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步向他靠近,特意放轻了脚步,怕打扰了他的雅兴。
此时有绯色樱瓣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侧头去看,看到盈盈水波中,她和他在同一个画面里,心里就莫名的觉得很踏实。
她再度抬起脚步,他的轮廓逐渐清晰。
她跨入凉亭,驻足于他的身后。
琴声悠远,仿佛携着无穷无尽的幽怨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忽的觉得胸口的地方很酸胀,眼里禁不住盈满水汽,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他,却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的乌发散落在猩红的锦缎里,有月光流转,浮着迷幻的色泽。
眼见着就要触上,她想要唤他的名,却生生哽咽在喉咙里。
就在她着了魔一般愣在原地时,琴声忽的戛然而止,弹琴的男子似乎觉察到她强烈的情感,缓缓回过头来。
幻境在刹那间消散,凝视着慕容磬充满诧异和疑惑的眼眸,陈阿诺意识到自己失仪了。
陈阿诺一时惊吓,手里的茶盏便没端稳,直直往下落去,眼见着就要砸到慕容磬的衣摆上,却被他稳稳接住。
盏中的茶水荡了荡,竟连一滴也没有撒出来。
“怎么了?”慕容磬温雅的音调将她彻底拽回现实。
陈阿诺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公子的琴音太过好听,不觉听入了迷…对不起。”
慕容磬见她眸中尤带水泽,却也不追根寻底,只是自谦道:“阿诺过誉了。”
说罢,他将茶盏放在一旁,示意陈阿诺过去坐。
原该就此退下的,可陈阿诺的目光落在琴弦上,鬼使神差的就当真前去坐到他身旁。
慕容磬顿了顿,复又抬手抚上琴弦,撩波出了三两个音。
这样的情形让陈阿诺不可抑制的想起那时绯樱树下之景,顿时那琴音化作利刃,每一声都刺入她的心底。
实在无法再听下去,陈阿诺控制不住的扑过去按住琴弦。
触上慕容磬诧异的目光时,已是来不及收手,陈阿诺于是只能极力掩饰,勉强扯出一抹笑,对慕容罄道:“别弹琴了,公子陪我说会儿话吧。”
慕容磬顿了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陈阿诺便顺势扯开话题:“剑谱已经夺回来了吧?”
她早已自黑莺之死得知答案,此刻不过是无话找话,却不想慕容磬竟蹙眉了道:“剑谱遭窃,怕是已落入魔教手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依照天英教的说法,黑莺在携着凌霄剑谱赶回天英教的路上被酿剑山庄的人劫杀,剑谱也被夺走,可如今慕容磬被魔教夺走。
到底是谁在说谎,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阿诺满心都是好奇,却也不便当着慕容磬的面直接相问,只能按捺下来,假装安慰道:“邪不胜正,相信慕容公子早晚会将那剑谱夺回。”
看着她一脸踌躇满志的表情,慕容磬轻叹一声道:“但愿如此,否则只怕是要天下大乱。”
陈阿诺自然知道那剑谱的意义,可是在没有确定到底是慕容磬找错了方向还是他有意试探之前,她也不能有任何明确的表态。
不过有一点十分肯定,慕容磬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天英教,即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千雅才会派她来刺杀他。
正当沉吟之际,一名弟子来到凉亭前,对慕容磬禀道:“回庄主的话,车马已经备好了。”
慕容磬则应道:“好,准备启行吧。”
“是。”弟子退下后,陈阿诺看向慕容磬,诧然道:“庄主要出门?”
