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好似剜的并非是他自己的心。
林香儿脑中再度不可抑制的浮现出蓬莱海底结界中与他初见时的光景,无法抹去那时他说着“故人气息”时,满目的幽怨。
无法想象亲手将自己的心剜掉时,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她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哽咽着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林香儿忽然的反应令白允一怔。
他抬手揽住她的背脊,收紧双臂将她拥进怀里。
她终于伏在他怀中放肆哭泣,而他却反过来抚着她的发轻声安慰:“都已经过去了。”
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林香儿愈加恨不得将所有的好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对他更是百依百顺。
对万物似乎都极少有所求的白允竟也像个被她惯坏了的孩子,层出不穷的提着要求,恨不得每时每刻的都腻在一起。
比如用药的时候定要就着她的手来饮,偶尔还要就着她的唇来饮,再比如闭目养神的时候定要将她拥在怀里。
这样被他折腾着,林香儿却莫名觉得十分的熨帖。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红尘之中有比修行更加重要的事情,也是她第一次觉得活在世间有除了修行之外别的意义。
过去的她总认为时间很长,可以浑水摸鱼、插科打诨,偶尔挥霍些也无可厚非,可与白允在一起后,她却觉得每一刻都很珍贵,总是小心翼翼的珍视着,生怕不经意间溜走的时光就再也找不回来。
这样甜腻的日子很快就过去数月,白允的状况好了些,可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延续着同样的方式,仿佛都拖延着,不肯打破这平静。
然而这段时光终究还是结束在苏瑾回来的那一刻。
那时他乘云而至,正碰上端着汤药欲往屋子里送的林香儿。
苏瑾忙拦住她的去路,紧张问道:“怎的在饮这药,可是身子不好了?”
“师父!”见师父回来,林香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又见他一脸关切,便忙解释道:“师父误会了,这药是给白允的,他为了渡灵力给我修为受损,我想师父留下的药或许能助他恢复。”
“白允…”苏瑾听见她竟不再以白公子的尊称唤白允,又亲手为他准备,明显有些不悦:“这药方只对凡人肉身有效,他并非凡人,多饮无益,且这些药材十分珍贵,非轻易可寻,你何必浪费在他的身上。”
想不到一向对众生慈悲的师父竟说出这样的话,林香儿有些诧异,目光停留在手里端着的汤药之中,喃喃道:“是吗…”
“你自己如何?身子可恢复了?”询问起她的状况时,苏瑾立刻又换了关切的语调。
林香儿的思绪被打断,忙露出一脸灿烂笑容,尽量显得活蹦乱跳的在师父面前转了个圈道:“师父您看,多亏了白允为我渡灵力,我已经都好了呢。”
见她三句话不离白允,苏瑾的眉宇明显蹙紧了几分,拉住林香儿的胳膊道:“为师今日前来是要接你回蓬莱的。”
林香儿顿时怔住,脸上笑容也随之消失。
离开蓬莱的时候,她曾是那么的渴望能够回去,可不知为什么,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听到这个消息,她反而没有半点欢喜。
“可是…我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她嗫嚅的说着,垂下眼帘回避着师父的目光。
苏瑾却道:“是定海神器出了问题,想必你也知道,那定海神器镇守八方海域,一旦毁坏,封印了数百年的凶煞之气会在顷刻间爆发出来,必将引起灾祸,到时不仅整个蓬莱将被海水吞噬,就连周遭沿海的凡人村落也会被殃及,定会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原来定海神器并在那时并没有毁灭殆尽,只是受到了重创,残存着破损的部分在海底勉强支撑。
