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过的很好,你放心。”他柔声道,语气已不像刚才那么冷漠。

“那就好,”她道,“那我回去了。”

“林太太,”罗飞想了想,对七七说:“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了,被人看到了不好。”

“嗯,我不会来了。”她喃喃道,语气极是平静,“我走了。”

匆匆转身,却一时失神,砰地一下撞在门框上,胭脂看了,忙走过去扶她,七七摆摆手,捂着额头,笑了笑:“没事我没事”

也没有回头,快步奔出。

她一路快步走着,只觉身子轻飘飘的,浑身无力,听到路上似乎有人叫她,她却不闻不顾只想逃离。回到玉澜堂,也不跟林夫人打招呼了,径自回了自己房间,只觉头晕目眩,心口一阵阵恶心,趴在床上只喘着气,思绪翻滚,过了一会儿,扯过了被子,连头一并蒙上。

那天晚上,静渊没有回来,说是这几天要把天海井所有的盐灶账目全部核算一遍,要么在盐灶过夜,要么就在六福堂的账房里。

七七半夜烧得厉害,难受得哭了起来,楠竹怎么劝也没有用,黄嬢在一旁对楠竹嗔道:“你这个傻丫头,你劝管个屁用,快去把东家叫回来”

楠竹摇头道:“东家说了,他要和戚掌柜理账呢,今天不回来的。”

黄嬢瞅了她一眼,顿顿足,自己去了趟六福堂。

里面通堂敞亮,点着大灯,十几个会计全部会在一起算着帐,静渊和戚大年手中亦拿着算盘,大堂里另外置了个桌子,摆着些吃剩的饭菜,似乎也没人收拾。

静渊见黄嬢进来,皱起了眉头:“什么事?”

黄嬢道:“大*奶烧得厉害,哭个不停呢,东家要不要回去看一看,说几句话劝慰劝慰也好啊。”

静渊把手中算盘轻轻一放,眼睛却看着一旁的账本:“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哪能一病就哭?我们不能总惯着她,你和楠竹小心照顾就是。”

黄嬢见他面色冷冷的,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慢慢回去了。

黄嬢走了,静渊却依旧低着头,太阳穴上青筋微微跳动。戚大年劝道:“东家,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您看一眼再回来就是。”

静渊冷冷地道:“谁让她不在家里好好待着,病着还往外跑,就该得个教训。”

戚大年笑道:“大*奶是小孩心性,阿飞也是她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去走动下也是人之常情。”

静渊道:“戚掌柜,你很闲吗?我们现在时间这么紧,你还有闲心跟我说这些废话?”

戚大年便不吭声了。

众人忙到快五更天,方各自回去休息,静渊让几个家远的会计就在六福堂睡一会儿,自己喝了口热茶,缓缓走回林府。

进了自己房间,楠竹在外屋靠着桌边打着盹儿,见他进来,睁开眼:“东家”

静渊问:“大*奶怎么样了?”

楠竹揉揉眼睛,轻声道:“昨天吐了,出了身汗,半夜好歹劝她喝了点热粥,刚睡一会儿。”

静渊便朝里屋走去,楠竹自觉地走了出去,悄悄把房门带上。

七七裹着被子向里睡着,一动不动,静渊在炉子上暖了暖手,方坐到床边,伸过去摸摸她的额头,倒已经不烫了,心中略松了口气。

她轻轻动了一动,静渊倏地把手拿开。

七七转过身,眼睛红肿着,却没有眼泪,她的声音哑哑的:“静渊,我想要个孩子。”

静渊怔住,心中就似有根细细的针,从心底一直往上划着,或重或缓,一会儿是锐痛,一会儿是钝痛。

七七慢慢靠过来,伸出火烫的手把他的手握住,把脸蛋贴了上去。

“这个家太大了,太空了……我好害怕。”

她轻声说着,似乎倦怠之极,声音越来越低,她依偎着他,总算慢慢睡着了。

他给她拢了拢被子,把露出来的肩膀遮住,他分不清此刻自己脸上露出的究竟是惨淡的苦笑还是黯淡的冷笑,只觉得做人便是得这样笑着,就像那火柴,擦出了一朵幽微的火花,可此后的岁月呢?不过是地板上躺着的一根木屑而已。