慕容磬亦凝住她的双眸,微微颔首道:“你也一同去吧。”
陈阿诺虽跟着慕容磬上了马车,并驶离山庄,可她心下却充满了不安和疑虑。
平日里慕容磬外出拜访其他门派,从来都不会将仆婢带在身边,最多也只是让刘衡和几个嫡传的弟子相随。
今日他不带弟子,反叫她这个外人同行,又这般神神秘秘的,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路上,慕容磬的神色都显得有些凝重,而陈阿诺好几遭都要忍不住问他这是要去哪儿,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谜底才终于揭开,原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祠堂。
那座祠堂地处城郊,虽然显得十分凋敝,但不难看出其旧貌的恢宏。
祠堂门前亦没有杂草,想是慕容磬以提前叫人来清扫过。
原来他老远的赶过来是要祭祖,可奇怪的是慕容氏的祖先不供奉在山庄里,竟在这么个偏远之地,当真匪夷所思。
陈阿诺怀着诸多疑问虽慕容磬踏入祠堂内,见他无比熟络的为案台上的牌位上香,便忖度他似乎常到这里来。
慕容磬上过香后对着牌位拜了拜,而后又取了三支递到陈阿诺面前:“既然来了,你也上炷香吧。”
陈阿诺点点头,接过香上前祭拜。
到了这样的环境中,即便那上头供奉的是不相干的人,也会禁不住心生敬畏。
她于是甚为虔诚的点香磕头,待到绕至案几前奉香至座中时,她却惊诧的发现那牌位上镌刻的名字并非姓慕容。
“这两位是先父的旧友,今天是他们的祭日。”慕容磬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见她驻足在香烛前兀自发愣,便不问自答起来。
陈阿诺听他这样说来,又细细将供奉在案上的两个牌位仔细端详了片刻,却见那鎏金的字体书着一长串拗口的头衔,结尾处的名字则是伊容生和薛氏。
“他们是…”陈阿诺的目光停留在牌位上流连许久。
身后的慕容磬道:“是倚雪阁阁主和夫人。”
“倚雪阁?”陈阿诺惊诧的转过头来,看向慕容磬的双眼,天晓得她有多想知道这倚雪阁的来历,以及和她爹娘之死的关系。
慕容磬只是略点了点头,表示她并没有听错。
陈阿诺却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潜意识里她总觉得有某个尘封的真相就要浮现出来。
或许这个真相和她的爹娘以及村子里的那场大火有着重要的关联,又或者还牵扯出更多的秘密。
可是这个真相近在眼前了,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沉默了许久,她最终却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为何是你来祭拜,他们的后人呢?”
慕容磬将陈阿诺引至牌位的正前方,才答道:“阁主和夫人与我父母乃是世交,他们膝下只得一女,正是与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哦,那她现在在哪儿?”想不到慕容磬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也有如此红尘牵绊,陈阿诺于是禁不住好奇的追问。
慕容磬微掀眼帘,凝视她的双眸忽然变得深不见底,似幽黑的深潭里起了漩,将她绞入其中,又似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哀婉。
他道:“十三年前那场武林浩劫中,名扬天下的倚雪阁一夕间化作灰烬,阁主夫妇也双双亡故,倚雪阁上下几乎无一幸存,唯独他们的女儿不知去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只可惜并没有消息。”
第51章 终任务(四)
说到这里,陈阿诺更加清晰的感觉到慕容磬眸子里透出的那股浓浓幽怨。
看来他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当真十分的上心。
陈阿诺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套出更多的话来只怕不易,于是只好暂且放下心底的诸多疑问,打算说些安慰的话。
然而她还没说出口,就被祠堂外传来的说话声给打断了。
他们二人此时本已完成祭拜,于是一道自祠堂里出来。
到门口一看,才发现是慕容磬的一位嫡传弟子。
那名弟子并未与他们同行,看那气喘吁吁牵着马匹的样子,想必是刚从山庄赶来的。
慕容磬忙上前问:“可是庄内出了什么事?”
那名弟子气还没喘匀,便急着向慕容磬并报:“是师姑…今天一早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晕倒了。”
听说师妹出了事,慕容磬自然十分关切,便问道:“可有请大夫?”
那名弟子答道:“已经请了大夫,可我想着阿诺姑娘医术高明,便赶了来请师父和阿诺姑娘回去。”
起初在酿剑山庄时,也就是慕容磬的这位小师妹待她最好,如今见她有难,陈阿诺自然也是义不容辞,转头看向慕容磬道:“我们这就回去吧。”
慕容磬自然应允,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回来的路上却也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一到了山庄门口,陈阿诺更是急忙自马车上下来,片刻也不敢耽误就往庄内跑。
待到一路小跑的赶至罗绮的住处,看到的却是她毫发无损的立在庭院里的景象。
刘衡就在她身旁,此时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好一番亲昵模样。
刘衡满脸都是隐藏不住的喜悦笑容,贴过去一把将妻子抱起,罗绮则挥着粉拳,倚靠在他怀中,娇嗔道:“你轻点儿!”
