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段世轩将诗集放回了原处走了出去,临走时交代了一句,将这里的东西都搬到沉香阁去。

努歌玄一走进百酒楼就看到段世轩在饮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方才段世轩的部下蓝禄说他在这里,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段世轩会来这种地方的。他的清高和孤傲历来鄙视这人多又杂之处,作为镇南王的他也从未去过什么烟花之地。
“世轩,看你的样子,似乎有借酒浇愁的意思,又想起你的蛮儿了么?”努歌玄是段世轩在朝中的同僚也是唯一的好友,便是上回猗房在军中和清乐一起出来街市买东西时,在酒楼碰到过的华服男子。当时猗房并未怎么细看他,若此刻再碰见,怕也是不认得了。段世轩笑了声,但那声音却是从鼻孔发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掌,就是用这只手,他狠狠地打了她。
“借酒浇愁?我何时需要做这事。”他是镇南王,他是段世轩,何须做如此之事。
“哦?那就是在对酒当歌咯。”努歌玄洒脱一笑,自动自发坐下来斟杯喝酒。
段世轩没再理他,只是喝酒,如喝水那般。
“世轩,我们做朋友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你这副堕落的德行若不是为了女色,难道会是为了李家王朝政务?虽然萧王毁了与你的约定,但你不是收服了更有野心的厉王吗?”努歌玄半调侃的道,一把扇子悠悠的扇着,只有他才能在段世轩面前如此随意。
“我镇南王金戈铁马驰骋沙场,冲锋陷阵面对数十万大军,狗皇帝当年如此迫害我、差点命丧边疆,还忍受那自尊被践踏在脚下的侮辱,我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怎可能因为女色而如此,笑话!还有那个萧逝之,竟然敢戏弄本王,本王绝不放过他!”
努歌玄听了他酒气冲天的话,不禁莞尔。
“好好好,你不是为了女色,你是忧国忧民,所以才到这你从前嘴里所说的‘污秽之地’来痛饮,却怎么饮都不醉。”
“我把她赶走了。”良久,段世轩说出这样一句话,像是对努歌玄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谁?公主吗?”
“对,她毁坏了蛮儿的画像,我打了她,然后让她滚!”
努歌玄一听,手中的酒杯差点掉了下来:“你竟然这么做,不说你把她赶走皇帝有了处死你的借口,就说她一个弱女子,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她该往哪里去才是?你没让人去找吗?”
“没有。”
“你...”
“走了也好,省得在我脑海里上串下跳的,心烦。”酒杯空了,段世轩直接端起酒壶往嘴里倒,那酒洒在了白色的袍子上。“不知发了什么疯,我竟然让她搬到我的沉香阁去...”
是的,他疯了,一定是疯了才这么做的。
在脑海里上串下跳?那不就是想念吗?努歌玄笑了,镇南王啊镇南王,饶你金戈铁马驰骋沙场也会遭遇这一天的,呵呵。努歌玄脑海里想起那日见到猗房时她那清冷的气质,是男人大概都会为她着迷的。
【3】
猗房仍旧是浑身素白,老鸨命人拿了许多漂亮的衣服来,但她不曾看过一眼。着一件白色的裙,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抚,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丝绸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表情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此种最简单的装扮,已使烟雨楼中其他花魁头牌什么的黯然失色了。
许久不曾抚琴了,上一次好像是萧王离去的时刻,而那一日,她的琴还被段世轩生气地砸碎了,便勒命说,此后她的琴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若此刻,他发现她不听他的话了,是不是又会惩罚她。
甩了甩头,甩去脑海中关于他的思绪,她告诉自己心中偶尔的悸动并非因为他个人,乃是因为,这近二十年来,从未有一个男人像段世轩一般在她的心思狂风暴雨般地肆虐,即便是邪神是恶魔,她也无法将他驱赶的干干净净,那么,就顺其自然吧,总有一天一切都会重新风轻云淡,销声匿迹,不曾发生。
遗忘,从她走出镇南王府的那一刻开始。
手抚上那琴弦,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袭来,仿佛她只有在抚琴的时候方能完全释放心中的情愫。
烛光清辉,琴声如水,比起外面,这厅里暖和了些,仿佛落花的季节至了,一瓣深红悠悠而下,那是彼岸花的花瓣,千年前也有这样的一刻,一样的月光,一样的花瓣,同一个音符,同一个人。
唯一一点不同,是心中的那缕微悸。一切还未开始,但一切,又都已注定。
“江南弄,巫山连楚梦,行雨行云几相送。瑶轩金谷上春时,玉童仙女无见期。紫雾香烟渺难托,清风明月遥相思。遥相思,草徒绿,为听双飞凤凰曲。”