得知这个消息的林香儿不胜欣喜,却又为眼下的危机感到焦急。
“那可怎么办?”她看向苏瑾道。
苏瑾凝视她的双眸,认真的说道:“香儿,如今你已知道前身过往,也必定知晓你与挽香的因缘,这定海神器在铸造时使用的海妖元丹乃是挽香收服海妖所取,早已认她为主,此番修复也必然以她的灵力为引,方才可能完成。”
林香儿大抵明白过来他话中用意,却也有另一重担忧:“可是我的修为浅薄,如何能与挽香师姑相提并论。”
苏瑾则道:“无妨,这并不需要耗费你多少灵力,只是要借由你的手,沾染上你的气息,将你诸位师尊师伯的灵力推入定海神器中用以修复即可。”
原来如此容易,林香儿正要欣然应允,却又想起另外一桩事,于是沉默了片刻后,才对她的师尊道:“我自然愿意回蓬莱修复定海神器,只是可否容我稍缓几天,我想等白允修为再恢复些,再随师父离开。”
说完这些话,林香儿鼓起勇气看向师父的双眸,才发现他眸子里多了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的师父似乎陷入了落寞的情绪,沉吟了许久的时间才长叹一声道:“他对你便这般重要吗?”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林香儿现实一怔,随即却认真的思考了师父的这个问题,片刻之后仰起头,十分笃定的点了点头。

第91章

暂时别过师父,林香儿还是端着汤药转身进了屋子里。
白允原本正在调息,感觉到她靠近便掀起眼帘。
一贯清冷的目光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变得柔和,甚至于那两瓣薄唇也牵起浅笑。
看到这样的他,林香儿实在不忍告诉他师父已经归来,并要将她带回蓬莱的事实,于是只能假装无事的回复一个更加温暖的笑容,移至床榻边坐下。
她舀起碗里的汤药,至唇边试了试,因为方才在门口和师父说话的片刻,此时的温度刚刚好。
“不烫了,快喝了吧。”她说着,将自己才触碰过的那一勺汤药递到他近前。
今日的白允倒是与往常不同,似乎格外的配合,也未曾趁机向她提出一堆奇怪的要求便就着她的手,一勺一勺的将药饮尽。
“真乖。”林香儿将药碗搁在一边,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奖励的吻。
怎知,她才刚准备撤离,就有一只手贴上了她的背脊,而后趁机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的气息如此清晰的弥漫在她的呼吸间,而她的朱唇上还残存着方才一吻之间自他那里渡来的药味。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难为他了,这药当真很苦。
见他不肯放开自己,林香儿不满的抬起头,迷离的眼眸中却映出那张清俊的面容。
此时他双眉正紧蹙着,眸光里透着股委屈的意味。
每次饮完药都是如此,他还是无法适应那药的味道,似乎到现在还极力隐忍,偏生每次她要给他拿蜜饯压一压,又都被他以不喜甜腻为由拒绝,最后总要以一番缠绵拥吻作为取代,还道这样比蜜饯管用。
有了这般经验,林香儿便索性腻在他怀里懒得动了。
可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却又禁不住觉得好笑,于是伸出手来触上他眉心锁紧的地方,仿佛安慰般缓缓的用指尖摸着。
她凝视他的双眸,嘲笑他道:“想不到你神通广大,连天地神明都不怕,却害怕吃药。”
可笑着笑着,她却又想起方才师父说的话,于是瞥了一眼搁在一旁,已然见底的药碗,敛起笑意道:“你都知道对不对?”
“你知道这些药根本对你没用。”她知道即便等着他也不会主动承认,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既然药没用,又那么难喝,为什么你还要喝?”
