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是军屯重地,设有都指挥使,手下前卫、左卫、右卫、怀安卫、万全卫等十一卫,又有另兴、守御等七个千户所,在品级上已经是省级配置,只是少了承宣布政使司与提刑按察使司。简单说来就是军/事/管/制地区,没有地方行政配置。
柳娘多有野心啊,什么卫啊、所啊的,她都瞧不上,直接就奔着都指挥使去了。此时宣府都指挥使姓冉名实,在外风评颇好,对商贾也不严苛,把宣府治理得井井有条,鞑靼、瓦剌根本不敢侵犯,总是是个大大的好官。可好官也不代表人家好巴结,事实上,宣府等着巴结冉指挥使的人从东门排到西门,少有能得门而入的。柳娘又何德何能呢?
柳娘有一项旁人都没有的优势——她是女人!
别看当官的看不起行商的,男人看不起女人,可在有些地方,女人经商的优势是这些男人都没有的:夫人外交。旁人再能耐也不能把生意做到内宅去啊!
柳娘有一定的名气,又带了百十人的队伍入城,第一步肯定是到当地官府备案拜码头,初步取得许可之后,柳娘就毫不见外的给都指挥使府上递了拜贴,自称是冉夫人的家乡人,请求拜见。可能是柳娘那薄名的缘故,等了三天,柳娘得到了冉夫人的接见。
“听说你是蜀中人,怎么自称是我的同乡呢?”冉夫人四十许左右的人,养尊处优多年,接见一个商贾已经是高看一眼,问话自然不客气。
“夫人容禀,小女原是南京人士,父母早亡,由祖父抚养长大。未及成人,祖父也一病去了,临终把小女托付给云贵的老友。后来…唉,不说也罢,户籍就落在了蜀中。其实论故土乡情,还是最爱南京。”柳娘一口地道南京方言,幽幽叹息,余味悠长。
冉夫人当即软了神色,“你也是可怜人。”
柳娘做坚强状,“也算不得可怜,享过长辈疼爱,见过万里风光,今又到了宣府,没有遗憾了。”
“怎么说,难道你和宣府还有渊源不成?”冉夫人问道。
“正是,家祖父当年跟着太宗爷爷打蒙古时负伤,这才退回乡里,小女看着盔甲就觉得亲切呢。宣府是先辈染血的土地,站在这儿也能遥想先祖当年为国尽忠的风采。”
“可不是嘛!咱们武勋家出来的,强就强在对陛下的忠心上,真真儿是拿性命博出来的!偏生有些人说什么宣府偏僻荒凉,不如江南水乡,咱们宣府多好啊!”
“夫人好见识,可不就是嘛!小女一路行来,也算见识不少,江南有江南的韵味,塞北有塞北的风采,不说别的,只看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在江南水乡就再看不到。恐是小女粗苯些,相比婉约幽深之景,更喜这开阔大气呢!”
“就是!…说的是呢。”冉夫人难得听见如此贴合心意的高论,正要赞叹,又觉太不矜持,连忙放缓语调。
柳娘笑了笑,道:“人生四大喜,他乡遇故知,小女身份卑贱,没什么好孝敬夫人的,小小敬意,请夫人笑纳。”
冉夫人亲手接了礼单,放在桌上,并不在意,她接商贾的孝敬多了去了。
“小女有一样礼物,想亲手奉给夫人呢!”
“哦?”
柳娘让等在门外的武苹捧了一个盒子进来,亲手打开,放在冉夫人面前。
“盐水鸭!”冉夫人惊喜道。
“是呢,小女出门在外最想念一口家乡美食,私自取来,解一解夫人思乡之苦,还望夫人勿怪!”
“怎会,怎会,多少年没吃过盐水鸭了!宣府离得远,鲜果吃食送来的十不存一,反倒劳民伤财的。”
“夫人慈悲,旁人到了夫人这位子上,自然喜欢什么用什么,哪儿会如夫人一般体恤下面人啊。”
“难得,难得,今日见这家乡味,王家娘子且留下来,陪我用饭吧。”
“小女求之不得。我这侍女也是南京人,一手好厨艺,还会做如意回卤干,求夫人赏脸让她露一手。相传当年太/祖爷爷微服出巡,见一街头小店炸油豆腐果,香味四溢,色泽金黄,不禁食欲大增。取出一锭银子赏给店主,店主见太/祖爷爷威势不凡,不敢怠慢,立即将豆腐果放入鸡汤汤锅,配以少量的黄豆芽与调料同煮,煮至豆腐果软绵入味送上,太/祖爷爷吃了连连赞叹。从此油豆腐风靡一时,流传至今。油炸豆腐果千百年都是那么干着吃,谁料遇上太/祖爷爷,那店家误打误撞就创出了这名菜来,想来也是太/祖爷爷福气庇佑着。小女今日借花献佛,请夫人万万赏脸。”
这是把自己比作太/祖啊!冉夫人被奉承得高兴,连连点头,又吩咐家人多做些西北名菜来,要与柳娘好好分享呢!


