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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鬓边垂落的发丝,恍惚透露出他沉寂的双眸。
他将眸光在绢帕上停留了许久,而后掀起低垂的睫羽。
他收拢五指,轻握住那方绢帕。
眸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向驿站中央的那间房屋。
从这个地方,实则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那双冷峻的眼眸却渐渐的变得柔和。
原以为这一夜会这么平静的过去,夜幕中的男子却忽的掀起眼帘,眸子里霎时浮现出警惕的杀气。
紧接着一阵宛若微风拂过树梢的轻微动静自远而近的响起。
男子执剑,翻身而下,没有任何声响的稳稳停在树下。
他的手握住剑柄,俨然是已经准备拔剑出鞘,却在下一刻将剑刃推了回去,而后单膝跪地,朝着隐于树荫下的阴暗处行礼:“参见宫主。”
那一刻连风都好似停止,周围没有丝毫可以察觉的动静,可是一抹黑底镶嵌金丝绣纹的衣摆却渐渐自那阴影之处逐渐现出。
那人行走在布满枯叶的地上,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虽然毫无征兆,可是强烈的杀气却在整个庭院之中弥漫开来,连那些禁卫也隐隐觉得不安,可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停下脚步时,来者的身影还半掩在阴暗之中,故而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倒是他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来。
那是个声音很是沙哑,只是听着,便会觉得它的主人早已历遍人间沧桑。
他道:“主上有令,绝不可让东宫得到此女,若是不能夺取的,就杀了她。”
仅仅只是留下这句话,那人便以同样不为人所察的方式离开,剩下执剑的武士仍单膝跪在地上,冷峻的眸子里似乎弥漫着痛苦亦或是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怔了许久才起身,甚至没有察觉到一连串靠近的脚步。
面见太子(二)
身为一个沐浴在腥风血雨之中的武士,他几乎从来不曾这样失神。
可事实如此,当他注意到已然进入危险范围的气息,并警惕的拔出剑时,看到的却是笼在月光之中的女子。
意识到来者是秦婉,他于是收剑入鞘,眼帘低垂之间,睫羽掩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他刻意维持冷肃的声音道:“夜已深,小姐为何独自来到这偏僻之处。”
听到他这疏离的话语,原本缓步靠近的女子顿住了脚步,立在刚刚可以自朦胧的月光中看清彼此面容的距离处。
她微微欠身朝他行礼,语调亦是克己守礼的道来:“方才用膳的时候想到公子,不知公子是否也用了膳,出来又未见公子踪影,问那些人也不知,便随处寻找一二。”
听她娓娓道来,李云缓慢掀起眼睫,冷峻的眸光又逐渐变得柔和。
秦婉触上他的眸光,见她往自己的身后看去,便忙解释道:“我说只是想一个人在驿站里走走,所以他们没有跟来…”
说话间,李云向前踱了几步,来到她的近前。
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秦婉瞬时间忘了后面的话,低头看着他的影慢慢笼住了她的。
他缓缓抬起手,触碰她散落在风中的一缕发,可也仅仅只是止于此,他便对她道:“夜已深,小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恩。”秦婉微微点头,看着铺撒在地上的月光,心里忽然有些落寞。
她再度朝他欠身行礼,以示作别,而后缓缓转过身去。
朝着那间屋子所在的方向行了两步,她却又忽然的回过身,看向仍立在夜幕中凝视着她的武士,踟蹰了片刻后,终是向他问道:“明日公子可会同我一道入宫?”
