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迁就珍珠的情况下,史仲竹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京郊驿站住满了全国各地上京朝贺的布政使,都是封疆大吏,史仲竹也住进了驿站和各位互通有无,联系感情。
等了两天,尚未登基只能称嗣皇帝的准圣人,宣布各位布政使可以先回府,他现在不会召见任何人,一切事情等登基大典完成再说。
各位大人在京中都是有宅子的人,挤在驿站不过是为了给新圣人表个守规矩的态度,顺便和同僚交流感情。既然已经有了明令,自然各回各家。
圣人登基之前,查的紧,史仲竹一行,连保龄候府都没进,直接去了忠嘉侯府,等着圣人登基,尘埃落定,再看望家人。
好在礼部还是有效率的,很快就捋顺了整个流程,前后铺垫仪式略过不提,正式大典就只有一天。史仲竹站在所有朝贺外官的最前面,看着这位比他还小五岁的天子,一步步走来,头戴冠冕,身披龙袍,沐浴在阳光里,犹如神人,坐在了御座上。
顿时响起排山倒海的“万岁”之声,史仲竹跪在台阶下,都能感到这样澎湃的力量,高坐龙椅的圣人,恐怕更是自豪。史仲竹更加感受到了,为什么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登基大典上,圣人颁布了三道旨意,一是礼仪性的宣布继承大位,是上天和先帝的恩德,他会实行怎样的政策,保证国泰民安。二是朝臣最关心的定下了内阁八人,先帝后期,八人的名额没满,先帝也没有补足,如今圣人宣布的八人名单即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袁杰、史鼎、何德、司徒怡、万重、陈经纬、史仲竹、荆远,八人资历政绩都够了,入内阁名正言顺,只是史仲竹和荆远年纪都小,史仲竹还不到四十岁,不到四十岁的中央常委,怎么样都不和时宜啊~
第三道旨意是加恩。减免赋税、遣散老弱兵丁、加开恩科。
所有礼仪程序完成之后,史仲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忠嘉侯府,下人来报,大爷回来了。
“安安,他怎么回来了?”史仲竹惊讶到,连忙让人去通知魏贞娘。
史安才十二岁的时候,史仲竹就做主把他送到了万里书院,如今想来已是四年没见。当初的孩童,已经长成了少年。
史安着淡色长衫,进门便拜倒在地:“不孝儿给爹爹请安。”
“好了,起来吧,一家人不用讲礼,你怎么回来了?”
不带史安回答,魏贞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路唤着“安安,安安”而来,走进大厅,更是一把搂住不放,放声痛哭道:“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想死为娘了。宁宁和平平怎么没有一起来?”
“娘~”史安半大少年正式中二害羞的时候,抗议道:“您和爹能不能不叫我们小名啊,太丢脸了!”史安嫌弃到,这么嗲的小名,被同学知道了会笑话死他们的,好不容易外出求学,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小名了,怎么回来还是逃不过!
“名字怎么了,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魏贞娘拉这史安就是一顿唠叨。史仲竹赶紧把他解救出来,问道:“你两个弟弟怎么没来?”
“爹,我上京主要是为了恩科,他们俩现在还是秀才,来的有什么用。”
“这次恩科…”史仲竹正要给史安谈正事,下人又来禀报史鼎有请。
得,什么也不用说了,收拾收拾去保龄候府吧。史仲竹、魏贞娘、史安、珍珠,在的人,都一起去了。
到了保龄候府,魏贞娘抱着珍珠去后院拜见郑氏,史仲竹带着史安往内院大书房而去,到了地方才发现,史家所有在京城、能说得上话的都来了,包括旁支,乌压压一大片人。
第94章 家族进退路
史仲竹一家,因为带着个婴儿,路上耽搁了一下,是最后一个到的。史鼎坐在最高位,看见他们父子俩来了,指了个位子给史仲竹坐,史安站在史仲竹背后。史鼎才缓缓把目的讲出来:
“今日召集诸位族人,为的是咱们史家第三代出仕的事情。这一代,年纪最大的是六叔家的孙儿,其次就是我的嫡长孙,我都押着没有让你们出仕,就是想想和诸位通个气。这一代什么时候出仕最合适?他们出仕了,我这样的老家伙退不退?什么时候退?”