第22章 不种田
刚到宣府就被都指挥使夫人留饭,这消息一传出去,外面张望的商贾都纷纷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啊!”“都说走江湖的女人、小孩儿、老人不能惹,今日总算见着个活祖宗了。”
无关的人感叹,利益相关的就忧心了。“那王柳娘做的是药材、布匹买卖,抢了咱们的生意可如何是好?”大宗药材最大的销路是军中,高档布匹最大的销路是高官女眷,这些都是早有份额的。
拜过了都指挥使,下面卫所的长官柳娘也不敢怠慢,一一上门孝敬。
邓阳和杜星早就被柳娘打发来打前站,外面关于她的传说柳娘也听闻了一些。
“大家都说主子是猛龙过江呢,您手上还带着都指挥使夫人赏的玉镯子,谁敢明目张胆的和您过不去。”李娘子奉承道。武苹被柳娘留在冉夫人那里,教厨子地道南京菜,若不是担心冉夫人怀疑她安插人,柳娘真想让武苹在那里多待一阵儿。柳娘不放心其他人,就调了李娘子贴身服侍。
“和你家那口子学坏了,都会打趣我了。”柳娘笑道:“一介商贾女流,算什么过江龙。”
柳娘知道外面人对自己的忌惮,现在煊赫自然无妨,若是哪里漏出丁点儿破绽,肯定被一拥而上,啃得尸骨无存。
慢一点,慢一点,柳娘在心里对自己说。
柳娘也不和当地势力纠葛,走冉夫人的路子拜见了诸位高官女眷,送上南方精美丝绸首饰,取得行商资格,又点着人往关外去了。别看宣府在北边似乎荒凉些,实际上最繁华的地方还在更北的地方,那是榷场。
如今大明还是赫赫扬扬的明帝国,周边瓦剌、鞑靼皆俯首称臣。草原上的牛羊、马匹让人垂涎,蒙古王公黄金是日用品,富得流油。
柳娘亲自带队,把聚点设在开平卫,深入草原,开辟商路。在草原上广收羊毛,并让分放出风声,开平卫的王家商行常年收羊毛和羊毛制品,可以物易物,也可用铜钱、黄金。
柳娘还在宣府和开平卫同时开了一家酒楼,名字就叫“汇南北”,其中有道同名“烩南北”的名菜,取南方竹笋与北方口蘑炒制而成,虽是素菜,却比荤菜更鲜美可口,十分能代表柳娘这一条商路的特色。
商路推进有板有眼,柳娘却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这日,柳娘正对镜理红妆,用茉莉粉细细上一层底妆,带上精美繁复的首饰,不是柳娘突然女儿心思爆发,而是开平卫指挥使夫人是个“才女”,即便嫁人多年,也只爱弱柳扶风、精致娇美这一款,和宣府指挥使夫人冉夫人不是一个路数。柳娘每次见她,总要精致装扮一番,在她面前表现的不染“铜臭”,走这条路是为了“不失祖宗基业,全靠忠仆操持”。
柳娘正上妆呢,武苹就大步跑进来道:“主子,大事不好了。”
“噗嗤…”柳娘突然笑出声来,这句台词真是太常见了,几乎成了一个梗。
“行了慢慢说,在冉大人府上也没历练出处变不惊来。”
“主子明鉴,还真是冉大人府上的消息。”武苹急道:“冉府传出消息,冉大人有意把为他的幼子迎娶您。”
柳娘处变不惊,画眉的手都没抖,笑问:“冉夫人不乐意吧,那可是她的老来子。”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父命在前。女子出嫁从夫,夫意为天,冉大人此意已决,冉夫人如何扛得住!”
