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愈发伏低了身子,原本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俨然失了蛊惑人心的魅力,眼下竟让人觉得,她身为女子,却还不如那看不清面容的教主勾人。
然而教主始终是威严而危险的,即便那光华万千的气度秀色可餐,但从天英教那些高手对他恭敬的态度便可推测其厉害。
一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胡思乱想间,青龙已再度恭敬的对那变态道:“回教主的话,之前向教主禀报过的那个人,属下已经带来了。”
“哦?”萧千雅似乎来了兴致,正了正身子朝座下看来。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的目光,陈阿诺的背脊渐渐有寒意涌起。
青龙回过头来示意陈阿诺抬头。
陈阿诺只得极不情愿的撑着地面,直起上半截身子。
她仍保持端正跪着的姿势,慢慢仰头朝座上看去,果然触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久久未发一语,难辨情绪的眸光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诧异。
整个大殿寂静极了。
陈阿诺很想避开那令人发毛的目光,却好似被他的双目绞进去一半,不由自己。
他已经有半刻没有出声,而青龙似乎也不敢轻举妄动,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在凝滞的气氛中,陈阿诺设想了数种手段,却又不确定在最后一刻自己有没有能耐伤那魔头分毫,也算略为报仇之事尽了一份力,尚没有白死。
这时,萧千雅却在沉默许久过后缓然开口。
那一刹那,陈阿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他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都退下吧。”
“教主…”青龙也对他的反应始料未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却又再他继续的沉默中退缩,再度俯首朝座上行了辞礼之后便拽起陈阿诺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那大殿,陈阿诺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抬头望了望隐在险峰间的青天,忽然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想不到这样简单就过了一关。
攥着的一颗心忽然放松下来,她的双腿都禁不住有些发软。
青龙着黑衣人将陈阿诺带下悬崖,可才在崎岖的山路间站定,又不知从哪里冒出另一个教徒对那黑衣人道她家门主正急寻她去。
陈阿诺揣测那人口中的门主就是黑莺,于是挂着一脸恭谨对那黑衣人道:“先生可放心去,阿喏可以自己回去,决不敢到处乱跑。”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便丢下陈阿诺随那人往另一条路赶去。
难得脱离了监视,陈阿诺愈发松了一口气。
可眼下重获生机之际,她最想见的竟是小红。
这样想着,她便寻着昨夜的记忆往那山间的水潭找寻。
只是到了那里时,潭边的凉亭却空无一人,只余满树落英缤纷,洒满了空空如也的石塌石机。
陈阿诺兀自步入凉亭,恍恍惚惚的在石塌上坐下。
脑海里浮现的尽是昨夜他一袭红衫,低头抚琴的画面。
望着翩然如雨的红樱,陈阿诺的心下忽然因为失落而愁思满结。
“真是的,他也不一定时时在这里弹琴,何必如此?”自嘲之后,她又重新振作起来。
独自在凉亭里发了一会儿呆,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她心里却还不甘心,仍盘算着待日落之后再伺机来候他。
第15章 小红(三)
陈阿诺恍恍惚惚的过完了一天,待到傍晚时,已然有些迫不及待。
心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总是一遍一遍的抬头看着天空,期待着夜幕能够早一些来临。
待到少女们歇下后,看守她们的黑衣人也退了开去,她便故技重施,轻手轻脚的逃了出来。
沐浴在朦胧月色之下,白日里紧张的心忽然变得敞亮起来。
陈阿诺仰起头迎上那高悬于天际的玉盘,颇为沉醉的闭上双眼,嘴角亦不自觉的弯起。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那世外桃源。
陈阿诺驻足片刻,深吸一口气,让胸臆充满夜间山峦独有的气悉。
重新睁开双眼时,夜色仿佛又朦胧了几分。
