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无比热情的将她们二人一直送到门口,又立在那里目送她们拐过街口才作罢。
待到行的远了,陈阿诺则怨罗绮道:“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胡言?就不怕坏了你们庄主的名声,等你师父知道了准还要责怪我们?”
罗绮却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道:“怎的就坏了庄主的名声?”
说着她更是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师父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在心里偷着乐呢,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你何必这样抹不开脸面…”
女人一旦有了身孕,果然就同过去大不一样,眼下唠唠叨叨个没完,全然不给陈阿诺插话的机会。
陈阿诺无奈,却又碍于罗绮身怀有孕不便同她计较,于是一个人提了罗绮买的所有衣裳,一言不发的往山庄的方向去。
罗绮却还不罢休,追上她继续唠叨:“我说的都是真的,师父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别看他处理江湖上的事情果决,这方面却木讷得很,还真不如刘衡,你看你才来了一个月,师父嘴上不说,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陈阿诺忽然顿住脚步,似忽然想起什么,打断了罗绮后面的话,怔怔的问道:“你刚才说…一个月?”
罗绮感到很莫名,不明白她的关注点怎么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但还是点点头:“是啊,算起来快有一个月了呢,怎么了?”
“无事,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刘衡他们知道了要着急了。”陈阿诺立马又无事人般的说道。
罗绮嘴上虽说着不怕刘衡,但眼下一提起他,又见天色当真不早,却还是闭了嘴,埋着头专心赶路。
两人原路返回,好在今日山庄里有其他门派拜访,刘衡和慕容磬尚在忙碌,她们总算是蒙混过关,在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溜了回来,而后又合谋算计一番,等下若是有人问起便说那些东西是陈阿诺自己出去买的。
一切安排妥帖之后,许久没有出门的罗绮立时便现出倦意来,和陈阿诺招呼了一声后就打着呵欠回房歇着了。
待陈阿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她行至屋内,也懒得点灯,伸手欲取那桌机上的茶水来饮。
握住茶盏时,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恰有一抹落在她的手腕上,藏于血脉中的那一处隆起略动了动,想是蛊虫也觉察到了光线的变化,好似在提醒着她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陈阿诺收回手,再没有心思饮茶。
不知不觉间,离上次毒发已经快满一个月了,而毒发时那生不如死的噬骨之痛还记忆犹新。
如今她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陈阿诺正专心致志的想着该如何寻机下手,却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打断,立刻反应过来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至门口。
她猛地推门,迅速以目光扫视周围每一处角落,可终究还是因为方才一时的出神而丢了先机。
她正想着何人如此厉害,竟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得这样快,忽的又觉身后的屋子里有一抹气息,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调虎离山之际。
陈阿诺立刻转身追过去,这一次则捕捉到一抹黑衣的身影自窗子上跃了出去。
她下意识的就要催动轻功跟上去,眼角余光却在窗台旁的桌机上瞧见多出来的一件东西。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她清醒过来,心道若方才那人是慕容磬派来试探的,自己贸然追上去岂不暴陆了。
她这样想着,便选择拾起那桌上的东西先看看再说。
展开来看后她才明白,方才都是她想多了。
那人留下的是一方包得十分细致的药粉,正是剧毒无比的鹤顶红。
陈阿诺看着那一小包无色无味却足以令数十人丧命的粉末,不禁于唇畔现出一抹凄苦的冷笑,看来萧千雅已经等不及了。
第53章 悬崖(一)
秋日渐浓,天上的月一夜圆过一夜。
在历经了萧索之后,空气变得像是酿过的酒那般粘稠,总有桂枝的芬芳不经意间弥漫在呼吸间。
眼下就是中秋,家家户户都在为这一夜的团圆做着准备。
就连路边已然凋零了数季的垂柳都多了些期盼的意味。
酿剑山庄里也挂上了应景的灯笼,慕容磬早早的召集了弟子们设宴。
说是中秋宴,实则也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吃顿饭。
毕竟是在师父面前,弟子们免不了都拘谨着,慕容磬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于是只把这个形式走完了就许大家各自散了,寻乐子去。
难得取消了晚课,得了这一晚上的闲,酿剑山庄的弟子们早就盼得伸长了脖子,才下了膳桌就三五结伴的出庄去玩了。
刘衡到底是大弟子,尤记挂着师父,宴会散后和罗绮一道提了月饼来给慕容磬送节礼。
陈阿诺也在,他们几人于是坐下来饮茶聊了会天,可待夜色彻底沉下来时,刘衡却请辞道:“罗绮这几日身子好些,想出去走走,又听闻今日集市上有灯会便叫我陪着去逛逛。”
罗绮有些羞赧的垂下头,补充道:“听说那灯会不错,师父和阿诺可要同去。”
“不用了,你们一家人团圆,我们就不凑热闹了。”不等慕容磬开口,陈阿诺就已抢先答道。
慕容磬有些诧异看向她,而刘衡却很满意于这个作答,辞过慕容磬之后便高高兴兴的拉着媳妇的手走了。
待他们走后,慕容磬却突然对陈阿诺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可要去看灯会?”
