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是西域进献给圣上的贡品,共有三把,当今圣上只留下一把,另外两把,一把赐给了济川王府,一把给了齐贵妃,又由齐贵妃转赠与朝贤公主,故而宋娴曾在朝贤那里见到过,后来在沁竹园服侍时,苏月她们也曾再三的叮嘱,务必要看顾好这把扇子。
今日李容褀也不知是怎么个心血来潮,偏将这把扇子带了出来。
当朝例律可明写着,御赐之物若有意损坏或丢弃的,视同欺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若众人不知也就罢了,只怕哪日圣上经有心之人提起,或是心血来潮问起来,到时候要拿不出来可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宋娴愈发的急了,慌乱的自李容褀怀中挣脱,扑至美人靠前张望:“方才不曾听到落水的声响,说不准没掉进水里,在哪处勾着呢。”
抱着这一丝希望,她俯身往水面及池塘附近查看。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叫她在美人靠接近水面的底端发现了折扇。
幸而扇柄下挂了个玉坠,恰好卡在了美人靠的阑干间,再歪一分就要落水里了。
“阿弥陀佛!”宋娴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声,提起裙摆便爬上了美人靠。
等到李容褀追至近前时,她已然迅疾的翻到了美人靠下方,伸着手去够那把折扇。
她不得不万分小心,唯恐一个不留神反弄得折扇掉入水中,却也因此使不上力,指尖够了半天也没能够着。
事到如今,她只能豁出去了,整个人沿着美人靠攀到下面,如同一只猴子一样挂在阑干间。
此时李容褀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即便被问罪,掉得也不会是你的脑袋,你这是作甚?”
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宋娴气他不过,便不理会他,只奋力的伸手去够那折扇,试了两遭之后总算成功的取得了扇子。
她松了一口气,伸手将折扇先抛了回去,接着自己再往回爬。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地方下来容易,上去却十分困难,勉强了数遭皆不得成功之后,宋娴只得扒在阑干上向李容褀求助:“劳殿下拉我一把。”
怎料李容褀却踱至她近前,只抱着手臂看她。
宋娴见状,只当他来帮忙,于是朝他伸出一只手,怎知李容褀却还是一动不动。
觉察到她眸中的慌张,李容褀才不紧不慢道:“你若答应我三件事,我便拉你上来。”
宋娴下意识的蹙紧眉宇,心道他这是要趁人之危,却又碍于现状不能与他硬碰硬,只得说道:“殿下先说是何事。”
李容褀于是道来:“第一,不许再到李容锦那里去,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不得私自离开沁竹园,第三便是好生待着,吉日之前不许再生事。”
他所提到的吉日自然是指她作为教习丫头,被他收房的日子。
果然他还是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宋娴急道:“殿下这是明摆着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叫阿宁如何答应?”
李容褀却道:“是你告诉我的,人这一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既然是心中想要,岂管它是否君子所为,你既不肯答应我这三桩事,便在那里不必上来了。”
那时安慰他的话,不想过了这么久他竟然还都记得。
宋娴听罢,一时有口难言,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落水
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可宋娴也不愿做这注定不能兑现的承诺,因而硬撑着不肯答应。
僵持了片刻之后,她的体力开始出现不支的征兆,于是只得向李容褀哀求道:“殿下就行行好,拉我上去吧。”
怎料李容褀不为所动,只是咄咄逼人道:“只要你答应那三桩事,立刻就拉你上来。”
宋娴长叹一声,无奈的耷拉下脑袋。
坚持了一会儿后,她又对李容褀道:“这天气又闷又热,瞧这乌云满布的,不定一会儿还要下雨,殿下是何苦来的,陪着我在这里耗着事小,若是热着了或是淋着了可就事大了啊!”