“不着急,冉大人也只不过是宣府指挥使,这九边重镇能人无数,总能找到辖制他的人。”柳娘决心要做女子,难道不知道世道对女人的苛刻。谋求她家业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下嫁,能光明正大迎娶自然好,实在不行用下三滥手段直接奸/污,女人名声为重,除了嫁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咱们生意大多在宣府呢。”武苹作为奴婢,真是比柳娘都看重这份家业,怪不得此时忠仆多呢。
“安心,安心~药娘的前例还在呢!”柳娘笑道,药娘乃是宣府一件奇案。当初药娘娘家死得只剩她一个,宗族也没人了,家业全归了药娘。左卫麾下千户所一个千户生了歪心思,求娶不成,直接奸/污。没法,药娘嫁了,进门七天,把千户一家全干掉了。药娘杀了人施施然前去自首,出了这种事,右卫指挥使也不敢怠慢,连连上报。刑部派人下来核查,药娘供认不讳,没等明正典刑,在狱中自我了断了。这往后谁要是说起药娘来,也只能叹一声脾气烈,谁也不能说她错了。倒是当初那千户遭人鄙夷,谋算孤女的家产没成不说,一家子都搭进去了。
柳娘不愿嫁,冉夫人还不愿娶呢!
冉夫人泪眼朦胧道:“你个没良心的,轩儿可是咱们老来子,我三十岁才得了他,眼珠子似的看大了,你就让他取个走商了女人?还是二十都嫁不出去的老女!”
冉将军看一向刚强的老妻哭成这样,可不要意思直接拍板定了,软语解释道:“哪儿有二十,不过十九嘛。”
“你还给我钻字眼!”冉夫人气道。
“你往日不是挺瞧得上她的吗?一会儿留吃饭,一会儿送镯子的,娶回来孝敬你多好。”
“底下孝敬人都那样识趣我自然瞧得上,可做我媳妇儿就差远了!不说大家千金,至少也得是闺阁少女吧!王柳娘这从小跑江湖的,抛头露面不说,谁知道她是不是处/女。你看她手下那些年轻男子,那么多男人围着她一个,肯定不是了!”
“唉,你这又说的什么话,咱们宣府什么时候也不禁寡妇再嫁啊,寡妇都能再嫁,更何况人家头婚的。”
“我说老冉啊,你没毛病吧,她给你灌迷魂汤了!年龄大不计较、抛头露面不计较,现在不是雏儿也不计较,那我儿子还娶什么娶,直接去楼子里拉个女人来吧!”冉夫人揪着冉大人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
“嗨,嗨,放手,你个老娘们,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冉大人功夫再好也不能和老妻动手啊,连忙跳开了。
“我不管,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让人砸了王柳娘的店,让她勾引人!”
“坐,坐,得,你既然要句实话,那我就直说了,坐!”冉大人拉老妻坐下,细细道:“我问你,你觉得咱们轩儿能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他可有功名在身,或者武艺非凡,论文论武都排不上号,那他可精通庶务,能养家糊口?”
“有你这么埋汰自家儿子的吗?轩儿是贪玩儿了些,可本性是好的,人又聪明伶俐…”
“夫人啊,你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他不是一时贪玩儿,不说这宣府的楼子,就是这九边重镇的青楼行当里,他都是大大有名的!这样的脾性,真疼闺女的谁肯嫁进来,不疼闺女的,嫁进来你放心吗?”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娶王柳娘啊,她一介商贾…”
“是啊,一介商贾,现在手下该有八百人打不住了吧,沿途还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商路,比我麾下千户都不差!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都是她一个女人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背后没有任何势力。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女人能干啊!若是个男人,我都要俯首听她指派。”冉大人叹道。
“有这么厉害,你别为了哄我夸大其词!”冉夫人才不信呢!
“夫人你说,你现在能给轩儿找得最好的儿媳妇儿,大约就是千户家的嫡女或者和我平级的都指挥家的女儿了吧?你想想谁家女儿嫁进来能带这么多嫁妆来?你想想!”
“可咱也不能委屈了轩儿啊!你这是卖儿子呢!”
“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委屈就委屈吧,银子还不值得那孽障委屈一二。等她生了嫡子,再抬几房颜色好的放在房里就是,到时候我再不拦他,日日睡在楼子里,老子都不管!”
