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像慈航静斋、魔门这样的顶级门派所在,是不着急的。看着那些普通江湖人的丑态,慈航静斋的宣一师太微微皱眉,侧身问静念禅院的无果大师:“依大师所见,这位前辈是何出身?”
慈航静斋和静念禅院隐为武林白道之首,而静念禅院多出于辅佐地位。静念禅院的和尚是全部剃度出家受戒的,不同于慈航静斋有蓄发的传人,等修行到一定境界经过万般考验,才会剃度出家。
“看不出。能从十绝关活着出来,至少是宗师以上,并非籍籍无名之辈,或可辗转求问。”从目前掌握的关于十绝关的少量消息推断,能进这里必须是先天高手以上,这是底线,实际上大多数先天高手若非运气极佳是进不了的。即便进去了,断绝生死,也不是人人都能修炼成功。能活着走出来的人,都是宗师。等了却人间残念,便可晋升大宗师,破碎虚空,去追求更高更强的世界。
宣一师太点头,有机会练到先天高手的武功秘籍都在各大门派、门阀收藏着,从根源上就断绝了独自修行散人进阶的可能。这位刚刚走出来的前辈高人,也必定是哪个门派的“秘密武器”。宣一师太有些为难,她是受斋主梵清惠之命来十绝关查探消息的,按照她们事先得到的消息,十绝关该无人有实力进,无人有实力出才对。如此就不必太过费心,谁知道真有人凌空出世呢?
慈航静斋传人少现世,并不经常行走江湖。上一代传人梵清惠、碧秀心行走江湖的事迹已成传说,这一代传人中最有资质的是师妃暄,可她还没长成。慈航静斋一向只防备着魔门,何时把别人当成对手。如今横空出世一位不知底细的宗师,当真是闷头一棒。
“呵呵呵,尼姑和尚就是爱说废话,这位姐姐瞧着不是拘泥之人,合该来我魔门才是。”闻采婷娇笑一声,旋即飞身下去,令隐于此地的众多阀门高手痕迹暴露,引得众人不悦之极,心头暗骂:果真是魔门做派。
倒是惯常与魔门打交道的宣一师太听出了言外之意,走出来的那人是个女子。魔门精研男女之术,断不会看错这最基本的。
众人也没着急,先等闻采婷去探探风向。
只见闻采婷犹如一只花蝴蝶般轻轻落在那倾城名花身旁,小声说了句什么,身体就不由自主飞在半空中。等到她稳住身形,那人已经走远了。
宣一师太暗讽,嗤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样子那位前辈并非魔门中人,也无意与众人交流,如此便好,以后可以细细查访。心中暗下决断,宣一师太与无果大师一同撤走,留在此地的众位阀门代表也兴致缺缺的散了。
同时,十绝关开启,一位不知名女性宗师横空出世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犹如巨石投入静湖,震开无数涟漪。
从十绝关走出来的那人正是蓝生。
十三年前,她将将十五岁,正是花季少女,可武功已登峰造极。久久卡在瓶颈,再无寸进。听闻有十绝关,再听闻令东来等江湖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前往,最终一举突破。
在上个任务世界,若说有什么遗憾,只能是等了一辈子,也没见到神仙鬼怪的踪影。那块宝玉仿佛真成了内宅手段,再无半点儿回应,留在贾钰身边保护他的人半点踪迹没发现,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
蓝生是何等遗憾自不必提,来到这个世界,听闻武功修行到最高境界便可破碎虚空。蓝生欣喜若狂,放弃享乐富贵,一心扑在武学上,才有今日宗师境界。
蓝生此生是谁,她是当今天子的嫡出小公主,而此时已是大业十一年,隋朝的江山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晚上还有,在十点左右~
第87章 破碎虚空2
刚刚得知自己身份的时候, 蓝生惶恐万分。隋朝二世而亡,是方方面面因素累积叠加的后果。人道杨广暴/虐/荒/淫,可蓝生不能阻止他争夺太子位,否则那是阖家赴难。蓝生不能阻止他发民夫、修运河、开科举,那功在千秋。可放任他这么做,等同于慢性自杀。
该怎么办?蓝生幼年一直被这些问题困扰, 小小年纪就得了稳重的评价。
