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连纤细的指尖都在颤抖。
然而她却并没有退缩,而是在那些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捧起了滚落在地的头颅。
有人已经因为不忍相视,用袖子掩住了眼睛。
就连那位将军也彻底的怔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本宫要看清楚…”校场中响起长乐泠泠如风的声音。
那声音还难掩余悸,可语调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她提着那人头,示于众人之前:“因为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大军之中。”
“各位将军!”她忽然抬高声音,坚定的目光扫过众人,用满含威严的语调道:“本宫以主帅的身份命令你们,大军之中从此不得出现叛逃者,任何一个士兵的叛逃,都和身为将领的你们脱不了干系,所以若再有类似者,本宫不斩他们,只拿你们试问!”
站在他们面前的长公主,哪里还像方才那个因为血腥景象而受到惊吓的可怜少女。
她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宽阔的校场上,因为周遭的鸦雀无声而变得更加清晰。
这下所有的将领和士兵都怔住。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样一步。
在长久的静默之中,校场上只有凛冽的风卷起黄沙。
而后不知是谁起了头,竟朝着那人群中央的女子屈膝。
“臣遵命!”伴着这一声喝,越来越多的将领随之单膝跪地,此起彼伏的重复着同样的话,犹如无数道回声飘荡在校场的上空。
这一局,她终究是胜了。
那些将领只看到了那从锦绣成堆的长安城远道而来的尊贵公主,身上带着的那股倔强和不屈。
然而没有人知道回到郡王府以后的她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独自一人在寝殿里,一遍又一遍洗刷着手上的血腥。
无论洗多少次,都无法洗净那令人作呕的腥气。
泪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眼角滚落,刻意隐藏和遗忘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崩塌。
眼前模糊的早已不知是眼泪还是水汽,她却没有闲暇将其擦去,只是不断重复着,仿佛没有尽头那般洗着双手。
最后终于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
这是她抵达封地的第一夜。
独自一个人在异乡;身子蜷缩成一团,偎在浴殿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冰凉的墙角;控制不住的抽泣着。
直到疲倦彻底掠夺了她的神智,方才结束了这场仿佛没有穷尽的噩梦,而跌入另一场噩梦…
一阵脚步声,将长乐从恍惚不知是梦境还是回忆的那一段场景中拉了回来,紧接着是金属间碰撞的声音。
她掀起眼帘,抬头朝牢门处看去,原来是送饭食的狱卒。
那人打开牢门,将饭菜搁在地上,只到了一句“用饭了”就退了出去。
长乐懒得搭理,也灭有动,仍旧蜷缩在墙脚。
第48章 目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腹中虽然没有饥饿感,但长乐已经觉察到支撑着她的体力在流失。
身子也越来越冷,以至于她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
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撑不住。
她原本就不是那种轻易消沉的人,又或者说,她从来就在消沉中,因而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此时还远远不是可以倒下的时候。
怀着这样的想法,长乐挪动身子,将盛装着饭菜的托盘拉到跟前,而又拾起筷箸,心不在焉的扒了扒。
看来高公公确实是打点过了,这两日虽然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可也只是囚禁,并没有对她施以任何的刑罚和拷问,就连送进来的饭菜也是新鲜而可口的,只是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再美味的佳肴也没了胃口。
她原本打算随便用两口果腹便罢了,怎料用筷箸拨开堆在碗里的米饭时,却自里面冒出了异物的一角。
她便顺着那一角捻了出来,竟拉扯出一个叠得很仔细的纸条。
隐约觉察到什么的长乐立刻警惕的将发现之物揣进袖子里,同时抬头朝四周看了看。
确定门外并没有人,她才背过身去,遮遮掩掩的将那纸条在掌中展开。
不出所料,那纸条上面的正是她麾下将领,裴元的字迹。
简简单单的几行字,已经将事情说得明白,只是…