第二卷 孽海 第十一章 心隔天涯(3)

第十一章 心隔天涯(3)

善存发来帖子,说举家正月二十一那天前来林府拜晚年。林夫人只好招呼家丁,在玉澜堂布下大宴,因厨子不够,向同兴盛借了黄光头过来帮忙。

孟家的人一来,那必是好大的阵仗。除了至诚夫妇没来,几个公子全到了。

沅荷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名叫小坤,喜滋滋地抱了过来,小坤穿着七七给他做的一件红面紫里小绸衫,戴着顶红帽子,红红的嘴唇,玉雪可爱。林夫人见了也甚是喜欢,叫黄管家开了仓库,拿了一对小金镯子给孩子戴上。

至勤性格调皮,从四嫂手里把孩子抢了过来,把他放在一张大桌上,小坤爬到盘子边上,抓起了里面的花生到处乱扔,至勤把盘子夺了来,他也丝毫不生气,舞着手臂自顾自爬着,呀呀地乐着,憨态可掬。大人们在旁边看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七七因风寒还没有好全,只能远远看着,眼中忍不住露出一丝羡慕。

沅荷在一旁看到,笑道:“七七,想抱就抱,他没有那么娇贵的。”走到桌前把孩子抱起来,握住小手:“来,乖乖小坤,咱们去找姑姑,你的衣服是你姑姑做的,我们去谢谢她。”

七七忙道:“不要不要,别把我的病传给他。”便要往静渊身后躲去,沅荷抱着小坤过来,跟七七闹着玩:“姑姑怕了,咱们去捉她。”娃娃更是觉得好玩,小手向七七扬着,咧着嘴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七七又是好笑,又是担心,只把身子藏在静渊身后,喘气道:“四嫂,我真还没有好全呢”人一急,不免又咳了起来,一会儿额上就冒出了汗,沅荷只好把孩子抱走,秀贞把小坤接过去,对沅荷笑道:“你都当了娘了,还这么爱闹。”

七七咳了会儿,定定神,眼光止不住朝小坤看去,终忍不住走了过去,拿手把嘴捂着,爱怜横溢地看着小坤,沅荷笑道:“你不是要躲吗?”

七七笑了:“看看无妨,我不碰他便是。”

静渊在一旁看到听到,背脊不由得一僵,心中便是一痛。

善存夫妇和林夫人坐在一起,见儿女们欢声笑语,脸上亦忍俊不禁。

孟夫人对林夫人笑道:“家里添个小娃娃,就是热闹有趣。”

林夫人也笑:“是啊,看着孩子们现在这样,我是打心眼里高兴啊。”叹了口气,眼圈儿微微红了,“静渊他爹要还活着,也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孟夫人叹道:“唉,亲家母,静渊现在这么有出息,亲家公在天之灵也一定觉得欣慰,家里若冷清,便经常到白沙镇走动走动,你若不嫌我们烦,我们也经常到盐店街来看你。”

林夫人笑着点点头。

善存笑道:“我们这些老人,只要看着儿女们过得好,比吃上十副药还要灵。静渊就是我们亲家母的药,以后让七七再给亲家母添个孙子,亲家母便有天大的烦心事,也都能抛得下。”

林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可不是嘛,我现在什么都不盼了,静官儿的事业用不着我来操心了,至衡又是这么个利落可心的好媳妇,在这玉澜堂里,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多个小娃娃,天天在我脚边儿跟着。”

他们在一旁说着,静渊倒没什么,七七的脸却红了。至聪见她容色憔悴,一脸病容,给她招招手,七七走了过去,至聪轻声问:“生了病胃口不好,家里的东西这几天也必然油腻,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大哥去给你弄。”

七七想了想,道:“倒没有什么别的想吃,就这两天,突然想吃鱼。”

至聪道:“这有什么难办的?”脸色一沉,“林家怎么连鱼都不给你吃?”