那个史鼎称为六叔的老年男子,是京城史家第六房的,平日里族中杂事多是他在管,史鼎、史鼐忙不过来的时候,事务就交托给他办,在史家内部算是有头有脸。他起身说道:“族长,我看无甚可商量的,既然儿孙有本事,就让他们入官场历练历练,族长也无需避嫌,您现在名义上是二辅,实际上袁杰就是个吉祥物,权柄在握,更能荫蔽史家。”
对于这样的言论,史鼎、史鼐是理都不想理,既然把人都召集起来了,自然必须要商议的理由,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看到在场的族人,还是有点头的,史鼎翻了个白眼,拿眼睛斜了一下史伯松,史伯松作为下任族长,自然担负起了解释的责任。
“六叔爷此言差矣,族中能人众多,自然可喜可贺,只是在朝堂上占的位置多了,难免引起其他家族的不满,就是圣人,恐怕也不愿意,有史半朝,王全朝之类的出现。”
“当初王谢之家是何等煊赫,我们还不到他们一半儿呢!”史六叔道。
“所以,现在朝堂已无所谓的王谢。”史鼐淡淡道。
史仲竹接过话头,诚恳道:“如今,科举已取代九品中正;恩荫与军功并重,但已经偏向军功;举荐还在实行,但除了少数一两个,居高位的,都是科举、军功晋升。诸位,还看不透吗?”
“耀昀说的很是。”现在小一辈在场,史鼎也没有叫史仲竹的小名,告诫族人道:“我和三弟算是恰逢其时,当初圣人要拉拢勋贵,我和三弟又有救驾之功,才勉强上位,后人想走这条路已经是不行了。所以,我这些年才日益重视族学,就想要族人都从科举、武举、军功晋升,这样名头好听,前途也大。”
“那族长的意思是…”
“我如今坐在二辅的火山口上,耀昀也入了内阁,外面人说起我们史家来,一门三侯,父子阁老,端是显赫,但我们自己要有自知之明,需知盛极必衰。我固然可以贪恋权位,提拔族人,可过个几年,全族都要给这些身外之物搭进去。”史鼎道。
史六叔不解道:“袁杰八十岁的人了,还死不挪位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动不干的,圣人也看中族长您呢!”
不怪史六叔,世情如此,只要家族中有一人居高位,整个家族的档次都被提起来了,谁会主动走下高台?自己不愿是一方面,亲近族人也不愿失了这样的靠山大树。
“袁杰不肯退,是因为他退了,袁家就垮了,就凭他那个做了三十年,还是礼部侍郎的儿子?侍郎都是圣人看在袁杰的面子上赏的,子孙凋零,仇敌虎视眈眈,袁杰如何敢退?”史鼎道:“我们史家不一样,第二代中以耀昀官途最畅,第三代,也多有族人得了举人功名,不擅文事的,在家也是勤练武艺,到时候去边关博个功名不成问题。”
“二哥说的是。”史鼐道:“如今族中人才济济,我和二哥退下来,跳出了官场,旁观者清,倒还可以给小辈们指指路。”
史伯松是早就知道消息的,他的几个儿子也安安静静的看着,史仲竹和父亲、三叔的意见也大致相同,任何把持朝政的家族,如果不能成功谋反,都不会有好下场。史家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也要防范于未然。
剩下的族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是该出言挽留,还是点头附和。
史鼎也没有给族人太多的思考时间,道:“既然都不说话,就当大家都默认了。现在来说说,我们这一辈的老家伙什么时候退,第三代又什么时候如官场好。”
“爹,恩科就是最好的机会,让族中有举人功名的都参加这次的恩科吧,等孩子们都入了朝堂,爹和三叔也可是顺势退下了。”史伯松建议道。
“恩科是好机会,只是大量族人中了,我还在朝上呆着,圣人会不会误会?”史鼎道:“我看还是分两拨,年纪大些的先考,年纪小些的在历练历练。要知道,出仕的年纪小了,在官场上也不好混,像耀昀那般,当初也被人排挤。”
“不如,族长先向圣人请求致仕?圣人可定不会准,不过是试探,让圣人知道咱们史家的意思。”史六叔建议道。
“不好,先帝新丧,我是先帝制定的辅政大臣,圣人就是为了名声,也不会放我。”史鼎道。
“说来说去,没个准,还是我先退下吧。”史鼐道:“如今,边关大将都是圣人的人,兵部也没有什么实权,偏我占着位置,我退了,给圣人潜邸旧人腾位置,圣人也该明白了。”
“不行!”史鼎坚决反对,“当初为了我进内阁,你就已经退过一回了,这此说什么我也不许!”