李容褀却道:“即便是下雨,却也淋不着这回廊里头的。”
宋娴抬头一看,竟果真是这个理。
只见李容褀好生的立在廊下,有那屋檐挡着,下雨了自然淋不到,倒是那美人靠是伸在外头的,她如今扒在阑干上,头顶上并无遮挡,下起雨来定然会淋她个落汤鸡。
正审时度势之时,又听李容褀道:“还是你想让我扔下你自己先回去。”
听到这话,宋娴立刻慌了。
现今这里四下无人,这个时辰多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经过,要是他走了,就更没有人来救她了。
她只得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殿下千万莫扔下我走了。”
见她如此求着他留下,李容褀似乎有些受用,薄唇边牵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如此又僵持了好一会儿,宋娴扒着阑干已经是口干舌燥、手脚发麻。
她仍然不屈不挠的向李容褀求道:“好殿下,就发发慈悲,饶了我吧,我快撑不住了。”
李容褀还是不动容,拾起扇子往廊边坐了,不紧不慢的展开扇子扇风。
绢扇撩起的清风浮动他的发丝,偶尔自她近前掠过。
宋娴灵机一动,伸手往他身上够,指望先抓住他的衣袂,再攀着他回去。
怎料李容褀早料到她这小心思,坐的地方也甚巧,偏就是她看得着够不着的,恨得宋娴牙痒痒,只在心里把他那神仙模样比作祸害人的妖精。
挣扎混乱之际,宋娴脚下不经意的一滑,险些整个人翻下池塘去,吓得她连忙用双手抱紧了阑干,惊声尖叫着直喊娘亲。
李容褀听到他的呼声也连忙站起身,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捞她。
可见她最后又稳住了身子,却又在最后一刻将手收了回来,退后两步,依旧用那副我看你能够坚持多久的表情看着她。
眼见着李容褀纤长素白的手就要触上她的指尖,却又转了向,她简直连哭的心都有。
最后宋娴只能抱着阑干,再不敢乱动,一脸后怕的表情道:“殿下也看见了,这不是闹着顽儿的,且看在阿宁是为了殿下拾扇子才落得这样的份儿上,就搭把手吧。”
当她一脸可怜的看向李容褀时,明显可见李容褀的眸光里有一丝动摇,可也不知怎么的,他下一刻却又冷哼了一声,接着转过身去索性不看她。
又过了半柱香后,宋娴却是果真撑不住了。
她也实在不明白,李容褀怎么这么有毅力,宁可自己在这里受热,也非要奉陪到底。
感觉到手脚酸麻,渐渐的开始使不上劲,宋娴连忙呼道:“我真的撑不住了,殿下救我!”
这话她在这半柱香里实则已经说了几次,一开始是吓唬他的,到现在却是发自肺腑的,奈何李容褀只当她仍是在作怪,如何的也不信她。
攀附着阑干的双手已经开始渐渐下滑,宋娴忙奋力的握紧,可是双手已经开始颤抖,连指尖都泛白。
“殿下…啊!”这次她一句“殿下”都还没来得及出口,脚下却又是一滑。
眼下可不比方才,她的双手早已没有力气做出适时的反应,于是“噗通”一声,终于整个人落入池塘里。
落水的瞬间,宋娴赶紧闭了气,手脚跟着滑动起来,撑着自己不沉下去。
如今刚入了五月,池塘里的水还有些凉,却也正好缓了方才闷在身上的湿热之气,反而令她清醒过来。
宋娴便就着这股沁凉,憋着气在池底游了一会儿,心里不禁庆幸:幸亏她自小和兄长混在一起玩耍,学会了游水,要不现在可就更加狼狈了。
她这样想着,又索性放纵自己在莲茎间嬉戏,竟好似如鱼得水一般。
直到那口气实在憋不住了,她才从水面冒了头。
到水面上一看,宋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游回了走廊低下,而她的头顶上则传来李容褀焦急的呼声:“阿宁,阿宁!”