他竟又将罗绮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阿诺下意识的回道:“你不是不喜欢去那种吵闹的地方吗?”
慕容磬道:“若你喜欢…”
“我也不喜欢。”陈阿诺连忙否认,今夜她早有计划,容不得纰漏。
“我以为你会喜欢…”慕容磬垂下眼帘,竟显得有些落寞。
陈阿诺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于是起身去收拾弟子们送来的各式糕点,挑了些精致的拿出来,而后顺利的转移话题:“既然是中秋,别的不凑热闹也就罢了,月还是要赏的吧?”
慕容磬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陈阿诺便顺着说下去:“不如我们到凉亭里去赏月饮酒,你道可好?”
“好。”慕容磬应了一声,眸子里又恢复了温雅的浅笑。
他们二人便挪到了庭院里。
陈阿诺捧了点心出来,又取了两支酒觞和一壶桂酒。
她给慕容磬和自己面前的酒觞里都斟上酒,馥郁的香气便立刻氤氲开来。
“真是好酒。”陈阿诺举起酒觞露出赞许的表情,而后往前递了递道:“阿诺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
慕容磬与她碰了碰杯,也甚是优雅的抿了一口。
陈阿诺双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看向他:“这酒很醇厚,你道是不是好酒?”
慕容磬却只是放下酒觞,淡淡应道:“你道是好酒便是好酒。”
“你这人真有意思,堂堂武林盟主,却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来,再饮一杯。”陈阿诺又举起酒觞,这一次却是尽数干了。
慕容磬没有拒绝,亦随她饮尽那一觞酒。
其实和慕容磬饮酒是件很无趣的事情,这位盟主公子虽然俊美无双,一袭白衣风流倜,叫多少闺阁女子趋之若鹜,可是她们并不知道,他这个人虽然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可私下里却像块冰一样,太过冷清。
他太过于优雅,也极少有情绪上的变化,即便是在饮酒却也弄得跟饮茶似的。
自饮第一杯起,一直都是陈阿诺在寻找话题同他聊天,而慕容磬始终只是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聊作示意。
这让陈阿诺觉得有些无趣,索性拾起一块月饼佯装抬头赏月。
“今夜的月亮真圆呐。”她暗自叹息,忽觉那被烟云缠绕的月竟是那般眼熟,不觉就看得痴了。
她脑中不可抑止的浮现出那个和她争夺酒壶的红裳男子,眸子里顷刻间就结了一层雾。
眼前的月色越来越模糊,眼见着眸框里就要盛装不下那些东西,于是连忙去抓了酒壶添酒,生怕被慕容磬看出来。
她提起酒壶倒酒,里面却是一滴不剩,抬头看看慕容磬,见他面色微微泛红,便知素来不喜饮酒的他必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是时候了。
陈阿诺心中暗想,撑着桌机起身,将那酒壶倾过来道:“没酒了,我去添些来。”
慕容磬将目光移向她,眸子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他没有表示赞同,可也没有拒绝,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陈阿诺冲他扯出一个笑容,便径自去取酒。
到了屋室内,陈阿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来,才从怀里取出那包药。
她将药粉拨了少许盛在右手尾指的指甲里,而后取了酒便一刻不敢耽误的往回去。
凉亭里慕容磬一人坐在那里望月,雪衣被自天气撒落的辉光渡上清浅的月白,竟显得有些凄清。
看到这一幕的陈阿诺不由的顿了顿脚步,待慕容磬重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便忙回过神来,笑着挪步过去。
看来慕容磬是真的醉了,不等她为他荐酒,他就已经主动将酒觞递了过来。
陈阿诺有些意外,只得接过那酒觞。
倒酒之际,她故意失手将酒觞落在地上,而后故作大惊失色道:“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真是喝多了。”