这打情骂俏的,全然没有注意到院子门口多了个人。
看刘衡的样子也不像是罗绮身子不适,倒像是遇上什么大喜事似的。
陈阿诺只怕自己长针眼,连忙垂下眼帘往后退,却蓦地撞上一个人的胸怀。
她回头去瞧,原是比她稍晚一步的慕容磬。
两个人具是一怔,慕容磬下意识的伸手来扶。
陈阿诺则稳了稳身形,微不可查的往前挪了两步,而此时刘衡和罗绮也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到来。
刘衡于是握了妻子的手,将她引至慕容磬跟前,双双行礼。
他面上的兴奋和喜悦自始至终未有减弱,就连每次看到陈阿诺时不待见的表情都不见了踪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托师父的福,罗绮有喜了。”
陈阿诺正在心里腹诽刘衡这家伙也忒不会说话,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系,却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义,惊诧的看向罗绮:“当真?”
这些年她看惯了死亡,目送太多原本鲜活的生命离开这个世界,无论是罪恶的,还是无辜的,却从来没有迎接过新的生命到来,以至于她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此时罗绮半偎在刘衡身侧,脸上挂着羞赧的笑意,眸子里尽是掩藏不住的幸福。
她一只手搭在刘衡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则不自觉的覆上小腹,而后愈发弯了唇角,看着陈阿诺点了点头,嗫嚅道:“是真的,刚才大夫看过了。”
记忆里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个这样的表情。
搜寻记忆深处的画面,似乎还是在小时候的山村里,她的爹弹着琴,而她的娘亲拥着她坐在旁边轻轻哼唱着《逍遥调》,那时候她娘亲的眼睛里便也有类似的神情。
只是那样的情景已然模糊不清,她原本早就忘了的,如今却因着罗绮的笑容而想起。
原来这情绪有如此强的感染力,叫她这个旁观者也禁不住跟着露出笑容。
慕容磬亦十分为他们高兴,忙上前将他们二人扶起,同时对刘衡说道:“还拘什么礼?快让罗绮回屋里歇着吧。”
刘衡回过神来,忙扶了罗绮起身,心疼道:“还是师父体谅,我只顾着高兴,竟都忘了。”
说罢他也顾不上慕容磬和陈阿诺还在旁边看着,顺手就将罗绮抱起往屋子里去,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竟有些滑稽。
陈阿诺随后也跟着进了屋子,待罗绮躺好后,便替她把了脉。
从脉象来看果然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感觉到伴随着母体而生的另一抹微弱的脉息,陈阿诺也禁不住有些激动。
她看向罗绮,不由的放轻了声音道:“放心好了,孩子没事,只是你的身子有些弱,注意休息就好,我再给你开一副安胎药,保证你平平安安直到生产。”
“谢谢。”罗绮溢满幸福笑意的面容似乎格外容光焕发。
陈阿诺略点点头,挪到一旁去写方子。
写完之后转过身来交给刘衡,刘衡竟也仔仔细细的接了,还道了声谢。
陈阿诺禁不住受宠若惊,难得今日刘衡没有阻止她给罗绮把脉,还这般客气,当真换了个人似的。
或许新的生命就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接下来的数日中整个酿剑山庄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一些其他门派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纷纷送来贺礼。
瞧这阵势,倒像是比慕容庄主自己有什么喜事还受瞩目。
陈阿诺也被这喜气感染着,放纵自己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每日里她在忙完慕容磬那边的事情之后,便会抽出时间去给罗绮把脉,再陪她说说话。
整个山庄上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弟子,如今又不似过去那般只一己之身时自由,觉得孤寂总是有的。
这一日,陈阿诺照例去给罗绮把脉,看着她原本略尖的下巴愈发圆润了许多,又触到她脉象平和,沉稳有力,想是已经调理过来,竟第一次觉到身为医者的自豪感。
她得意的对罗绮道:“如今胎像平和,你的身子也已经调养好了,只要坚持服我的安胎药,保证足月之后母子平安。”
罗绮一听,一双眼眸顿时发亮,又问道:“那我可以起床走动吗?”