“二哥,我也不是为你,都是为了史家。”
“我才是族长,我说不行就不行!”史鼎道,“都不要担心,我会找个万全之策的。”
史伯松道:“那爹,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这可恩科先上一批人,想走从军路子的也可以启程了?”
“好,就这么定了,诸位族老,先去通知本房的人吧。”
旁枝族人渐渐走了,房中就只剩下史鼎、史鼐两家人。
人一少,感觉都要放松些,史鼐把袖子卷起来,端着茶杯灌水,也不装模作样,随意把杯子拿在手里把玩。
史鼎捏了捏眉心,道:“好了,现在正经来说说该怎么向圣人表态吧。”一大堆人是商量不出什么来的,旁支的人,只需要听从就是了。
“三年不改父道,爹能退下来,最早也是三年之后了。”史伯松道。
“竹哥儿,你看呢,你还当过侍讲,咱们一家,数你和圣人最熟悉,依你看?”史鼎问。
“当今圣人,和先帝不同,性情更温和重情,颇似仁宗。”史仲竹道,他口中的仁宗,是当今的祖父,史仲竹侍奉的第一代帝王。
“仁宗陛下啊~”史鼐感叹道,就是他这样的武将,对仁宗的态度也是颇为尊崇,仁宗之仁在对朝臣百姓,对外族还是有铁血手段的,史鼐一直都记着仁宗陛下的知遇之恩,史家双侯的辉煌,就是从仁宗陛下开始的。
“那竹哥儿的意思是,爹可以直接上书?”史伯松问。
“爹爹先上书说自己身体不好,精神短之类的敲敲边鼓,等三年先帝大祭之后,再说致仕就比较顺利了。”史仲竹建议道。
“平日,我会把手里的政事往其他阁老和圣人心腹、阁老备选手上交的,我退了,三弟,说不得还可再进一步。”史鼎道。
“进什么啊,二哥都身子不好了,我与二哥年岁相当,多大脸敢再进一步。”史鼐自嘲道。
“虚职也是好的,日后好说话。”史鼎道。
“呸,呸,呸,爹,不吉利,不许乱说!”史仲竹道,这是暗示死后墓碑上该刻什么铭文了。
“哎,我都不介意,竹哥儿着急什么,终归会有那么一天的。”史鼐豁达道。
“三弟不以一品大员的身份退下来,我心里始终有愧,当初…”
“二哥!别说了,当初我们说好了的。”史鼐伸手握住史鼎道,当初在父母只重大哥,压制他们兄弟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当初在有机会救驾的时候,史鼎抢着把最显眼的功劳让给史鼐的时候,就说好了;当初他们让两府兄弟序同一齿序,当初他们在朝堂上相互扶持,当初……早就说好了。
史鼎回握住史鼐的手,默默无语。史伯松、史仲竹也安静退下。第三代的史思贤、史思齐、史安对视一眼,安静的听着,默默得跟着各自父亲回去了。
出了大书房,史伯松和史仲竹在前面轻声交流:“老五在金陵潇洒,还得要告诉他家里的决定才是。”
“嗯,还是你给他写信吧。”史仲竹推辞道。
“你好好和他说说,他从小就听你的话。”
“哥,叔梅性子跳脱,不爱受规矩束缚,还是你写吧,得让他知道,你才是族长。”史仲竹道,继承人的权威,该随时强调,即使他当年差点成了这样观点的受害者,但他依然支持。
“我们是兄弟,与爹三叔一般。”
“所以,更要让叔梅明白,狼群得有头狼。”史仲竹道。
“我一直觉得你更适合做头狼。”
史仲竹转头,微微一笑,气死风灯的微弱光芒在眼里闪烁,史仲竹认真道:“哥,你才是最适合的头狼,我愿做狼王手下的第一勇将。”
“我总怕委屈了你…”你的才华足以光耀千古,如果我这个所谓的兄长遮挡了你的光芒…
“不,我的性子做不了头狼,我不肯为族人收敛自己的光芒;我不愿做个幕后英雄,我就爱出风头,还性情软弱…”
“用得着这么贬低自己嘛!”
