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连连点头,说道:“大哥不愧是明白人,讲得这样清楚!不知道报考什么科好一些呢?”
冕平说道:“人各有志,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思。若是喜爱钻研学问,尽管考自己所爱的科目,读到硕士博士,做个知名学者;若是致力于将来做官,国文道路政治外文都可选;若是立志经商,那么商科自然是首选。”
二太太心里有些为难:到底怎么发展,信生还没主意呢!
冕平说道:“这些都问明白了,我就给学督挂一通电话,问他要北京所有大学的章程,若有不明白的,再问就是了。以我们的交情,他总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二太太自然是十分的感谢,出了大太太的院子,也不觉得考取大学是极艰难的事情了,毕竟身边还有一些世家子弟也都是大学生,人家做得到,难道信生做不到不成?
想着想着,便到了二院,见信生还在闷头看书,便笑说道:“正该这样,你也努力些,回头与你们先生好好谈谈,让先生给你一个建议。”
信生有些茫然地抬头,想了想,虽然报考大学堂也并非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的,但是既然母亲这么说了,这条路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走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个月,正是重阳节,周府里里外外摆了上百盆各色菊花,厨房里老妈子们聚在一起准备烤肉,蒸花糕,屋里一片雾气腾腾。
安芝吃罢早饭便去二院找棠生鹤生还书,棠生正要睡个回笼觉,此时正穿着一身绸衣铺开了被子。安芝进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哥哥要做白日梦不成?”
棠生知道她要打趣自己,想到安芝也抓住过他看小说,便不瞒着,说道:“昨儿看书看得晚了,一点钟才睡,现在补补觉罢了。”
安芝一听,忙低着声音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到卧房里睡呢?书房里到底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
棠生打了个呵欠,说道:“母亲知道了怕又要问…”说着,一脸倦容,眼皮都要碰在一起。安
芝忍住笑说道:“我把书放在桌上,先走了!”说着,走到桌边,看见桌上摆着一封信,封面上正写着是鹤生所在的学校校长寄来的,上面还盖着印戳。心下十分好奇,抬头看了看鹤生,鹤生忙笑着把信封揣到怀里,安芝要问,又顾及棠生,便拉着鹤生到了外间屋。
一出来,安芝便说道:“四哥哥可是犯了什么大错不成?”
鹤生一怔,继而只觉得好笑,眼睛眯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犯了大错?”
安芝说道:“若没有犯错,校长写信来做什么呢?况且校长这信是给父亲看的,你自己收了,就知道未必是好事。”安芝想了想,又说道:“这事儿我只当不知道,四哥哥你也收敛些,万万不要再犯了。”
鹤生本不准备说什么,见安芝误会颇深,便笑说道:“并不是指出我犯错的心,只是一封普通寒暄的信罢了。”
安芝不大相信:一个学校的学生到底不在少数,校长哪有这个闲工夫呢?便说道:“那你给我看看。”
鹤生想了想,把信封递过去,安芝拆开信封看了一会儿,便说道:“四哥哥也会同我扯谎了,这哪是问候的信呢?”
安芝扬着手里的信,满纸都是校长对于鹤生才华的赞许,认为鹤生研究学问很是认真,学习刻苦,基础又很扎实云云。
鹤生脸有些微红,说道:“这有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前辈对后辈的勉励罢了。”
安芝摇摇头,说道:“人家也算是文人学着,必然你有你的好处,他才会这样夸赞。这样的好事,没有不说给父亲听的道理!”说着便飞也似的跑出去,从后院到前院,正看见勋平走出屋子。
安芝停住脚步,微笑着走过来,勋平见是安芝,倒勾起他一腔父爱来,快走两步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安芝把信递给勋平,说道:“四哥哥学习仿佛是很有成就,校长也写信赞扬呢!”
勋平自然高兴,看罢了信,很是欣慰,说道:“我看鹤生平日里酷爱读书,果然是很争气的!”
安芝笑着说道:“皇天不负苦心人,下的功夫多了,总要有所收获。四哥哥每日里读书用功得很呢!”
勋平蹲下来,与安芝齐平,说道:“你住在老太太那里,也知道你四哥学习刻苦吗?”
