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和地上逐渐融化的积雪,她禁不住仰天长叹,继而脱力的垂下头来。
昨日听闻李容褀的处罚是命她值夜,还以为他是善心大发,如今她才算明白过来,这值夜货真价实的是个惩治。
眼瞅着还有十几日才到月底,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样想着,宋娴禁不住又叹了叹。
眼下刚忙完主子更衣梳洗以及早膳服药之事,正是庭院里的丫头们短暂的闲暇。
宋娴也忖着趁这时候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补个眠,于是抬眼往前方看去,目光却在无意间扫过庭院的一处角落。
却见阿清正一人坐在那里,和周围三三两两围作一团说笑的丫头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宋娴连忙上前,挨着阿清坐下,随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同她们说话。”
这几日她们虽都在这间的庭院里帮忙,可因宋娴时常被唤至屋中伺候李容褀,而阿清则在外面帮着做些杂事,故而两人并不在一处。
屋里伺候的丫头们虽服侍的同一个主子,可大多数时候都提心吊胆,彼此间少有说话的机会,生分些也难免,可阿清她们则多数是大家一起干活,彼此交谈的时间也多,应当早就熟识了。
阿清这个人又是全无脾气、极好相处的,照理应该极易融入她们当中的,怎么现下却反而一个人。
宋娴话才刚出口,却注意到阿清的面上的情绪似乎不大好。
阿清抬起头来看她,嘴角微弯的应道:“我嫌她们吵闹,只想一人在这里静一静。”
她虽是笑着说这些话,可是眸子里透露出的失落却掩藏不住。
宋娴于是狐疑的问她道:“当真只是这样?”
阿清又将唇角往上弯了弯,应道:“当真,别光顾着说我,倒是你昨夜值夜可有再被为难?”
见她岔开话题,宋娴也不好再紧追不舍,正待与她礼数昨夜李容褀的种种恶行,几个正聊着天的丫头却在这里从她们面前经过,而好巧不巧,一些零碎的话语也落进了宋娴的耳朵里。
“瞧瞧,和阿清在一起的就是了,果然是个狐媚子,外头的下贱种子,才来了几日竟然就去屋里值夜了。”
“听说是殿下亲点的,谁知是真只值夜,还是别的什么。”
“殿下脾气虽怪了些,可神仙一样的人,怎么看上她?”
“那可不好说,男人不就喜欢这种看似楚楚可怜的。”

那些人似也不避讳,一面议论还一面回头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样的风言风语听到耳朵里,本就积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宋娴立刻就要起身,却被阿清一把拉住。
她于是回过头来,见阿清正蹙着淡眉,凝视她的双眸轻轻摇头。
她知道阿清的意思是要她冷静,莫要同这些人一般见识。
宋娴原本也想就这么算了,只当未听见,可那些丫头却愈发的说得肆无忌惮,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还连带着阿清一起诋毁。
她终究是不能忍了,只反握住阿清的手,问她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她们才孤立你的,是不是还因此欺负了你?”
阿清见她眸中怒意渐盛,连忙摇头道:“没有,她们只是…”
正同她辩解着,阿清却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双淡眉因为痛苦而蹙得更紧。
宋娴吓得连忙松了握着她腕子的手,继而揭开她的袖缘一看,才发现她手臂上有好几道新添的淤痕。
“这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她们打的?”宋娴见阿清因自己受了连累,心里的怒火更是噌噌的往上冒。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阿清还在一味的劝她,然而憋了许久的委屈被说出来,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泛起泪光。
从她这反映中,宋娴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揣测,于是忍无可忍,“唰”的站起身来,冲那几个丫头道:“你们这些长舌妇,有本事就别嚼舌根,万事只冲着我来,看阿清良善就欺负她,算什么英雄好汉!”
