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自己终于安全之后,陈阿诺那颗悬了半天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可就在这时,她又注意到另一个问题,那便是阿香不见了。
她在少女们之中寻了个遍,可始终没有见到阿香的人影,待问及其他少女阿香的去处,皆道早些时候已被黑衣人带走,并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阿诺心道不好,那魔教护法既然将她揭穿,眼下阿香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焦急之际,她甚至准备向黑衣人求饶,请她们让她见阿香最后一面。
可就在她鼓起勇气行至那黑衣人面前,准备开口时,一阵带着啜泣的呻/吟,却自隔壁的屋子里传来,接着屋门打开,两名黑衣人架着阿香自门里出来。
但见她面上表情痛苦,鬓前散落了数缕碎发被薄汗黏在了额角上,拖在地上的双腿显得绵软无力。
待至近前,可见她臀上的黑色衣裙明显与别处深了一块,显然是受过刑,才与血肉粘连在一起。
阿香的阵阵呼痛,引来了众少女的关注,但终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黑衣人一路将她拖回屋子里扔在榻上便转身离去。
陈阿诺忙追了过去,见阿香虽然受了伤,可毕竟还留着一条命,也算松了一口气。
天英教的那些人,在阿香这件事上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
她暗自想着,将阿香唤了两遭,然而阿香正疼得恍惚,顾不上应她。
她便助阿香在塌上趴好,转头去查看她的伤处。
鞭痕叠加之处血肉模糊、赫然于目,若不是她自小看着陈药师治病救人,也见过些血腥之景,眼下定要被吓得失了魂。
她又去试了试阿香的额头,见她还不曾发热,便想得赶紧将那伤口包扎上药。
然而,这里可不是她家里的药室,包扎用的布条尚可撕下裙摆凑活,伤药却不易得。
天英教的人虽没有取阿香性命,可将她打成这样也不医治,明摆着是要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既然如此,恐怕陈阿诺硬着头皮去求那些人,也顶多不过自取其辱。
陈阿诺盘算了一遭,最终决定去附近的山里寻些药草。
勉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的做完下午的打扫活计,陈阿诺晚饭也顾不上用,便趁着黑衣人看管松懈的时候溜出去采了些疗伤的草药。
回来时,阿香还在昏迷之中。
陈阿诺手忙脚乱的为她上了药,或许是上药的过程触碰到她的伤口,阿香才渐渐醒转过来。
睁眼看到陈阿诺的一瞬,她却不顾身上的伤疼,握住陈阿诺的手便要起身解释。
见阿香牵动了伤口而疼得连连抽气,陈阿诺忙阻止她,将手里的药暂且搁下,意欲先扶她趴好。
可是阿香却打定了主意硬撑,倔强的试了许多遭才勉强在榻上半坐半跪的朝向陈阿诺。
下一刻,阿香却忽然俯身,直将额头触到了床沿上。
陈阿诺被她这番动作惊住,再次伸手去阻止:“你这是做什么?”
