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姑娘长在深闺,自然一切听父兄的,这次她被兄长带到京城,原本是向见见世间繁华,好走的安心些。可突然遇到一个神医,说自己“可享永年”,绝处逢生的惊喜没体会的人不会知道。戚姑娘对救了她的人感激不尽,些许小事也十分上心,亲力亲为。
柳娘不是一心救人的老好人,在医馆他就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这才自告奋勇为戚姑娘行针。没想到她救的这家人有这样的背景,只能说是错有错着了。
连着送了几回针线吃食,柳娘也反应过来,襄王有心、神女有梦,水到渠成的事情。挑了个好日子,特意上门拜访。
这次上门是预先打招呼,确定戚家也有这个意向之后,柳娘则会请官媒正式来提亲。
本来就是双方都有意的好事,戚昌国真是恨不得当场答应,可为了撑一撑女方的面子,显得自家女儿金贵,戚昌国还是客套道:“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过日子的是两个人。我觍为兄长,也当问一问小妹的想法。”
这就是走个过场,这样的金龟婿、潜力股,谁不想要呢?
戚昌国请妻子入内院和小妹说清楚,心里盘算着下聘礼的时候能不能有对活雁啊,那才涨面子。已经打好腹稿,等送走柳娘,马上给老家父母写信,把这难得的婚事敲定…
想得正开心了,却见妻子一脸为难的走出来,戚昌国心里咯噔一下,别是小妹不愿意吧?
“妾身无礼,家中小姑有疾缠身,得相公青眼,本当欢欣鼓舞,只小姑坚持要见相公一面。实在斗胆,还请相公见谅。”
“说的这是什么话,未婚男女,怎能私下见面!”戚昌国怒道,“小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戚昌国是怒给柳娘看的人,生怕柳娘以为戚家故意怠慢他。
“戚兄,不必动怒。看来戚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恰巧小弟也是,见上一面无妨。戚兄与嫂夫人也同去,我等算作同好之家交往,不必守这些虚礼。”若说柳娘先前只是挑选“合适”人选,现在真有点儿兴趣了。评价一个人,要看他所处的时代,要求与未婚夫见面,对此时的大明女子而言是十分大胆出格的举动。
“还好一德贤弟不见怪,不然为兄真是无颜见你。”戚昌国再次致歉,完全没有了刚刚向抻一抻柳娘的想法,亲自带他去了内院。
戚昌国与其妻子坐在院中石桌上,透过窗户,可见柳娘与戚姑娘对坐在窗前。
柳娘唤下人把茶水换成白开水,轻轻给戚姑娘注满一杯,温言道:“姑娘有心疾,不宜饮茶、酒等刺激性东西,白水就好。”
戚姑娘听到心疾二字忍不住抖了抖,放开咬白了的嘴唇道:“相公知我有心疾,怎还愿意娶我?”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脸霎时通红一片。
柳娘微笑道:“刚开始见姑娘于层层人群中,家兄有难,你身体不适,仍旧挺直脊背,努力不动声色,不肯让兄长为难。我习医,一眼就看出你有不足之症。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素昧平生,叹一声可怜,也就过去了。后来在医馆,见你兄嫂听说你将要不治,涕泪横流,心想,见微知著,能得兄嫂如此心疼的姑娘,定然是个好瓜娘。这才主动请缨,为你治病。”
“治病有损姑娘名节,可对大夫而言,男女老少、美丑贫富都是一具皮囊而已。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却不是打动我的地方。后来又见过姑娘一次,落落大方,不因久病缠身而脾气古怪。我做大夫,也见过很多病人,病人大多脾气古怪,并不是他们生病连脾气都病了,而是身体的疼痛折磨着他们的精神,身不由己。姑娘应该是从小有疾,长这么大,依旧有这般温和良善的个性,可见人品。”
“好感是慢慢积累起来的,秀外慧中、处事大方,德言功容四者齐备,身体不好,这能稍稍拉分,怎么会放弃如此大好女子。”柳娘笑道,“姑娘对我想娶你如此惊奇,是我什么地方坐的不到位吗?”
“不是,不是…”戚姑娘声音有若蚊蝇,“非是相公不好,是小女自己过意不去。生怕相公因自责损了小女名声刻意求娶。天下没有好心帮忙,反而要被赖上的道理。此等事,戚家人不可为。”
当真是心明眼亮的好姑娘!何其难得!