等到蓝生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破碎虚空的武林传奇时, 蓝生终于长吁一口气。还好, 还好, 天不绝我, 果然不是正史。那我就放心了。
自此, 蓝生把所有经历放在习武上, 父母非但没有因此疏远慢待她,反而对她的天赋喜出望外, 也让蓝生更加了解在这个世界武功的重要性。
蓝生刚出了十绝关, 身上除了一块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玉佩, 别无长物。灰色的衣袍暗暗泛着浅蓝, 看着破旧不堪。再配上一身全无装饰、面无表情的脸庞,当真是朴素到贫穷的地步。
蓝生在劫富济贫和遵纪守法之间犹豫, 等到她走进城郭,便知无需忧心。
经济萧条、秩序混乱, 城池由江湖门派、家族门阀势力接管,朝廷名存实亡。原来大隋的江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一个江湖人打扮的汉子刚从商家收了保护费出来, 一阵清风吹过,那汉子就感觉怀中的银子不见了。刚收了银子不见了,他却不敢声张,如此手段,取他性命岂不轻而易举。难道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嚣张了吗?江湖大侠总爱打抱不平,那汉子咽了咽口水,决心这几日都不出来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那汉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蓝生拿着刚取来的银子,随意团成小银球,往成衣店而去。不是正史就有这样的好处,用银子理直气壮,若是正史之中,买东西不用铜钱、不用绢布,拿出如此贵重金属,又没有相应的贵族身份,那是大牢豪华套餐。
蓝生换了一身水平线上的朴素衣裙,往酒肆而去。江湖世界还有一个好处,酒肆、青楼的消息比官府邸报快、准、全、
“听闻那皇帝老儿北巡,被突厥始毕可汗围在雁门,不知有命没有回来!”说话人对突厥可汗的崇拜和对当今的鄙视都在称呼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好说。昏君虽昏庸暴虐,可身边还有不少高手护持,又有大军在侧,不至于这么快玩儿完吧。”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突厥第一高手、三大宗师之一的毕玄正在往雁门赶。要是他到了,皇帝就死定了!大隋第三代皇帝就要登基啦,说不定要大赦天下呢!”
“青天白日发什么梦,还第三代皇帝呢?这几年反的人少吗?年初漫天王王须拔起义,建国大燕,有众十余万跟随。历山飞魏刀儿起义,也有众十余万跟随。还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谋划起义大事,若当今能撑得住,好歹有余威震慑。若是有个万一,新帝登基,那天下纷乱的日子不远啦!”
“唉,才过几天太平日子,又要打仗了。打了几百年,还没打够吗?”一位白须老者幽幽叹道。五胡乱华、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乱世惨剧还在眼前,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怎么又要打仗了。
酒肆里的汉子都是一腔热血渴望建功立业的人,闻言就要反驳。可看他那佝偻苍老的模样反倒不忍心了。他们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可偶尔午夜梦回,也想过平凡日子。只是这世道容不得普通人过平凡日子。
酒肆静默片刻,话题又转到了另外一方,“你们说这些起义的新君大王里,哪个能笑到最后?”
“谁又知道?没听说他们军中有高手坐镇,想来不能长久。万一哪方大势力请动宗师出手,这些势力还不马上土崩瓦解。”
“对了,说到宗师,我听闻一个绝密消息!有一位女性宗师高手从十绝关出来啦!什么,你连十绝关是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来来来,我来给你们涨涨见识!”