这是那位老鸨所说的贵客点的一首曲子——《江南弄》,说的是,情人相见无期,音迅难通,只好各自在清风明月之下遥相思念的事。
琴声刚一响起,原本坐在屏风外,端起杯子准备喝茶的萧逝之蓦然停了手,那茶杯生生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这琴声,情到深处,仿佛女子那一颗似江水的忆君心,日夜东流无歇,蚀骨销魂。
“公子,怎么了?”若奴见萧逝之突然悸动的样子吓了一跳,忙示意南神将碎瓷片清走,以免待会扎了萧王的脚。
“嘘...”萧逝之食指置于嘴前,让她保持安静,这种震撼身体每一寸皮肤,又蛊惑着人心的声音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听过了。
萧逝之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轻启嘴唇,飘逸流畅的箫声流出。他是站着吹箫的,青衣飘飘,风姿卓越的他像是一座青峰,华丽而深远,似是温婉儒雅的,如同女子低手敛眉时的曼妙,又似乎是豪放强势的,如同屏风上墨家山水的磅礴。
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拒绝了浮华与烦躁,摒弃了奢靡与虚无。他,隔着千年的时空,轻轻低吟,让人浮躁的心安静下来,静静地感受他的温婉,感受着他的内心的静若处子和霓裳羽衣中曾有的激情。
曾经有一个女子,名叫猗房的女子,不经意间进入他的心房,却再也无法从他的心里离开。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洒脱的,依然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在月光与竹影的变幻中,在琴声与啸声的交替中,恍惚之间有个声音,听说爱情来过,如夏天的风,过而无痕。却不知道原来那个弹琴的女子如今身在何方。
一曲终了,猗房起身离去,萧逝之回过身来,却掀那屏风,却被两个男子拦住。
“大胆,我们公子的路你们也敢拦!”若奴呵斥两个无理的下人,南神上前用最快的速度将两个人撂倒在地。
“哎哟哟,萧公子,请留步请留步 ...”老鸨发现这边的冲突急忙跑了过来,拉住萧逝之的衣袖,若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她才又悻悻地松了,谄媚说道,“萧公子,真对不住,我们这位姑娘只弹琴,绝不见客。”
“哼,是因为嫌给的太少么,我们再给便是。”若奴看不惯老鸨那见钱眼开,谄媚至极的样子。
“这位小公子,并非如此,而是我们姑娘自己定的规矩,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她叫什么名字?”
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在屏风后面隐隐约约的离去,萧逝之心中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但是怎么可能呢,再怎么不济,镇南王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王妃置身于这种烟花之地吧,她是李家的公主,皇帝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青楼卖唱,那镇南王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他们未能见面
“她...她名叫胧月夜,公子若喜欢,请明日再来吧。”老鸨略一思索,擅自将猗房的名字改了,行内规矩,卖笑女子不透露真实身家和姓名。
“胧月夜?是真名吗?”据说,烟花女子通常不已真面目示人的,那胧月夜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另外一个名字。
“这...当然是真名,我们这位姑娘很特别,坚持要用自己的名字,我也是没法子,就依了她了。”老鸨想着,这也是为了猗房好,将来能省却不必要的麻烦。
“哦...”萧逝之的语气里透露出淡淡的失望,再看时,那一抹白影已经离开了,若不是猗房,这琴就算弹得再好,那也是枉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优雅的伤感,那琴声还在那箫声也还在,大有绕梁三日不绝的味道。
“南神、若奴,走吧...”萧逝之将箫收起,说道,难掩眼中的失望之情,那一抹受伤的眼神,足以让人感到心疼。
“欢迎公子明日再来。”老鸨送萧逝之三人出了门,然后回到房间拿起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这一回,真真是找到了一颗摇钱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走了。
但是她那样冰冷的模样和毫无畏惧的脾气,想要控制她怕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了。
“阿龙阿宝!”
