说道:“你们两个不去看戏,在这里做什么呢?”
安芝笑道:“那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身段唱腔几十年都没变过,看过了也没意思了。”
士杭说道:“正是呢,不如改天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吧。”
靳修忙说道:“啊呀,电影我是不喜欢的,我还是喜欢看戏。”
钧翰忍不住笑道:“既然喜欢看戏,那边正唱得热闹,姜兄怎么舍得出来?”
靳修一听,很有些气恼,看了钧翰两眼,见他一脸认真,也觉得此人可能是不会说话,没有颜色,便没有搭腔。
安芝也瞧了吕钧翰一眼,见他很是自然地看着自己,低头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说道:“我听说《玉梨魂》改成了电影,很想去瞧瞧。”
士杭忙说道:“我也想看这电影了,正好后天就公映,我今天就打电话订票!”
安芝眼光扫向钧翰,见他笑得一脸温和,心里不由有些发毛,忙说道:“我要去找明芝姐姐了。”说完就起身走了。
看着安芝走远,陆士杭别有深意地看了吕钧翰一眼,继而笑着打招呼,各自散去了。
士杭对靳修问道:“陆兄,这个吕钧翰和令表妹走得似乎很近呢。”
靳修和士杭既是同窗,又都来自南省,更明白士杭家底,心里自然希望关系能和他更进一步。忙说道:“那决不至于,舍表妹最是天真单纯,非是沾亲带故的男子,一概都不怎么相见的。我看倒是这个吕钧翰有意纠缠舍表妹。”
士杭叹一口气道:“我与吕兄几乎同时结识令表妹,既然没有先来后到只说,更何况…”他还想说,更何况安芝对自己更是温柔和顺,想来有意,又怕说出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叫人笑话自己自作多情,便说道:“更何况性格相投,我是很有心和令表妹结为朋友。”
靳修想了想,自己虽然是早几年就进了周府的,但是安芝对自己总是比较疏离,她的事情自己也未必帮得上忙,因此不敢说大话,只是说道:“我看舍表妹和陆兄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士杭见他没说要帮自己的话,心里有些失望,说道:“但愿能得神女垂青吧。”心里又想着,这个吕钧翰性格很是沉闷,只会微笑,待人接物的能耐也普通,不过是个学呆了的人。况且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家底,未必斗得过自己,心里便先有了几分把握。
安芝四处寻明芝不着,便干脆偷偷去了颐年堂找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经不起折腾,因此出来露了一下面就回去歇着了。见安芝过来陪她,很是欣慰,拉着安芝说了不少话。
老太太道:“今儿信哥儿娶亲,年底你们也不用天天上学了,棠生也该回来了,家里又热闹起来了。”
安芝笑道:“何止呢!明年我就有小侄子了,老太太您就有曾孙子了呢!”
老太太笑着哼了两声,说道:“我是福薄的,有几个老姐妹早就四世同堂了,我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这一天呢!”
安芝笑容一敛,说道:“老太太您说什么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太太说道:“哟,那可得再活三十年呢,到时候你都老了!”
安芝偎在老太太怀里:“您不光会有曾孙子,还会有重孙子,玄孙子,咱们家到时候几百口人,满地的小孩乱跑。奶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老太太拿手托起安芝的下巴,细细看她的表情,终于说道:“好,就活一百岁!最起码也要看我孙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再说明芝,找新娘子,塞给她一些点心之后,想着外面热闹,自己也不喜欢,便去客房找寻二太太。才到门口,就听见三太太的声音,说道:“孟太太呀,少奶奶进门都四年了吧,还没有动静?”
明芝知道这时自己不好进去,便站到一边,听见孟太太说道:“可不是嘛?早些年我就说要熬汤药,或是带儿媳妇去医院检查,儿子总不肯,说这样不是给媳妇儿心里添堵吗?本来能生的,这么一闹连身子骨都弱了,还谈什么生孩子?我一想也有道理,再等两年吧,结果现如今都四年了,还是没有动静。”
二太太连连称奇,说道:“怎么博宣都不着急的吗?”
孟太太道:“他是不着急的,说,要留后,前面的哥哥们早给我生了孙子了,我也不缺他再给我添几个。可是我不需要,不代表他不需要啊,可是孩子既然看得开,我也懒得多说惹他嫌弃。”
韩氏笑道:“这个博宣还真是疼爱太太得紧呢!”
孟太太说道:“唉,我这个儿子心地善良,说人家在家里也是疼爱惯了的,到咱们家里来,相夫教子多么不容易,最起码也要互相尊重。哎呀,年轻人的那一套理论我是不能明白啦!”
明芝想起当年孟老太太寿辰,自己在孟家后院看见的和侄女嬉闹的孟博宣,心里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人还是那么温柔,自己若是有幸得这样一个男子共度一生,也真是造化了。
走进后院,安芝坐在回廊上叹了口气,过了半秒钟,又听见一声叹息。心里一惊:难道这叹气还有回声不成?立刻站起来左右看看,就看见拐角处坐着一个女人,旁边站着的正是孟博宣。
明芝不由得躲在立柱后面,听见孟少奶奶柴忆萱说道:“婆婆去和那几位太太打牌去了,一定又要提起我不能生养的话来。”
博宣蹲□,柔声说道:“你又要多心了,母亲绝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忆萱低声哭泣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为着我瞒着婆婆不少事情,我早就查出来不好生养了,总觉得对不起你。”
博宣正色道:“夫妻之间就应该相互尊重,你是我的太太,不是为了给我生孩子才嫁给我的。子女的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不光是你的责任。”
忆萱知道他说出这番理论是为了给自己宽心,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愧疚,破涕为笑说道:“你哪学来这样神神秘秘的话来。”
明芝在远处不由得看得痴了,想着自己身边,决找不出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就是四叔对四婶那样好,也不像眼前这个男子,体贴妻子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