宋娴愕然,抬头一看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若站在走廊里看则刚好是个盲点,李容褀在池塘里寻不到她才急了。
令她惊诧的是,过往遇到事,李容褀多半都是不咸不淡的表情,连得知敏心被治罪也是如此,如今这般惊慌无措的他倒是从未见过的。
见她如此,宋娴下意识的便要现身应他,可就要从回廊下游出来时,她却停住又缩了回来,继而努努嘴,心中暗道:好你个李容褀,方才我那样求你你都不应,眼下见着要闹出人命来才急了,且得叫你急上一急,知道点儿厉害。
既然被他害得落了水,不如再趁势捉弄他一番。
宋娴打定了注意,便小心翼翼的在回廊下藏好,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果然李容褀没有听到她应声就急了,一声声唤着她的名更加急促。
听到他连声音都变得微哑,宋娴不免又有些心软,只道他身子不好,在这里湿热处又逗留了半天,若是弄得病了可就不好了,便忖着吓唬够了就出去的。
怎料她才刚准备挪动身子,却听得一声巨大的水声自池塘中传来,顿时整个人都怔住。
她紧张的朝声音的来处看去,赫然发现那玉带锦衣正在莲叶间翻腾,李容褀竟然自己跳了下来。
“神天佛菩萨诶!”宋娴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很快她却见水花渐止,李容褀沉入了水中,只余乌发如墨晕染在水里。
她的心不由的一沉,想起李容褀自小因为体弱,大多数时间都在府里小心的养着,连学堂都去不得,自然不可能有机会游水的。
他根本就是个不熟水性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娴脑中顿时陷入一片嗡鸣,再不敢耽搁,忙一头扎进水里朝他游去。
她很快在水里触碰到他的衣袖,又感觉到他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便连忙以双臂穿过他的胁下,拥着他往水面上去。
好在那池水不深,宋娴很快便托着他出了水。
可或许是李容褀不会水的缘由,只是这样短的时间,他似乎已经溺水,正面色苍白的闭着双目,陷入昏迷之中。
宋娴心道不好,连忙携着他游至岸边,又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拖上岸去。
她回忆着大兄曾教给她的救治溺水之人的方法,依照步骤令他平躺下来,而后松开他的衣襟,令他的呼吸尽量保持顺畅。
情急之下,她更是顾不得许多,毫不犹豫的俯下身,将自己的唇瓣覆上他的唇瓣,将呼吸渡给他。
这样数次之后,她又起身观察他,却发现他胸口规律的起伏并无异样,只是面色仍然苍白,且薄唇紧咬、似醒非醒,倒并不像是溺水的症状。
正当不解之时,却见李容褀忽的蜷起身子,双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眉宇紧皱,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宋娴终于明白过来,心中却又同时如遭雷劈。
她早知道,李容褀之所以一直体弱是因为天生患有心疾。
那心疾偶尔会发作,每发作之时便如同去鬼门关走了一趟,若是无事痛苦一阵子便也过去了,若是有事,一命呜呼了也是有可能的。
他因服了多年的药,心脉原本还算稳定,若非遭遇外界刺激,通常不会发作心疾,定是因为方才落入池塘中,忽然受了刺激,才会引起心疾发作。
意识到这可能的真相,宋娴整个人都跌坐在地。
她吓得连忙握紧李容褀的手,对他道:“殿下一定要撑住,我这就找人来!”
说罢她又连忙挣扎的起身,只往附近高呼寻人。
得知李容褀落水,那些仆婢自然不敢耽搁,立刻过来救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回沁竹园,同时赶着去请太医。
整个过程中,李容褀始终没有清醒,只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倒是失去意识之时,他握着宋娴的手却始终紧攥着不曾松开。
直到回了沁竹园他的寝屋里,那太医要屏退众人为他施针,宋娴这才不得不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却一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
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在王府中引起轩然大波,可是此时的宋娴却再也无暇顾及这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什么撕扯得四分五裂的,一时得不到他已然无恙的消息,一时就痛苦得不能自已,竟比上一遭她自己服了毒酒临死的时候还要痛苦上千倍万倍。
鞭刑
此时济川王府大殿下李容锦的庭院里正是一片宁静。
李容锦在院中一棵合欢树下饮着茶独自下棋,恰是自己与自己斗得难舍难分之际,却忽的被庭院门口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他蹙眉抬头,收起和颜悦色的面上自然便携着十分的威仪,侧头向侍立在旁边的丫头问道:“是何人在喧嚣?”