陈阿诺应道:“当然,只要不练武或是过于剧烈的运动,其他都与常人无异。”
“太好了!”罗绮轻呼一声,伸手便掀了被子。
陈阿诺这才发现那锦被之下,罗绮竟已穿戴整齐。
“你这是…”陈阿诺看着她这一身装扮,隐约已有几分预感。
趁着陈阿诺怔住的这一阵子,罗绮已经立在了床榻边,拽了陈阿诺的胳膊,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道:“你陪我到庄外逛逛吧,我都快闷死了。”
“这可不成,刘衡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陈阿诺连声推拒。
罗绮却拍拍胸脯道:“他现在什么都听我的,你放心,有我在他连对你大声说话都不敢!”
陈阿诺还是摇头:“那也不成,你如今有孕在身,怎能出去奔波。”
罗绮又争辩道:“你刚才都说了,与常人无异的。”
说着她拖着陈阿诺的手臂摇了摇,以哀求的语调道:“我只是想去临街的铺子里给孩子挑几件衣裳,我自小就没了娘亲,又一直跟着师兄弟习武,半点儿针线都不会,你舍得看着孩子出生后没衣裳穿吗?”
“这…我替你买不就行了,或者让刘衡去买也是一样。”陈阿诺已经有些动摇。
罗绮趁热打铁道:“刘衡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买什么样的,况且这些东西,我还是想亲自挑选。”
说罢,她又摇了摇陈阿诺的手臂,拿出撒娇的架势道:“好妹妹,你就答应了我吧。”
这下陈阿诺彻底经不住了,终于应道:“好吧,只去临街的铺子里,买完衣裳就回来。”
罗绮满心欢喜的应了,立刻拉着她从后门溜出了山庄。
她倒也说话算数,经过集市时虽然依依不舍的回望了半天,却也还是拉着陈阿诺拐进旁边的街道上。
说来陈阿诺每次一到楚地就径直去了酿剑山庄,而后便一直呆在庄内曾外出,更莫要谈去街上游逛了,今日这条街她也是第一次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一整条街全是成衣铺子。
各式各样的衣裙,或华丽或精致,许多款式陈阿诺连见都没有见过,直教人看花了眼,难怪罗绮吵着要来。
毕竟是女子,纵使陈阿诺平日里多是男装打扮,如今见了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裙,免不了也要多看几眼。
她正目不暇接,却被罗绮拉进了其中的一间铺子里。
她们一进去就有掌柜热情相迎,陈阿诺将周围扫视了一遭,才发现这间成衣铺的规模当真不小。
罗绮与那掌柜的简单说了两句,掌柜的便将她们二人引到靠里面的一溜柜台前,那台子上墙上都挂满了小孩子穿戴的东西。
罗绮顿时双目放光,激动的拿起许多小衣小鞋摆到陈阿诺面前让她参谋。
陈阿诺耐着性子帮她选,到最后已是眼花缭乱了,罗绮才抱了一大堆让掌柜的包起来。
原以为总算完成任务,可以就此交差了,却不想罗绮还没尽兴,又把她拉到隔壁的柜台前。
陈阿诺只瞧见火红红的一片,待看清时,才发现这一片区域摆的全是嫁娶之物。
罗绮自挂满红绸的两行衣架子中间穿过,最终驻足于挂在正中央墙面上的嫁衣前。
她将那件嫁衣端详了许久,又捻起衣摆细细观摩了一番,而后一脸艳羡道:“简直太漂亮了,比起我成亲时那件不知道精致多少倍!”
第52章 终任务(五)
陈阿诺顺着罗绮流连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件无比华丽的嫁衣。
那件嫁衣以上好的冰丝锦缎为底,外面笼着两层花绡,再罩以一层薄雾般的笼纱,整个看来庄重而又不失灵巧。
不仅如此,其细节更是巧夺天工,衣襟和袖缘处绣着花开并蒂,辅以金丝和串珠为饰。
整件嫁衣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流光溢彩,顿时令整间铺子里的衣裳都暗淡失色。
掌柜的见她们二人似对这件嫁衣感兴趣,也忙跟了过来,一脸谄笑的推荐道:“姑娘好眼光,这件嫁衣可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保证方圆十里都找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姑娘若是穿上,必是这整座城…阿不,整个楚地最美的新娘子。”
罗绮听那掌柜说得起劲,扑哧一下笑出声,却又透着惋惜道:“只可惜,我是无福消受了。”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撇了一眼摆在旁边有待结账的那些小衣裳,顿时明白过来,又见陈阿诺安静的立在她身边,且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便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身上:“我见这位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娴静温婉,想是要嫁入富贵人家,不如先试试这件嫁衣,若是合适,先备下了也好。”
掌柜的话音才落,不想罗绮竟一脸兴奋的接过话道:“好呀好呀,阿诺你穿来给我瞧瞧。”
陈阿诺诧异的看向罗绮,抬起一指指向自己道:“我穿?”