“在!”
“你们将这药下到她的饭菜和茶里,每日三次,三个月后便会眼瞎。”
人啊,总是这么贪婪的,丝毫不会考虑到自己的贪婪会给一个生命带来多么大的苦痛和伤害,丝毫不会考虑到她所得到的钱财是用别人的生命和爱情在换取。
猗房回到房间,便摘下脸上的白纱布,露出一张素白清冷的脸,然后和着衣服到了床上,床幔上的黑色曼陀罗已经换了,此刻抬头可见的是些隐隐浮现的曼珠沙华,窗外的风吹来,那床幔轻轻的浮动,而那花仿佛活了,慢慢地绽放,接着又慢慢地枯萎,她伸出食指在床单上描绘着曼珠沙华的开关和情态。
刚才在外面与她琴箫合奏的人她不会不知道是谁的,是的,就是萧国的王萧逝之,当她蒙着纱巾坐在屏风后时,那青色的袍子便让她觉得眼熟,但是并没有多看,她的任务只是弹琴,屏风外坐的是达官贵人或是街头乞丐,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当那箫声一起的时候,她便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也明了他为何会来这烟花之地找什么有才情的女子。
只是,即便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她亦没有上前相认,她是狠心的,她已决定将从前的一切放下,皇宫、镇南王府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的父皇或是段世轩或是其他的什么人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要做些什么,她亦不会去管了。
萧逝之,十三太子、萧国的王,那一身长袍大袖的男子也不会是她此生的依靠,因为她此生,没有依靠。
当然,烟雨楼并非久留之地,照今日的情况来看,很快便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了,按她这半日的观察便得出这样的结论,烟花之地亦是多事之地。
“小姐,该用餐了,这是厨房特意熬的参汤。”正想着,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
“放在那吧。”猗房的思绪被打断,只是淡淡地回道。
而那说话的丫鬟却被这淡淡的有些冷漠又有些忽略的声音吸引了,除了她,还有哪个女子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呢,她不确定再次说了声:“小姐,请喝了这参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无碍。”
短短的两个字,无碍,却惹得端参汤起来的小丫鬟泪水涟涟,双膝砰的跪在地上,那碗打翻了,她哭泣着喊道:“公主,是你吗?是你吗?”
猗房惊讶的翻过身坐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在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她,知道她是公主呢?
“你是...”
“是我,我是清乐啊,公主...”
真的是公主,真的是她,清乐跪着几步移到猗房的身边。
“清乐?”那个在军营中时时常在她身边的人。
“公主,是我...”清乐激动地抱住了猗房,此刻,故人相逢的时刻,已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两人竟会在这烟雨楼的房中相遇了。
清乐像个孩子般抱着猗房嘤嘤哭泣,猗房的手生硬地僵在身体两侧,而后慢慢的慢慢的抚上清乐的背。诗里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此刻,真的是应验了那句话。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她们的命运太可笑。
半晌,清乐才停止了哭泣,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离开猗房的怀抱。
“不,别动,让我再靠一靠。”当清乐抽离自己的身体时,猗房却抱紧了她,此刻她突然觉得一个人的怀抱竟然是那么温暖的港湾,她突然多么希望有一个怀抱拥她入怀,温暖她冰冷的心和冰冷的肌肤。
从前,她只在段世轩的怀抱中睡过,只被他霸道的拥入怀中,他们两个都是体寒的人,常常抱到第二天早上才有点暖意,但是那时,却已是天明了,他离去,她继续睡,但却再也没有温暖传来。
“公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不是回了镇南王府吗?我那时生你的气,离开军营,去万宝寺找将军,但是他将我拒之门外,说缘分已尽施主请回,我整整在寺外跪了一天,他也没有见我,后来我只好离开了。后来有一天,我在街上走,看见蓝将军接你回王府,我便悄悄地跟着,见公主进了王府才离开,我以为,我以为公主你现在过得很好的,可是,你怎么会沦落至此呢,你是公主啊....”说着,清乐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那你呢,为何出现在此....”对于自己的事情,猗房不想再多谈,便问清乐。
“我....我是被骗进来的,那日我身上的盘缠用光了,有个人跟我说有个地方不用做事也有东西吃,我便跟来了,谁知道....公主,在军中的时候我虽是军妓的身份,实际上我并未做过....”