李云却只是恭敬的答道:“小人并非隶属于禁军,若无诏令,不得私自入宫。”
“如此…”秦婉有些失落的喃喃,再度与他作别,方才缓步朝着驿站中央行去。
回到房间内,她退下外衫,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得知李云并不会和她一起去东宫,秦婉心中莫名有些滞涨。
在失去了父亲和姑姑之后,受到他一路的保护,她就像是在风雨中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避的屋檐,可如今这唯一的屋檐也不在了,她仿佛又被孤零零抛在这世上,心里十分的难过。
然而转念一想,她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一个护送的任务。
如父亲所言,秦家的女儿注定要生存于宫苑中。
待入了东宫,她就要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如此才能对得起父亲的期望。
至于李云,或许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吧。
秦婉枕着月光胡思乱想着,那些纷繁的思绪纠缠,渐渐的也牵扯出倦意。
不知不觉间,她竟闭上双目,进入到睡梦之中。
由于整个驿站中都布满了东宫派来的亲卫,今夜秦婉放下心来,睡得也十分的沉,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看似宁静的夜里,也潜藏着危机。
那些禁卫的影还清晰的映在窗纱上,然而,却没有人发现一个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的漆黑身影正潜入到这间屋子里。
黑衣的杀手如鬼魅般现身,像是月光照不到的阴影,缓慢的移动至床榻边。
那床榻上的秦婉正在睡梦中,屋外值守的禁卫刚刚换过一班,还警惕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机,可他们都对此毫无所觉。
杀气逐渐浮现,在一瞬间笼上她的睡颜。
那人做事十分谨慎,未免令她惊醒,连呼吸都隐藏得极佳。
他缓缓拔出利剑,月光流转在锋利的薄刃上,照亮了她的眉眼。
她似乎被梦魇纠缠,秀眉紧蹙,眼睫微颤,晶莹的泪花悬于眼角,可这并没有让冷血的杀手有所动容。
那鬼魅一样的人最终举起利剑,对准秦婉的胸口准备利落的刺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剑却悄无声息的横在了杀手的喉间。
性命受到威胁,他不得不停下手中刺杀的动作,而后移动双眸去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比他还要讯疾而善于隐藏。
当他触上那弥漫杀气的冷峻目光,却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你敢违抗宫主的命令。”杀手用气声说着狠戾的话,可双手却控制不住的微颤。
李云微垂眼帘,睫羽半掩住冷峻的双眸,目光在床榻上躺着的女子面上停留了片刻,而又将剑锋逼近那杀手喉间两分。
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传入杀手的耳中:“若现在不放下手里的剑,你就会立刻丧命于此。”
黑衣的杀手似乎携着不屈与他对峙,可也只是片刻之间,便在强烈的杀气中败下阵来。
杀手不甘的收剑入鞘,而后目光阴沉的看向他。
李云未曾与他对视,依然微垂眼帘,亦将横在那人喉间的剑移开。
那人得了自由,立刻便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到那名杀手离开,李云才掀起睫羽,将眸光投向依然熟睡的女子。
他在床榻前停留了片刻,继而缓缓移近两步。
他的面容隐入阴影之中,可一双冷峻的眼眸却清晰可见。
那眸光有一瞬的闪烁,而后他抬起一只手,极缓慢的朝她伸去,似乎想要触碰她的面容。
然而就在那指尖快要触上她紧蹙秀眉的瞬间,纠缠在梦魇中的她却颤了颤,于是他的手就顿在了离她咫尺的地方,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寸。
此时的秦婉正深陷在虚构的险境之中,百般挣扎之后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去,却终究在紧要关头惊醒。
看到床前那一片清朗的月光,她才彻底从恍惚中拔脱出来。
待到呼吸渐渐平顺,她坐起身倚在床头,侧头凝视映照在窗上的那一轮明月。
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她却仍然心有余悸。