“我也怕你会让自己受委屈。”史仲竹凑得更近,道:“生在史家,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我也是。”
后面的三个小辈,继续安安静静的跟从,默默无言,就像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第9第5章 一步一步退
家族的事,不仅是男人的事,更是女人的事,夫人外交,一句漫不经心的话都会让人倍加留心,认为是家族意志的投影。
史仲竹接了魏贞娘和珍珠回忠嘉侯府,史安骑马在外护卫,史仲竹抱着珍珠,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贞娘说着今天的决议。
“安安,先让他进国子监吧,这时候回万里书院又太赶了。”史仲竹道。
“是呢,孩子在我们身边都没待多久,要我说,言传身教才是最好的栽培,有你这个当爹的教他,有什么学不会的?”
“贞娘对我真是有信心啊!”史仲竹笑。
“我丈夫自是能干的。”魏贞娘道:“对了,还有一事,今天陪娘说话的时候,突然想到,圣人新立,太子也要册定了,这太子伴读、东宫属官,有小半都要与太子同龄的人担任,咱们家…”
“太子啊…”史仲竹沉吟道,“再等等吧。”
“当今就是由太子登基的,名正言顺,圣人对大皇子感情也好,册立太子不是理所当然吗?”
“圣人才刚登基呢,他自己能不能坐稳皇位都两说,坐稳皇位不是说有司徒同族的人会来争夺皇位,而是圣人和臣子之间还有一场拉锯呢,若是圣人自己不能完全驾驭下臣,朝政大权把持与权臣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史仲竹解释道。
“怎么可能,我一向听说圣人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出了名的能干,再说…”魏贞娘在马车里都压低了声音,窃窃道:“爹可是二辅,难道族中有意?”
史仲竹哭笑不得的把凑近他耳边说话的魏贞娘拉起来道:“什么话,史家自然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我的意思是,这天下说是圣人的,可实际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若是圣人不能统领全局,权柄自然就落在了官宦群体手上,这个官宦群体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各家各方利益的平衡,爹爹不过其中之一罢了。”
“真有这么严重,那还是不要送他们三个进宫受罪了。”魏贞娘道,她起心送儿子进东宫,为了是博前程,如今前程不定,就算了吧。
“还不到这一步,如你所说,圣人早先就有贤名,假以时日,自然是一代圣主,等圣人前途定了,安安他们再出仕不迟。”史仲竹道。果然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天老大我老二,什么蠢事都做过,现在只有有风险,都会仔细推演,生怕行差踏错。
“世人都说雪中送碳难,日后咱们锦上添花圣人和太子还会放在心上吗?”魏贞娘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爹爹致仕就是今冬最暖人的炭火,史家还用不着小孩子为家族牺牲。”史仲竹厉声道。
魏贞娘握着他的手,沉声道:“对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心疼孩子罢了。”史仲竹没有明说。魏贞娘以为他小小年纪出仕,是家族的意思,所以很愤慨这种那孩子为家族牺牲的事。实际上,史仲竹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孩子,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独立的成年人,当年之所以那么早出仕,是为了早早取得话语权,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个新世界,史鼎不会那样对他,史仲竹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魏贞娘不再说什么,夫妻俩默默无言,回了忠嘉侯府。
新圣人登基,这已经是史仲竹侍奉的第三代君王了,史鼎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更是如鱼得水,混的非常自在。
三年不改父道,新朝的政策没有太大的变化,史仲竹入了内阁,资历最浅,排在倒数第二,通常扮演的都是人肉背景角色,多听,少说。当然这个“背景”是在八个阁老中论,走在外面,史耀昀大人,人如其名,光彩夺目。
既然家族已经议定,史鼎在内阁行事就随意了很多,他是二辅,首辅通常不干活,他也只是协调斡旋,真正能锻炼人的,都推到了别人手上,关键是他并不特别照顾自己的儿子。一两天还不明显,时间长了,圣人也很纳闷,直接宣召了史鼎。
史鼎如今已是资格最老的臣子,刚一进殿门,没等他下拜,圣人就急忙叫起,让小内侍搬了凳子来给史鼎坐。史鼎慢慢的挪过去,谢过圣人,才坐下了。
“史爱卿近日身子可好,朕新得了高丽贡上来的参,最是温和滋补,和我朝人参不同,适合平日进补,爱卿带些回去。回头叫御医…哟,朕倒忘了,小史大人就是国手,让他瞧瞧,就再妥当不过了。”
史鼎一副老态龙钟道:“老臣谢圣人厚赐,不瞒圣人,老臣老了,正要寻摸些好东西呢。”
“史爱卿老当益壮,何出此言。”
“不敢当,不敢当,老了,老了,臣是做武将的,早年间行伍拼杀,多少留了些暗伤,临老就发作了。”史鼎感叹道。
“怪不得史爱卿近日把政务都分交各人了。”
史鼎连忙站起,行礼,做诚惶诚恐状道:“老臣怠慢政务,尸位素餐,请圣人降罪。”
圣人自然赶紧叫起,安慰道:“爱卿是阁老,本就是运筹帷幄之人,琐碎之事,自然有下满的人去办,何罪之有?”
