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漏了一条吧,广州府还是广东这一大行省的首府,都说三生不幸,附会城郭,这广州府也不是你这个名义上的上官说了算的。”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布政使张大人是个妙人,你见过就知道。至于提刑按察使并不在广州府驻扎,而在肇庆府,除此二人之外,品级最高的就是我了。只要搞定卫所这边,就能放心行事。”林峰憨笑。
“我云里雾里听了半天,你其实还是想干海贸的吧?”柳娘小声问道。
“谁不想呢?海贸多大的利润,你那便宜徒弟张顺,早就搭上我这儿的路子,我也跟着受惠。你能行止由心,不也是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做底气。”林峰给柳娘一个手拐子,笑问:“怎么,气我挖你墙角不?”
“也要你挖得动,张顺是我介绍给你的,就盼着你们处得来呢。”
“成,有你这一句,哥哥就放心了。咱们心照不宣,待吃过中饭,我去引你见布政使大人去,见了你就明白了。”林峰笑道。
“求之不得!”柳娘笑应,短时间内也商量不出什么,她在广州府还有停留几天,多的是时间。
“不是说带着大娘和小妹一起赴任吗?怎么没见她们?”说完公事,林峰笑问私事。
“在客栈…”
“接过来,住什么客栈啊!我当年住在你家院子,家里人来看,你也没让我住客栈去!赶紧的,和我见外起来了?”林峰笑骂,“该有五六年没见大娘了,想的紧!”
“我看你是想我娘做的羊肉汤了吧。”
“羊肉汤也好,大娘好手艺,想也不丢人。对了,草儿快及笄了吧?怎么想的,想看好人选没有?”
“还没呢,我有心多留几年,也没遇上合适的青年才俊。”柳娘笑道:“你不是想打草儿的主意吧?”
“呸!那是我妹妹!老子喜欢的是男人,女人犹如浮云…”
“你也别光问我了,你怎么样,既然喜欢男人,可有重新找一个,别说你还惦记着顾行舟啊!”
“屁咧,老子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自从入了广州府,多少人巴结还找不到门路,送上门儿来的,我又何必客气。”林峰眉毛扬得高高的,十分自豪。
“别是吹牛吧,我怎么没听说呢?”柳娘一脸不信。
“你蹲在乡下守孝,能知道什么?要不今晚带你见识见识?”
“敬谢不敏!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洁身自好,洁身自好。”柳娘连连摆手,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
“哼!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成了,赶紧用饭,你和我去拜布政使大人,我派人去接大娘和草儿。”
“我发现你来的广州府之后都学坏了啊,这满口粗话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体统,体统!别以为咱们熟就能不讲究了,刚刚看门的兵丁眼珠子都快掉出来。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啊,等着娶媳妇儿呢。我可不想新婚夜上不了床,先解释和你没关系!”柳娘笑把话说出在前面。
林峰上上下下大量了她一遍,跟挑猪肉似的,尔后一翻白眼,“放心吧,我眼光高着呢!”
被嫌弃的柳娘,甩袖而走。
吃饭的时候,林峰又殷勤的往她碗里夹菜,“新鲜海鱼,在京城想不想这一口儿,比你做的好吧?”
柳娘夹起尝了尝,道:“海鱼清蒸太寡淡了,还是得下重调料。老姜压不住味儿,海上不是海椒传过来吗?用哪个提味最好。”
“二两老姜了,还不够辣?”林峰也尝了一块,嫌弃道:“你那是什么品味,只吃一个死辣!”
两人就海鱼该怎么做展开一场激烈辩论,期间还夹杂着各种人身攻击。
站在他们身后服侍的嬷嬷笑得一脸欣慰,那是林峰的奶嬷嬷,从小看着他长大,也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的,只要自家哥儿高兴就是。原本奶嬷嬷听看好顾行舟的,没想到自家小主子和他掰了。现在又来了个黄柳,比当初顾行舟瞧着还体贴呢。
什么?你说黄柳和她小主子没那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没瞧见两人快为一块鱼肉打起来了,不是至亲至密之人,能干出这种事儿?