这一次并非是不堪记忆的再现,梦里她身在危机重重的地方,有黑衣的杀手不断举刀向她杀来,她拼命的向前跑,却被脚下生出的荆棘绊倒。
幸而有他拼死相护,她才得以躲过数遭命悬一线的险情。
他握着她的手一路朝出口逃去,终于看到那光明之地时。
她抬头凝视他的双眸展露笑颜,就在这时,一只暗箭却不知从何处而来,在他闪身替她挡下时刺穿他的胸膛。
笑容凝结在她的脸上。
眼睁睁看着他朝血泊里倒下,可他却弯起唇角,原本冷峻的眸子里净是温柔的笑…
秦婉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梦中李云临死前的笑容,就像是魔障了一般。
为了让自己清醒些,她索性掀开被衾下床,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仰起头朝着月光走去,却不得不在窗前驻足,所以她抬起手朝窗纱上伸去,仿佛是在触摸月光。
透过那薄薄的窗纱,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夜幕中的云在聚拢,渐渐将月光遮蔽。
这一夜,秦婉再未成眠,独自在窗边坐到天边泛白,门上传来的禁卫的敲门声,提醒她到了入宫的时辰。
她于是收拾好情绪跟随他们出了驿站。
正如李云所说,昨夜一别后,她便再未曾见到他,似乎已经先行离开了。
这并非是秦婉第一次入宫。
小的时候,姑母刚册封贵妃时,她亦曾以家眷的身份,奉旨入宫拜见。
那时的记忆很模糊,只是隐约记得宫中的亭台楼阁十分华美,御花园里的花无比娇媚,她很是喜欢,可碍于父亲进宫之前对她的叮嘱,却不得不谨小慎微,不敢表现出心中的惊叹。
如今再次跨越这道宫墙,却是轮到她重复与姑母相似的命运。
不知为何,此时她隔着轿撵看到的景象却与过往不同。
或许因为这是个阴天,天空之上也布满了云翳,那些瑰丽的宫殿和繁盛的花木都像是披上了灰暗之色,显得甚是压抑。
秦婉乘着轿辇,在迷宫一样的宫苑中行了许久,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这内苑之中安静极了。
她听见云层深处偶尔响起的闷雷,待到有零星的雨落下,那轿辇才停下。
周围的禁卫已换成一拨内侍,恭恭敬敬的迎了她至一处殿室中,并告诉她如今已身在东宫,这里是太子殿下为她准备的居所。
秦婉劳请内侍带去谢恩的话后便往那殿中行去。
宫殿内早已点上灯烛,有数名宫婢在门口相候,见到她便连忙迎上来施礼。
秦婉没有马上得到太子殿下的召见,而是被引至殿内沐浴更衣。
宫婢中为首的那个为她张罗着一切,并告诉她自己名唤玲珑。
秦婉见着她却又想起了小环,心下难免暗自哀婉唏嘘了一番,整个人都闷闷的,只由着她摆弄,也不想说话。
玲珑却是进退有度,整个沐浴的过程中,也不曾多问,只自顾自的同她说着这东宫之中服侍太子的姬妾都有哪些,又有些什么需得注意的规矩。
她说话的时候十分有条理,这却又与小环不同。
在府里的时候,秦婉和小环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能说上一整晚,两人倒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姊妹。
折腾了许久才挨到沐浴结束,穿戴齐整的秦婉终于被领到东宫正殿去面见太子。
那是一处十分恢弘的大殿,门口遍布禁军侍卫。
她跟随内侍进入殿中,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西边的一处暖阁,
绕过暖阁门口的屏风,可见一袭轻纱锦帘垂在前方。
帘后是正位所在,依稀有两个身影并肩而坐,想必正是太子和太子妃。
那内侍示意秦婉在帘幕前等候,她才注意到太子似乎正在接见其他臣子。
“此番你劳苦功高,自当重重有赏,唯独可惜了那些人,原是要纳入亲兵之中的,如今却只剩下你一个。”太子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虽是惋惜的语调,但似乎心情不错。
“以性命效忠太子殿下乃是吾等分内之事。”接着响起的这个声音却令秦婉的心忽的被揪住。
那分明是冷峻到骨子里的声音,却让她禁不住抛却谨慎遵循的规矩,抬起低垂的眼眸,朝着那一层薄帘投去找寻的目光。
面见太子(二)
最终,她也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
可是在这陌生的深宫之中,只是远远的看到那个身影也令她感到无比的安慰。
后来太子与他交谈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可她的耳边却不断回想着他的声音,就像在逃亡路上的许多危机时刻,他附于她耳边说得那些话。
虽然都只是转瞬即逝的话语,如今却惊讶的发现她竟然都还记得。
那夜在驿站中,他曾说自己非隶属于禁军,未得传召不得入宫,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奉了太子之命。