“太晚了。”她不自禁的叹息,接着一双秀眉紧蹙。
数月前朝中大臣因为狐狸的事情参她,她的手下主将赵毅来信说封地一切安好。
那个时候她就隐约预感封地发生了变故,所以才让浅冬送信给裴元,让他暗中对赵毅进行调查。
如今裴元回信,表示经过诸般暗中查访,终于抓到了赵毅的狐狸尾巴,证实他确实暗中与司徒氏有所勾结,并探知到他下一步计划。
只是太迟了,赵毅已经为刑部所获,并在受审的时候一口咬定是奉长公主之命与突厥行勾结之事。
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将她拖下水。
这样玉石俱焚的一招,倒是长乐确实不曾想到的。
“赵毅…”她低喃着这个名字,秋眸之中眸色渐深,五指收拢,将那纸条紧紧握进掌心。
诚然,赵毅的背叛并非在意料之外,却也让她感到难过。
五年了,她度过了无数个惶恐而又不安的夜晚,放下一个公主的娇柔与尊贵,只为成为更加强大的自己。
渐渐的,她也确实感觉到周围的变化,曾经那些反对她的人不知从何时起,一个一个的站在了她的身边。
然而如今赵毅的背叛却将她在一瞬间打回原形,仿佛是否认了她这五年来所有的挣扎和努力。
祸事往往会接二连三的到来,赵毅是第一个,那么在他之外,还有多少个,又还谁也同样背叛了她。
她害怕的并不是背叛和身陷囹圄,只是畏惧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像她离开长安城的那个傍晚,没有期盼、没有依赖,被所有曾经相信的人抛弃,孤零零的被遗弃在这个世界里,生无可恋。
牢房里的时间过得很漫长,到处都是密不透风,只能借由那唯一方寸之地的窗上,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的变化,来分辨白天也黑夜的不同。
明明只是两日,却仿佛已经年累月。
两日后,依然没有人对她进行审讯问话。
这并非是在意料之外,看起来他们是打算将那些繁琐的步骤都给省了,直接给她安上罪名。
然而就在她踟蹰着下一步该如何选择时,一个令她感到意外的人竟出现在牢房里。
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都笼住,看不出身形和模样。
他跟在高公公的身后进来,而数日未见的高公公,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陌生,避免和长乐发生任何的目光接触,只是将那人领进来,便退了出去。
长乐抬眸,眉尖微蹙的看向立在门口的来人。
那人便掀开了帽檐,却露出一副让长乐无比惊诧的面容。
今日来狱中的不是她猜想的任何人,而是原本因为得了急症,应该在寝宫里卧床不起的天子。
她无法隐藏这万分惊诧的情绪,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向牢门前行去。
“皇上…”长乐用不可置信的语调轻喃,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实。
然而只是怔了片刻,她又回过神来,欠身行礼:“臣参见圣上。”
原本以为他是被司徒氏所控制而遭到了囚禁,可没有想到事情并非如此。
“正如你所见,朕没有患急症。”天子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竟主动说出了真相,继而却又问她:“你难道没有话想问朕吗?”
长乐端着恭敬答道:“臣有何话好问。”
感觉到她话中隐约透出的怨怼之意,天子只是勾了勾嘴角,黑曜石般的眼眸变得愈加深沉:“譬如朕为什么会下令捉拿你,又为何会相信赵毅的话,你难道不想辩解吗?”
事已至此,反而无所畏惧,长乐答道:“若是愈加之罪,辩解也无用,何况臣问心无愧,不需要辩解,倒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眸中现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皇上可是有什么难处?”
深不见底的双眸里,因为她的这句话产生了些许的波澜。
天子收起了惯于挂在脸上,那因长时间沉溺于纸醉金迷之间的,介于恍惚与迷醉之间的神色:“朕说过,即便有一天当真有确凿的证据摆在朕的面前,朕也愿意相信皇姐。”
他说着这句话时,眼眸中满是坚定,却又蕴涵无奈:“可是,到了如今才知,并非朕愿意,一切就能如所设想的那样发生。”
天子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紧握住牢门上的铁栏,指尖因为不断收紧的掌心而泛白。
“为什么?朕从登基起,坐上的王座就在司徒氏的阴影之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朕以为司徒显渐渐老了,可朕却越来越强大,终有一日可以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可朕错了,朕的皇位是他给的,朕就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他!”
