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尽办法要混到这俪兰苑里来见一见王妃,然而如今她终于轻而易举的来到这里,却是因为这样一个她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原因。
不仅如此,即便她那未来的婆婆而今就在面前,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欣喜,也再不急于将自己面临的困境告知于她。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问题。
当日她嫁入济川王府,是在洞房里中毒身亡。
虽说那天参加婚礼的宾客众多,人也繁杂,可这里毕竟是王府,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往合卺酒里下毒。
她只想着求助于未来的丈夫和公婆为自己伸冤,却没有想到当日下毒的很可能原本就是济川王府之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她下毒的,是王府里的下人,还是主子?
怀着这样可怕的念头,她禁不住浑身发抖,袖下的双手亦攥紧了十指。
透过眸中凝聚的晶莹,她忽然觉得那端坐于帘后,尊贵而又庄重的女子竟是如此可怕。
命案
接下来的审问进行得格外顺利,可令宋娴意外的是,通过王妃宣来的数位丫头的供词,凶手的矛头竟统统指向了敏心。
对于这样的结果,宋娴觉得很是诧异。
虽说敏心平日里是个寡言之人,众人面前几乎从不说话,可是私下里她却是为数不多对宋娴这个外头来的丫头施以关怀的人。
她这人十分心细,服侍李容褀时宋娴关注不到的细节,她也都能及时的发现,并暗地里提醒宋娴。
记忆中也从未见她与谁有过冲突,和苏月就更没有了。
若说她杀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尽管凭着一贯的印象是这样,可丫头们的证词却也有理有据。
有说敏心在几个大丫头里服侍的时间是最长的,也极少出错,若不是苏月,这沁竹园掌事丫头的位置指不定就是她的,她为此怀恨也是有的。
还有说敏心实则深藏不露,是个十分有心计的人,以前二殿下旧疾发作的时候曾对殿下施救,可见她是懂医理的,故而可能利用这个来毒害苏月。
更有甚者,称昨晚曾亲眼看见敏心和苏月发生争执,平日里从来不与人计较的人,偏昨个儿和苏月争吵,今天苏月就死了,岂不令人生疑?
如此之类,不一而足,但无不是针对敏心而说的。
于是敏心被押了来认罪画押,可也是自然的,她满脸委屈的称自己被人冤枉。
宋娴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也无从为她辩解。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李容褀的声音却自堂外响起:“这原是沁竹园里的事,怎好劳王妃亲自审问,还如此着急便要定罪,当真让王妃费心了。”
他说话还是那么刻薄,语调也依旧怨毒,可不知怎么的,此时听到这声音,宋娴悬着的一颗心却似找到了依托。
她不禁抬眼偷偷向他看去,却见门口的阳光正笼在他的身上。
随着他缓步踱至堂内,那熟悉的身影才自耀目的光晕中显现出来。
一袭玄底鎏金的笼纱长袍衬得他原本纤瘦的身形竟有几分伟岸,其乌发正束,面容端肃,更昭显出王室独有的骄傲与高贵。
他立于堂中,看向帘后座上的王妃,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气势上甚至更甚一筹。
这样的李容褀,却又是宋娴不曾见过的一面。
她正有些怔然,又听见帘后传来皇妃的声音:“祺儿的身子尚未痊愈,怎能费心于此?王爷得知此事也是日夜悬心,唯恐未能将那凶徒揪出,任其藏在你的身边,实乃一大后患,只怕日后那凶徒再加害于你。”
皇妃虽唤着“祺儿”,可语调却疏离,虽说得句句恳切,满是对李容褀的担忧与关心,却又字字尖刻,全然不容推诿,且以王爷之名来压他。
李容褀的眉宇明显蹙了蹙,似乎觉得“祺儿”二字甚是刺耳,可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道:“即便如此,这个案子也仍存在许多疑点,仅凭几个丫头半带着揣测的证词就定罪,未免太过草率,只怕未能揪出真凶,反污蔑了无辜之人。”
王妃嘲讽的笑了两声,又道:“找到证据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便眼下这嫌犯不能立刻定罪,也绝不能放任自流,需得关起来,由专人看守,以免她再威胁到你的安全。”
李容褀和王妃又来回辩了数遭,最后以暂且将敏心关押于俪兰苑中,等待进一步彻查告终。
经过今日之事后,宋娴愈发觉得这王妃不可小觑。
她字字句句都似为李容褀的安慰考虑,俨然一个关怀备至的继母,却偏生处处都针对于李容褀,一步也不可退让。