“无妨。”慕容磬说着便要亲自起身来拾酒觞,却被陈阿诺及时阻住。
陈阿诺慌乱中握住他的手道:“不劳公子,还是我来吧。”
许是因为心疾的缘故,即便饮了酒,慕容磬的手还是很凉。
陈阿诺却与她相反,于是温暖的掌心与他的相贴时,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他不再推辞,重又在石凳下坐定。
陈阿诺俯身捡起那只酒觞,又自怀中取出绢帕将酒觞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阿诺知道公子喜洁,这个帕子还是新的,尚且不曾用过,也就免了去取杯子的麻烦,好不好?”她故意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手上则趁着绢帕遮挡之际将药粉拨进了酒觞里。
她再取了酒来满上,顿时那无色无味的药粉便融进了醇厚的酒香之中,彻底的消失无踪。
“好了。”她双手捧着酒觞递到慕容磬的面前,一面给自己斟酒,一面以余光关注他的反应。
却见他握住那只酒觞,轻晃了晃,沉吟许久之后,于唇畔浮起一抹浅笑。
不知是不是她心里作祟,总觉得他的笑里携着一丝苦涩。
她亦举起酒觞沉默了许久,而后看向慕容磬道:“再饮这一杯之前,阿诺有一个问题想问公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磬掀动睫羽凝住她的眼眸,而后无比认真的应道:“且讲。”
陈阿诺于是避开他的目光,晃着手里的酒觞,试探着说道:“我就想问一问,公子这样的人,可有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自然有。”
陈阿诺没有想到慕容磬会答得这样干脆和不假思索,于是佯装好奇道:“哦,是什么事?可否说来听听?”
慕容磬垂眸叹息,似乎忆起一件令他痛苦的往事。
他紧蹙眉宇,缓缓说来:“那件事关乎百人的性命,只因我那时气盛又急功近利,才致酿成大祸,待到后悔时,却已是无力挽回。”
听到他提起的那件事,陈阿诺的心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她拼命压制住过于激动的情绪,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事竟会严重到涉及百人性命?”
慕容磬便被她诱使着说来:“为了擒获魔教教主,我命酿剑山庄的弟子围山放火,想把他困死在其中,可没有想到那日的风太大,竟催发了火势烧进了山前的村庄里。”
在他的话里,陈阿诺的脑中再度浮现出那片火海之中的景象。
昔日的村庄在熊熊烈火中扭曲变形,那些熟悉的面孔甚至来不及告别就与她阴阳相隔。
竟真的是他!这件事的谜底就这样在她的面前铺陈开来。
陈阿诺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抽痛,一时竟顾不上个算计和阴谋,噙着泪水逼至慕容磬的面前相问:“若这一切当真是意外,你又为何要杀人灭口!”
慕容磬的眸中尽是诧异的神情,竟不管陈阿诺为何会突兀的这样问,反而争辩道:“我何曾杀人灭口?那时我们赶入山中,村子里却已经是尸横遍地,终究还是晚了…”
他说着,愈发蹙紧了双眉,眼中的悔恨与叹息实在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陈阿诺却陷入了纠结与疑惑之中,她见慕容磬执起酒觞欲饮,便下意识的阻止道:“等等,这酒觞脏了,你还是饮这一觞吧。”
说着她将自己的那一觞推到他面前。
慕容磬将她酒觞里的酒仰头饮尽,竟又主动为自己再添了一觞。
稍稍冷静下来的陈阿诺本想重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待寻机自慕容磬那里套出些话来再动手也不迟,怎知慕容磬却忽的握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眸光里结满了雾气,流转于瞳眸中的情绪竟又添了更多复杂的内容。
“阿诺。”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并道:“趁着今日,我有话想同你说。”
陈阿诺道:“什么话?”