“如今知道我为姑娘本身而来,姑娘可愿应允?”柳娘笑问。
一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风度翩翩的问你,是个人都把持不住啊!可戚姑娘仍旧攥紧手帕,再问:“相公所言灵魂伴侣,令小女动容。可世间规则千万,令慈…”
“规则千万束缚不住心,我早已立志寻一志同道合的灵魂伴侣,若找不到,坚决不肯将就。我母亲十分开明,也支持我这样做。姑娘放心…”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戚姑娘得到答案,先时鼓起的勇气消散得一干二净,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大胆,居然敢当着男子的面问这些问题。戚姑娘一张脸红到脖子根,起身就要走。
“等等…”柳娘也跟着起来,从怀中取下一枚凤团纹玉佩摆在桌上,道:“还请姑娘不弃。”
戚姑娘红着一张脸不敢看他,一把抓了玉佩疾步而走,进了小门喘息不已,不过屋中几步路,却向走了几十里似的。“心平气和,心平气和…”戚姑娘默念,努力平复心情,她不能太过激动,不能太过激动!
屋里两个人站起来的时候,场外的戚昌国也情不自禁跟着站起来。见柳娘缓步出来,戚昌国焦急问道:“如何?”
“见相公满面红光,想来定是好消息。”戚昌国妻子捂嘴笑道。
“见过三哥,见过三嫂。”柳娘可不是被人一打趣就红脸逃跑的年轻人,他这一招呼,反倒让戚昌国妻子羞窘不已。
“好!”戚昌国一蹦三尺高,“我这就去给父亲写信!”
大事得定,柳娘也要写信给黄氏,请她上京。不是让闽商们带信,而是直接打发下人快船而去,争取早日去的黄氏的同意。
柳娘在心中介绍得很清楚,“心疾,恐不能行房,诞育子嗣。然儿深慕之,此生求一灵魂佳偶而已”。
戚昌国写回山东的信回来得更快,这样的好人选,戚老将军没什么可挑剔的,把他的名帖和戚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发人送来了,让在京城走礼。只有一个要求,戚姑娘要从山东老家出嫁。
不过是金钱上的花销而已,柳娘甚至愿意在女方家中办一场,以全女方的面子。
纳采、问名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官媒,纳吉是京城皇觉寺高僧推算出的天作之合,这三样都做足了礼数。尔后请了两日假,和休沐一起合成三天,正式办了纳征,即送聘礼的小宴。
翰林院同僚和留在京城等下一科的闽南举子大多都来了,笑道:“著名光棍儿也娶妻了,可喜可贺啊!”
“大器晚成,好饭不怕晚。拙荆秀外慧中、心灵手巧,非一般俗妇可比。”
“听听,听听,还没娶过门儿呢,就叫上拙荆了。这种人不罚酒,可罚谁去啊!”同僚纷纷起哄,早就听说黄柳要求高、眼光挑,也不知这戚家姑娘是什么天仙样儿?
其实也有人不明白,黄柳一个好端端的探花郎,日后文官的中坚力量,怎么跑去娶一个过气武官的女儿。是,咱们心里都明白戚老将军的威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可文官武将系统不兼容啊,就算老将军威望再高、遗泽再多,也落不到黄柳身上啊!黄柳也不像是个傻子,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众人想来想去,只能把这归结为:“美色误人”。
六礼过了其四,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黄氏来信说黄老太太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她们就不上京了。等日后有空,再回乡祭祖便是。
既然做了未婚夫妻,柳娘跑黄宅的次数就更勤了。每次带些泥人小风车、竹雕小石刻之类的小东西讨未婚妻欢心,喜得戚昌国妻子直叹“没找错人”。
此时风气严谨,官宦人家未婚夫妻并不会见面。柳娘送了东西,戚昌国也不能当场赶他走啊,只能请她道书房闲谈、消磨时光。
柳娘每天总在戚家打发时间,就为了等到晚饭之时,见一面戚姑娘,哪怕说不上话儿呢!戚昌国夫妻心里明白,不仅不点破,还刻意帮忙呢!