丫头们未曾想到她竟敢当面同她们理论,顿时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起头的却携着阴阳怪气的调子道:“啧啧啧,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以为有人撑腰了不成,还真拿自己当通房丫头了,只怕你这样下贱的出身,殿下拿来做个玩物,还要嫌污了名声呢。”
那丫头说着,立刻引来其他人的一阵附和。
另一个丫头也随即说道:“就是,我看这两个丫头都一样,都是外头粗使的下贱胚子,也不知苏月姐姐怎么了,竟招来她们两个在这里膈应人。”
宋娴袖下的柔荑已然攥成了坚硬的两个拳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躲开阿清欲上来阻拦的手,快步向她们行去。
到了跟前,她只不动声色道:“方才是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
后面那个附和的丫头见了她这阵势,立刻萎顿下去,只躲在人群里不应声,倒是起头的那个丫头挺着胸膛上前。
觉到宋娴周身汹涌的气势,虽有片刻的踟蹰,却也仗着自己这边人多,踱至宋娴面前,用轻蔑的语调道:“我便是说你了又如何?我不但要说你,还要打你这外院的贱蹄子!”
那丫头说着,竟忽然抬手朝宋娴脸上扇来。
阿清在她身后已然吓得阵阵惊呼,而宋娴则等着她的掌风到了近前才轻易的出臂挡开。
她这一挡,实则用了武功招式的巧力,看起来不曾如何,却叫那丫头疼得嗷嗷直叫。
凭白叫她们扳回一城,丫头们怎可就此罢休,便都扑了上来,一时间厮打作一团,直将庭院里闹得鸡飞狗跳。
后来还是苏月到了才将众人劝开。
宋娴和阿清虽同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可那些起祸之人却反过来倒打一耙,非说是她先动的手。
宋娴无法,只得对苏月道:“我自认问心无愧,旁的再无话可说。”
苏月叹了一叹,却最终说道:“无论真相如何,你们是断不能留在这里了,明日且回外院去吧,我自与郭嬷嬷有一番说辞。”
最终落得这么个结果,宋娴虽有不甘,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并不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原本她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急性子,昨夜在李容褀房中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下一齐发泄出来,反倒舒坦了许多,总好过在这里继续忍声吞气好。
只是连累了阿清,令宋娴深觉歉疚,于是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等回到外院,若因此领受责罚,阿清的那一份,她都要力争为她承担了。
然而连苏月也不知晓的是,这件事很快就传进了李容褀的耳中。
当日午后,李容褀正端坐在书房里的桌机前,提着沾满墨汁的狼毫,在纸上落下长长的一道墨痕。
今日在这里奉茶的婢女和这院中大多数的丫头不大一样,眉眼低垂见没有怯然只有服从,举手投足更是携着习武之人的利落。
可细细一看,她还是一个看起来十分谨慎的丫头。
那丫头刚端着茶盏进来,李容褀便头也不抬道:“你回来了。”
不等丫头回答,他又接着问道:“可曾见到舅父?”
丫头便连忙放下茶盏,恭敬的应道:“敏心谨记殿下吩咐,不敢径直去见泰宁公,只得佯装回老家,中途甩开了那些尾巴才敢折返,虽晚了几日,终究还是见到泰宁公,泰宁公让奴婢带回这封信,请殿下依照信中嘱托行事。”
说着,她果真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置于桌机上。
“恩。”
那丫头解释了许多,似乎生怕他怨怪自己办事不利,可李容褀听罢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一一声,也不曾立刻取那封信来看。
说话间,他又落笔勾勒几下,纸上已然现出一支幽兰的雏形。
他边画边问道:“除了这个,路上可有其他事发生?”
敏心村了忖,仍端着恭谨应道:“路上倒不曾发生别的,倒是今晨奴婢回来时,恰巧碰上一桩事,听闻这桩事与外院借来帮忙的两个丫头有关,且让苏月着实头疼了一番。”
“哦?”听到此话,正画至枝上那一朵兰花的李容褀却顿住笔,脸上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库房

敏心便将宋娴大闹庭院之事说与李容褀听。
李容褀听罢倒也不置可否,只搁下笔,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下一刻却微蹙起眉宇。
他垂眸看向茶盏,似乎陷入沉吟。
这昆仑的碧海仙是极难得的好茶,然而冲泡时对水温的要求也格外苛刻,需得先由冷热水交替冲洗,再以温水浸泡,如此才能将茶香发散出来。
如此繁杂,自然丫头们当中,不曾见过碧海仙的也就不知冲泡的这些规矩。
那日宋娴来书房里奉茶,沏的也是碧海仙,茶盏入手的时候便是刚刚好的温度,倒是今日敏心递上来的却是以新沸的水沏的。
这一批碧海仙是年前宫里赏赐下来的,敏心不识得却也无可厚非,倒是那名唤阿宁的丫头,为何会知道如此珍贵的碧海仙应怎样处置。
李容褀似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来向敏心问道:“那个丫头呢?为何今日是你来书房伺候?”