慕容磬顿了顿,最终道来:“关于倚雪阁,关于…你的身世。”
第54章 悬崖(二)
陈阿诺一听到“倚雪阁”三个字,顿时就打起精神来,现下听慕容磬的意思,还与她的身世牵扯到一起,于是恨不能将耳朵竖起来认真捕捉慕容磬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
见陈阿诺眼眸里果然露出期待的表情,慕容磬唇角弯了弯,却是问她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到过倚雪阁上下惟一没有在灭门中惨遭杀害,却至今下落不明的那位小姐。”
“记得。”陈阿诺疑惑的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讲述要从这里开始。
慕容磬似乎陷入回忆中,缓缓道来:“酿剑山庄与倚雪阁世代交好,尹阁主更与家父是总角之交,那时倚雪阁遭逢灭门之祸,家父痛心不已,又因未能及时施救而陷入自责,以至于一病不起,到了弥留之际家父还嘱咐我务必要找回尹家流落在外的女儿,以告慰阁主夫妇的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慕容磬却又停下来叹了叹。
陈阿诺于是摆出关切的态度问道:“那后来有这位小姐的消息吗?”
慕容磬缓缓掀起睫羽,再度以那般含着复杂情绪的眸光凝视着陈阿诺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尹家小姐的下落,可是始终一无所获,只知道倚雪阁遭逢祸事之际有人将阁主之女带走,之后便再无音讯。”
见他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陈阿诺原想说些安慰之话,却没有想到那个故事还没有说完。
“直到…”慕容磬继续以沉缓的声音道来:“直到你来到山庄之中。”
这下陈阿诺更加不明就里,这件事和她来到山庄之中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却像潜意识里有什么预兆一般,忽然安静下来,也不再追问。
慕容磬更深的凝注她的眸子,而他眼眸中所透露出来的东西却叫人分不清是欢喜还是哀愁。
慕容磬又停顿了片刻复才接着说道:“恕我冒昧,那日我为你疗伤时,曾在你的左肩上发现了一块胎记。”
陈阿诺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襟,有些尴尬的点头:“是有这么一块胎记。”
慕容磬道:“倚雪阁阁主之女尹雪诺的左肩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
“你什么意思?”陈阿诺顿时有些激动:“难不成你想说我就是那个尹雪诺,倚雪阁阁主的女儿,你指腹为婚的娘子?”
慕容磬只是看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而陈阿诺则兀自笑出声来:“我理解慕容公子寻找尹小姐的心情,可是一定是弄错了,一来尹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身上有什么胎记怎会被公子看到,二来我有爹娘的,我爹姓陈,是隐居山林的药师。”
慕容磬垂下眼眸,面上泛起微红道:“小的时候在一起玩闹,确实看到过她身上的那个胎记,况且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弄错,至于你爹娘…”
他话说到关键处却又讲起另一个故事:“多年前江湖上曾有一对亦正亦邪的散侠,名唤阴阳双煞,是一对夫妇。当时发生了数起正派人事被杀的事件,不知怎么的就都算到了他们夫妇二人身上。他们二人为此遭到江湖人士的追杀,正当无路可退之际,倚雪阁却顶着压力收留了他们。对此他们感念于心,所以极有可能在倚雪阁灭门之际救走了阁主之女,因为自那一天起,双煞也再没有现身于江湖,不仅如此,据江湖传言,双煞夫妇姓陈。”
慕容磬突然说出这些话,对于陈阿诺来说实在太过震撼。
一时间她自然无法接受,毫不犹豫的反驳道:“这些也不过只是你的推测,天下姓陈的人多了去了,岂能都是我爹娘!”