怎知阿香经她扶着抬起头来时已是泣不成声,她泪眼朦胧的扯着她的衣角哽咽:“我…我不想…出卖你的…是她们逼我…实在太疼了…”
听她断断续续的说着,陈阿诺大致理解了她所提及之事,也终于明白过来那位天英教护法是如何知道了她暗中将迷药给了阿香的事。
也不知是因这一顿毒打的委屈,还是因为将陈阿诺供出来的悔恨,阿香越说越伤心,哭得几乎不曾背过气去。
陈阿诺忙出言安慰:“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俩都好好的在这里,我也没有因为你的招供受到牵连,你就不要自责了。”
“你真的不怨我?”阿香连忙抓住陈阿诺的袖角追问。
“恩。”陈阿诺笃定的点了点头,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哄得她上了药,重心在床榻上歇下。
阿香又握着她的手絮叨了方才受刑的经过,说道黑衣人是“念在她有本事让别人不惜冒死暗中助她尚且有些可取才留了她的性命”,眼眸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后怕。
待阿香再度昏睡过去,窗外天色已晚,其他少女们也具以进入梦乡。
陈阿诺看了看阿香仍然双眉紧蹙的睡颜,不禁叹了叹。
她原不是这样宽宏大度的人,若是放在过往,便是二狗子他们说了句话惹着她,也要百般捉弄,讨伐回来,可如今明知道阿香出卖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维护她,甚至更加担心她的安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忽然很想念爹娘,想念村子里的人,想念二狗子他们的自以为是江湖大侠却又愚蠢的样子。
可事实终究是残酷的,当她举头朝窗外望去时,茫茫夜幕苍穹,却只有半轮泛着冷光的月,如此凄清,如此孤绝。
陈阿诺低头又叹了一遭,心下更是清明,竟无一丝睡意。
她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榻,又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
因为有这天然的高崖绝壁,天英教的人入夜后对少女们的监视松懈了许多,陈阿诺便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透口气。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月光之下,柔荑在袖下不经意间又摸到了那张字条。
捏在掌心里,移至眼前摊开,自天际泼洒的柔和光晕在熟悉的字迹边缘氤氲着清浅的柔光。
那是陈药师临终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让她不要报仇,或许是因为天英教过于强大,所以怕她冒然前去送死吧。
感悟着双亲的良苦用心,陈阿诺的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
她以指腹反反复复的摩挲着那几个字,仿佛这样,就能够感觉到爹娘还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自己。
“倚雪阁是什么意思?爹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陈阿诺凝视着字条,喃喃自语,却始终没能参透只言片语中的深意。
正在她满怀忧思的盘桓之际,一抹琴音随着晚风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
抬起头来的陈阿诺已然满脸震惊,那隐约传来的琴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曲调。
是《逍遥调》!
自儿时起她的爹娘又时常一遍又一遍的合奏此曲,总是她爹抚琴,而她的娘坐在她爹的身旁缓缓吟唱,面上尽是幸福而又温暖的笑容。
那个在记忆里重复了无数次,而今已然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陈阿诺思绪一片空白,转身朝着那琴曲的来处跑去。
第13章 小红(一)
此时夜色已深,山间没有灯烛,只有借助朦胧的月光才可勉强看清前路。
陈阿诺寻着若有似无的琴声踏入幕色深处。
虽然亲眼目睹了整个村子的毁灭,虽然明知道根本不会有侥幸,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寻着那源头而去,还是忍不住满怀期待。
摸黑翻过一座小小的山头之后,天地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陈阿诺难以置信的看着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惊叹。
但见那一处草木葱郁、花团锦簇,远有黛山起伏、云雾缭绕,近有亭台水榭、雕梁精巧,尤是镶嵌在地势低洼处的一汪水潭,沉如黑墨,静似璞玉,恍若一块天然而成的宝石,与天际的半轮明月交相辉映。
有柔和的风自山谷里吹来,拂过面颊,在一片漆黑之中,携着些苍茫的味道。
陈阿诺下意识的缩了缩鼻子,不觉已对这夜色三分沉醉。
想不到在崎岖山间,竟隐藏着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她边暗自赞叹,边继续往美景深处行去。
潭水边八面垂纱的小亭逐渐清晰了轮廓。
红帘翻飞间,陈阿诺才注意到那凉亭里坐着一个人,着一袭夜色里格外耀眼的红裳,手里正拨弄着一架七弦琴,而《逍遥调》的乐声便是从他的琴中流淌出来的。
揭开真相之后,陈阿诺不免有些失落,但同时又对那亭中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什么人会在这大半夜里坐在山间弹琴?为什么弹得偏偏是《逍遥调》?