她忙提腿继续赶路,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直到夜幕深处飘来若有似无的琴音,那份夹杂着期待与忐忑的心绪才平复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胸膛里的那颗心偏又跳得剧烈了起来。
她于是加快脚步,步履轻盈的来到了山峦深处的水潭边。
凉亭里的人依旧一身红衣,好似自昨日起就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她来一般。
红樱翩跹,伴着若有似无的琴音款款而落,又给这情景之间增添了几许迷幻的色泽。
陈阿诺停住脚步,将那幅美好的画面欣赏了片刻,直到凉亭中抚琴的红衣男子侧过头来朝她展开笑容。
心魂好似被那个笑容勾了去,陈阿诺不自知的抬了脚往亭子里行去。
来到小红身边噙着满眼笑意看着他道:“我来了。”
与他打过招呼之后,她便自顾自的将今日所经历的那些事都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我今日见到天英教教主萧千雅了,他看起来并不像我想象那么厉害,不过也怪吓人的。”她边说边挨着小红坐了下来,看到小红眸子里不解的神情便又补充道:“长得怪吓人的。”
在陈阿诺的幻想当中,武功高强的魔教教主应该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脸上得有又粗又硬的络腮胡子,不该是萧千雅那般纤细妩媚,看起来比女子还娇柔的。
至于他的模样,不得不说那一身红衣雍容,有着诡异的蛊惑力量,只是他默然不语的样子让人觉得窒息般压抑,确实怪吓人的。
看着小红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陈阿诺怕他不信,便又道:“我说的是真的,江湖传言还说萧教主有倾世容颜,依我看他准是个丑八怪,所以才整天带着个面具,怪里怪气的,就怕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她说着努起了嘴,并不知晓自己一脸十分确信却又义愤填膺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
“还是小红好看。”她傻笑着看他。
小红歪着头凝视她,默默的听着她滔滔不绝,好看的丹凤眼又弯了几许。
正讲得唾沫横飞的陈阿诺却忽然突然安静下来,目光稍与他触碰便移开,低了头,以黑绸高束在身后乌发垂下来,半遮住微微泛红的脸。
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悄悄的探出来,牵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袂,轻轻的扯了扯。
小红也随之低头,将目光落在被她握住的衣角,再度露出诧异的表情。
陈阿诺一改往常的声音爽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如蚊呐般道:“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回不来了,以为那个魔头会杀了我…”
说到一半,她又停顿了许久,似乎攒足了勇气才继续道:“可是…可是我想到还要见你,我就回来了。”
其实她说的这两件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听起来也更像是讨好的谄媚,然而她说着这些话的语调却与过往任何一次刻意的谄媚不同。
过往,为了讨爹娘欢心,放她出去戏耍,她总是十分擅长说这样的话,细心编造得天衣无缝,叫人听了高兴却又不觉得特别虚伪。
到了天英教后,为了保全自己,少吃点儿苦头,她也不得不继续说着那样的话。
而今对小红说的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明显要拙劣许多,却是第一次首先动容了自己,只是她说完便有些追悔的愈发垂低了头,懊恼自己的唐突言语。
尴尬之中,却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是刚刚勾动琴弦,弹奏出动人曲调的一只手。
携着冷弦之间微微的凉意,簇拥落樱花瓣幽幽的浅香,如此温暖,如此温柔。
陈阿诺的目光停留在两人相触的手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抬起头来,望进潭水般深邃的瞳眸,觉得魂魄都要被吸进去,胸口更是“砰砰”的跳个没完。
这样的感觉很玄妙,过往面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
呆滞之中,直到他收紧了掌心将她的手握紧,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于是翻过掌来回过助他的掌,陈阿诺再一次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今后每天夜里我都来这里找你可好?”