安芝忙说道:“我有时也来这里看望太太和哥哥们,有时晚来了,两位哥哥还在用功呢。”
勋平听她虽然在奶奶身边长大,但是对他们的感情却一点也不减弱,再反观自己,为着生意,似乎很少照顾到安芝。老四还经常惦记着给幼芝带些新巧稀奇的东西,自己何曾特意给安芝买过什么呢?
勋平看着安芝,雪白的圆脸上透着些粉红,因为刚才又是跑又是笑,微微喘着气,那娇憨天真的模样,竟与他初见平氏时的样子有几分相像,勋平鼻头不禁有些酸楚。又听她一脸向往地说道哥哥们看书的样子,便柔声问道:“安芝可是很想像哥哥们一样读书吗?”
安芝一怔,看了看勋平的眼睛——这虽然是她至亲的父亲,可是平时倒接触不多,她也不曾像幼芝一般赖在父亲怀里撒娇过,因此很收敛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敢做错。如今见勋平这样温柔可亲,不觉心头一热,犹豫了一下,说道:“想…”
勋平见她的样子,笑道:“再过两年,等你们姊妹们都长大了,父亲就送你去洋学堂念书,做个时髦的女学生。”
安芝张着闪闪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24.感身世一把辛酸泪
勋平又问了几句话,不过是最近吃得可好,睡得怎样,细细地问过了,才吩咐若素陪着安芝回去。
回颐年堂的路上,恰看见苏梅从四院拐出来,安芝知道她素来眼高于顶,虽不至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总也不至于十分热情,又见她神情急切,便没有叫她,只是奇怪:“苏梅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吗?”
若素说道:“恐怕是七小姐有什么吩咐吧!”
安芝说道:“你和她要好,不行就跟着看看,要是能帮忙也好。平常事情,她也不会这么着急。”
若素瞧了瞧苏梅一闪而过的背影,答应了一声,便自己跟着苏梅走开,安芝自行回了颐年堂。
若素一直紧赶慢赶,跟着苏梅到了后角门,刚想叫住她询问,就听见她在门口对外面说道:“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收不回来了,更何况是卖出去的女儿?!”
若素一怔,不自觉地闭了嘴,站在一边。
那边有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说道:“当初卖你走的时候,我心里也难受,日里夜里不知道哭了几回,要不是日子真过不下去,自己的骨血哪有卖给别人的道理?”那边声音有些呜咽,恐怕是哭了起来。
苏梅说道:“卖了之后倒晓得后悔了,卖之前怎么不想想?日子艰难就要卖女儿,如今连妹妹也要卖不成?!”
那边急忙说道:“姑娘不认我也就算了,是我活该,既然还认这个妹妹,好歹照应她些,你看你在这府上做事,穿的戴的这样好,想来也没受什么委屈…”
苏梅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没受什么委屈?”
那边似乎怔住了,不敢再说,就听见苏梅说道:“我现在给人家做奴才,主子吃饭我不能吃,主子睡觉我不能睡,话不能多说,事却要多做,你说我没受什么委屈?”
那边不说话,苏梅继续说道:“当初卖了我,就别再提什么骨肉不骨肉的事。如今还打听到雇主家里来,还要给我生事端。你但凡有一点可怜我,也不该这么做!”说罢,一甩辫子转身进了院。若素连忙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苏梅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再说这苏梅也不是铁石心肠,嘴里虽然恨家里人,这些日子也实在想得紧,一面哭一面往里院走。快到四院的时候,已经含着泪吹了一路的冷风,只擦了擦眼泪便进了屋。
安芝回了颐年堂,少不得跟老太太提起鹤生的事情,老太太自然高兴,叫人带了东西给鹤生送去,还夸安芝懂得尊敬兄长。过了好一阵才放她回去,一回屋,就看见若素在翻腾她自己的小箱子。
“这是在找什么呢?”安芝问道。
若素笑了笑,说道:“数私房钱呢。”
安芝挑挑眉毛:“攒嫁妆不成?”