到最后,她索性下起了逐客令:“祺儿身子娇弱,在这里待了许久,只怕也受不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此事只管交于为母妃,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说罢,她又冲着堂下道:“你们这些沁竹园的丫头,还不快扶了你们的主子回去。”
见其他人都没有动,只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向自己,宋娴无法,只得行至李容褀身边,小声劝道:“再僵持也无益,不如先去,再做打算。”
李容褀的目光移至她身上片刻,也不答她的话,只对那帘后之人拱手道:“既如此,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果真转身离开。
或许是心里还憋着那口气,出了俪兰苑后,李容褀疾步前行,远远的将丫头们甩在身后远处。
其他的丫头都畏惧着李容褀,故而也不敢跟上,只宋娴追着他的脚步上前去。
感觉到她有些吃力的轻吁,李容褀稍微放缓了脚步。
紧随着他行了片刻后,宋娴才终于试探的问道:“苏月中毒身亡的真相,殿下可知晓?”
李容褀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朝她投来幽怨的目光:“难道你认为我才是背后的真凶?”
由于停得突然,宋娴毫无预兆的撞进了玄色的衣袍,意识过来时,又吓得连忙退了两步,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则又是一惊,忙应道:“我何曾是这个意思?”
她说着,又怕李容褀多心,便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苏月死得蹊跷,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敏心,似乎这件事根本就是是针对敏心的。”
“何止针对敏心。”李容褀垂下眼帘,仿佛自言自语道:“她们已然知道敏心是我的心腹,所以才要除之而后快。”
虽说之前也隐约有这样的怀疑,可听到李容褀毫不掩饰的对她承认敏心是他的心腹,宋娴还是忍不住惊诧。
她于是问道:“如今该怎么办?难道敏心就这么含冤吗?”
李容褀的眉宇又蹙紧了几分:“我方才极力分辨,也不过只能保她一时,既然已经牺牲了苏月,她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殿下的意思是,杀死苏月的是…”虽说心下已然有七八分了然,可话至于此,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李容褀则重新以目光凝注她的双眸,面色忽然变得很苍白:“这都是惯用的伎俩,她们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说到最后,他已是薄唇紧咬,极力隐忍的模样。
宋娴只当他是为敏心受冤屈之事而悲愤,倒也不曾在意,怎料李容褀忽的身子一倾,竟朝她倒来。
她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接住,双臂至他胁下支撑,又觉他落在她耳畔的呼吸也变得促狭。
“你怎么了?”宋娴忙关切的询问,心下却是一沉。
她之前就听沁竹园的丫头们提到过,李容褀之所以自小体弱,其症结归根结底是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只不过近来将养得好,已经有一阵子不曾发作了。
宋娴亦读过医书,知晓些许医理,看他这个样子竟似是心疾发作之相,故而不由的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容褀并没有答话,只将下颌搁在她的肩头,歇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
宋娴也不敢动,抬着双手将他轻轻拥住。
过了好一会儿,耳畔才传来他有些气息不稳的声音:“无碍。”
“都这样了还无碍。”她怨怼的回应他,可听到他说话,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继而瞧见不远处有一凉亭,便放柔了声音对他道:“我扶你去那亭子里坐一会儿。”
见李容褀并没有表示反对,她搀了他过去歇息。
到了凉亭里安顿他坐下,她才卸下他的重量,转而凑至他面前,紧张的查看他的面色。
似乎不适的那一阵子已经过去,他的面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只是原本就过白的肤色衬托在玄色的衣袍下,显得更加苍白。
她还是放心不下,又蹲在他膝边,执起他的手腕把脉。
脉象似乎也并无不妥,幸而这次心疾发作只在一瞬,且不甚严重。
“看来确实是无碍了。”宋娴低喃着,悬着的心总算归位,这才起身挨着他坐下。
她眸光正无意识的瞥过凉亭临近的池塘,忽而听见李容褀道:“你竟连这个也知道,看来也可以取代敏心了。”
听闻此言,宋娴却不能平静,蹙眉看向他道:“就算有人可以取代她,她既然是无辜的,你也不能因此放弃她,任由她蒙受不白之冤!”