她又朝周围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身着黑衣的天英教教徒,便愈发好奇起来这人怎的独自在此。
在好奇心的强烈驱使下,陈阿诺终于安奈不住,朝水潭边行去。
她刚跨了几步,那人的琴声便戛然而止,显然是觉察到她的靠近。
陈阿诺于是边继续往前走,边提高了桑音向亭子里的人赔罪:“我只是碰巧路过此地,听得这曲调耳熟,并非有意打扰。”
说话间,她已来到凉亭前。
此时恰有阵风拂过,掀动红帘翻飞涌动,正将那人身影面貌隐在帘后。
陈阿诺怕自己唐突,只在此停住脚步,不敢继续踏入亭中。
她还想说些什么,向那人打个招呼。
那一阵风却已刮过,回转旋舞的红帘渐渐平静下来,将亭子里的情形呈现在面前。
原本低着头的陈阿诺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朝亭中偷觑。
她看到了没有任何绣纹,却飘逸翩跹的衣摆;静静躺在那人膝头,梧桐木制的七弦琴;搭在琴弦上纤细而又白皙的手指;垂落至腰间,光滑如绸的墨发…
然而,当她看清那张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面庞,和那双深潭般瞳眸里同样满含诧异的目光后,陈阿诺却再难掩激动之心。
或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才不过数日未见,陈阿诺已然怀疑那时的相遇只是一个梦境。
她甚至从未设想过重逢。
直到此时,他就坐在她眼前的月光里,柔和的光晕笼在他周身,仿佛闪耀着清辉。
潭水边,小亭旁的一株红樱正是繁花盛放之际,不时有粉瓣飘落在他的肩头上、琴弦间,而他的面庞亦如初见时那般摄人心魂。
果然,他坐于红樱树下的情景正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动人。
陈阿诺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先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着实不是一个梦境才大胆朝着亭子里跑去。
“真的是你吗,小红?”她扑到他身旁,什么都不顾的握住他覆在琴弦上的手。
一声凌乱的琴音划破天际,陈阿诺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再三不可置信般重复着那个名字:“小红,小红…”
沉寂之中,那被她覆盖住的双手竟翻过掌来回握住她。
陈阿诺已然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那双手,感觉到微凉的触感自他的指尖传递至掌心,眼前愈发模糊一片。
再度抬眼时,他已微弯了双眼与她对视,稠密的睫羽半掩住黑潭般沉静深邃的双眸。
在这个被悬崖峭壁包围,危机四伏、与世隔绝的山间,竟能遇上自己熟识之人,陈阿诺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欣喜,或是庆幸,甚至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松开双手,再次难掩激动的伸臂揽上他的脖颈,似乎只有这个大大的拥抱才能表达她的喜悦之情:“太好了,小红,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或者故意不辞而别。”
被她紧紧揽住的小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毫无准备,竟一时怔住,身子颇有些僵硬的滞着不动。
陈阿诺却尚在兴奋之中,仍旧自顾自的说道:“如今见到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对了,难不成你也是从山谷里被天英教的人掳到这儿来的?”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便将他松开,询问道:“因为被他们掳走,所以才不告而别的对不对?”
凝视他的双眸,陈阿诺自问自答的演绎着事情的经过,语调里颇有些义愤填膺,亦或是同情、怜惜的情绪。
小红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却也不答话。
陈阿诺知道他口不能言,见他并没有摇头,便断定自己是猜对了的。
她又低头看了看搁在小红膝头的七弦琴,指了指道:“你会弹琴?”
小红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陈阿诺挠着后脑勺笑了笑:“难怪,我就说是谁会弹这《逍遥调》。”
说罢她调皮的在琴弦上拨了两下,继而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他们抓你来当琴师?”
小红被被她说得一怔,薄唇渐渐微弯,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美人一笑,陈阿诺就有些目眩神迷,也跟着痴痴笑了起来,只当这次又猜对了。
她又转身挪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那《逍遥调》再弹一遍来听听可好?”