林香儿说话间有些失神,于是触碰着他眉宇的那只手也渐渐垂落下来,却又再未及收回时被他忽然的握住。
好歹也曾经是个修为了得的神仙,可他平日里看起来淡泊,一旦霸道起来却是不讲理的紧。
她知道挣扎无用,就有着他握着那只手。
意外的是他竟然得寸进尺,稍稍用力,又顺势将她贴进了怀里。
周身环绕着他的气息,林香儿却是沦陷得彻底,全然似着了他的魔。
神思恍惚之际,他却贴着她的耳际渡来轻语:“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在我身边待得久一点。”
他说得很是轻巧,如同平日里耳鬓厮磨间已然成了习惯的柔情低语,可这句话却如同利刃直戳进她的心窝里。
难道他已经察觉到她将要离开,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会留下来。
林香儿顿觉心虚,又因为刻意的隐瞒而感到懊悔。
她稍微动了动,本想挣脱禁锢,好当着他的面将一切说开来,也免得再生出些误会,闹得如前世挽香师姑那般不得善终。

怎料白允却像铁了心一般收紧了双臂,将她身上都硌疼了也不肯松开。
他这反应实在有些失常,林香儿心里生出不安,正要试图强行挣脱,却听见他贴着她的耳边唤着她的名。
“香儿,不要再离开我,永远也不要离开…”他反复的低喃着那几句,声音里满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孤寂与悲伤,就好似她当真马上要弃他而去一般。
林香儿终究不忍,暗自叹息一声,之后就放弃了挣扎,由他将自己嵌进他怀里。
然而就在这时,她却听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声响自门口的方向传来。
原本倒也不曾在意,可她忽然想起什么,便奋力回过头往那边看去。
果然在那自门外投射的一片光影里,站着那个自小对她来说最崇敬的身影。
林香儿暗道不好,师父自一开始便极力反对她和白允接触,如今她背着师父和白允…,师父知道了还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此时师父的面容笼在过于耀眼的阳光里,并看不出他的表情,可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足以对林香儿产生威慑力。
她连忙欲起身去跟师父解释,原本她和白允的事情是想寻个时机缓缓说与他听的,不想却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他撞破,恐怕再没有更糟的时机。
这两人就这样碰了面,多半是要闹出大事来。
偏偏此时白允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愈加变本加厉的将她拥紧在怀里。
“师父…我…”林香儿徒劳的挣扎着,可在旁人看起来却与床榻上的男子更加亲密。
即便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但是他周身的气泽,她也能感觉到师父变得越来越阴沉。
百般无奈之际,林香儿只能抬头看向白允。
“白允,你别这样。”她原是想劝他放手的,可一触上那双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双眸,她却又整个人都怔住。
就是这样的眸光,让她第一眼与他相见便延续了累世的羁绊,更让她无论如何也不忍放下他一个人离去。
林香儿再度无奈的长叹一声,最终却还是选择留在了他的怀中。
她抬手回揽住白允的身躯,仿佛安慰孩子一般在他背上轻拍。
这一举动似乎对他很奏效,原本周身弥漫起戾气的他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桎梏着她的双臂也回复到温柔的相拥。

无奈的林香儿趁着这间隙回头去看。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师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一动不动的在门口立了片刻,而后默然转身而去。
如此,她虽暂且松了一口气,但也感觉到师父为此气得不轻,顿时更加不安。
于是当她抚慰好白允的情绪后便连忙出了屋子,去找师父认错。
林香儿来到庭院里时,苏瑾正驻足在那些原本种着香木花的地方。
他负手而立,似乎已在那处停留了许久。
纵使自己的徒儿靠近,他也似没有察觉,仍然看着远方,连头也没回。
林香儿行至师父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朝着师父磕了三遭头,而后伏在地上,说着由衷的肺腑之言:“徒儿知道和白允在一起会被天地所不容,也会被各位师尊师伯视作欺师灭祖的叛徒,可过往的事徒儿都知道了,终究是徒儿的有负于他才会害他至此,徒儿当真不能置他于不顾,徒儿…”
说到最后,林香儿顿了顿,最终豁出去一般闭上双目道:“徒儿真的在意他。”