尊贵而高高在上的大晋天子,此刻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睛里都泛起泪光。
许多年来,长乐第一次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喊着姊姊的阿弟,是在受了其他的皇子欺负之后扑进她怀里哭鼻子的小男孩。
她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姐弟,在那危机四伏皇宫里,唯一可以相互依偎的亲人。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了改变,或许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又或许是从他坐上那个皇位开始,他们变成了君臣,也渐渐变得疏远。
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自保已经不易,又有谁还顾得上彼此。
然而就是在此刻,看到面前无助的天子,她很想将他拥住,像小时候那样,作为一个姐姐安慰弟弟。
于是她上前,隔着牢门握住了他的手。
她对他说出实情:“裴将军得知赵毅之事,正带领大军朝长安赶来,这一切并不是无可挽回。”
原本深陷在痛苦之中的天子却蓦地抬头,用满含惊惶的目光与她相视:“皇姐说什么呢?若真是如此,无诏入京乃是忤逆之罪,岂不更是坐实了通敌反叛的罪名?”
“并非如此!”长乐趁势说道:“臣已暗中将虎符送了出去,只要皇上给他诏书,那便不是忤逆,而是奉旨护驾!”
天子被她一番话说得怔住,片刻之后却现出更加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猛的甩开长乐的手,退后一步道:“皇姐为何要害朕,如今他们并没有针对朕,可如果那样做便是连朕的皇位也要保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长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可她仍不忍就此放弃,争辩道:“臣与皇上乃是一体,怎么会害皇上,先帝之所以要将兵权放在臣的手上,为的就是怕有今日啊,皇上难道没有看出先帝的用意吗?
天子却道:“朕知道,可是即便有兵权又怎样?司徒氏势力庞大,他们的手上也有兵权,皇姐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反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连朕也一起扫除。”
这下长乐的心彻底凉了,她终于明白天子的想法,那便是必要的时候牺牲她以求自保。
她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依皇上所见,该如何应对?”
天子的情绪稍事平静,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交出兵权或者和司徒氏联姻。”
不出所料,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见长乐并未接话,他继续说道:“其实他们这样做并非为了治皇姐的罪,只不过想要以此逼皇姐就范而已。”
“明知道是算计,臣也要就范吗?”长乐用落寞的语调问道。
皇上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叹息道:“朕早料到会是如此,如果那时招了婉妃的兄长为驸马,与林氏联合起来,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听到此话长乐忍无可忍,终于控制不住的反驳道:“皇上忘了张贵妃之事吗?就算扶起林氏,打败了司徒氏,可难保今后不会是重蹈司徒氏的覆辙!皇上为何不肯相信臣?即便真的和司徒氏实力悬殊,可不试怎么知道?难道仅仅因为臣是女子吗?”