小红看了着她点了点头,而后敛目垂首,素手在琴上勾了三、两个乐音。
悠远的弦音穿透漆黑的夜幕,久久的绵延盘桓,曲调尚且未起,韵致却已有所成。
陈阿诺摇头晃脑的聆听着熟悉的韵律,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起来。
沉醉间,她不经意的侧头看向抚琴之人,目光却凝结在眼前定格的一幕,着魔般不能移开。
但见月光下泛着清浅光晕的乌发,瀑布般倾泻在他的肩背,直垂至腰间,淹没进耀眼的红裳之中。
间或有一缕悬在鬓旁,半掩住轮廓姣好的侧脸。
他弹得很是认真,低垂的眼眸被稠密的睫羽笼入阴影,仿佛在睫羽之端也有月色遗漏的光斑流转盘桓。
如瓷的肌肤让身为女子的陈阿诺也不禁自惭形秽,而两瓣紧抿的薄唇更是与衣衫炙烈的红相互辉映。
如此摄人心魂的画面,连亭外的红樱都被他所吸引,争先恐后的飘散进来,羞涩的抚过他的发丝,落在红衫之间,倒好似原本就是那轻丝缎面间的绣纹。
说来也奇怪,想不到在悬崖峭壁的险峰之间竟会有一棵开得如此繁盛的红樱树,却不知是何来历,背后又有什么故事。
陈阿诺正兀自出神,不想被她看了许久的那个人觉察到她的注视,缓缓侧过头来,在她痴愣的目光中泛起浅笑。
那浅笑中分明透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取笑之意。
想到自己方才望着美人发呆的样子定然十分丢脸,陈阿诺慌乱的移开目光,忽觉脸上发烫,喉咙间干涩的微咳了一声。
为了掩饰窘迫,她只能努力寻找话题,于是十分狗腿的赞赏道:“你弹的真好,比我爹弹的还好。”
她这话却说得并不虚伪,小红的琴艺确实高超,总是不经意间就被他的琴音勾去了魂魄,这在过是从不曾有的。
只是提到陈药师时,陈阿诺却又忍不住想起过往在山谷中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想到而今双亲惨死,自己还不能为他们报仇,便难免低落起来。
这时,陈阿诺觉到肩头被人轻拍了两下,侧过头去看,只见小红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觉察到他的关切,陈阿诺心下的难受略缓了几分,勉强扯开嘴角绽出一个别扭的笑容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红的双眉却愈发蹙紧了几分,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这句解释,却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再度拍了拍她的肩头,此番则是安慰的意思。
虽然他并不能陪她说话,可这一夜却是陈阿诺自离开山谷之后过得最安宁、最释然的一夜。
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人事机缘的神奇,直到许久以后,陈阿诺都觉得自第一次见面,小红就带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和熟悉感,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一般。
或许这就是一见如故吧。
这一夜,陈阿诺与小红在山间的凉亭里聊了整整一夜,虽然一直都是她在说而他在听,可是她竟然一点儿倦意也没有。
漫无边际的闲说着那些话,仿佛把心底郁结了许久的不快和委屈都倾泻出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天边泛白。
念着天亮后天英教的那些人会去房中查看,若被他们发现她偷溜出来,不免又惹麻烦,陈阿诺只得再三与小红道别,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赶去。
第14章 小红(二)
果然,陈阿诺刚摸回榻上躺下,天英教的人就推了门进来。
她一面暗自庆幸自己回的及时,一面在心下嘀咕今日未免也太早了,这天都还没亮呢。
借着自外面透进来的微光,她又侧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阿香,或许是还在熟睡中,阿香并没有被黑衣人的脚步声吵醒。
因昨晚一夜未睡,现下陈阿诺正觉困意涌上脑中,本还想再眯瞪一会儿,看这个情况应该是不成了,便只得磨磨蹭蹭的准备起身,心里盘算着等收拾好了再叫阿香起来。
其他少女中的浅眠者也陆续察觉到有人进来,纷纷唉声叹气的翻身准备起来,怎料那黑衣人并没有大肆将大家唤醒,而是径自朝陈阿诺所在的一排床榻前踱去。
正坐在塌头上的陈阿诺朝那人投去诧异的目光,心下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心下默默将天下间的神明都念了一遍,奈何那人还是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跟我来。”黑衣人没有多做解释,只冰冷冷的丢下这一句。
陈阿诺的心“咯噔”一沉,心道莫不是昨日之事还没有过去,这下又要拿她重新审问。
纵使她百般不愿,却也不得不依照黑衣人的指示整理好衣衫自榻上下来。
刚要随那人出去,原本睡得极沉的阿香忽然醒了过来,一阵窸窣的动静之后,声音干涩而又虚弱的唤着:“水…”
陈阿诺刚好听到耳中,于是转过身向阿香看去。
想阿香昨夜受了鞭刑,眼下定然十分难受,可她偏又被黑衣人带走,不能留在这里照顾,实在堪忧。
陈阿诺顿了顿,终还是转过身来对黑衣人求道:“能否容我先照料阿香饮些水,等她饮完后,马上就随先生走?”
虽然她说得诚恳,可黑衣人并不是好相与的,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她的要求,并狠狠攥了她的腕子,厉声道:“教主若是等急了,莫说你,便是我的性命也难保!”