那丫头欠了欠身,忙踩着莲步到门口瞧了一瞬,折返回来向主子禀报:“回殿下的话,是外院的一个粗使丫头,名唤阿清的,偏吵嚷着要见大殿下,被门口拦了下来。
“阿清…”李容锦捻着棋子沉吟了片刻,继而吩咐那丫头道:“将她传进来吧。”
那丫头面上隐有诧然之色,可又不敢质疑主子的命令,便再度欠身,而后到门口去,带了那粗使丫头进来。
见到坐在石几畔的锦衣男子,阿清连忙收起身上的利爪,恭敬的向他行礼:“奴婢阿清,参见大殿下。”
她曾无数次梦寐以求着能这般与他接近,可如今当真实现了,她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也没有。
她只是跪在地上,尽量将额首贴近地面,而后听到那沉缓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你私闯这倚墨园所为何事?”
阿清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态,紧张的答道:“奴婢拼死求见大殿下,是为了求殿下大发慈悲,救救曾到您书房伺候过的丫头阿宁。”
李容锦语调略显急促的问道:“阿宁怎么了?”
阿清忙应道:“阿宁和二殿去园子里游逛,不知怎么的,二殿下落了水,引得心疾发作,眼下正请太医救治。这件事已经闹到了王妃那里,只怕阿宁凶多吉少…”
阿清说着,忽听得一声响,顿时吓了噤了声,回过神来才知是李容锦捻在手里的棋子落了下来,打乱了一盘棋局。
片刻间,李容锦绣着五彩祥云纹的衣摆已映入她的眼帘。
他踱至阿清面前,对她道:“你快起来,与我一同去沁竹园。”
此时的沁竹园内,几位太医还在紧张的为李容褀医治,而庭院中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竟是难得的热闹。
宋娴被强行从李容褀的寝屋带离,正押跪在庭院中央。
天空乌云密闭,空气里闷热的连一丝风也没有,俨然是暴风雨欲来之像。
众人如这天气一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整个庭院都鸦雀无声,仿佛定格了的时间,只有雍容华贵的王妃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里,身后侍立的丫头缓缓扇着孔雀翎的羽扇。
幸而今日王爷不在府里,否则阵仗恐怕还不止如此。
王妃和众人皆面色凝重,仿佛在等待一个结果。
此时的宋娴一心只系在那锦帘之后的屋内,再无暇去为自己担忧。
她如今悔恨不已,宁可自己溺了水,也不该一时兴起拿这个捉弄他啊!
然而事已至此,悔恨也无用,她唯有祈求苍天,宁可折了她的阳寿,去换他的命。
这想法尽皆出自她的真心。
她也不知为何,便是当日得知青玄蒙冤身故,也不曾这般心痛。
明知道他是个冤家,平日里也巴不得他吃些亏,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是闭上眼不知,她却是五内俱焚,反而是被折磨得最狠的那一个。
这片刻皆如年月的时辰也不知挨过去几刻,总算有人掀了帘幕出来。
听到锦帘的窸窣声,宋娴立刻紧张的转过头来,见出来的是王太医,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太医理了理衣摆,加紧步子行至王妃面前。
“如何?”王妃似乎也很紧张,自太师椅中前倾了身子,涂着丹蔻的指甲握紧了椅子的扶手。
王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躬身拢袖道:“幸得天地神明庇佑,已经无碍了,二殿下也已醒来。”
听到此话,宋娴如释重负,原本跪着的她身子一软,竟瘫坐在地,而她并无觉察,面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当她的目光不经意撇过王妃的面容时,她却发现得知李容褀无恙的王妃并没有现出应有的释然表情,反而面色十分的阴沉。
虽是如此,王妃还是端着表面的礼仪,和王太医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又赏赐了他些许银钱才打发了他去。
待到太医们退下,王妃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庭院中央的宋娴,此刻毫无掩饰的现出不悦的神色,对她道:“好了,眼下可以定你的罪了。”
宋娴此时还在得知李容褀无碍的喜悦中,即便听说要定自己的罪,也俯首欣然接受:“奴婢知罪,请王妃责罚。”
对于她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又如此爽快认下罪来的表现,众人都很惊讶,就连王妃都滞了滞,方才道:“致使二殿下跌入池塘是无意还是有意暂且无法定论,此事稍缓,问过二殿下自然可知晓,不过即便是无意,也有伺候不周之责,如今二殿下已无性命之碍,你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且先罚你鞭三十,至于其他的,等查明当时的详细再说。”