原本侍奉笔墨和夜里守夜之事都已安排给阿宁来做,虽说敏心也是他近身伺候的丫头,可没道理一回来就被安排到书房。
敏心则应道:“因为今晨之事,苏月已经提前将她们遣回外院去了。”
“如此…”李容褀低声喃语,眸光携着怨毒停留在纸上。
只见画了一半的兰草清幽典雅,却独缺了花瓣而显得残破不全。
此时宋娴和阿清已然回到了外院里。
或许苏月并没有如实将先前发生的事告知郭嬷嬷,所以她们倒不曾受到想象中的可怕惩罚。
然而郭嬷嬷却想无事生事,令她们二人跪在院中,自执着鞭子搬了凳子坐在她们面前质问:“你们两个小蹄子,可是在那边犯了什么错?否则苏月姑娘为何提前让你们回来?”
阿清被她唬了几遭,吓得就要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宋娴连忙在暗中拉扯她的衣袖,抢先道:“确是告假的丫头回了,才遣了我们回来的。”
郭嬷嬷却举着手里的鞭子威胁道:“若是叫老娘听闻到你们半点儿错处,自有你们受的。”
正说话间,一个声音却自庭院门口传来,正打断了郭嬷嬷的话:“可是这两个丫头又惹了什么事儿?”
宋娴仍端正跪着,只以余光瞧去,于是瞥见一抹灰青色的衣摆半罩着光面无绣纹的黑靴。
郭嬷嬷看见来人,却立刻放下鞭子起身,恭敬的行礼道:“秦管家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提前支应一声,老奴好备下茶水伺候。”
片刻后见秦管家并未应答她的话,便又连忙道:“丫头们年轻,贪玩不懂事都是有的,老奴不过敲打敲打,让她们莫要忘了规矩。”
郭嬷嬷说着,转身冲宋娴和阿清道:“还不快拜见秦管家。”
宋娴和阿清正要朝秦管家跪拜,却听他道:“且慢,这府里的规矩,丫头们只向主子跪拜,我可不敢僭越,郭嬷嬷也需谨记。”
他这话里训诫的意味明显,郭嬷嬷十分讪然的应了,又对宋娴和阿清道:“还不快起来。”
宋娴是极看不惯郭嬷嬷这幅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嘴脸,奈何现下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先暗自记下,只忖着时机到了再做清算。
她于是自动忽略郭嬷嬷的言语,只抬起眼眸打量这位常听她们提起的秦管家。
却见那秦管家是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五官生得甚是端肃。
一身青灰袍子,是朴素的样式,却也穿的十分得体。
方才同郭嬷嬷说话,举手投足之间亦不乏王府管家的自谨。
看来这王府中也不全是像郭嬷嬷这类上不得台面的。
宋娴正暗地里赞赏秦管家,却忽然觉到有两道目光似乎正落在她的身上。
她寻之定睛一看,注意到跟在秦管家身后的那名男仆。
那人体态生得异常健壮,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短打,皮肤黝黑、相貌丑陋,自方才跟着秦管家进来,就一直低头不语。
眼下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宋娴,让她后脊莫名有些发凉。
然而注意到被她发现之后,那人却又立刻垂下了眼帘。
此时秦管家正对郭嬷嬷道:“我见这两个丫头颇有些灵气才买回府中,将她们留在外院也是忖着她们年轻,让她们历练一番,你倒也不必太过苛责,日后自有她们的去处。”
郭嬷嬷听罢,连声应道:“秦管家说得在理,老奴一定好生记着。”
秦管家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转身离开,而郭嬷嬷恭恭敬敬的送了他出去,折回来时却又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斜着眼睛,轻蔑的倪着她们二人道:“秦管家既说历练,你们二人便去库房里好生历练历练吧。”
宋娴和阿清便被她这么一句话打发到了库房里做清扫的工作。
外院的库房里囤积的多是些柴火炭木之物,故而清扫起来十分麻烦。
加之库房里干的都是力气活,因此被分派到这里的都是些壮丁男仆,而郭嬷嬷将她们安排来,显然又是故意刁难的用意。
宋娴和阿清虽多有不满,可在这里不必整日看着郭嬷嬷的脸色行事,倒也暂且安然。
年后库房中囤积之物增多倒是实情,她们二人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不说,还时常被郭嬷嬷寻着理由不给饭吃。