此时她很想前去和他打个招呼,问一声是否安好,只可惜隔了这一层薄帘,他们之前却已似相隔了跨越山水的距离。
当太子命他退下时,她的目光却还追随着他的身影,恨不能同他一起离开这大殿。
直到身边的内侍暗地里牵了牵她的衣角,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侧头时,那名内侍正一脸急切的对她使眼色,秦婉意识过来,原来太子殿下正向她问话。
“你就是秦公之女?”太子的声音透着股身为上位者的高傲。
秦婉忙伏身叩首,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家秦婉,乃江南总兵秦无霜之女。”
听到她的答话,太子沉默了片刻,继而一声轻叹:“可怜秦公,其忠心可表,即便当下蒙尘,终有一日会昭然于天下。”
太子的话令秦婉心下生出些许安慰,再度伏身道:“先父临终有言,无论发生何事,秦氏一族都将为太子殿下尽忠。”
“很好。”太子对她的态度显然十分满意,又道:“秦氏忠心,本宫自当铭记。”
正是凝肃而又沉重的气氛中,太子却忽然话锋一转,对秦婉道:“罢了,你一路风尘仆仆赶至京中,又数遭历险受惊,想必十分劳累,且先在东宫安顿下来,其他事宜皆容后再议。”
秦婉原以为一见到太子就会被要求画出乾坤十二式的秘籍,故而听到此话有一瞬的惊诧,但转念一想,这里耳目众多,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们也未必可靠,太子不提此事亦有他的道理,便叩首谢恩,准备告退。
正在她起身之际,坐在太子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妃却道:“殿下莫急,臣妾尚有一些话要同秦氏说。”
那帘后却传来一阵窸窣声,太子一边自座上起身,一边应道:“你们女人家的话自有你们说去,本宫便不奉陪了。”
说罢,太子往暖阁外行去,太子妃起身恭送却被他以手势相阻。
太子离开后,秦婉仍跪伏在地上,忽闻得前方幕帘传来细微声响,微微抬头,只见一片锦绣簇拥的衣摆正移至她面前。
“妹妹快快请起。”第一遭见面便以姐妹相称,太子妃显得十分和善。
见她亲手将自己扶起,秦婉也不敢再耽搁,忙站起身来。
随着视线上移,她看到一个面若桃李,举止端雅的女人。
太子妃穿了一身十分华贵且繁复的衣裙,乌发在头顶盘成云髻,饰满了各式各样的朱钗金搔,左右两侧各缀着一支沉甸甸的步摇,可即便如此,在行动间,她却能令钗环不呤叮作响,步摇也稳而不晃。
秦婉正为太子妃的气度所叹,却已被她引至旁边的桌椅前坐下。
太子妃将她打量了一番道:“妹妹出声忠烈门阀,又生得好容貌,难怪令殿下挂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赞叹令秦婉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羞赧的低下头。
好在太子妃不曾端着架子,主动询问她在这里可还住得惯,京上可还有亲眷,是否需要安排相见等等的一些话。
秦婉逐个的应答着,渐渐也没那么拘谨。
两人聊得略熟络了些,太子妃忽然面露难色,说话有些迟疑起来:“有一桩事,殿下不便与妹妹说…不知妹妹听后,能否明白殿下的苦心。”
秦婉连忙应道:“太子妃请讲。”
然而太子妃却没有直言,而是屏退了左右。
见此情形,秦婉以为太子妃欲说之事与秘籍有关,不想她却道:“不瞒你说,妹妹而今的身份在东宫之中实在有些尴尬。”
她说得十分隐晦,显然是在照顾秦婉的感受。
秦婉亦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禁心中万千愁绪又被勾起。
太子妃见她只是低头不语,目光中隐约浮现悲色,便轻拍她的手背,用安慰的语调道:“妹妹不必忧心,殿下为妹妹着想,已然思虑出一个法子让妹妹名正言顺的留在东宫,只是怕要委屈了妹妹。”
秦婉抬眸,露出不解的目光。
太子妃则趁势接着说下去:“因为妹妹的身份,实在无法以良娣、孺子册封,故而太子对外宣称是在南下时于坊间遇上了妹妹,如今迎入东宫,暂以侍妾而居,不知妹妹…”
她说着,对秦婉投来试探的目光。
诚然,秦婉曾是江南总兵嫡小姐的出生,莫说嫁到平凡人家必定是主母,便是入宫也至少位至妃嫔,可是如今偌大的秦氏门阀早已凋敝,她一个罪臣之女,原本东宫都应容不下她,她又如何能够要求名号。
只要能辅佐太子殿下,待到太子登基为秦家沉冤昭雪,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秦婉这样想着,便起身向太子妃行礼道:“能得太子殿下的庇佑已是秦婉之幸,自然不敢有其他妄念,一切但凭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安排。”