这“鞭三十”的责罚王妃只是顺口说来,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数目,然而听到这惩罚,周围那些原本默不作声的仆从丫头们却纷纷发出惊叹,甚至还有低声交头接耳的。
众人的表现各有不同,可无一不向宋娴投来惋惜的目光。
“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三十鞭下去,只怕连命都没有了。”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宋娴的耳中,也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危机。
正如这些人唏嘘的那般,那所谓鞭笞的责罚,并非如王妃的语调那样轻描淡写。
半个手腕子粗的鞭子,沾着盐水挥舞下来,三两下就要皮开肉绽,就宋娴眼下的这俱壳子,生得如此娇嫩,只怕挨不到三十下就要去阴司里报到了。
显然王妃所谓其他的等稍后再说,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三十鞭打完了,基本上后面的事也就都省了。
面目还算慈善的王妃竟如此狠毒,这却是宋娴不曾想到的。
此前的她一心都牵挂在李容褀身上,哪里又有旁的精力去为自己谋划,眼下怕也只能生受了,只是不知若再死了这一遭,她的魂魄又该去哪里。
行刑的仆从已经取了鞭子过来,宋娴低垂眼眸,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衣摆。
就在众人都提了一口气,做好准备目睹即将上演的鲜血淋漓的一幕时,一个清朗而又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且慢!”
众人寻声看去,竟见大殿下李容锦出现在庭院中。
“锦儿?”王妃惊诧的起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松散的披着衣衫,甚至发也来不及束的李容锦来到她面前参拜,她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李容锦向王妃行过拜礼,继而拢袖道:“儿听闻二弟心疾发作,又得知母妃在沁竹园里就来了,不想正撞上一幕,故而前来劝阻。”
王妃露出不解的表情:“是这丫头伺候不周,致使你二弟落水,如今责罚她正是应当,你又何故劝止?”
李容锦答道:“如今二弟还未恢复,母妃就在庭院中大肆责罚他的丫头,闹出这样的阵仗来,只怕被他听到了反而对身子不利,此其一,这件事本就已经闹得王府上下皆知,倘若再因为责罚丫头闹出人命来,只怕更加不可收拾,到时候必然要惊动父王,父王若是为此事悬心,只怕又要引出父王身上的不好来,此其二。”
李容锦的话令王妃陷入沉吟,然而在她有些动摇的时候,目光却无意见扫过李容锦身后的一个小丫头身上。
记得方才就是这个小丫头跟在李容锦身后进来的,眼下细看,才发觉其生得娇俏可人,除了跪在庭院里的阿宁,竟比在场的一众丫头都出挑。
王妃不由的蹙紧了眉尖,指着那丫头问李容锦道:“她并不是你庭院里伺候的丫头,怎的跟在你身边?”
想不到王妃竟忽然提起自己,阿清吓得连忙往后缩了缩。
李容锦则挡在她身前道:“这小丫头不足为道,倒是责罚二弟身边之人的事,还请母妃三思。”
怎料王妃却径直问阿清道:“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清已是吓得浑身发抖,可又无处能藏,只得略微抬起伏在地上的头,怯怯然如蚊呐般道:“奴婢…阿清…”
听她自称阿清,王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名字以及现如今庭院里跪着的阿宁,她都听秦管家提到过,便立刻明白过来,就是这阿清求了李容锦来替阿宁解围。
王妃素来最怕自己的儿子会如他父王一般受女人的挑唆,又见李容锦这样一番模样,顿时生出怒意,上前扇了阿清一巴掌,继而指着李容锦道:“一个丫头竟值得你来为她求情,今日若不惩治她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小蹄子,日后王府还不翻了天了!”
说完她又踱回太师椅上坐下,对着那捧着鞭子的仆从道:“给我打!”
“是。”那仆从利落的应着,已然举起鞭子对准了跪在地上的宋娴。
此时的宋娴则闭上双眼,唯有咬紧牙关接受命运的裁决。
方才阿清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然而也令他明白,王妃要责罚她的心不可动摇,眼下她只是对阿清为她挨了掌掴而感到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