陈阿诺与黑衣人的一阵争执毫无疑问的引来了众少女的关注。
她们纷纷坐起身朝这边看来,却也只是默然看着,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出声。
对于少女们的寡薄,陈阿诺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在前途未卜的危险之机,自保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人引火烧身。
听到“教主”二字,陈阿诺的双脚愈发如灌了铅一般不能挪动。
黑衣人以为她固执不肯走,便与她拉扯起来,甚至抬了掌准备往她身上拍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个少女走了出来,不知从何处端了一杯清水送到阿香的嘴边。
陈阿诺诧异的将目光转向那名少女,才发现她正是那位名唤赵婧的郡主。
赵婧因为出身不凡,再加上武功在众少女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过数日间已经成为了少女们追捧的对象,只是她性子偏冷,不爱搭理人。
陈阿诺料定赵婧平日连说话都极少,想必不会蹚这浑水,如今见她率先出头,反而不敢相信。
她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赵婧已扶着阿香饮了些水。
阿香再度昏睡过去,而赵婧则转过头来对陈阿诺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她的。”
想不到这赵婧也是个面冷心热的性情中人,陈阿诺难表感激之情,开口欲对赵婧言谢。
却不想那赵婧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抬起娇丽的面容,微掀眼帘看向她道:“谢就不必了,只望你莫要再生出事端,牵连其他人。”
赵婧话音落下后,簇拥在她身后的少女们虽然没有人出声,但她们脸上赞同的表情再是清楚不过的表达了内心。
陈阿诺觉得自己犹如被一桶凉水浇了个彻底,原来这就是被孤立的感觉。
事情已到这个份儿上,面对赵婧和少女们,陈阿诺再没有更多的言语作答。
于此同时,黑衣人又对她催促了一遭,她便只得垂了头,灰溜溜的转身随她往屋外去。
屋子外的空气总算不那么压抑,可是陈阿诺的心头又被另一块巨石紧紧压住,不得喘息。
依照黑衣人方才透露出的意思,她眼下被带去见的竟是天英教教主。
想不到这件事情竟严重到了天英教教主亲自过问的地步。
同时,想到自己即将见到那个武林传说中的人物,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魔头萧千雅,毁灭了整个村庄,杀了她双亲的仇人,陈阿诺的心剧烈的仿佛要沸腾起来。
她暗自于袖下紧攥的双拳已然发白,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自知,眼中满是愤怒与仇恨。
伴着脑中因为剧烈的恨意而产生的嗡鸣,陈阿诺再一次被黑衣人携着翻过悬崖峭壁,来到那座巍峨的大殿前。
这一次在殿门前等着她的是那日绾着青龙发钗的黑衣女子。
黑衣人见到她便忙伏地行礼:“参见青龙护法。”
原来她叫青龙。
陈阿诺这样想着,也学那黑衣人恭敬的跪下。
青龙略应了一声,打发那黑衣人退下,便领了陈阿诺往殿内行去。
虽不是第一次来此殿中,陈阿诺却还是难以控制紧张的心跳。
通往大殿深处的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怀着对命运未知的不安,和英勇就义的决然,陈阿诺终于来到那鎏金的座前。
教主萧千雅正斜倚着扶手,仍旧是一身繁冗红裳的装束,而他的面上也如传闻中一般始终带着黄金面具。
陈阿诺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在看,忙垂下眼帘,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脚尖。
耳畔青龙的声音再度响起,正拂起衣摆向教主见礼:“青龙参见教主。”
陈阿诺也亦步亦趋的跪伏在光滑可鉴的地面上,倒影中可见座上之人略动了动宽大的袖摆,缓缓坐直身子。
“今日议事已经结束,可还有别的事禀报?”
萧千雅的声音难以形容的悦耳,就好似浮风中金石相触之声,又似山间云雾,携着些许迷幻的朦胧,总之叫人听了便不禁有些沉迷。
然而即使不用抬眼去看也可以猜到他说话时眼眸微闭的慵懒情状。
也不知教主大人昨夜又是忙着去哪处杀人放火,陈阿诺忍不住腹诽。
说来奇怪,真到了这个境地,她反倒不那么忧虑了,甚至还有心情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