说完这些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林香儿以额触地,在师父消气之前,始终不敢妄自起身。
她看到属于三清门掌门的衣袍划过地面,而她的师父似乎终于转过身来。
“如今你我已非师徒,你也不再是三清门的弟子,你与谁有什么瓜葛,与三清门无关,与我亦无关。”那从不曾对她说过的冰冷话语从上方传来,明明是决然之话,却莫名洗着一丝哀婉与孤寂。
林香儿难以置信,一时间连自己身在何方都忘了,忙仰头看向师父。
往日她在蓬莱便是闯下再大的祸,师父最多只是罚她面壁,或是抄写经文,断不会与她计较超过三日。
若是她跪下来认错,师父便是再生气也会上前将她扶起,可这一次她的师父只是立在她的面前说着这些话,连目光都凝聚在远方,不曾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师父…”林香儿唤了一声师父,后面的话却都梗咽在喉间。
她竟已被师父厌恶至此,甚至要彻底斩断与她的师徒缘分。
一边是找寻她守护她三生三世的白允,一边是自小照顾她将她带大的师父,林香儿实在无从选择。
泪水顺着她的双颊落了下来。
苏瑾的眸光闪烁,似乎有了一瞬的动容。
他似极隐忍的换了一口气,接着用无比落寞的声音道:“若你不肯,蓬莱之事也不会勉强你。”
说着这句话,他才终于将目光拉回到徒弟身上。
林香儿跌坐在地上,正因为被逐出师门而哭得伤心,并不知道苏瑾正微府身子,缓慢抬起一只手,似要触碰她,却最终顿在半空,而后收了回去。
空气里最终回荡起一声转瞬即逝的叹息。
此事过后,虽然都在同一间宅子里,可苏瑾显得十分回避,几乎不与她碰面。
白允的情况倒是渐渐稳定下来,却在与她相处时闭口不谈苏瑾已经回来的事情。
林香儿有数个夜晚都未能成眠,最终无法忍受,趁着白允调息的片刻去找上苏瑾。
“我已经想好了。”一见到苏瑾,林香儿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愿意回蓬莱助师父修复定海神器。”

第92章

听到林香儿的话,苏瑾原本沉寂的双眸闪过一丝浮光。
他露出惊诧的神色,启唇似欲说些什么。
林香儿却始终低垂眉眼,并未曾发现他面上的表情变化,接着说道:“只是有一桩事…”
她话说至半截却顿住,浮现出不安的神色,但终归还是下定决心道:“等修复好神器,请师父准许徒儿回夕南城。”
苏瑾眸中的浮光顿时黯淡下去。
他背过身去将目光投向远方,而后淡淡应道:“昨日我已说过,你本就不再是三清门的弟子,今后欲往何处,自然不会受限。”
“恩…”林香儿喃喃的应了,想起自己已被逐出师门的事实,终归还是难掩失落。
打定主意之后,她于是去向白允道别。
来到他面前时,他仍在入定调息。
林香儿于是静静候在一旁,怕扰了他。
趁着这段时间,她凝视他的面容,目光勾勒着他清俊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要微抿的薄唇,心底忽然就滋生出许多的不舍来。
虽然明知只是短暂的分别,可是这段日子她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每夜枕着他的臂弯入睡,早上一睁开眼就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想到接下来这段日子都见不到他,就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漂浮着,找不着归处。
林香儿正因为这些离愁别绪而失神,忽然身子一倾,竟被他措不及防的捞进了怀里。
“你…你什么时候结束了入定,我怎么都没发现?”她躺在他的臂间,凝视着他的双眸,有些懊恼的说道。
白允俯视着她,未束的乌发自身后滑至身前,如瀑布般倾洒在她的身上。
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鼻尖,薄唇微弯道:“一大早就丢了魂,自然不曾发现。”
看着清俊宛如谪仙的他说着这般戏谑的话,林香儿却愈发失魂。
这段时间他当真变了很多,不仅眸子里的哀怨之气淡去,和她说的话也多了,偶尔还会主动的玩笑,越来越像个凡人。
对于这样的变化,她感到很欣喜,让她觉得前世镜前的那些过往真的已经过去。
至于今后,不管她的凡人之身可以陪伴他多久,都没有关系,若是她轮回,他也一定会再将她找回来,然后一直在一起。
其实若能这样延续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默默在心中演绎两人的未来,唇畔不禁浮起笑意。
直到微凉而又柔软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唇,她才回过神来。
那温存持续了一阵子,让她的心融化成一汪泉水,也叫她生出诸多不舍。
待到他终于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弥漫在周围的空气却已变得浓稠。