“三哥也不必特意照顾我,我随意找本书看就是。你是来考武举的,专心攻读为要。骑马射箭我不擅长,但武举也有文试,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能帮着参谋一二。”
“有探花郎辅导,我这武举该是手到擒来才是。”戚昌国笑道,他现在最喜欢听的称呼就是“三哥”了。刚见面的时候柳娘也是一身清贵,熟悉了才知道,她为人风趣幽默,可不是寻常酸儒。
妹夫大舅子二人性情相投,颇能说到一起去。
“你这书房的书都能看吗?若是有戚家秘传兵法,你可先捡起来。我这人书虫一只,见着是书都想一览风采。若是坏了你家规矩,就是我的罪过了。”
“嗨,能带出来的都是些大路货色,只我家乃世袭武职,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并不多,恐你看了无趣。”
“读了几十年四书五经还不厌呢?我也刚想看看兵书是什么样儿的。早就听说戚老将军写过《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若能一睹当世军神的风采,无憾矣。”
“都在南边第二路的架子上,一德随意就是。父亲常说兵书写出来就是让人看的,只要不是倭寇外敌谁都能看。可惜我们几兄弟天分不够,都没能领会父亲兵书的真意。”戚昌国让他自己拿。
“我近日交往一位泰西儒士名唤利玛窦,他的带来的数学和锻造之法十分有新意,能量化标准,精确数据,做到统一生产。对改良兵器、推演阵法十分有用。”
戚昌国大吃一惊:“兵器可不是随意能改良的!”私造兵器那是死罪!
“知道,知道,我小心着呢。若是铸刀,每次只一把,都在律法范围内,且我这就是试验,一次次试,都记录好数据,直至做到最佳。成品不是个关键,重点是记录数据。”柳娘笑着安慰他:“再让我这么专研下去,翰林院散馆的时候,我非得入工部匠作司不可。”
“那等我授了武职,兵器铠甲就全靠妹夫了。”戚昌国笑道。
“说到铠甲,岳父在我们南方抗倭的时候,总有撒豆成兵,以纸做甲的传说。开始我以为真是传说,后来读了书才知道,纸甲历史之悠久,从唐时就有。我等书写之纸何其脆弱,就是厚一点的牛皮纸也是用力就烂,怎么能做铠甲?我看《纪效新书》里的确有记载做纸甲的事情,不知是如何造的?”
“这便是家父的一大改进了。纸甲原本就是用在南方水战上的,用无性极柔之纸,加工捶软,迭厚三寸,方寸四钉,如遇水雨浸湿,铳箭难透。最重要的是轻便!南方与北方不同,湿热无比,铁甲容易生锈,若是士兵伤口在锈铁上一蹭,更是要命。那么重,士兵有时还要下水,十分不方便。好的纸甲被海水浸透之后,反而更能防御箭矢,造价也便宜。说起来都是军费不足闹的,若是能打造既轻便又不生锈的铁甲,还费心造纸甲做什么。即便是海战,主帅和各位将领穿的也是铁甲。”
“三哥,你不老实啊。说了这么多,把最关键的藏起来了,什么是‘无性极柔之纸’,我只知道宣纸、草纸、牛皮纸,还从未见过纸甲呢!”
戚昌国神秘兮兮道:“这可是家传之秘,你若想知道…”
“知道,用狗皮纸混合着棉布捣烂而成,外面在贴一层硬绢布,这样做出来的纸甲,不生锈、不腐蚀,能防范火铳和箭矢,对刀剑直接砍杀也有很好的防御效果。只是耐用度不行,不然早就在全军推广了。”柳娘侃侃而谈,根本没把这当成秘密。
“你怎么知道的?”戚昌国大惊,“这真是我家秘传之法!”
“傻!这些东西都写在书里,就是岳父没写,史书上也写得有。最关键的技术是狗皮纸怎么和棉布混合捣烂,比例是多少,具体厚度,成型温度之类的东西才是核心技术。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知道有什么困难的。”
“唉,怪不得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呢!我还想摆一摆大舅子的威风呢,都摆不起来了。”戚昌国笑道,“我自己也没做过,若是你做出来,让我瞧瞧可好?”