怎料李容褀的唇畔却微微弯起一丝弧度:“你如今自身尚且难保,却还为别人担忧,倒是有趣,只怕在济川王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样的。”
“怎么找不出?阿清就也是这样的。”宋娴不由的脱口而出,却又后悔将阿清牵扯出来,于是连忙噤声。
李容褀唇畔的笑意又加深了两分,眸光凝视在宋娴的双眸上,直看得她垂下了眼帘才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
宋娴不解他这放心何意,只是此时被他握住了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为他把脉之后,指尖竟一直搁在他的腕上忘了收回,顿时羞得双颊绯红,忙自他掌中收回柔荑,改为搀着他的手臂道:“且莫闲聊了,这里风大,坐久了也不好,殿下若是缓过来了,我们就回去吧。”
她说着,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又不经意与他相触。
却见他眸中竟没有了方才的幽怨,透着些许柔和凝视着她,而后轻轻应了一声:“好。”
走水
后来的数日间,宋娴因担忧敏心,于是寻着一切机会打探审问的消息,只可惜得到的却都是对敏心不利的。
听闻俪兰苑后来还对敏心用了刑,只是敏心坚强,挨着刑罚也不愿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见不能逼她就范,那些人又不知从哪里弄出物证来,偏说从敏心那里搜出来了□□,正同害死苏月的一样。
哪有杀了人还把罪证留下的?这明摆着是栽赃陷害!
宋娴心急,便去将这些话都说与李容褀听。
李容褀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沉着冷静得过分,一点儿惊讶和愤慨都没有。
见她这样,宋娴更加坐立不安,正欲跑去俪兰苑探视敏心时,却被李容褀唤住。
“今日你就在这里服侍我,哪儿都不许去。”李容褀倚在床榻上对她下着命令。
宋娴心下虽不甘,可见李容褀态度如此坚决,而他这几日身子又不大好,只怕忤逆他的意思又要惹得他动怒,便不得不折了回来。
这一日李容褀只卧在塌上看书,再没有一句话。
宋娴在他身边却是坐立不安,心早已飞到俪兰苑去。
虽说李容褀身为敏心的主子尚且不急,她一个不相干的人着急更是没有必要,可青玄出事之后,她心中便时时惶恐,不忍再见身边无辜之人蒙冤 。
她这样心不在焉,自然难免出错,侍奉茶水之际更是接连的失手,险些连茶盏都给砸了。
李容褀便蹙着眉怨她道:“今日可是丢了魂?如此丢三落四。”
被他这样一数落,原本忍了许久的宋娴终于忍无可忍,踱至床榻前一脸怨念的看着李容褀:“可不是丢了魂么?只可惜敏心中心耿耿,却没个主子替他伸冤,我这不相干的人便是为她丢了魂也白搭。”
“阿宁…”李容褀唤了她一声,正欲言又止之际,却被屋外传来的一阵喧嚣声打断。
他们二人同时侧头看去,只见窗纱之上人影绰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众人都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宋娴回头看了看李容褀,留下个“待会儿才同你计较”的眼神,便立刻起身至屋外查看。
“发生什么事了 。”她掀了锦帘出来便随手抓了个门口的丫头询问。
那丫头如实应道:“是俪兰苑走水了。”
“俪兰苑?”宋娴惊诧,转而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果然俪兰苑的方向有火光映天,只是由于此时天尚且未曾完全黑下来,所以看得不甚清楚,但也可见那火势似乎不小。
“这是做了什么孽哟!阿弥陀佛…”周围有丫头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求菩萨保佑。
宋娴尚在惊诧中,忽见看热闹的丫头们退开来,一个个敛目垂眸,朝着她身后的房门口欠身行礼。
她已觉到有熟悉的气悉靠近,于是转过身来,果然见只着了一件寝衣的李容褀出现在门前。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那日心疾发作以来,他的面容始终苍白,仍然是病弱的样子。
见他如此,她便只得暂且先把心里的不平放下,转身往屋里去,准备拿外袍与他披上。
与李容褀擦身而过之时,他却忽然于袖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娴有些诧然的顿足,侧过头来看她。
他却仍目视着火光映天的远方,低声于他耳畔道:“火灭之后,随我去一趟俪兰苑。”
事实上,那场火烧了好一阵子才得以熄灭。
宋娴伺候李容褀更了衣,便往俪兰苑赶去。
到了俪兰苑时,济川王和李容锦已经到了那里,和王妃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下一同立在俪兰苑前的庭院里。
李容褀上前向王爷王妃行礼,解释道:“儿近来宿疾复发,近日饮了药便歇下了,方才醒来才得知俪兰苑走水,故而来迟了。”
济川王闻言忙道:“你身子要紧,这些事也本不需你劳心,倒是你近日旧疾发作,可有请太医来看,可有服药,服了药之后可觉好些?”