若素一听,脸一下子红了,说道:“亏您还是个大小姐呢,说这些…”
安芝拿起一个苹果,递给若素,若素并不接受,只推给她,安芝说道:“我也不逗你了,若是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只管拿我的例钱去,反正我也用不上。若是不够,我想想办法,看从哪里能挪来一笔。”
若素急忙说道:“六小姐多心了,我并不缺钱。”
安芝见她这样,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安芝从幼芝嘴里听说苏梅病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发热,已经挪到西跨院的耳房里养病了。若素一听,心里颇为惆怅:四太太待人也算是没有阶级观念的了,可是苏梅还病着,就张罗着把人送到别处。那些老妈子们一个个早看苏梅不惯,哪里会好好待她?她素来心高气傲,这样一来,心里怎么会舒坦?只怕病更加不能好。
两人之间虽有些嫌隙,到底若素自认不是小气的人,对苏梅又难免有同命相怜之感。等了两日,想她总该有些好转,便去厨房熬了一碗莲子粥,盛了几样爽口小菜给苏梅送去。
一进跨院,一个老妈子正好看见她进来,伸着脑袋笑道:“若素来啦!”
若素一向对人客气有礼,又是在颐年堂伺候六小姐,老太太那里也颇看重她,所以府里上下对她也都和气,老妈子忙着把若素引进屋,说道:“我们这里有病人,姑娘还是少来吧。昨儿七小姐来,也被我们给劝走了。”
若素笑说道:“她一个人在这儿病着,虽然有婶子们在这里照应,肯定妥帖,到底我还是想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病好得也快些。”
老妈子脸上都笑开了花,说道:“姑娘真是好心肠!”说着,朝里屋努努嘴,“姑娘快进去吧,刚起来。”
若素点点头,端着食盒进去,见苏梅脸色微红,面容憔悴,鬓发蓬乱地靠在床上,歪着脑袋。
苏梅向来瞧若素不起,可是自己病中,人家端着食盒来看自己,想来她也不是为着看自己这副病弱的样子,到底不能太冷淡了。想着,便朝着若素点了点头。
若素微笑着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端出粥来说道:“我听七小姐说你很爱吃这个,快趁热吃了吧?”
苏梅也是诧异,仔细一想,她是什么人都肯笼络的,自然不会独独少了自己。这粥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喝了,仿佛自己跟她多么亲密似的;不喝,又很不合情理。犹豫了一下,苏梅说道:“我刚起来,喝不下。”
若素笑道:“你看我,这样的粗心。那咱俩说说话,一会儿就能吃下去了。”说着,又小心把碗放进食盒,盖好盖子。
“你…”苏梅刚开口,又不知道怎么问,只说出这一个字来。
若素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的为人,觉得我太圆滑了些,谁都肯奉承。”
许是人在病中,争强好胜的脾性也会有所收敛,苏梅反正是没有力气摆出一副目下无尘的态度了。
若素说道:“你一看就知道是小家碧玉,从小也是父母疼爱的,我就不是这样。我父母原是满洲人的奴才,深宅大院里伺候人,什么打骂刑罚没有见过?后来主子都住了四合院了,人世间世态炎凉也都尝过了。我刚记事就被人拐走,卖到这一家,又转卖给另一家,什么样的主人家都算见过了。我说话做事小心,都是因为早给打怕了。”
苏梅渐渐竟听得入神,两撇眉毛皱得紧紧的,只看着若素。
若素眼里含着泪,说道:“那日我听见人牙子说周家老太太的好处,再看老太太确实慈眉善目,说话里也透着亲切,我就想,反正一样是卖,卖给他们家或许还好过些。”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苏梅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若素继续说道:“我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做人呢?可是身家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了,主子高兴,你就有脸,主子不高兴,你连个人都不算!我们还自己斗得热闹,只是一堆炮仗,轰轰烈烈一下,便粉身碎骨了!”
苏梅听得惊心动魄,直起身子,缓缓问道:“我听七小姐说,如今提倡人权…”说着,自己也觉得不信,她还听幼芝说过:民国不兴买卖人口了,照样还有人牙子,照样还有穷人过不下去卖儿卖女。想了想,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素说道:“你这么伶俐的人,这个看得倒糊涂!你是被卖给他们家的,生死由人家做主;人家就是再转手,随便把你卖到哪里去,你找谁说理?周家上下虽然和气,老太太看着慈爱,咱们真行差踏错,只怕第一个站出来办人的就是老太太。三太太更是谈笑间杀伐决断,四太太虽然待人很好,可是人家到底是看重七小姐呢,还是看重你呢?”