她掀起眼帘,露出迷离的眼,轻声对他道:“我得出门一趟。”
总算寻着时机说出这句话,林香儿略松了一口气。
“恩。”白允含糊不清的应着,薄唇仍流连在她的近前,渐渐深入她的颈项。
林香儿因为他的触碰而起了一身战栗。
眼见着又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奔去,她赶紧抓紧时间想要把话说完。
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白允于是托住她的纤腰助了一把,可他的双臂却仍然环在她的身上,迫使她依进他的怀中。
今日的白允似乎格外缠人,这让她有点儿无措。
林香儿奋力克服沉迷的意识,指望接着把话说完:“白允…你听我说…”
他却在追逐了她的唇后,又将令人心慌的气息喷撒在她的耳际:“我给你的玉佩,可有记得带。”
“恩,带了。”林香儿伸手摸向脖颈,那枚通透雪白的玉佩正安静的垂在她胸前,被她的体温浸透。
那是他前些日子给她的玉佩,里面封存着他的灵力,据说若是她遇到危险而他又未能及时赶来,那些灵力可以暂时护着她拖延些许时间。
白允不喜欢与人接触,可是她也不能总待在这宅子里,偶尔出门采买些药材菜食的,他又偏要陪着,而他胸口那处尚且无法用法力掩藏的空洞也容易吓到那些凡人,后来就想了这个法子,用这块玉佩代替他保护着她。
这时,白允忽然停下对她的痴缠,反而叫她有些不适应。
他坐直了身子,静静的凝视她,伸出手来抚摸她的侧脸。
“忙完了就早些回来,莫要在外面贪玩。”他平静的叮嘱她这些话,显然以为她只是如往日那般去市集上采买一些东西。
林香儿本要向他解释,可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着,那即将要道出的事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挣扎了许久,她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而后攥住他的袖摆,又伸到袖摆下寻到他的手握住:“我很快就回来,你莫要担心。”
说完这句话,她又费了一番力才狠下心来离开了他的怀抱,而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
苏瑾已然在府宅门口等候,林香儿行至他面前,连行装都不曾收拾,打算修补好神器就立刻回来。
对此,苏瑾并未相问,只看了看她,淡然道:“走吧。”
说罢他已挥袖招来云雾,托着他们二人缓缓腾空而起。
眼见着那间府宅越来越远,林香儿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白允所在的那间屋子上。
直到耳畔拂过烈风,直到隔了厚厚的云层再也瞧不清了,她却还朝着那个方向怔怔的看着。
苏瑾也只是默然赶路,一路上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日被他撞见屋子里的那一幕,他便好似刻意的回避她,俨然是真的不再视她作徒弟。
即便如此,林香儿的心里他却始终是她的师父,这一点从她被他带回三清门时起便再也不会改变。
乘云而行了不知多少时间,他们渐渐进入了蓬莱海域。
感受到熟悉的海风迎面吹来,林香儿却是百感交集。
被逐出师门之后,她曾是那么希望能够重新回到这里,如今她真的回来了,却又什么都变了。
灾难的情形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海域的范围扩大到难以估量的距离。
海水倒灌上陆地,淹没了不计其数的田野和村庄,数不清的岛屿被洪流吞噬,成为沉没在海底的废墟。
看着那些凡间的惨状,林香儿不忍设想蓬莱的情形,也无法揣测夕南城中等待的那些日子,师父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懊恼,可苏瑾却始终只是疏离的样子,俨然没有给她忏悔的机会。
好在等到他们抵达,才发现蓬莱岛在结界的庇护下,并不算太过惨烈。
虽说大半的岛屿已经在被海水吞噬,然则中间的几座高峰尚且没有受到威胁。
三清门因为藏于峰顶之上,幸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看起来依旧是如常的样子。
好在及时赶到,林香儿心中的不安才稍事缓解。
当他们停在岛上时,立刻有蓬莱弟子认出,一脸欢喜的往三清门内跑,呼着:“掌门师尊回来了!”
想到即将见到那些师尊师伯,林香儿心里忽然有些惶恐,下意识的往苏瑾身后退了退。
片刻之后,那几位仙风道骨的三清门长老果然就端着仙袂飘飘的架势来了。
见到林香儿,他们的面色立刻阴沉下来,看向苏瑾道:“这…”
苏瑾却往前移了两步,正好将她护在身后,对他们道:“如今她非我门下弟子,却还顾念苍生,愿往蓬莱助吾等修复定海神器,吾等当怀感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