问过之后,却又觉唐突,不知为何,面对小红时似乎越来越患得患失。
正无措之际,月光下惊若天人的小红,却展露出愈加温柔笑容,而后以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锁住她的瞳眸,认真的点了点头。
自从和小红有了这个秘密约定,陈阿诺觉得日子也随之轻快了许多。
除了为爹娘和全村人报仇以外,她又有了另一个盼头。
于此同时,天英教开始对这些通过选拔的少女们教授武功,并不断向她们灌输关于天英教的一切,强调对天英教的忠诚。
陈阿诺也渐渐开始对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了一些更为深入的了解。
虽然是江湖上公认的邪教,天英教内部却是等级分工严密,规矩也甚是严明。
教中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教主,教主下面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护法,再者便是八大门主、三十二坛主,各坛主手下教众无数。
这段时间负责训练众少女的便是巽风门的门主,代号黑莺,至于姓氏名字则无从考究,而陈阿诺在初来到教中,见到的那位头戴青龙发钗的女人就是天英教四大护法之首的青龙护法。
传闻四大护法武功出神入化,非常人可以想象。
陈阿诺只见过青龙护法两面,对于她的武功高低实在无从评价,但听说传闻的她仍不禁揣测,如果说连四大护法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那么远在他们之上的教主萧千雅武功又会高到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陈阿诺这样想着,愈发觉得报仇无望,未免有些消沉。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习武,既然天英教将她抓了来,那么她必不辜负这番屠戮了全村的用心,或许有朝一日,她能以从魔教习得的武功,为那百条冤屈之魂报仇也不一定。
一心为了报仇的习武必然是枯燥的,所以每日陈阿诺唯一的快乐就是和小红相处的时光。
每当夜幕降临,她便迫不及待的自住处溜出来,赶往山间深处的水潭边。
在小小的凉亭里,或是对小红说着一天的见闻,或是听他弹琴,时光便如流水一般飞逝,直到夜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同他道别。
这一日,她又如往常那般来到凉亭里。
酷暑将尽,凉亭外的绯樱早已凋零,然而月光下小红朦胧的身影却将她眼中的时光定格在了春深花浓、粉瓣翩跹的画面里。
他手上拨着弦,侧过头朝她看来,面上浮起的浅笑让她错觉那携着幽香的红樱花瓣正窸窣的落在她眼前。
陈阿诺痴痴的怔愣了片刻,继而踏入凉亭里,在他身边并肩坐下。
她抬手轻触琴弦,无意扰乱了悠扬的琴音。
“教我弹琴吧?”她仰头望进他深邃如潭水的眼眸,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小红点了点头,示意她盘腿坐正,而后将七弦琴搁在了她的两膝之间。
陈阿诺学着他的样子架起双手,煞有其事的在琴伤拨了两下。
一时间,琴音骤起,余韵在峭壁间久久回荡。
她一时觉得有趣,又因那两声拨得响,生出些得意感,便闭上眼陶醉其中,手上还打算在拨两下。
就在这时,一双手却覆在了她搭在琴弦上的左右两只手背上。
他的掌心携着夜里独有的微凉。
紧接着身后也轻轻贴上了他的胸膛,顿时有绯樱花瓣的幽香若有似无的飘进鼻子里。
陈阿诺猛然睁开双眼,忽而不知所措起来。
她欲侧过头去看他,他原本拢在身后的发丝却因倾身的动作滑落至身前,轻触上她的面颊,柔滑温良的如同上好的绸缎。
与此同时,他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拨了一个音。
悠扬而又略带沧桑的音律,仿佛包揽了江海湖海那般广阔,又如清泉敲打玉石那般细腻。
只是一个音,已经有天壤之别。
陈阿诺又惊又喜,不可思议的由着他继续掌着自己弹奏出一连串琴音。
肆意之间,已成曲调。
这实在是种奇妙的体悟。
陈阿诺欣喜的回过头,欲问他为何会如此,然而近在咫尺,几乎擦着她的面颊而过的薄唇却让她心下一惊,顿时连要说什么也忘了个干净。
下一刻,当那两瓣薄唇贴上了她的双唇时,她则更加惊诧和紧张得险些将怀里的琴都给扔了出去。
第16章 梦魇(一)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与她亲近过,便是对她溺爱有加的药师夫人也不曾。
若是换了别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在揍上几拳也说不定。
可这个人是小红,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全身都无法动弹。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陈阿诺甚至忘了要闭上眼睛。