“还要等她生了嫡子,你这是娶媳妇儿啊,嫁闺女都没这么贴心!”冉夫人嘲讽道。
“好夫人,想想药娘,老姜那一家子短命鬼是怎么死的!明知道媳妇儿是个有本事的,娶进来就是为她这份本事。不说好好待她,还往绝路里逼她,这是往阎王手里撞啊!”脾气烈的女人别往死里逼她,逼急了她能要你一户口本的命!
“既然这样更不能娶了!”冉夫人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不娶?”冉大人嘲道:“不娶哪儿来的银子?”
“什么银子,你拿银子来做什么?家里还有…”
“家里那些管什么!”冉大人叹息一声终于说了实话,“咱们这万全都司的总指挥使可已经空了五年了!自宣德五年设了这总指挥使之后,包括咱们宣府在内的十一卫、还有那七个千户所,可都在万全都司的麾下。听闻朝中有意提拔一名总指挥使,老夫边关效力四十年,资历不缺,宣府又是重镇,要紧处不缺,唯一缺的就是银子了。”
“现在朝中是三杨辅政,我这般武将搭不上话,可宫中内相王公公还能说上两句话,那可是陛下都要尊称‘先生’的人物,他一句话,我这位置岂不稳了。到时升了品衔,也好名正言顺的叫一声‘夫人’啊!”


第23章 不种田
“难道不能娶她做妾吗…要不二房…”
冉将军哭笑不得道:“我的好夫人呐,用强我都不敢,你居然敢说二房…算了,算了,也是我命中一劫,不去跑官了,顺其自然吧。”
“不…成!”冉夫人想了想,小儿子再要紧,要紧不过当家老爷,大不了以后补偿他。冉夫人一咬牙一跺脚,“我应了,等她从开平卫回来就上门提亲去!”
冉将军只看着她不说话,冉夫人自觉道:“保证热情有礼,娶进门也不立规矩,等生了儿子再说!”
冉将军这才长叹一声,拍拍冉夫人的手道:“委屈贤妻了!”
冉将军和夫人商议完毕,亲扶她出了书房,千叮咛万嘱咐丫鬟好生服侍,这般殷勤,多年未见。
等冉将军走了,冉将军的大儿子冉轼才从暗门转出。“爹,那王柳娘如此了得,难道就这么罢了?”
“罢什么?不过说来哄你娘的,闺阁女流,说真话岂不吓着她,漏了痕迹就不好了。那王柳娘我观察多日,在官场上的确没什么靠山,这就好,不必担心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也不担心坏了官场规矩。先让你娘去试试,若是不成,咱在出手。只是时刻记着姜家的下场,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把王柳娘当成关外的鞑子,做万全准备,不许轻敌,知道吗?”
“是,孩儿谨遵吩咐,暗线都埋下去了,保证万无一失!”冉轼抱拳回道。
商议好事情,冉将军才长叹一声,“就是委屈我儿了。”
冉轼也无助叫了声:“爹…”
“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冉家子弟,家族为先,日后你做了家主,也要记着把冉家发扬光大啊!”
冉轼哽咽,连声应下。
柳娘一直待在开平卫督查,这是开春以来的第一场羊毛买卖,经过一冬的储蓄,草原上的羊毛多不甚数。可草原人也不是傻子,再淳朴的族群,总有那么些以次充好的人。柳娘在一旁督促,若是遇到这类人,比照他的身家背景,做出相应的惩处。
北边冬长夏短,直到端午才忙的差不多。柳娘笑着让府上下人张罗粽子,“等吃过粽子,咱们就能回宣府了!”
“也就咱们有这贯穿南北的商路,不然粽叶都不好买,开平卫也不是谁家都吃得起粽子的。”武苹笑道。
“自吹自擂的丫头,粽子谁家没有啊!”
说完这句,柳娘就愣住了,被武苹叫醒,扔下玩乐的粽叶,叫上武苹往书房而去。
“苹儿,你把冉将军府上的事情再和我说一遍!”