柳娘一口应下,过了几天却把材料一股脑送到戚昌国宅子里。“好家伙,我连夜翻了律法,私造纸甲五领者绞!利玛窦一个洋和尚,我一个文官,都不适合做这东西。还是放在你这里吧,我再好奇也只能休沐老过过干瘾。”


第184章 渔家傲
武举会试在五月举行, 戚昌国此来, 就是为了能一举上榜, 授官封职。大明武官一直是军户世袭, 武举只是补充, 因此大家对武举的重视程度都不够深。但这也是相对于文举而言, 对平常人来说,国考和省考也没太大区别,考上了都是国家公务员。
在柳娘的建议下, 戚昌国提前一个月就按照武举会试那天的行程来要求自己, 还租了西郊的马场练习, 柳娘也去做过陪练。这样做一是熟悉考场, 二是调整作息。等到考试的时候才发现, 来应考会试的大约五百人, 从其中选出一百人来,五比一,比文举的得中比例高太多了。
第一堂考试先考策论,策论不过者不许考弓马。有柳娘这个开挂的妹夫加持, 戚昌国顺利过了策论, 排名靠前。
然后是弓马,骑马射箭考察做骑兵的能力,舞刀、举石、拉硬功, 考察力气和技巧。戚昌国将门虎子,这些也难不倒他。
最后综合成绩,会试第三。大明武举是没有殿试的, 会试成绩就是最后成绩。这下好了,文探花武探花结了亲家,当真是一段佳话!柳娘和戚昌国两人都常被熟人打趣一句“双探花”。
得中武进士的人,只分前三甲和普通进士,并不像文举分的那么细致。朝廷授予戚昌国百户职位,赠蟒玉佩、腰刀和铠甲。
戚昌国在京城认识的人少,中武进士后,摆宴也不那么热闹。
不过大舅子和妹夫的感情那是相当好,戚昌国中进士之后,就依依不舍带着家眷返回山东了。
“嫂夫人才出月子不久,孩子也小,不如留在京城,我帮着照料。这么个小人儿上路,我可怎么放心。”柳娘叹道。
“大哥来信,家父病重,我这做儿子的也该回去尽孝了。”反正功名已经到手,回去也不必看谁的脸色。戚昌国笑道:“我儿也留着武将家的血,糙惯了,不必担心。至于小妹,就不用担心。回去禀明父亲之后,你开春便来迎娶。”
“好你个戚昌国,我好心提醒你,你却倒打一耙。去去去,去吧,懒得见你了!”
“哈哈,恼羞成怒!”戚昌国笑道:“房子还有半年才到期,一并交给你了。”
戚昌国带着妻儿妹妹返回山东,柳娘也以为开春便可解决自己的婚姻难题。未料六月就接到了闽南来的书信,黄老太太病亡。
丁忧是肯定的,柳娘还特意上书礼部,申请为老太太颁发敕命。柳娘如今是六品,按照惯例应该等到朝廷空出时间,统一颁发。可现在来不及了,柳娘一边上折子丁忧,一边为老太太请封。
这是孝行,理应得到褒奖,柳娘找人疏通,礼部很快就把□□人敕命颁下来了,连带黄氏的安人诰命也一起下来了。
柳娘带着朝廷的五花卷轴敕命赶到家乡,黄氏已经停灵近一个月了。柳娘拿出敕命封诰,把寿衣换成凤冠霞帔的命妇服,黄老太太如今要称老安人了,葬礼随之水涨船高。
这个小渔村从来没有这么高级的葬礼出现,村民们每日都守着看仪式,相当热闹。柳娘回来之后,还惊动的当地官员,县令亲至悼念,知府也遣心腹送上奠仪,周遭乡绅、贤老闻讯,纷纷送上厚礼。
原本众人以为柳娘半路认回来,和黄老安人感情不深,应该不会回乡。一般祖父祖母去世,也是去职丁忧,但不是回乡居住,而是在京城守孝,谋划起复。谁能想到黄大人是这样孝顺的人呢,好好的京官都不做了,跑到这偏僻乡下守孝。
柳娘回来的第一个月,在各种人情走礼中度过。
等把黄老太□□葬了,柳娘才有空好好打量黄氏和草儿。黄氏这些年养尊处优,看着反而更年轻了,草儿也从到她腰高长到她胸口高。
“娘,草儿今年虚岁该有十四了吧?”
“可不是,该找个人家了。这丫头命好,从小锦衣玉食的,比你当年都过得好,找个人家赶紧嫁了,老娘这一辈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草儿听这话却不伤心生气,生活在一起这儿多年,她早就明白黄氏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抿嘴一笑,掀帘子就去了。未婚女儿家可不该听这些话题。
“你是不是有好人选了,若是有,就嫁了吧。我们养她到这么大,又陪一副好妆匮嫁出去,能为你添点儿助力也好。早就听说官场上讲究联姻,你寒门出身,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怎么行!”