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绝美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连微垂的睫羽都分毫毕现,偶尔随着他眼帘的颤动而刮擦过她的面颊。
随着他的贴近,呼吸也好似被掠夺,她胸口虽剧烈起伏,但并没有改善滞纳的呼吸。
她心跳宛如擂鼓,想要伸手捂住,才发现两人早已紧紧想贴,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
他的身体微凉,透过衣衫渡过来,让她更加乱了心绪。
便是这样,陈阿诺已如同被悬到了半空总,上不得也下不得,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偏生小红还未罢休,袖下擒了她的腕子握住,唇上更是不容推拒的突围。
事实上她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推拒,不过片刻已被他诱得交出丁香纠缠。
那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奇妙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陈阿诺觉得他像游蛇,毫无章法的探寻她的深处,那情愫始于感/官的触碰,一直延伸到魂魄深处;又像是三月阳春的雨雾,潮湿却又熨帖人心;而到了最后,他则化作汹涌的洪流,一瞬间就将她没顶,彻底沦陷其中。
陈阿诺像用了迷药一般脑袋发晕,也不知与他纠缠了多久,他才终于稍稍将她放开,然而此时的陈阿诺却反过来藤蔓一样扒在他的身上。
她像是历经了一番遥远的旅程,赶了许久的路,攀着他这唯一的依靠急急喘息。
这时候,她反而垂了眼帘,半睁半闭一般。
又是许久,她才渐渐喘匀了那一口气,缓慢抬起螓首,眼眸迷离之中,他正满目深情的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是那样温柔而又灼然,看得她才开始收拾的心顿时乱成一锅粥。
陈阿诺试探着自他的掌中抽出手来,敷在双颊上祈望能凉一凉过热的两团红晕。
奈何经过方才那一阵折腾,现在的她整个人都像煮熟的龙虾,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乃至十指指尖都有些发烫。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现在她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一切都是凭着下意识的反应,然而当小红再度以双掌扶上她的双肩,似乎企图重温刚才的一幕时,陈阿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挣脱开来。
她撤开两寸,堪堪脱离了他的势力范围,而他也没有咄咄相逼,只是沉了双眸看着她,目光中挥散着浓浓幽怨之气。
触上这眼神她就有些后悔,可是那胸腔里的心像要跳出来一样的感觉着实有些可怕,她实在是怕自己会死掉才这么做的。
况且事已至此,她好歹是个女子,再回过头去投怀送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便只得硬着头皮搪塞过去。
“我…我不是…你…我们不该这样…”她吞吞吐吐支吾了半天才把那残缺不全的句子念出来,说完后更是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跑去,生怕在自他好看的眸子里瞧出什么让人心里难过的情绪。
自潭水之境出来后,陈阿诺更是加快了步伐奔跑,贴着耳际呼啸而过的风或能稍稍缓解双颊的热度,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方才与小红温存的画面,让她像做了贼一般心虚,却又夹杂着些许类似窃喜的情绪以及莫名的兴奋。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攥紧胸前衣襟喃喃自语。
“对啊,到底是怎么了?”半夜里被她的动静吵醒的阿香睡颜惺忪坐起身来,见她丢了魂似的模样,十分担忧的向她询问。
她便在漆黑中侧过头来与她相视,原本乌亮的双眸如被蒙上了雾气一般朦胧。
陈阿诺睁着一双全无焦距的眼痴痴的诉说:“我刚刚遇上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这下子阿香彻底清醒过来,正愿闻其详的等着听她说故事,然而事情连开头都还没得及交待就被屋子里突然响起的动静给打断。
陈阿诺十分怀疑那门是被黑莺一脚踹开的,于是大家伙都没得安稳觉睡了。
她原还抱着旁观的心态忖度这大半夜的演的又是哪有一出,却不想黑莺绕过一众床铺,最后竟顿足在她的面前,一改往日冷肃的模样,甚有些慌乱的命令道:“快收拾了跟我走!”
陈阿诺本能的攥住阿香,往后缩了缩,一脸紧张的问道:“去哪里?”
黑莺却已失却耐心,伸手亲自来擒,也顾不上她根本就没开始收拾,二话不说把她拉下榻来就往门口去。
其间被她问得烦了,才厉声应道:“教主召见,还不动作快点!”