清乐想起被骗那日,仍然是心有余悸。
“我不愿接客,他们便打我,公主你看....”清乐伸出双臂,猗房便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有旧伤也有新伤,新伤应该是这一两日才添上去的。
“想出去吗?”
“想。”清乐抬头。
“好,我们出去。”
段世轩醉了
百酒楼里,镇南王段世轩喝尽壶中最后一滴酒,将杯子一掷,那上好的红木做成的雕花栏杆都被打裂了,发出一声破裂的声音。努歌玄凝眉看着这个似乎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男人。
“平南,本王绝不放过你。”
说完这句话,他高大的身躯接着轰然倒地,白色的袍子在空中飘扬,他,醉了。努歌玄朝一旁的侍卫努了努嘴,一干人等听命过来,将段世轩架起,送往镇南王府。
“放开,本王...自己走。”
虽然是酒醉之中,但那一声喝令依然让侍卫们吓得松了手,但见他又开始往地上倒去,几个人伸出手却又不敢不接,努歌玄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扶住了,刚要将他塞入侍卫的手中,心里却生了了一个邪恶的想法,若他醒来发现自己处于自己最鄙视的烟花之地,会有什么反应呢。段世轩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就让他这个好朋友来整一整他好了。
“来人,将王爷送到烟雨楼去。”
“努大人?”蓝禄惊奇地开口。
“去吧,是王爷醉酒之前说若他能喝醉,就由我处置,出了事本大人负责便是。”
蓝禄见努歌玄俨然深谋远虑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于是一行人没有回镇南王府,反而是朝与王府相反方向的烟雨楼走去。
雪地上,几行脚印,将雪拖出长长几道,从百酒楼一直拖到烟雨楼。
努歌玄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风流人物,这烟雨楼的姑娘没有不识得他的,因此当他一出现的时候,姑娘们便如蝴蝶般翩翩飞了过来,围在他的身边好不热闹,若在平常,他一定是巧妙地周旋一番,惹得姑娘们巧笑全县兮的,但今日他却感到某处有一个不一样的气息散发在烟雨楼中,疑惑地他四处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努大人,您看什么呢,烟雨楼最好的姑娘可都在这里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裙的女子嘟着嘴说道。
努歌玄收回自己的思绪,心想自己大概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吧。
“今日你们要伺候的不是本大人,而是这个...”努歌玄指了指被蓝禄等人驾着的段世轩。
“这位醉酒的公子是?”
“他不是公子,他是王爷,是镇-南-王。”
什么?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片刻过后,依然是那位鹅黄色的,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努大人说的是镇南王段...段世轩么?”