柳娘如今只是七品县令,想做事,自然要借林峰的势,不免表现得亲密些。男人的亲密在有心人看来自然猜想万千,而今柳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午饭过后,林峰领柳娘去见布政使张大人。
“张大人乃是英国公府近枝,家世优渥,为人宽和,不过有些小毛病,你见了就知道了。”
“你打定主意要卖关子,我也不问。只英国公乃是武职勋贵,怎么会来广东担任布政使。别瞧不起广东啊,好歹是开国十三行省之一。”英国公乃是大明最高爵位,世袭罔替,不论朝中出了什么样的新贵,也没想扳倒张家这样的百年大树。
“张大人祖父是前前任英国公的兄弟,这关系够亲密吧。英国公府的爵位只有一个,其他子嗣也得各谋生路。不过人家这种含着金汤匙的人,谋生大越也是三以下瞧不上。”林峰随意解说几句,两人的马车就到了布政使衙门前。
林峰也不从正门递帖子,直接把车赶到后门,下人们熟门熟路的把马车放进来,林峰拉着柳娘穿过庭院,在路上就听到丝竹之声和戏子咿呀。
柳娘心想,林峰卖关子一路,难道这位张大人喜欢养戏子?林峰并不多提点,可见张大人的确是个宽容的,因此林峰不怕自己得罪人。
林峰和柳娘穿过庭院,没被领到正厅,反而到了花园一处戏台。上面一位花旦正在和一个正生对戏呢!戏台上还有端坐有正旦和暂留等戏的小生,戏台东侧曲乐班乐曲声高昂,而戏台下却只有椅子,一个看戏的人都没有。
林峰走到戏台前,恭敬一拱手,尔后站立不动了。
所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大人,不是喜欢听戏,而是喜欢唱戏!唱的还是粤剧,听来有模有样,功力深厚。
柳娘微微抬头仔细观察台上的诸人,想来做到二品布政使,也该是四十岁往上了吧,柳娘在正生和小生之间打了个转儿,又把目光投向了花旦。戏台上正是花旦和正生对戏的时候,花旦饰演丫鬟,正生乃是姑爷,斜坐着的那个是正旦。台上诸人都上了正装,油彩浓烈,看不出模样来。
只是…这正旦即便坐着,身高也有些微妙啊。
铿铿锵锵、咿咿呀呀有一出戏唱完,收工的戏子们鱼贯退出,只有那正旦青衣站起来,笑问:“汝来何事?”声音颇有些尖利。
“回禀大人,香山县县令黄柳到职,特来拜会大人。黄柳乃是下官同乡,前科探花郎。”
“下官黄柳见过大人。”柳娘上前作揖。
“探花郎啊,正该是风流人物,且点评点评方才这戏如何?”青衣花旦笑问。
柳娘毫不怯场,笑道:“唱念做打,精彩纷呈,大人技法纯熟,唱腔婉转,是出难得的好戏。”
“是吗?那可有改进之处?
“已然十分出众,若要精益求精,当兼容并包才是。方才听那唱腔有些单一,若能引进广州府流行的海阳腔和弋阳腔,层次当更加分明。打击乐也不够清越,若少用铜锣改为梆子,当更贴合贞妇烈女的主题。”
“果然是个懂戏的,我瞧着十分不错。林大人引见的好人儿,且放心去吧。”青衣起身,婷婷袅袅下了戏台,果真有几分女态。
柳娘被“好人儿”麻得一个激灵,所以说啊,柳娘还担心自己被看出女儿身做什么,瞧这位二品大员姿态,柳娘比谁都像汉子!
林峰谢过,带柳娘出门上了马车。这时柳娘才问道:“这张大人怎么回事儿?他不仅喜欢唱戏,还喜欢反串?还是贞洁烈女挂的?”这是什么奇怪的审美啊?正旦贞烈温婉是符合时代审美的女主角,花旦俏皮可爱,略带喜剧或丑角意味,堪称女二号。
“激动什么,你刚刚不挺淡定的吗?答得多好啊!”