罗绮也不答她的话,径自唤了掌柜将那件嫁衣取下来,而后塞进陈阿诺怀里,便将她推进了试衣的屋子中。
陈阿诺摩挲着那件嫁衣上昂贵而又华美的珠宝,尚且僵持在犹豫之中。
外面罗绮却一再的催促,她实在被闹得没有办法,只得手忙脚乱的将那件嫁衣穿上了身。
许久之后,她才探头探脑的朝外看。
罗绮则十分豪爽的把她拉了出来,随即那一双眼睛就像长在了陈阿奴身上一般,捂嘴惊呼道:“天啊!简直太美了!”
陈阿诺只觉得那布料全堆在身上,十分束手束脚,正纠结间,却已被罗绮拽着胳膊拖到了铜镜前。
在那几乎有一人高的铜镜前,陈阿诺总算看清了这件嫁衣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禁看得失了神。
倒不是因为这件嫁衣有多么华美,而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够穿上嫁衣。
自村庄被毁的那一日起,她便只凭着仇恨苟活于世,后来加入天英教,更是过上了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即便那时恋慕着小红,她也从未奢求嫁给他。
江湖中人,能够相守得一时已是上天恩赐,哪里还敢妄想三媒六聘的嫁入深宅庭院。
陈阿诺原以为这样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定会十分别扭,却没有想到竟如此合适,好似为她度身定制的那般。
罗绮挪到她身侧,与她一道往铜镜里看,一脸憧憬的说道:“你这模样,若是和师兄站在一块儿,就当真是一双璧人了,到时候只怕这楚地的人都要击破脑袋来看热闹。”
掌柜的也趁机凑到他们跟前,维持这一脸谄笑道:“不知姑娘许的哪家?”
陈阿诺下意识的欲解释,却被罗绮抢先一步。
只见她得意的拍拍前襟,满脸自豪道:“我家大师兄,酿剑山庄庄主是也!”
那掌柜的一听酿剑山庄的名号,愈发双眼放光,对陈阿诺赞许有加:“姑娘真是好福气,慕容庄主不仅年轻有为,德行更是出众,姑娘嫁过去必定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掌柜的巧舌如簧,听得罗绮也连连附和着点头。
掌柜的于是趁热打铁道:“这身嫁衣姑娘既然穿得合身,也是缘分,不若就要了吧,小的给姑娘算便宜点儿。”
陈阿诺听了方才罗绮和掌柜那些赞美之词,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当罗绮说道她穿着这一身衣裳站在慕容磬身边时,她就像魔障了一般,自镜子里看到的都是萧千雅一身红裳与她并肩而立的情形。
他们再说什么,她也都听不进去了,转身便冲进屋子里将嫁衣换下来。
到最后她捧着嫁衣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强装无事,换了衣裳出来后便像扔烫手的山芋那般把嫁衣塞回掌柜的手里,而后拉起罗绮道:“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那掌柜的见她忽然变了态度,于是抱着嫁衣,一脸委屈的看向罗绮:“这…”
罗绮也十分尴尬,只能搪塞道:“家师对这桩婚事很重视,所以格外挑剔些,选嫁衣的事情,我们还要回去同他商量商量,等定下来我们再过来。”
得了这句许诺,又见方才罗绮已选了那么多孩童的衣裳,掌柜的立时便恢复了满脸笑容,对他们二人道:“也好,也好,还求姑娘们务必多在庄主面前美言几句,穿了我家的嫁衣,保证姑娘风风光光的嫁进门去。”
罗绮捂嘴笑了笑,反又与他打趣道:“若是酿剑山庄的庄主夫人穿了你家的嫁衣进门,想必第二天你的铺子里就要宾客盈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