王爷的话中,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切,可见他对这个儿子仍是十分挂心的,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世子之位才悬而未决,只可惜他每日忙于在外应酬,少有时间过问府中之事,一应事务都交给了王妃和李容锦处置,所以知之甚少。
王妃也连忙附和道:“正是,这里有你兄长处置便可,你又何须赶来立在这里受风?”
她说着,顿了顿,又转身对王爷道:“回王爷的话,已经请宫里的太医来把过脉了,开了药正吃着,瞧这脸色,似乎也有了不少的起色。”
李容褀则全然不理会王妃的话,只拱手对王爷行礼,应道:“劳父王挂心,儿之病情暂已稳定,短时间内应是无碍了。”
“如此便好。”王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身边的侍从道:“可查出来了?走水的原因,还有那屋里有什么人?”
见说到正题,宋娴连忙提起精神,认真的听着他们说话。
却听那人道:“走水的原因尚且还不知,屋里有三名女子,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从残存的衣饰上可辨出其中一人是关押在这间房里的敏心,另外两个并不是俪兰苑的丫头,其身份还需进一步调查。”
听完侍从的禀报,宋娴心下一惊。
济川王则朝向王妃,疑惑道:“关押?”
王妃忙解释道:“正是那日妾身向王爷提及的命案一事,原本还在调查之中,不想又出了这件事。”
王爷听罢,垂眸沉吟了片刻,向那名仆从吩咐道:“速速彻查此事,弄清楚这两件事情是否有关联,查明之后即刻向本王禀报。”
“是!”侍从急忙拱手领命。
王爷又对王妃道:“幸而此番并未波及俪兰苑的主屋,只是俪兰苑中收拾残局尚且需要一些时日,近来怕也是不宜住人了,那就让他们另收拾一间庭院出来,王妃委屈些,先将就些日子吧。
“多谢王爷挂怀,妾身这就着人准备。”王妃朝王爷欠身致谢,语调虽觉不出丝毫异常,眸光中却透出隐藏不住的失落与不甘。
立在一旁的宋娴也觉察出问题所在。
她早知道王爷和王妃并未住在同一处,而王妃一直独居在俪兰苑中。
这对于济川王府这样的王族官僚之户来说本也不甚新奇的,那些有姬妾的老爷不和正妻居于一处的多得很。
一开始宋娴也以为王爷日理万机,顾不上王妃也是有的,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听闻王爷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姬妾,竟也不曾提出接王妃到他的屋内暂居,倒是显得有些薄情了。
原以为王妃自一个侍妾扶了正,应当是极受王爷宠爱的,然而从现今的情况来看,似乎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并不似想象的那样好。
“如此,大家便散了吧,锦儿且多盯着些,你母亲年纪大了,此番在她庭院里走水,想必也受了惊吓。”听到济川王的声音,宋娴收回了短暂游离的思绪,下意识的看了看李容褀。
却见他也只是默然听着他们说话,始终未发一言,眼下告退,他却对王妃道:“王妃不止受了惊吓,近半月来为了命案之事已操劳多时,这倒是儿的不是,让王妃费心了。”
命案发生也不过数日时间,李容褀却特意强调了近半月,话里有意无意的透露出王妃早有预谋的意思。
王妃听后,面色立刻阴沉下来,却也只能尴尬道:“这都是为娘的应该做的,何来费心一说。”
李容褀的眸中怨毒之气渐浓,唇畔亦现出讽刺的笑意。
宋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弄得最后不好收场,便暗中扯了扯他的袖角。