慕容磬似早已估计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反而显得十分从容,依旧冷静的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五岁以前你住在什么地方,周围都有什么人?”
这个问题提醒了陈阿诺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怔怔的答道:“我五岁时生了一场病,之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对于她的回答慕容磬也不再追问,而是径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玉佩,确切的说应当是半块玉佩。
他将玉佩递到她的面前,而后问道:“你可曾见过这玉佩的另一半。”
又是这玉佩,上次在慕容磬手上见到时她就充满了疑问,如今再看到,她便忘了所有的防备与警惕,愣然接过那只剩了一半的玉佩,而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不可思议的端详着那半枚玉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可怎么看那玉佩都和她自小佩戴的出自同一块玉石。
不仅如此,自断口处的纹理来看,这块玉和她的那块若是摆在一起,定然可以天衣无缝的拼合成一块。
怎么看都像原本一整块的美玉被匠人刻意打造成了一对,分开时各自残缺,拼在一起则现出完整图腾的巧夺天工。
就在陈阿诺怔愣之际,慕容磬温雅的声音愈发携着柔情传入她耳中:“这枚玉佩是在指腹为婚时家父赠与倚雪阁的信物,他同时对尹阁主许下承诺,待到其子及冠之时,将以此玉为信,前去倚雪阁求娶阁主之女,可后来倚雪阁却遭逢变故…”
慕容磬说着又叹了数声,而后握住陈阿诺的手道:“那枚玉佩你可还留着?”
陈阿诺尚且在震惊之中,可在慕容磬的面前她自然也不能说玉佩她已经送给萧千雅了,于是只得心虚的应道:“我…我弄丢了。”
慕容磬的眸光里明显有几分失落,却还是柔声道:“无妨,如今看到你无恙我也可以心安了。”
两人俱在沉默之际,陈阿诺忽然突兀的问了一句:“倚雪阁灭门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慕容磬道:“天英教。”
听到这三个字陈阿诺坚守于心底的最后一丝镇定彻底崩溃。
她下意识的去摸手腕处植入蛊虫时留下的疤痕,片刻已是双手冰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正陷入痛苦中难以自拔,慕容磬却安慰她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也莫要过于难过或是陷入纠缠。”
“我有什么可纠缠的?”陈阿诺似要宣泄压抑不住的情绪,忽然冲他提高声音道:“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无论我爹娘是谁,都没有改变他们已经过世的事实,而我知道了谁是我的仇人,拼了命报仇就是,我才不难过。”
她故意说着这样的话,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抑制眼中的水雾弥漫。
慕容磬似看出她心中所思,复叹息道:“你与天英教既然已纠缠至深,又何苦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慕容磬的声音依旧温雅而又满载柔情,可偏偏又是语出惊人。
陈阿诺蓦地自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戒备的看向他:“你早知道我是天英教的人?”
慕容磬凝视着她的双眸微微点头。
陈阿诺又问:“何时知道的?”
慕容磬道:“从你回到山庄时便知道了。”
陈阿诺不禁自嘲的笑出声来,双眸之中尽是哀怨:“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告诉我这些?”
慕容磬再度执起酒殇饮尽,语调更添愁绪:“我本不想告知你这些,可是见你深陷魔教,始终还是放心不下,若我尚有来日,倒可以护你无虞,然我自知今日将绝命于此…”
“你知道酒里有毒?”陈阿诺目光沉了沉,打断慕容的话。
慕容磬微弯唇角,以苦涩笑意作答。
陈阿诺追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饮酒?”
慕容磬便道:“当年是因为酿剑山庄未能及时相救才使倚雪阁满门遭难,后来阴阳双煞之死我也难辞其咎,以至于你落入魔教,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况且我的身子我亦是十分清楚,如今也不过是拖延时日,那杯合卺酒此生是无缘与你同饮了,便以这一杯酒作为补偿吧。”
说到此处,他忽然来握她的手,似交待后事那般道:“我已命人在后门处备好了车马,你快随他们去,等到了盛京自然有人接应,我在那边置办了几间铺子,足够你这一生无虞,天英教终归不是正道,你就莫要再执迷不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