“若皇姐当真是朕的兄长,或许…”天子失神的垂眸轻叹,最终却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设想。
在长乐残存最后一点儿希冀的目光中,他最终道:“交出兵权还是嫁入司徒氏,皇姐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便重新蒙上披风,转身离开了牢房。
第49章 选择
已经是第三遭日落了。
自从关入这刑部大牢以来,除了天子为劝说长乐来过一趟,再没有其他人来探视。
那些不久前还争相到无极宫献媚的妃嫔和想着法子欲与她搭上关系的朝臣们,早都已经躲得远远的,恨不得将过去与她有所交集的痕迹全都抹去,生怕与她沾带上些许。
人情冷暖大抵都是如此,她从小在长安城长大,怎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此时却不禁有些庆幸,或许正因为早已尝遍,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形,她反而不觉得失落和难过。
天子离开后,她就又蜷缩回墙角处,眯着双眼小憩。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牢门上又传来一连串的响动。
眼下恰是晚膳的时辰,长乐自然而然的判断来的是送饭的狱卒,于是也懒得搭理,眼睛也不睁的继续歇着。
依照这几日的惯例,那狱卒只是到点把饭食送来,也不会管她用不用,通常也不与她搭话,将盛装了饭菜的托盘放在地上就会离开。
然而此时却甚有些异常,牢门被打开之后,又过了许久,长乐也没有听到关门的动静。
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有人站在牢房中静静凝视着她。
长乐感到诧然,也瞬时提起警惕。
她蓦地睁开双眼,侧过头往牢门的方向看去,却在看清来人之时彻底怔住。
因为天色已晚,自那一小块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更加有限,所以牢房中尽管点了几盏灯烛,却也显得很幽暗。
来人就立在牢门口的那一盏灯烛旁。
昏黄的灯光笼在他的身上,将青色的袍子和深灰色的披风氤氲出些许暖色。
同样的,那如玉的面庞与身影也浮着柔和的光晕,犹如弥漫着薄雾,竟恍惚的像是一个梦。
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亦或者说,她当真将此看作了一个梦。
永平郡一去数千里,他应该还在那里督造祭天寺庙,若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怎会出现在长安城的刑部大牢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踱至他的面前,却又在距离两步时停住,仿佛害怕着,一旦靠得太近,他就会随着梦境消散不见。
“子皙…”她微启朱唇低喃,仰起头来凝视那清俊的面容和幽潭般的双眸。
他的脸上依旧清冷没有表情,可瞳眸里却弥漫着激烈的情绪。
是愤怒,自责?还是不安与疼惜?因为太过复杂,长乐无法分辨,唯一确定的是,凝视着这双眼眸,这段日子被诬陷,乃至身陷囹圄,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终于确信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是幻影,长乐不由的弯起朱唇,对他现出真实的笑容。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觉身子一紧,竟被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
一瞬间被属于他的气悉包裹,呼吸着的都是那股淡淡的琴木香气。
他的衣袍上似乎还沾染着仆仆风尘,环在她身上的双臂则不断收紧。
被他用尽全力的抱入怀中,长乐自这个怀抱中感觉到某种隐约透出的绝望情绪。
仿佛是怕她会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一般,他简直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长乐整个人都僵住,觉得下一秒就要溺毙在他的怀抱里。
“对不起,我来晚了。”紧贴着耳畔传来他满含痛苦的声音。
这个时候,应该讲述自己是如何一听到消息就立刻动身,一路上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又是何等不易,原本是邀功的最佳时机。
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自责,听入她的耳中倒比她的处境更让她胸口发滞。
无论是柔软的鼻息,还是温暖的怀抱,在这个冰冷的牢房里都是那么的让人迷恋,更何况这一切都来自于他。
不是别人,而是子皙。
长乐终于回过神来,在那个怀中沉溺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挣扎起来,往后撤开。
刚与他拉开距离,长乐便立刻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中多了浓重的幽怨之气。
即便低着头不看,也能想象出他如玉的面容上眉宇深锁的样子。
于是她的心也跟着泛起微疼。
她半垂眼帘,轻声的向他解释:“我身上脏。”
这刑部大牢不比皇宫,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数日不曾沐浴更衣,衣裙上都沾染了一股霉味,更何况还不时有虫蚁爬过。
顾渊的习性她最是了解。
他素来是最喜洁的,无论身在何处,发生什么事,他的衣袍永远是一尘不染的,广袖间总透着阵阵怡人的琴木香气。
就像第一次与他相见时,带着手脚镣铐的他也还是那么的高洁而又干净。
即便如现在赶了许久的路,他给人的感觉也依旧是不沾纤尘的,竟丝毫也不像是远道而归的旅人。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子皙面前,即便是从来自傲而居的长公主,也没有一点儿底气。
所以,她下意识的选择了主动远离他,不想在被他发觉之后,再被他嫌弃。
原想着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和他说话,怎知瞬间的分神,那绣着竹纹暗花的衣襟已经逼至近前,而后在她丝毫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被他再度拥进了怀里。
这次她再挣扎也变得无力,而他则像是忽然钻进了牛角尖,不由分说的将她禁锢在怀里,作势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放手。
挣脱无果,长乐终于放弃,放纵自己继续沉溺在那个怀抱之中。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怀,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在他襟前轻蹭。
才不过数日的分离,就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思念,先前刻意压抑着到罢了,如今彻底释放出来,就像是抽出了无数条蜿蜒缠绕的丝,恨不能将他们融为一体。
就这样待了许久,长乐仍觉依依不舍,于是偎在他怀中轻喃:“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又为何马不停蹄的赶来见我?”