他微侧过头来看了看她,却也不曾回应,但终归是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李容锦也出声请王爷和王妃先去歇息,自己将后续的调查之事应承下来。
众人于是退下,宋娴跟着李容褀正准备回去时,王爷却自身后唤住了李容褀。
济川王踱至李容褀面前,单独与他说话:“你如今的药吃得可还好。”
李容褀垂眸,拱手应道:“太医新开了方子,还算对症,如今且吃着看吧。”
王爷点了点头,又对他道:“你且养着,待身子养好些,为父便同朝中支应一声,且为你谋一个闲职先做着,原本王室宗亲之中,玩乐一世的大有人在,只是你同你母亲一样,性子好强,为父知道你这一点,才做了如此决定,你也不要太过拼命,一切以身子为重。”
说话间,宋娴偷偷往济川王面上瞥了一眼,却被震住。
她发觉王爷看着李容褀的眸光,浓浓的关切之中,竟满含着悲伤之情。
这目光虽然极度隐忍,却也难免令人动容。
他是从李容褀相似的面容,忆起了亡妻么?
宋娴不敢揣测,但见李容褀亦有所感,眸中虽有水光隐现,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恭谨与端肃,朝王爷拜了拜,答道:“谢父王成全。”
看到这里,宋娴不禁为李容褀感到惋惜。
他生于王族,又聪慧过人、勤于治学,若不是母亲早逝又受这身子的拖累,他毫无疑问应当入世为官,在朝堂上实现抱负,也不至于处处都被兄长压下去一截,最后竟落得只依仗一份闲职度日的结果。
流言
离开俪兰苑后,宋娴与李容褀并肩而行,两人都沉默着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宋娴却终于忍不住道:“敏心她…”
听闻敏心的死讯她到现在还如在梦中,又见李容褀如此平静,心下难免对他怀有怨怼。
她才刚开口,李容褀就蓦地侧过头来,与他眸光相触的片刻,她却噤了声。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李容褀对她说过的那句“你放心”,如今再将前后桩桩件件的事情想来,她才恍然大悟。
“难道说敏心…”她激动的脱口而出,却又怕眼下身在沁竹园外,周围暗藏有眼线
“原来如此。”她脸上含笑的看他,而李容褀自始至终只是凝视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表现,宋娴不禁为自己的迟钝感到羞耻,也为自己一直错怪了他而感到懊恼,而想起自己为了激将他而说他无情的那些话,又很是后悔。
眼下面对他,被他这般的目光凝视着,她又是喜悦,又是无地自容,并不知道自己敛目低头的攥着衣摆的样子就似个娇羞的小女儿。
这尴尬只持续了片刻,那个清冷又携着些许怨毒的声音便在她耳畔响起:“我们回去吧。”
宋娴一惊,才发现失神的片刻,李容褀已挨近她身侧,一只手甚至还于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不动声色的牵着她前行。
虽说宽大的袖袍足以遮挡两人相握的手,可保不齐周围会有人瞧见。
宋娴羞赧的欲收回手,却被他收紧掌心,不允逃脱。
她有些怨念的仰起头,正看到微阳在他的侧脸笼着一层清浅的光晕,细小的光斑在他睫羽微垂时轻快的跳动。
她看得有些怔然时,却见他又侧过头来看她,薄唇张阖间轻喃道:“都过去了。”
他竟然会说这样安慰的话语。
宋娴双颊忽的有些发热,心跳也莫名变得剧烈,觉得此时的李容褀和平时小孩子一样恶劣喜欢捉弄人的他很不一样。
生怕自己这般心思被他看出,她便连忙垂下头,却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目光。
宋娴的心中已是一片混乱,于是再不多言,也不敢挣扎,由他握着她的手往沁竹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