“合着这还是理所当然的吗?这种爱好有够特殊,怎么没听到风声呢?”柳娘不解。
“也就我们几个知府有资格觐见布政使,底下县令都不知道,谁敢传出去?片刻就能找出人来!张大人背后靠着英国公府,谁无缘无故的得罪他呢?你以为张大人喜欢串戏就是个糊涂人吗?糊涂人且坐不稳官位。你看衙门口都没人来找,他基本不办公务。可他高高在上自在唱戏,下面自然就有人把事情办了。先前朝廷查得不严,海贸也不是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只要交了份子钱,张大人也不管,接近无为而治了。把他弄下去了,换个上官能比他更好?我们几个知府,有哪儿有张大人的背景,踩着他上位?这样的上官,可不能小瞧,若不是咱们关系好,我能带你来见吗?”
“不过张大人扮的旦角挺有味道的?”林峰猥琐摸着下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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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中国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就是男人扮女人。——鲁迅先生诚不欺我。By 柳娘内心独白。
第188章 渔家傲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柳娘嫌弃, “还有, 别总摸两撇小胡子, 年纪轻轻留胡子干什么, 看着特别猥琐!”
“猥琐吗?”林峰不信, “广州府这边最流行的样式啊!好些人都说我留着好看。”
“好些人是谁?能介绍我认识吗?”柳娘笑问。
“怎么, 想认识我的新朋友?放心吧,有了新人不会忘了你这个旧人的。”说着还把手搭在柳娘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是挺想认识的, 我得看看他是不是瞎的啊!”柳娘吐槽道。
“张大人真有这么省心?别是扮猪吃老虎吧?”柳娘把话题回转到布政使身上。
“张大人做广东布政使已经七年了, 去年的贪污大案都没牵连他。按理来说, 下属出现这种成片贪腐, 他怎么也得是‘失察’吧?英国公府就要这样的能耐, 生生把他绑在布政使的位子上, 谁也别想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只蛰伏了三年,谁还用七年时间扮猪啊?再者说了,全广东省有哪头大老虎值得张大人卧薪尝胆?”林峰笑道,反正他是相信张大人真喜欢唱戏的。“这些年他只管唱戏, 下面的孝敬也不敢少他一两, 何乐而不为?”
柳娘想想也是,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张大人出身好, 又有独特爱好,做官的目标就是银子。他的好出身也限制了他不能入内阁,既然如此, 何不一边搂银子,一边沉浸与爱好之中。
“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就算只有几个知府知道,也不保险啊。难道你不会送戏子给张大人吗?一来二去的这消息还怎么保密,七年未泄露啊!”柳娘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保密工作做的太好,总让人担心张大人是不是另有所图。
“你以为张大人的戏是和谁学的?张大人是真喜欢唱戏,颇有造诣,等闲人他瞧不上。知道消息,有能力送戏子的人,必须挑选真有料的送进去,且带着卖身契。”
“那你和张大人走得太近会不会…”
“会什么?名声有碍?放一百个心吧。先别说这事儿密不透风的传不出去,就说知道这事儿的人,谁没给张大人送过东西,老鸹落到猪背上,谁也别笑谁黑!”林峰哈哈大笑,“等出来做官我才明白了,官场啊,就得脸皮厚!”
柳娘挑眉,看来林峰当真变化不小,不仅仅是会说粗话了,连官场都体验出其中三味来了。
回到知府衙门,黄氏和草儿已经被接过来了。林峰依然犹如当年一般,口称“大娘”“妹妹”,并无半点儿生疏。黄氏也知机,特意去厨房做了一锅羊肉汤来,让柳娘陪他好好喝几杯。
与林峰商议妥当之后,柳娘带着黄氏和草儿,入主香山县。
为何挑香山县作为官场第一站,如今香山县包括后世中山、珠海和澳门,天然的深水港,最便利的海贸条件、更神奇的是,广州府此时有九大卫所,没一个在香山县境内。
柳娘到了衙门,蒋县丞领着众人在入县城的主要路口迎接。柳娘一家子来本来只有几辆马车,林峰又送了许多东西仆人,拉拉杂杂一起十几辆把车。在香山县,十几艘船多见,十几辆马车那可是富豪加清贵配置,谁见过?县里的人也知道新任县令到了,赶紧去路口迎接。
黄氏还享受过这种待遇呢,原来一地主官在地方上是这样的威风凛凛啊!