苏梅听她说话,自己也觉得难免有夸大其词的地方,可是深究起来,也很有道理,便抬起头说道:“你说的确实在理,可是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呢?”
若素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心里瞧我不起,我但凡有些气性,早该表明了态度,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咱们和小卉,算是同气联枝,三位小姐感情又极好,我们哪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呢?况且我怜惜你这样一个人材,何必被自己误了?咱们都小心着些,各司其职,伺候几位小姐出阁,老太太那时候若还在,总肯好好给咱们安排;就是不在了,几位太太为着面上的仁义,也能善待咱们。就是小姐们,以后也愿意继续来往。”
苏梅说道:“你是说,那样就不是个奴才了?”
若素说道:“等小姐们出了阁,府里留着咱们有什么用呢?白芷姐姐照样也出去嫁人了。况且你和小卉都有父母,再回家去,和旁人家一般女孩一样,难道不好吗?我比你要艰难,早找不见我父母了,即使出去,一个人无依无靠,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我万事小心,只求给将来多留一条后路。”
苏梅脸上有些生气的表情:“我也算没父母的人了,回去难道再叫他们卖一回不成?”
若素说道:“又说气话!你父母也算为你着想了,幸而是把你卖给了这个人牙子,又进了周府;若是卖到胡同里,总能更赚钱,可是你这辈子还有翻身的机会不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与其跟着饿死,不如出去碰碰运气。”
苏梅一把抓着若素的手说道:“他们还要卖妹妹,卖完了妹妹还要再卖谁呢?”
若素说道:“你又糊涂!总是又穷得没了法子,你又有例钱,若真是心疼你妹妹,周济家里些。你家里人口多少?”
苏梅说道:“年初我哥哥死了,原是为着给我哥哥娶媳妇才把我卖了,这成亲不到一年,连孩子也没有哥哥就没了。如今只有我妈,我嫂子,和两个妹妹。”
若素长叹一声说道:“四个女人,难为你妈怎么过日子呢!”
苏梅一听,眼圈也红了,又听见若素轻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惦记她们的,不过是一口怨气没有出来,心里难受。可你也该替她们想想,这日子一个男人都怕过不下去,何况四个女人?你也算是有月钱的,不如周济她们些…”
苏梅眼泪顿时像滚珠子一般掉下来,说道:“前儿我妈来,被我骂回去了,怕她不肯再来了…”
若素将苏梅拦在怀里,说道:“那天我也看见了,我叫门房大哥跟着认了家门,她们如今在祥云胡同一个大杂院里住着。”
苏梅问道:“那天你看见了?!”
若素看了看苏梅:“就是看见了,才想劝劝你。我是不知道我自己的母亲在哪,想来她过得肯定也不容易…”说着,想起慈母模糊的轮廓,便抑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苏梅心里也堵得难受,两个人相拥哭了一阵,还是若素转过来,揩了一把脸说道:“你看我,明明是来探病的,倒扰得你难过了。”说着,站起身,端出莲子粥过来说道:“趁着没凉赶紧喝两口。”
苏梅哭得眼泡有些肿,默默地喝了两口,说道:“我这个人,若是不喜欢,决不会有好脸色,以前我对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若素说道:“你也是心眼太实了,虽是好的,到底不该来了这里还如此。你看五小姐六小姐,堂堂正正的小姐,照样过得小心翼翼。你命好,跟了七小姐,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爽快性子,不过也得小心些。”
苏梅问道:“怎么五小姐六小姐还过得小心了?”
若素说道:“你也忒不留心了,二爷早就没了,二太太全付心思又都在二少爷身上,五小姐自然养成了温顺小心的性子。至于我们小姐,到底和三太太隔了层肚皮,分例的东西,虽不至于少了六小姐,到底不像有个亲妈,能知冷知热。”
苏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在三太太面前那样说话,是为着六小姐?”