“哦,暂时还没合适的人选,我会留心的。”
“嗯…”黄氏迟疑了一下,又道:“也别选太差的,光拿她做人情,也容易让人看轻你。”
柳娘失笑,她这老娘啊,真是一辈子改不了的脾气。
“行!我知道了!”柳娘脆声应下,道:“我这守孝闲来无事,给你画几幅肖像画吧。我如今不仅会工笔,也会西洋油画,材料我都带来了。好好画几幅,留给后世儿孙瞻仰。”
黄氏眉开眼笑道:“那我去换命妇服。”命妇服,这名字听起来就高档!
大红衣衫、云霞练鹊纹霞帔、红线罗大带、大红缘襈裙、玉革带、玉花采结绶…一套整齐的命妇装扮,只重量就让人望而生畏。还有凤冠,在六品外命妇头上的鸟雀,大约只能叫鸾了。比之皇后、公主的凤冠小巧很多,可黄氏依然乐滋滋的带上,每每看都这珠光宝气的凤冠,就忍不住喜上心头。
黄氏端坐在椅子上,让柳娘细细描画,一边道:“成亲时候就听说,可以带凤冠,可那时候哪里带得起,让那短命鬼去镇上租一套最简单的他都舍不得,谁能想到老娘这辈子有带凤冠的福气?这玉带可真漂亮,我这么坐会压着它吗?若是压坏了岂不心疼死?”
“娘,你别乱动,我正作画呢!”柳娘见她僵硬板正的坐着,笑道:“放轻松,你什么样子都在我心里,看着你的样子主要是画衣裳。”
“对对对,就是画衣裳,一张老脸有什么可画,把这凤凰啊、云纹啊多多画进去!”黄氏废这老鼻子劲儿可不就是为画衣裳吗?
“成了,我先勾一个轮廓,剩下的是细功夫,一点描一点,可以去把衣服换下来了,这初秋的天气也还热着呢!”
“不急,不急,等你画好了再说,老娘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
柳娘知道黄氏这是舍不得脱下来了,可惜她们守孝没人来串门,不然黄氏可找到炫耀的了。罢也,爱炫就炫吧。
这一身端坐还真受不住,黄氏虽然享受,可扼要起来走动走动活动身体,见着桌上居然有两幅一样的图,问道:“怎么还画两幅?难不成要带去京城?等出孝了我和草儿肯定跟着你走,画一幅就行了。”
“这是给戚姑娘的,她远在山东也该见见未来婆婆长什么样儿了。”
黄氏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问道:“你该不会真看上她了吧?和男人好男风一样?”
“咳咳,娘,你也太放得开了。我不过是可怜一个难得的好姑娘罢了。她生下来就有心疾,不能跑不能跳的,本十分辛苦,可依旧能体谅兄长,连我这个陌生人一起体谅了。”柳娘把戚姑娘坚持面谈,说清楚心疾、责任和好意的事情讲了,叹道:“是个好姑娘,和我在一起辜负她了。”
“呸!辜负个屁!就她这样的药罐子,哪家敢娶?没成亲的女人,夭折了连祖坟都进不去,嫁给你,六品安人就当上了,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黄氏颇为自己的孩子抱不平:“有什么难得的,老娘就见不得这见风了流泪、对月伤怀的主儿,多半是有钱有闲闹的,饿她三天试试,看到月亮只能想到月饼,迎着北风都要多吸两口饱腹呢!”
柳娘哭笑不得,“戚姑娘心疾已深,恐年寿不永,我说好好调理可活得长久,其实是骗人的,就是一个安慰。那姑娘大约也就二十五左右的寿命,我娶了她,也不可能她同房。那是个聪明姑娘,我想等她熟悉咱家,确定可信任之后,就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反正是一家子,她以后是冠我的姓氏葬在黄家祖坟的。”
“娶这么个短命鬼不会影响依你运道吧?”
“如你所说,一个女子若少年夭折,连祖坟都进不去,孤魂野鬼飘零世间。这样的好姑娘,我给她一个名分,自此之后不再娶。她生死都有个寄托,也算做好事了吧。既然是好事,老天爷想必不会怪罪!”柳娘真觉得这是双赢的打算,笑道:“你也别一口一个短命鬼的,不好听。”
“好啊,我就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呢,就挑起老娘的不是来了!”黄氏骂道:“老娘这是为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