事到如今,只有他还愿意来看她。
可这便够了,只要有他,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拥着她的人略微俯身,薄唇轻擦过她的额首,仿佛在肌肤上落下轻吻,而后贴至她耳畔低语:“都怪臣大意,没有想到会如此。”
拥了她许久之后,他的情绪似乎终于平复了下来,却只是答非所问的自责。
她不会知道,当他得知她被关押进刑部大牢之后,那五内俱焚的感觉是何等煎熬。
他恨不能立刻飞去她的身边,守护她再也不将她放开。
这诸般无从宣泄的情绪积压在心里,简直快要将他逼疯,所以他想也不曾想便立刻跨上了马,一路往长安疾驰。
如今终于见到她,就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物,而他也真正的明白,原来对她的痴迷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他一再的将她嵌进怀里,不能诉说衷情,便只能表达自责:“让公主受委屈了。”
那语调里满是自怨自艾,仿佛害她入狱的是他一般。
这些年他算无遗策,一点点从最底端爬上来,几乎从来没有失败过,可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好像忽然乱了阵脚,彻底丧失了缜密的思绪,竟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他万般自责道:“是臣的错,臣没有想到皇上…”
后面的话将要出口,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事到如今,他还在小心的顾及她的情绪。
长乐却反而已历经了从惊诧、失望到坦然的过程。
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就连我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还是听信了司徒氏的谗言。”
“皇上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婉妃小产已经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或许他宁可妥协,也不想再失去公主这个唯一的至亲。”顾渊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
长乐捕捉到他话中字句,满脸诧然道:“婉妃小产了?”
顾渊凝着她的双眸点了点头:“不仅婉妃小产,她的父兄也因为牵涉进一桩案子而陷入困局,如今的皇上已是孤立无援。”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安慰我了,皇上的心意我已经知道。”长乐神色有些凝重的说着。
顾渊则以指尖轻触她的面容,替她理顺鬓边纷乱的发丝,而后轻抚她的侧脸,满含柔情道:“公主放心,臣很快就会接公主出去。”
听得此话,长乐却忙以柔荑覆住他的手背,将那掌心紧贴在脸颊上,而后用坚定的目光凝视他道:“这次你什么都不要做,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虽然那件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但我真的已经早有谋划。”
“答应我,和我保持距离,不要再来看我,千万不要牵扯其中,只要你还能独善其身,即便我深陷困境,至少你还可以救我,你明白吗?”害怕他不肯听劝说,长乐将他的手握紧,一脸认真的再三征得他的承诺。
天子让她做出的选择的事情,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拼上一切也要一搏,或许将关系到整个大晋国未来命运的兵权,她说什么也绝不会放弃。
第50章 婚礼
长安城中大多数的名门贵女都幻想过自己的婚礼,然而身为整个长安城中最尊贵的长公主,长乐却从来不曾有过类似的幻想。
对于她来说,婚姻准定为成为维持政治稳定的工具,而在她的母亲身上,她所看到只有婚姻带来的无尽等待和最终的杯具,再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