“娘,你们安坐就是,我下去应付。”
“县丞蒋/县尉江…”
“蒋县丞、江县尉不必多礼,咱们边走边说。”柳娘没等两人自我介绍翻身上马,让随从另外牵了两匹马过来递给两人。两人也只能弃车上马,一路和柳娘解说沿途风光。
这马还是知府衙门里现牵来的,蒋县丞心眼儿多点儿,看着马鞍上的记号,更添三分恭敬,心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和上面有交情的主官,得伺候好了。
一路从香山县最繁华的码头走过,这里人们衣衫单薄,皮肤黝黑,就是女娘也是小麦色的皮肤,看着十分健康。只是太过整洁肃静,柳娘问道:“清道了?”
“大人之前传令,不让扰民,下官怎敢。”
“那街上怎么空了这么多,看那招牌还新着,不是无人打理的模样。”柳娘指着旁边一家店的酒旗道。
“大人有所不知,禁海呢!原先繁华的港口如今都走空了,百姓们没了生计,自然就不开店了。”
“是吗?”柳娘不置可否,又问,“每年□□月都会来台风,今年有预兆了吗?”
“有经验的渔民耆老看过,言是今年台风小,不会上岸。”蒋县丞答道。
“街面上这么干净,平日里也是这样吗?”
“是,是。”
“那谁扫?”
“啊?”
“谁扫,大街上总不会扫一次就一年不脏吧。”
“商户扫,商户扫。”蒋县城点头哈腰道。
“商户好些都关门了,他们愿意扫不是自己的地盘儿?更何况商户也就扫自己门前那块儿吧?正街谁扫?”
“这,这,清道夫,由清道夫扫。”
“那清道夫是衙门出钱吗?”
“是衙门出银子,清道夫都是些老弱病残,也是衙门的德政。”蒋县丞笑道。
“哦,那回去我看看账本,扫得这么干净,得嘉奖才是啊。”柳娘笑了笑,不理会蒋县丞突然绷不住的笑脸,转头问县尉道:“江县尉和蒋县城可是亲戚?”
“回大人,不是,下官乃山东人,姓江,江河之江。”江县尉抱拳道。
“我大明不设县尉,江县尉这职位是怎么回事儿?”
“下官原是卫所小旗,因香山不设卫所,也不可无人护卫,因此担了主薄。县尉不过同僚戏称,下官一时紧张,叫错了称呼,还请大人恕罪。”
“哦,原本是卫所军户啊。怎么没跟着迁走?原在哪位千户手下效力?”
“回大人,下官原是在戚家军中。”
柳娘突然露出大大的笑脸,“哈哈,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本官已与戚老将军爱女订婚,你是戚家军旧属,当真巧得很啊!”
江主薄终于露出笑意,连连拱手,并不说话。江主薄在香山也尴尬得很,戚老将军在时,他自然显赫,跟着发财,得了实惠。当年留他在香山县,是因为戚老将军有新建卫所的意思。可老将军一走数年,他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处着,身份依旧是军户,可又入不了哪个卫所。为了生计,身份一降再降,最终谋了个主薄的职位,勉强度日。
一路来到县衙,柳娘看了看这外观,笑道:“香山县是个好地方啊,走了多少地方,都没见这么整齐的衙门。”
“大人有所不知,香山苦啊,天灾有台风大水,人祸有海盗、倭寇,常常上岸侵扰。县衙也经常攻破,不得已必须重修。”蒋县丞哭着一张脸道。
太/祖为贪污制定了严刑峻法,因此大明素来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就是内阁这种国家核心机构,听起来高高在上,可内阁用的都是烂桌子、烂椅子,地势还低洼,要是下雨还容易倒灌积水。就是这种破地方,文臣门打破脑袋拼了几十年,只有运气才华最好的人尖子,才能进去坐一坐。
香山县县衙的建筑水平,比内阁还高呢!