七七忙道:“不是的,前两天发烧,婆婆说鱼是发物,让缓一缓再吃。”

秀贞抱着小坤走了过来,听了兄妹俩的话,悄声道:“一会儿就别在这儿吃了,你的哥哥们来帮你打打岔,让你大哥带你出去玩玩。这边我帮你打个圆场。”

七七眼中顿时闪出光来,至聪见她脸上颇有希冀之色,便说:“就这么定了。”

至聪开口说带妹妹出去,林夫人也自然不便拒绝,善存对静渊笑道:“我这个丫头,自幼便被她这个大哥哥宠得不像样子,你要不许,只管让她乖乖在家里呆着。”

静渊笑道:“七七出去透透气也好,就烦劳大哥照应了。”又对七七道:多穿点衣服再出去,不要着凉。

至慧、至勤等人也希望妹子出去玩玩,便嚷嚷着拉着静渊打牌。

善存笑道:“好好的一个书香门第,来了你们这群麻雀”

静渊笑道:“爹说笑了,我一定把哥哥们陪好。”

七七脸上绽开微笑,黑葡萄似的眼睛闪闪发光,静渊见到她的小女儿神态,心中微微一疼,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新春佳节,自己不光不陪她,反而把她关在了家里,就连她生病,自己也没有在她身边。

他承认他嫉妒,他承认他害怕,他承认自己恨不得一直占有着她哪怕圈禁着她,不让旁人窥视碰触,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伤害她。

……

至聪开车带七七去了清河郊外的青莲池,那里原是清河的名胜,据说李白曾在那儿居住过一段时间。青莲池并不是一个水池,是个紫云山半山腰上的天然湖泊,四周有寺观,也有些农家小院,山前山后,有茶树在阳光里自然吐气,至聪开着车,在一个小院子外头停了,小院靠山,一道清流从一侧流下,汇成一个小水塘,旁边砌着卵石,卵石上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晒着太阳,一只白色的小狗在一旁打着盹儿。

七七一下车,就闻到院子里飘来的菜肴香味儿,像炖着鸡汤,见那院子也不像饭店,便笑道:“大哥,你在这里金屋藏娇,我回去告诉大嫂。”

至聪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我这妹妹是个没良心的,我带你出来玩,你却想着跟我找茬儿。我要真金屋藏娇了,你和你嫂子便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不会知道。”

踏着软泥松路进了院子,七七见那乌龟有趣,便蹲下看,至聪道:“你要吃鱼,我还不知道厨房里有没有,我去看看,你自己玩儿一会儿。”

七七哦了一声,手伸过去碰那乌龟的背,旁边那只小狗把眼睛睁开,好像要和七七争夺玩具一样,把爪子搭在乌龟的背上。

七七被小狗吓了一跳,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脸上露出微笑,嗔道:“你这个小家伙”

小狗彻底醒了,似乎表演一样,用爪子扒拉着乌龟壳,乌龟本好好睡着,无形间被转来转去,终于急了,伸出头来,张口就咬在小狗的脸颊上,小狗完全措手不及,呜呜叫着使劲甩脑袋,却没有办法把乌龟甩下去,疼得似乎脸都要皱成一团。

七七在一旁看着,笑得喘不过气来,叫道:“哥,哥,快来看这两个家伙简直成精了”

回过头叫至聪,却猛的愣住,笑容凝结在唇边。

罗飞就在她眼前,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熟悉的眼神,温暖的眼神。

吧嗒一声,乌龟被小狗甩了下来,缩在壳里打着转。她听到乌龟壳在地上旋转的声音,嗡,嗡,嗡……却没有办法回过头去看了,她转不过头去,他是那么让她觉得安宁温暖,她想好好地看看他,把他的模样放在心里。

可这是不对的。

七七突然间满脸通红,低着头就往外走。

阿飞抢过几步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住,紧紧搂在怀里,那么用力,像是下一秒就再也见不到她,再也不能拥抱她。

“七七……”

她无力地挣扎了几下,身子抖若筛糠,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让那股温暖的气息将她无声地包裹。

她知道自己错了,但却不知道错在哪里。她知道自己现在伤心,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伤心。

她本不想哭,在谁的面前都可以哭,可就是不想在阿飞的面前哭。

可是一见到他,她却恐惧地发现,在谁的面前她都可以不流泪,却惟独一见到他,就会想流泪。

她哭了一会儿,便安静地伏在他怀里,罗飞给她轻轻擦掉眼泪,用温暖的手指给她顺了顺耳际被泪水沾湿的秀发,柔声道:“你还是这么爱哭。”