这日宋娴和阿清又没用上午膳,午后正是饿得手脚发软之际,库房里却又来了一批货。
库房里的管事也不讲怜香惜玉的,只唤了宋娴阿清来帮忙搬货。
她们心里虽是极不情愿,可若是坚持不干,传进郭嬷嬷耳中,少不得又是一顿鞭子,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每当这时候,宋娴便十分怨恨如今这副身子,手脚生得如此纤细,又使不上劲,真真儿令她着急。
她才拖了一袋子货物,正要往库房里搬,怎料又错估了这身子能承受的重量,一时间便失了平衡,眼见着就要往楼梯摔下去。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幸而有人自身后撑了她一把,才令她稳住身形。
“多谢。”宋娴连忙转身与那人道谢,然而看到那人面庞时却吓了一跳。
那人似乎也甚有自觉,连忙低下头去。
救她的人正是方才跟在秦管家身后的那个男仆。
如今宋娴明白过来,此人虽然生得面目狰狞,可并不是郭嬷嬷那样的恶人,于是又懊恼方才下意识的反应伤了别人的自尊,正欲向他解释,却忽见阿清从远处跑来,一把推开那人,护在宋娴身前。
“你做什么,竟敢对阿宁无礼,仔细我告诉秦管家。”阿清不分青红皂白冲那名男仆吼道。
宋娴见状连忙拦住阿清:“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才我险些摔下来,是他救了我。”
她才说完,转头欲对那男仆致歉,却见他已然扛着重物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宋娴欲再追上去,却又被阿清拦住。
阿清一脸严肃的对她道:“这里可不比平日里我们待的地方,更不比二殿下院中,来来去去的都是丫头,了不得拌上几句嘴也就罢了,这里的可都是男仆。”
她说着,抬眼警惕的朝四周看去,确实整个库房里,除她们二人之外,挥汗如雨搬运货物的都是健壮的男子。
阿清又接着道:“郭嬷嬷让我们到这里来,原就是抱着坑害我们的心,我们自己可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说得虽然隐晦,但宋娴到底原本是将要嫁人的,却也领悟过来,却又不禁感叹阿清小小年纪竟已知晓这些。
到底她也是为了自己好,宋娴便不再辩解,只应道:“蒙你提醒,我今后定然多加小心。”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方才不慎摔落货物,那袋子都松散开来,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撒了一地。
两人于是连忙蹲下来收拾,可收着收着,宋娴却又露出疑惑之色。
这一袋子满满当当装着的竟然都是些手掌形状的叶子。
她于是不解的捻起其中一片道:“把这些叶子收进库房做什么,难道还能当柴烧。”
阿清则应道:“我方才听一个仆从提起过,这些是蓖麻叶子,前年园子里种了些,不想如今竟长成了一大片,只得先摘下来,晒干了存在库房里,过几日便卖到外头的药铺和蚕商,我才晓得,原来这蓖麻叶子也能养蚕的。”
何止能养蚕,若是误食了,这蓖麻叶子还能使人头晕腹泻,着实是个危险的存在。
宋娴只在书上读到过这种奇特的草木,倒不曾当真见过。
她也只是在心中浮现这些想法,便立刻弯下身子同阿清一道将台阶收拾干净,接着将那些货物都运进了库房。
好不容易忙完了这些活计,竟又误了晚膳的时辰。
宋娴和阿清便索性不急着回去,没精打采的坐在库房门前。
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着实难捱,两人正叹息之际,忽见一黑影移至她们面前,吓得两人俱是往后一缩。
宋娴已顾不得许多,做好了与人交手的准备。
正在这时,她却借着一旁昏暗的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你。”宋娴双眸一亮,有些微诧也有些惊喜,只见白日里救了她一把的男仆此刻正捧着什么蹲在她们面前。

 

陷阱

“是点心!”阿清激动的声音打破了方才的紧张气氛。
宋娴定睛朝男仆的双手看去,见宽大的两只掌心中躺着的果然是一些莲蓉酥、栗米糕之类的点心,还用一块洁净的布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
几乎一整天不曾进食的阿清,看着这些点心眼睛都绿了。