“主子,还是一如以往,冉夫人正到处宣扬您的名声,也吐了口风说满意您做儿媳妇。冉将军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可您不是说他们不敢用强,大不了到时候出家做个女冠,也能掩人耳目。”
“不是,你详细说说,消息是从谁手里来的,怎么传到我耳边的,经了哪些人的手,这结论又是怎么的出来的。”柳娘神色严肃道。
“是冉夫人房中二等丫鬟春花传出来的,消息只经了暗线和我的手,就是咱们商行都没人知道。春花是我在府里时帮过的一个丫头,当时她还只是三等,家中老娘病重,和交好的姐妹借便了也没借到银子。我想着主子说在冉府上多结善缘就帮了她一把,也没要求她暗中监视、传递消息,只说请她帮忙留意着,我们是怕惹夫人不悦。这些事就连与她交好的丫鬟都不知道,春花嘴很紧,我们在然府上的其他暗线也证实了这个消息,再不会错的。”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要再想想。”柳娘让武苹先下去,却又让外院二等管事林桂上前听吩咐,让他秘密通知暗线再彻查一遍。柳娘深知锦衣卫之能,因此仿照朝廷的密探机构设了暗线,可这暗线多用于打探商业机密,极少用在自己人身上。大明不就是被特务机构带累了,为了监察文武百官设了锦衣卫,为了监察锦衣卫设了东厂,为了监察东厂又设了西厂,为了监察西厂还会折腾个内厂出来,猜忌没有尽头。
柳娘愿意相信自己人,可也不敢盲目。刚才漫不经心一句话,反而提醒了她,粽子谁家都有,谁敢保证冉家就不在自己这里安插人手呢?她这里谁最出其不意?柳娘细想了想,要么是武伯他们最先跟着自己的八人,要么是最不起眼的粗使丫头。
柳娘更不敢回宣府了,一付忙碌姿态扑在生意上。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让人惊心,居然是邓阳!
据邓阳书房伺候的丫头说,冉家许他官位,做直系的百户。
“冉家准备如何收拾我呢?”
“若是娶不了,就诬陷与鞑靼勾结,出卖宣府军事机密。”
是啊,这些年大明与鞑靼和平相处,可外族终究是外族,这样的罪名,足够掀翻一家没有靠山的商行。柳娘与将军府熟悉,有偷到情报的可能,在草原上还有几条商路,网罗罪名也逻辑严密。
柳娘再三核实消息,抱着万一的侥幸,最后仍旧证实是邓阳。柳娘只能拍板定了:“再去草原一趟,我亲自压货,点邓阳、杜星同行!”
柳娘每年只跑一趟草原检查商路,联络感情,今年要跑第二趟,也有人疑惑。
邓阳问道:“主子怎么又要去草原,交给我和杜星就是了,虽已开春,草原上还是冷飕飕的!苦着咧!”
“要你废话!今年羊毛好,又到了收口蘑的季节,这可是咱们汇南北的招牌,不能砸喽,我要亲自看看才放心。你家主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不是娇小姐!”柳娘一如往常与邓阳插科打诨。
一直走到与邓阳达成协议作证人的部落,柳娘才图穷匕见。
柳娘的商队号称好汉千八百,可那些都分散在全国的商路上,跟在她身边的是最精锐的二百人,依旧手持齐眉棍,腰挎长弓。柳娘先礼后兵请了部落首领在小山包上说话,看着先前和他达成协议的邓阳隐隐进入了包围圈,再看看柳娘这成竹在胸的模样,小部落首领能说什么。他若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就不会与邓阳勾结了。
“请王先生恕罪,我们的茶盐都来自贵商行,以往都是邓阳打理,他若不卖了,我们部落就吃不起盐了。我也不敢和先生说,听闻邓阳是先生亲从水中救起的,精心调/教,读书习字,他也从未贪图女人财物,没有人证物证…疏不间亲啊!”首领抚胸行礼,愧疚难言,道:“还请王先生看在我等也是被胁迫的份儿上,留部落一条出路。”
见柳娘远望不语,首领无法,道:“我这般出卖朋友的人,长生天不会放过,我会把首领的位置传给儿子,到时…到时,我会自行了断!”
柳娘这才转过身来,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王家商行依旧与你的部落交易。不过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你的儿子了,他是什么性格你清楚,若他想为父报仇,拼个你死我活,我是不介意的。”
“不敢,不敢!”老首领垂首叹息。
看着老首领蹒跚着往部落走,随侍一旁的杜星才痛心问道:“主子,是邓阳吗?”
柳娘直到今日才隐约透露给杜星,杜星和邓阳最开始吃住都在一起,真是情同手足,怎么能想像邓阳居然背叛了主子!
“是啊,查了又查,我也难以置信。这回出关,就是给他最后的机会,他若老实,我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原谅他就是,没想到啊…”柳娘负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