若素说道:“我是老太太钦点给六小姐的,老太太的用心,我多少也明白些。只求平安伺候到六小姐出阁,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25.慕家世新妇乖张绝
自从若素和苏梅推心置腹畅谈过一次后,两人便越发亲密起来,若素年纪略长,便时时照应着苏梅。小卉原是个怯懦的人,因素日害怕苏梅的威风,不敢跟若素多处,如今见她们这样,她乐得轻松。
又过了一阵子,乃是各个大学陆续放榜的时期,信生为着保险起见,报考了一所京郊的大学,虽然不甚有名,到底考上了堂堂的正科生,于他看来,总比在清华之类的名校读预科,不上不下的好。二太太原本觉得考取大学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今竟成了,心里也十二分的喜悦,老太太见状,也特意吩咐晚上加菜庆祝。
接着,二太太便又陷入了另一个焦虑之中。她看信生素日只知道埋头读书,说话做事热情都不高,这样一个忠厚的青年,要是叫他像现在这样时髦的青年一样自由恋爱,恐怕很困难。所以,二太太又觉得信生将来组建家庭可能出现危机。加之棠生鹤生的成绩据说都很好,过两年他们也要考大学堂,岂不是要越过信生?他们又有父亲帮助,世态炎凉,拜高踩低,到时候信生如何出头呢?
想来想去,二太太还是觉得应该早日给信生找一个家世显赫的老丈人。
在二太太看来,这个年纪谈婚论嫁实在是很合适了,信生是大学堂的学生,虽没了父亲,到底周家也算是世家。况且她自己先看好了人,有心撮合,到时候再到老太太跟前说他们本是自由恋爱,老太太怕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来。
拿定了主意,以前极少出门的二太太便经常出去拜会京城里的富商夫人,大太太出去应酬,她偶尔也跟着,颇结识了几位官太太。
比来比去,二太太看上了钱氏药行的女公子,名叫钱伍娟的,和信生同岁,姿容俏丽,性格干脆爽朗。将来持家必然是好手,还怕这一辈的管家不落在她身上?
最重要的,因为伍娟的父亲正是钱氏掌权的人物,伍娟算是他老来得女,想来嫁妆丰厚。况且伍娟还有个叔父在天津任关口监督,将来信生得丈人家襄助,前途自然是只好不坏的。这样的家世,老太太那边恐怕也高兴得很。
衡量再三做出这个决定后,二太太看伍娟是越看越顺眼,知道伍娟爱看戏,也常拉着信生去,一来二去两个人是混了个脸熟。信生那边没有什么表示,然而伍娟的婶婶却说伍娟恐怕是十分喜欢信生的,每次从戏院回来都魂不守舍,时而发愣,时而突然笑起来,这不是喜欢了是什么?
二太太在茶楼里听钱太太这样说,满心的欢喜,忙说道:“我们信生也是,不好好看戏,眼睛偏在别处,可不就是看你们伍娟吗!”
钱太太说道:“这么说来,信生也是很满意的吗?我看他很老实的样子,还以为他没有多大意思呢!”
二太太想了想,说道:“信生是个腼腆的人,有什么想法也不好都露在脸上,更何况是对女孩子的倾慕之情呢?”
钱太太说道:“要说这两个人真是郎才女貌,我大嫂就说,一定要一个忠厚老实的,我就说,周家的少爷最是忠厚老实,看来我没说错!”
二太太连连点头,自从钱家那边得来这个消息,二太太便有意无意在人前透露,说信生结识了一个世家女孩子,品貌性格都很好。于是,周家上下都开始盛传信生的婚姻问题。
那日吃罢了午饭,老太太请几个儿媳妇在一处喝茶,喝到一半,问二太太道:“我听说信哥儿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众人虽都知道这事情,但是见老太太问得这样没头没脑,便都不做声,听二太太说道:“是钱氏药行的小姐,知书达礼,那日我让信生去看戏散心,他们遇见的,感情也还算好。”
老太太垂着眼皮听着,缓缓点了点头,便没了下文。
二太太见她不说话,便自己接了下去,说道:“我看这孩子是很好的,家世也配得上。现在很多大学生都自由恋爱,这样的婚姻总是更美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