太子妃立刻起身相扶,和善的笑道:“难得妹妹通情达理,如今能与妹妹一同侍奉殿下,也是姐姐之幸。”
说完这件事,太子妃便未再多留秦婉,差了两位宫人来送她回居所。
面见过太子和太子妃的秦婉终于略松了一口气。
一路至她的住处,呼吸着宫苑里格外沉重的空气,秦婉终于接受了现实,这个地方就是她今后的安身之所,无论时光流转,日月变迁,都不可能再改变。
这样想着,她只觉胸口的地方像有什么压着,很沉重。
原本在秦府,秦婉就已习惯了闺阁中的日子,如今在东宫里,她更是闭门不出。
此后,每日晨间向太子妃请安,她也总是早早的去,尽量不与其他的姬妾相遇。
其他时间,她便静静一人在自己的居所中待着,偶尔向婢女玲珑询问太子殿下是否有召见。
纵使她急于将秘籍呈给太子殿下,可是太子最近都忙于朝事,并没有时间与她相见。
就这样过去数日,秦婉也渐渐习惯了深宫中的孤寂。
她如常的用完晚膳,打算梳洗后就早些睡下,却见玲珑一脸兴奋的跑来。
“何事如此慌张。”秦婉正执起玉梳轻梳过乌丝,略停下来问道。
“是太子殿下。”玲珑却激动的答道:“太子殿下命人传话,说一会儿就要到咱们这里来,让您梳妆准备。”
秦婉掉落了玉梳,心中亦闪过一丝喜悦。
太子殿下终于要来见她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在太子面前将乾坤十二式的秘籍画出来,如此,她便可对得起父亲的嘱托,也不枉整个秦氏一族的牺牲。
她忙在妆台前坐正,对玲珑道:“快替我更衣梳妆,准备面见太子。”
秦婉所居的奉化殿中陷入一片忙碌,所有的灯烛都被点起,等待着太子殿下的驾临。
包括秦婉在内,没有人知道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夜风拂起黑色的衣袂,那人将剑负于身后,垂于身侧的手上却握着一块绢帕。
白色的绢帕在风中,宛如柔弱的花朵,随时就要凋零而去,却被他以掌心深深羁绊。
乌发半掩住清俊而又冷肃的面容,那原本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中却隐隐透露出悲伤之色。
天上的云翳聚拢,将明月彻底遮蔽。
他微眯双眼,远远看着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锦衣男子乘着驾撵缓缓而至,持着绢帕的手便握紧成拳。
太子殿下在寺人的搀扶下从撵上下来,而后不紧不慢的往奉化殿中行去。
殿中立刻有人迎了出来,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她,可他却无能为力。
夜色变得更加浓重,他忽然拔剑,旋身刺去。
身后蒙面的黑衣人全然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他用锋刃抵住喉咙,泛着寒光的剑尖上挂着隐藏身份的面巾。
这数日以来,已不知是第几波刺客。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受了琉璃宫的指使来取奉化殿中女子性命,亦或许,如今已转为,他的性命。
他转动剑锋,准备利落的将此人解决掉,不想那人却抢先一步道:“我不过是奉宫主之命来传话的。”
听到黑衣人这样说,他终究还是将剑撤去。
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对他道:“宫主有命,如果天明之前你还未回琉璃宫,那么便将你视为叛徒,琉璃宫将出动所有杀手,追杀你和秦氏之女,没有止息,直到毙命。”
说完,那黑衣人却也不等他表态,便立刻闪身离去。
李云收剑入鞘,转身看向那灯影绰绰的宫殿。
太子殿下已经被迎入殿中,而宫殿外到处都布满了宫禁守卫,没有一丝纰漏。
想来,太子殿下整夜都会待在这里,和他在一起的秦氏之女自然也会十分安全。
如此,她应该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这般想着,他终是将那块绢帕收入怀中,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金丝囚笼(一)
秦婉得到太子要驾临的消息后,立刻着手准备,早早更换了衣裙,收拾妥帖后便在厅堂中相候。
大约戌时前后,太子殿下的驾辇果然来了,她便急忙迎至门口。
“秦婉参见太子殿下。”她小心翼翼的行礼,生怕有半点儿不当的地方,而从刚才开始,她脑中就一直不停回想着那幅画的每一处细节,以求稍后在作画时能将最完整的秘籍呈现给太子。
文房之物也已经备好,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太子屏退左右,一声令下,她便立刻提笔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