她悄悄笑了笑,他把她放开,她揉了揉眼睛。

他眼中全是爱怜:“吃饭去吧,三妹也来了,我们给你做了好吃的。”

我们给你做了好吃的,她听着,恍若隔世,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么亲切的话了。

桌上摆的全是七七在家里爱吃的菜。厨房里正好有些鲫鱼,三妹手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鲫鱼炸好了,七七一个人一口气就吃掉了四条。

大家都笑她,哪里放出来的饿痨鬼这哪儿是孟家的宝贝,分明是个小叫花她和他们斗嘴,端庄、温雅的小媳妇孟至衡也会斗嘴的,原来说起笑话、讽刺起人来也是不留余地的。

“七七,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个菜是阿飞做的,知道你爱啃大骨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啃骨头的样子吗?像不像一只小花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罗伯伯家里用手抓肉吃?大哥最坏了,说肉用筷子夹着吃不香,要用手抓,最好满手都是油,这才吃着香。我们被罗伯伯发现了,你们几个跑得比谁都快,就我一个人被抓住,吓得哇哇大哭。你们说说,世上还有没有像你们这么背信弃义的人?”

“你还说呢,你非要学什么挖人参,花园里每棵树几乎都遭了秧,我为了掩护你,没少挨我爹的打”

“就是,七姐才是最坏的人,在我哥的粥里撒沙子,骗他说是梅粉,他还信了,一口就喝光了,我在旁边看着都快吐了。”

七七笑了,开怀大笑。她好久都没这么笑了,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她吃了三碗饭,连自己都被吓着。他们也不管她,也不劝她,只让她尽情地吃,尽情地笑,直到她笑累了,吃饱了,趴在桌子上举起了手:“我投降,我完蛋了,这下撑坏了。”

三妹笑着收拾碗筷,至聪跟罗飞对看了一眼,罗飞先开了口。

“七七,我们说点正事吧。”

七七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摇头道:“不要说正事,我不想听正事。”

“七七……”

“我不要听”她捂着耳朵叫道,“你们为什么都不放过我?你们为什么都要折磨我?静渊,爹爹,阿飞,你们所有人都不放过我我不要听正事,我不要听”

往桌上一伏,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卷 孽海 第十二章 心隔天涯(4)

第十二章 心隔天涯(4)

水池旁的小乌龟有一点倔强,三妹一次次将它推进小池里,它却一次次爬上来。小白狗估计对它失去了兴趣,眼见太阳一点点越过山头,它便慢悠悠的随着撒在地上的阳光走着,阳光移到哪里,它就走到哪里。

三妹眉头深蹙,轻轻叹了口气,往屋子里瞧了瞧,七七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了下来。

七七泪眼蒙蒙,怔怔地看着窗外。难得的晴天啊,远处是溪水桥头,青岩坂下,竹篱茅舍,和已然开放的早春的红色山茶花,原来春天又到了。日光已经斜了,那光线射进她的眼睛,把她眼中的泪珠映照得五颜六色。

七七,喝点水吧。递给她水,她接过,喝了一口,放下。

七七,擦擦眼睛。将手绢给她,她拿来扔在桌上,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眼睛。

她许久都不出声,至聪拿她没有办法了,只好皱着眉头看了看罗飞,慢慢站起身,道:“阿飞,你好好跟她说吧。”

缓缓走出了屋子。

罗飞只是默不作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七七木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伸出手抓住了七七的手。

“七小姐,你不想听也要听。”他说道。

七七犟起来了,用力要把手从他手里挣脱,他只是不放。

“我从扬州回来,不是为了搅乱你的生活,七小姐,七七我宁肯死了,也绝不会愿意让你伤心。”他眼中全是痛苦,“可是,我不能不回来……你也知道,我总会回来”

“我不要……我不要你回来。”她喃喃自语。

“听说你病了,林家没有给你找大夫,也没有给你吃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我恨我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去把你接出来,带你去看病,只是带你去看看病我整夜睡不着觉,天天做恶梦,就怕突然有天从林家传出消息,说你病死了可我清楚,即便我能接你出来你也不会跟我走。你跟我一样,是傻子,认准了一条道,哪怕走下去是死路,也会头破血流的走下去。”