听到这一句,围观的少女们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唯独阿香仗义,上前拦了一把,却也无异以卵击石,反被黑莺一掌打开,一时半儿都爬不起来。
陈阿诺则已被惊吓的连挣扎都忘了。
她实在想不出来那堂堂大魔头要召见她这个无名小卒的理由,还是在大半夜。
俗话说夜黑风高杀人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识破了她要为全山谷的人报仇的心思,才要来杀人灭口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被拖到那座大殿前,陈阿诺原本不甚待见总是黑着脸的黑莺,可眼下这般光景里,她却反过来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也顾不得畏惧啊礼节的,只紧紧拉着黑莺的手不肯放。
黑莺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一股子坚持和力道,颇费了些功夫才把她甩开。
最终陈阿诺还是被推了进去。
她慌慌张张的环视四周,才发现刚才黑莺和她走的并非上次来的那个正门,而这座大殿也不是之前见到萧千雅的那一座。
眼前的殿室结构不同于寻常,她所处的地方正对着一道冗长的走廊,通向嵌套在深处的一间厢房。
常言道恐惧来自于未知,完全陌生的地点更加增添了紧张的气氛。
陈阿诺在原地驻足不前,在没有弄清楚情况前,她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然而好奇心还是趋势的她拉长了脖子往走廊的那一头望,偏生走廊里飘飘忽忽的悬着数道薄纱,纷忙迷乱之间什么也瞧不真切。
就在这连呼吸都凝滞的恐惧中,一个令人永矢弗援的声音自殿室深处的厢房里传来:“来了。”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好像朝夕相处的人在说着“你回来了”,莫名让人心头一暖。
陈阿诺还算清醒,记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让整个江湖都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连忙提醒自己警醒起来。
她恨不能立刻从这座殿室里退出去,奈何那魔头的声音像把蛊种进了她的心里,盘根错节的拽着她往前行。
更何况魔头已经发了话,容不得她推拒,即便想逃,只怕出去了也再不是现在的模样。
陈阿诺只得如履薄冰的向走廊里迈进,心里下意识的默念小红的名字,反反复复,好似可以从这两个字里获得勇气。
似乎是花去了千百年的时间,她才终于走完那条冗长的走廊。
尽头处果然是一间厢房,却比寻常的厢房要大。
房中燃着熏香,不是龙涎,也不是沉檀,却似某种似曾相识的清冽花香。
所有的摆设都收拾得有条不紊,不染尘纤,倒不像个男子的寝屋,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厢房正中摆着的黑漆梨木床,四面同样垂落轻纱,加之锦帘堆叠,云云袅袅的掩映其中,仿佛水中月镜中花。
而那个大魔头就卧在那一片红云般的帷帐之中,朝着这外面的这一方侧卧,以手撑额,纤睫微垂,若非方才他还唤过她一声,定要以为这人正安详入睡。
陈阿诺却十分自谨,她知道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床榻上状若慵懒的那个人也充满了危险,只要她稍有异想,这条小命就会轻而易举的交待在他的手中。
不,他甚至都不用动手。
陈阿诺正沉浸在可怕的意想之中,忽听闻一阵衣料的窸窣声,原是床榻上的那位有了动静。
她不敢光明正大抬头去看,只能微掀起眼帘偷睨。
萧千雅依然是一身红衣,脸上戴黄金面具,大片明艳的衣摆和同样鲜红的幔帐交叠在一起,似融为一体,带来强烈的视觉刺激。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一幕美得让人叹为观止。
陈阿诺的记忆里,只有两个人能将如此绝艳的红演绎到极致,一个是萧千雅,一个是小红。
也不知是被这景象震住还是因为恐惧,平日里惯会急中生智的陈阿诺现下是彻彻底底的发起了愣,从方才踏进这厢房里就怔怔立在原地,半步也不曾挪动。
萧千雅则将目光移到了陈阿诺的身上,懒懒落下一句:“过来。”
他话说得甚是不经意,却满是不容质疑和不怒自威。
陈阿诺当然知道反抗无效,可一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挪动半步。
就在她以为那大魔头会因为她的迟钝而发怒时,屋子里的烛火却毫无征兆的全部熄灭。
顿时陷入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陈阿诺感受到更加深刻的惶恐,愈发惶惶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