她迫不及待的拾起两块点心,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块则递给宋娴。
“你尝尝,很好吃的。”阿清嘴里包着点心,含糊不清的对宋娴道。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早就将那些警惕抛到了脑后。
宋娴握着点心,抬头看向那名男仆,对他露出笑容道:“多谢。”
还在忙着狼吞虎咽的阿清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咀嚼了一阵,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后,看了看男仆,又看向宋娴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他原来真是个好人。”
承了宋娴的谢意,又得了阿清的赞赏,男仆面上却现出羞赧的表情,只弯着嘴角垂下头,不在自的挠头。
见他一个如此健壮的男子竟这般因为羞赧而慌张不知所措,宋娴和阿清皆被他逗笑。
她们二人便在库房门口用完了点心,又和那男仆渐渐熟识起来,说笑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男仆名字唤作青玄。
此人生得虽然粗壮,名字却一点儿也不粗俗,这全因他为人忠厚老实,被秦管家看中,便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并时常让他跟在身边做事。
故而主子赏赐给秦管家的寻常东西,也多半都有他的一份,加之各个院里的仆婢有想求秦管家办事,指着通过他巴结的,也常弄些好东西来给他。
这点心便是其中一样。
他许是见着这两个丫头时常挨饿可怜,便将得来的那些点心给她们用。
宋娴和阿清自然也高兴,又忖着他是个实在人,不同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也就不与他客气。
他每日瞅着空子将点心送来,或是晌午、或是傍晚。
若送得多了,她们二人一时用不完,便偷偷的带回住处藏起来。
这样时间久了,却免不了偶尔被郭嬷嬷撞见。
宋娴只一口咬定是二殿下院里的丫鬟顾念旧情,将主子吃剩下的留给她们。
郭嬷嬷自不能果真去二殿下院中询问,自己又存着一份贪婪的心,每每撞见便只是夺了她们的点心自去享用,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反复了数次,阿清心里不满,只与宋娴嘟囔:“好个贪得无厌的老妇,叫她吃了凭白浪费了青玄的一份善心。”
宋娴则安慰她道:“人在做天在看,自不会让她白吃了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郭嬷嬷巴巴儿的自院子里迎了出来,于是连忙噤了声。
“咦?碧珠姐姐怎么来了?”听见阿清疑惑的嘟囔,宋娴抬眼望庭院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碧青色襦袄的女子正立在那处。
瞧郭嬷嬷那副嘴脸,想来这女子应当也是同苏月一般的管事丫头。
果然,那青襦女与郭嬷嬷的对话顺风传来了:“没想到年都过完了,忽的一阵这样冷,俪兰苑里的银丝炭都不够用了。”
郭嬷嬷连忙弓身子应道:“怎劳碧珠姑娘前来,只吩咐一声老奴必当亲自送去的。”
那碧青却不似苏月待人端和,说话间也带着股儿盛气凌人:“正因王妃那里急等着用我才亲自过来,只唯恐旁的人怠慢了,你们这里谁送我倒不管,只是明日晌午前务必要送到俪兰苑里去。”
郭嬷嬷自是再三的应了,又恭敬的将碧珠送了出去方才骂骂咧咧的折回来。
在碧珠那里受不自在,她自然就要寻别的地方发泄出来,转身瞧见宋娴和阿清立在那里,叉起腰立刻就骂道:“不长眼的下贱东西,买你们回来是让你们当小姐的不成,还不快滚回库房里干活去!”
宋娴和阿清连忙转身往库房去。
一路上阿清吓得不敢之声,而宋娴却暗地里扯了扯阿清的袖子,用只她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你看,这下便有机缘了。”
面对阿清不解的目光,她却只是故作神秘的对她道:“既然郭嬷嬷这么喜欢抢我们的点心吃,便再给她配上一碗汤吧。”
宋娴也不多解释,只待得青玄照例给她们带来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