“正是。”
“啊...”女子们都欢腾起来,她们决计不会想到,在烟雨楼中竟然有看到她们心中神般的镇南王段世轩,世人均知道,段王爷从来都不会入那喝酒作乐之地的,更别说这烟花之地了。
若不是努歌玄的说辞,她们绝对不会想到眼前的男人就是那桀骜不驯、如雷贯耳的段王爷。虽然酒醉,但他卓尔不凡的霸气和不怒而威的气势却依然在,让人不敢上前一步。
“努大人,这位真真是段王爷?”老鸨的脸犹如上了金色的漆,隐藏着贪婪的光芒,这昨日刚来了个送夜明珠的公子,不曾想,今日迎来的竟是镇南王,这烟雨楼的风水是好。
“还等什么,帮王爷安排最好的厢房和最好的姑娘吧,记住,要最好的。”
“是是是,努大人放心,保证是最好的。”
段世轩和萧逝之都来了
自古以来,男人们的失败都由女人来担当,一句“红颜祸水”便将所有过错推至女人身上,而不知乃是男人留恋红颜们的怀抱,而红颜又有什么办法拒绝呢,因为她们的命运均由他们掌握。
猗房仍旧是一袭白衣,端坐在房中,手拿一卷书看着,却不经意间从窗口看着楼下一幕幕男女在一起的污秽画面,便想到了以上这般问题。
即使身处烟花之地,她依然像一汪清泉,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那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颜色,有的人便是这样,无论身在何处,依然能够维持最初的气质。
忽然,一个有些眼熟的华服男子从烟雨楼外走了进来,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而华服男子的后面那个只消有看到头发的人,依然能人感觉犀利如鹰,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姐,参茶泡好了。”
清乐一声呼唤,猗房白嫩的手放下卷帘,回过头来,于是便没有看清努歌玄身后的人,一个卷帘,将两个人生生卷了开来。
“为何每日要喝这参茶?”她不喜欢喝这茶,只喝过一次,总觉得里边有股苦涩的味道,这味道让她的胃部翻滚,于是后来的几次都倒了。
“我也不知道,是那老鸨吩咐的,说是您身子弱,喝了补身。我看公主您的身体确实很弱,还是喝一点吧。”
因着猗房不愿喝,但不喝她又不能跟老鸨交代,于是每日喝之前她都会大喊一声喝参茶了,然后便偷偷倒掉。目前为止,无人知晓她们是旧识,因着公主说不要泄露,否则难得走,她便装作不认得她,对老鸨忠心耿耿的,也因着公主说这个丫鬟乖巧,她要了,于是清乐便成了这烟雨楼中猗房的使唤丫头。
“不能喝,这参茶必定是有问题的。”
“问题?会有什么问题?”
“老鸨为了留住我,必定会想些办法。表面没动静,暗地里却不知会做些什么,小心些好。”
其实不仅仅是这参茶,大概她每日吃的饭菜也放了东西,但是不吃不行,不吃会被怀疑,最重要的是不吃会饿,这也是老鸨的周到之处,所以目前来说,尽快离开才是正确的。
“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公主放心。”
话音刚落,那日抓她的两个人敲门进来了。
“请姑娘出去待客。”
猗房放下书,抬眸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不说话便转身走至书桌边,找了另外一本书,翻看起来,二人被她的冷漠怔住了,那日在雪地里碰到,她便是这样,如今来了烟雨楼好几日了,依然没变,淡漠的眼神依旧让人不敢亵渎。
“姑娘,老鸨请您去见一位重要客人。”
“小姐的意思是不见,你们没听懂吗?”
“你这丫头,谁准你多嘴了!”老鸨闻声走了进来,对着清乐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清乐痛呼出声。“姑娘,今日的客人你务必要去见一见,否则,我这烟雨楼大概是开不下去了。”
明着是请求,却也是一种威胁。
“鸨母,上回那个给夜明珠的公子又来了,说是想要与胧月夜姑娘再抚一曲。”正说着,有人进来禀报。
老鸨心中窃喜,这一次,可谓是得双份利益了。
“姑娘,这样吧,你先和萧公子弹一曲再去见镇南王,反正他现在还未醒来。”
猗房要离开
猗房手中的书蓦地掉落在地,砸在脚上,有些疼,不,是很疼,很疼,疼到骨髓里去了。
“镇南王?”她问,声音有些抖,心里的某一块被轻轻掀起。
老鸨见这冰山美人总算有了反应,当她是被镇南王的名号震住了,于是笑着说道:“姑娘也听过镇南王段世轩的名号吧,这镇南王段世轩虽位高权重,但他可从不来烟花之地,今日竟然能来我烟雨楼,岂能不好好招待。但那萧公子也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姑娘,趁镇南王还未醒,赶紧和萧公子弹奏一曲吧。来人,将面纱和丝巾拿来。”
“不用面纱了,清乐,帮我拿琴,走吧。”
从不来烟花之地,因为花蛮儿么?因为他只钟情于花蛮儿,于是一切的庸脂俗粉都入不得入他的眼。对于这样深沉的爱,她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拥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