史鼎起身,谢过圣人,道:“多谢圣人体恤。圣人宽宏大量,老臣就倚老卖老,向圣人讨个人情。老臣手上的政务太多,还是要培养一批得力之臣好襄助臣,恳请圣人拨几个能干人给老臣。”
“小史大人不就在内阁嘛,爱卿何必舍近求远。”圣人打趣道。
“唉,那孩子,一心还在西南改土归流上,不说了,不说了。”史鼎摆手道,他知道圣人不会喜欢这个话题,当初先帝和圣人做得不地道,后续一摊子麻烦还有史仲竹来收拾,圣人如今已然高高在上,又怎会承认自己当初的确做错了?有丁点儿内疚,如今都化作尴尬和对史仲竹不识抬举的恼怒了吧。
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待会儿给爱卿送几个人过去。”
“那老臣就多谢圣人了,唉,老臣这身子骨,平日看着还勉强,就怕哪天突无征兆的倒下了,耽搁了朝政。”
“爱卿龙马精神,不可出此不详之言。来人,把朕私库里适合史爱卿用的药材都收拾一份,送到保龄候府。”圣人吩咐道。
史鼎再三谢过,拖着老态龙钟的身子,慢慢退出了大殿。
圣人呆呆的坐在龙椅上,手拿朱笔,却半响落不下一个字,叹了口气,把笔放下道:“史鼎上回休沐,还在演武场耍了回枪逗外孙子呢。”
周围伺候的人无人接话,就是最受宠爱的大太监于铁也默不作声。
圣人捏了捏眉心,头疼。史鼎几乎是明示了,圣人自然知道他和他代表的史家在表态,表明随时可以为圣人的心腹腾位子,随时准备退出朝堂的姿态。圣人叹息,史家的人呐,史仲竹为了改土归流的政策完美实现,和先帝、和他都顶了牛,说不得如今还在气头上没缓过来;史鼎就更绝了,做圣人的还没表示,他自己倒主动撂挑子不干了。
圣人在心里问自己,朕就是这般薄情寡恩之人吗?何以避如蛇蝎?
不管圣人自认自己是如何对臣子恩遇有加,史家的决定不会因为圣人没说出口,没付诸行动的态度调整家族方向。
史仲竹把史安丢进了国子监,时常通信叮嘱孩子万里书院的两个儿子尽快取得举人功名,甚至以游学相诱惑。要知道,史安是万般不愿进国子监的,他把游学简直当成了史家人必经之路,天天吵着往外面跑,把曾经有过短暂游学经历挂在嘴边上,眼气两个小弟弟,搞的史平、史宁羡慕不已。
史仲竹笑骂:“一群讨债鬼!”不理魏贞娘的抗议,一心养育自家软萌的小珍珠。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掉了下巴——太子死了。
太子是圣人和皇后的嫡长子,如今后宫做主的是皇太后和皇后,在两位的治理下,后宫如铁通一般,为史仲竹侍奉历代帝王最干净的后宫,太子怎么就死了?要知道太子今年都十五了,朝中都有为选立太子妃的声音了,怎么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