罗飞的一滴热泪掉在七七雪白的手背上,“我承认我后悔,我恨死了自己懦弱自卑,眼睁睁让你嫁给别人。我承认我心里天天念着你想着你,离你咫尺之遥,却强忍着不去找你,我怕你丈夫误会,我怕你受委屈,你到晴辉堂去,我拼命忍住才能让自己不会冲过来抱着你,我怕我只要一走近你,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但是七七……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只是想守着你,哪怕你心里只有另外一个人。”

七七的身子微微一颤。

“七七,有一件事情,会有很多人会跟你说,这些人里有好意的,也有人怀着恶意。盐路中断,对清河所有的盐商都是重创,即便雷霁让孟家和林家运盐出川,但是两湖的盐已经被淮盐垄断,运丰号长袖善舞,老爷自有方法挺过难关,可是天海井不一样,在这半个月内已经大有亏空,同兴盛的一百六十口盐灶,若在往日看来,那是如虎添翼,可是今日,却是凭空担上一个大累赘。盐灶每天都要用钱来支撑,工人的工钱,烧盐的煤钱,苋管运卤的运费,每天都要钱,可是收入大减,支出凭空增多,别说天海井,就是运丰号也都只能勉力维持。”

七七轻声道:“天海井亏空了……”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将手从罗飞手中挣脱,眼中是一丝惊恐。

罗飞轻轻叹了口气,以手支额,揉了揉紧皱的眉头:“你想得不错,老爷确实有向天海井下手的意思,这不叫乘人之危,在商场上,看准时机不下手的人几乎没有。可是你不要担心,这一次老爷并不会下手。因为雷霁上任,如果运丰号变得越来越强大,只会遭受最大的打压,这一点,我想得到,你的丈夫也想得到。

如今虽然天海井面临危机,但是这个危机,也是他大力发展扩张的好时机,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的对手无暇他顾,不会给他捣乱。林家购置了大量的石料,聘请了工人,向官府申请修筑重滩堰闸,这是为了今后垄断重滩以下运盐的水路,可是这毕竟是件大工程,天海井如今又缺乏资金,所以,你丈夫向川盐银行提交了贷款申请,作为抵押,他拿出了天海井,也拿出了你名下的六口盐井。他知道你不会拒绝,所以连招呼都没有跟你打,直接去了运丰号,而老爷在此时,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外面那只小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了起来,脚爪在地上奔跑的声音迅疾而清晰,七七的眉心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疼得蜷缩了起来,她的一颗心在不断下沉,她知道,她不能永远纠缠着自己那些无力而天真的岁月,那些岁月一去不返,这个世界是个燃烧着世故与算计的熔炉,很难有颠扑不破的纯真。

七七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顿饭,是爹让你请我吃的吧?”

罗飞眼中闪过一丝心痛:“是,但……也不是。”

“那么,请罗老板告诉我,我吃了你的饭,该怎么回报你?这世上哪有白吃的。”

“七七”罗飞大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找你来,是为了我的私心,是为了让去害你的丈夫。可是……我尊重你,我爱你”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声音已经颤抖,“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你去背叛你自己的选择?我怎么忍心让你打碎你珍爱的东西”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七七绝望地喊道。

“这六口盐井,关系着你在林家的地位,关系着你今后的生活,现在如果交给你丈夫,你的处境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好,因为觊觎它们的不光有林家的人,也有另外一家人,盐务欧阳松。七七,欧阳松与你的丈夫走得很近,一定要千万提防……我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守住这六口盐井,不为别人,甚至不为你父亲,就为你自己,守住它们。”

“七七,”至聪走了进来,站在两人身旁。七七抬起头看着哥哥,目光冰冷茫然,至聪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来,放在桌上,“这是给银行写的说明,你只要签下字就可以了,爹和大哥是为你好,阿飞说得更是没有错,为了你自己,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她拿起那张证明,心不由得疼得一缩。

慢慢低下头,轻声道:“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我没有把这张证明交给你们,就说明我放弃这六口井。”

至聪皱眉道:“七七,你不是小孩子,没有时间让你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