柳娘暂时未娶妻,也没妾室随行,安排老娘、妹妹住下,柳娘就拉着两人又到街上巡视去了。完全没给两人休息的时间。
县城路口一同去拜见的人没与主官说上话,县衙里等着拜见的一干人等也没见着真龙。要知道,一个县正经官员只有县令、县丞和主薄,剩下的都是吏,由县财政自行供养。换句话说,就是县令自己班子,由县令掏钱养着。如今连面儿都见不上,这些小吏怎不着急。
“这强龙不压地头蛇,难不成还没见面就要给个下马威不成?”
“人家可是知府大人的同乡,据说穿开裆裤的交情。来香山之前还从布政使衙门出来,布政使大人都发了话儿的,全广东这么多县令,谁能有幸蒙布政使大人召见?”
下面吏员的消息灵通,来源广泛,不与一会儿就黄柳生平都翻了个底朝天,还夹杂着各种坊间奇谈。
县城街道也没啥看头,一路上柳娘把两人问得打不上话来,过了把当官干瘾。柳娘请两人在街边酒楼吃了顿便饭。蒋县丞诚惶诚恐的看着柳娘把帐结了,恭送她离开。
柳娘一回县衙,小宇就迎上来道:“少爷,账本都清点好了,您什么时候看?”
“现在!把账房们都叫来吧,从今年的账本开始清。”
第189章 渔家傲
“今日见县令大人如何?”主薄江星移回到家中, 妻子为他褪去官服, 换上常袍。
“还好。”
“好就好, 不好就不好, 还好是怎么个说法?你把与戚将军的关系说了吗?县令大人怎么回的, 可有说你的军户身份和主薄职位怎么办?”江星移妻子担忧的问道。
“我假装口误, 把那人小人刻薄我的县尉用作正式称呼。果然县令大人一下就听出来了,问了我的身份,也说了他与戚家渊源, 笑称我是一家人。”主薄江星移押了口浊酒, 叹道:“可我总觉得不踏实, 县令大人好像早就知道我与戚家君的关系。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根本未曾上心。”
“这位大人堂堂探花出生, 听闻远海船队的东家张顺张远海是他的弟子, 这样有才干又不清高的人,怎么会让我那三言两语唬住。指不定心中转着什么主意呢?”江星移越想越不对,他们能打听新县令,新县令在广州府这么多天, 难道是为了游山玩水吗?
“能有什么主意, 县令虽有种种不凡,可到了香山也是要用人的,与其让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光了旧日同僚, 不如奋力一击,先博出位。”江星移妻子比他更果决,道:“你是军户, 若再不能解决身份,儿子们也该入职了,到时候你让他们去哪里?不去是抗旨的死罪,去了,谁来教导他们、庇佑他们?”
“别催,别催,让我再想想,再想想。”江星移也十分头痛。
正在这时,江星移留在衙门的人回来禀告,“江头儿,新来的县令正在查账,十几个账房算盘拨得啪啪响,看那架势,全都是老手。咱们县这点儿东西,一夜就能扒拉干净。”
“什么!查账!”蒋县丞拍案而起,上任县令铃铛入狱之后,香山县县务由他暂领。上一任可是贪腐进去了,香山县上上下下谁也不是白纸一张,欺上瞒下,让罪责不足以入刑,也就放过了。如今账本一查,他们可就无所遁形了。
“大人,咱们可要下下手为强。”蒋县城麾下的小吏问道。
“没事儿少看话本,省的带坏脑子!下什么手,那是堂堂探花郎,和知府大人、布政使大人关系密切,下手?你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牢靠了,还是怕一家子死不绝!”蒋县丞没好气骂道。
“那我等该怎么办?若是新明尊是眼睛揉不得傻子的人,咱们都等着送死吗?”
面对下面人的担心,蒋县城咬咬牙,道:“先别自乱阵脚,不管新县尊是什么个性,他来香山也没带几个人,总不会把人全都打压贬斥,只要县尊要用人,还怕没机会吗?尔等世代为吏,在民间声望非同一般,没人能取代你们!且安心…”
怎么能安心呢?打发走下属的蒋县丞坐立不安,在屋里还会不停走动,不能坐下。因为一安静下来,他仿佛就能听到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