蓝生默默吃完她的饭食,把银子飞到柜台上静静落下。掌柜的吓一跳,抬起头来看见客人对他微微点头。掌柜的知道遇上江湖人了,赶紧打躬作揖,千恩万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蓝生随意找人问了方向,大隋地图在脑地里转悠几圈,朝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她没有买马代步,到了她这个地步,马匹跟不上她的速度。即便是宗师级别的高手,也有境界高下之分,每次内力耗尽,再重新汇集,总是能触及极限、激发潜能。
蓝生昼夜不息,渴饮露水,饥食野果,驰援雁门。
雁门此时危在旦夕。八月,陛下北巡,突厥始毕可汗率数十万骑策谋截击,多亏大隋宗室女义成公主遣使告变,陛下才得以侥幸脱险,一路驰入雁门。可入了雁门不等于安全了,始毕可汗十万大军围城,大隋边军力战不敌,周遭四十一城克其三十九,如今只剩雁门和崞县。
“陛下,城中民房已尽数拆毁用作守卫城池的材料,城中有军、民十五万人,粮食仅够供应二十天。城外还有始毕可汗大军围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许国公宇文述上前一步谏言,极力劝杨广率领城中精锐骑兵千余骑突围。只要回到洛阳,或者不需回到洛阳,只需到有大军护持之处,突厥便再无威胁。
杨广皱眉不语,宇文述是他的亲家,南阳公主下嫁其子宇文士及,相信宇文述不会骗他。可是,可是…
“万万不可!突厥以骑兵起家,军中又有高手坐镇,陛下若出了雁门,无异于自投罗网。谁能保证陛下平安?臣以为,招天下兵马勤王方是上策!陛下有难消息业已传出,天下有识之士正争相来救。陛下只需静待,不久便可转危为安。”苏威持相反意见。
“朕要等到什么时候,突厥的箭已经射到朕的面前,难道要引颈就戮吗?”杨广一拍桌子,怒从中来。
“陛下,臣一心为陛下设想,并无私心,恳请陛下明察!”
“起来吧,朕什么都没说,你喊什么冤,难道真有内情?”杨广没好气叫起,眼神幽暗。
苏威暗中叫苦,自己这把老骨头,历经北周、大隋,宦海沉浮多年,也经不住为眼前帝王的疑心忐忑。杨广做晋王时便是才干与疑心并重,如今做了十多年皇帝,疑心病更重了。苏威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瞧着太原李阀后劲十足,便答应他们为其美言。突厥十万大军并非摆设,万一李阀不能及时救驾,自己这番谏言,日后恐怕是要追责的。
即便到了如此地步,苏威对脱困也很有信心,他们还有一个秘密武器——义成公主。公主能在始毕可汗帅兵包围时候示警,现在也能设法营救。
苏威脑子里转着小九九,突然外面斥候来报:“启禀陛下,突厥军营大乱!”
“怎么回事儿?”苏威比杨广还着急,难道是李阀的援军到了。
“进来禀报!”杨广招斥候至君前,急忙问道:“可是援军到了?”
“不是,是一位高手在突厥军中取将领首级,来去自如,突厥军方寸大乱,高手都护卫在始毕可汗帐中,其余将领人人自危,军中已乱做一团。”
这位斥候还没详细禀告,另一人就高呼急报跑过来,杨广示意放行,那人跪地道:“启禀陛下,击杀突厥的高手在城外求见。”
“陛下不可!万一是苦肉计怎么办?不可轻纵身份不明之人入城!”君前几位大臣异口同声劝谏,江湖人不比他们在朝的,真是来刺杀的,事成之后飘然远去,在场每一个人拦得住。
斥候急忙双手奉上一块玉佩,“那位高人持此玉佩做信物!”
即便突厥箭矢近前,上下恐慌的时候,杨广也端坐在龙椅上。此时却趋步上前,一把抓起那玉佩,不需仔细检查,连忙道:“快请,快请!”
“陛下!是否请宫内供奉候命?”內侍侍郎瑀亦小声建议道。
“不必!朕要亲自却接她!”杨广紧紧握着玉佩就要往外走。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得拦住皇帝,劝道:“陛下安坐等候便可,从城外至此,只需一刻钟,陛下安坐。若要迎客,臣请自荐。”
“不是客…”杨广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通禀声。
只见一位蓝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一袭布衣,周身全无装饰,恬淡颐和,无半点江湖中人的杀气、傲气。若非知道士兵不会弄错,任谁都不会想到她便是在敌营中来去自如的高手。
大臣们已经各自站好,做君子之姿。暗中却戒备不已,不知这人目的。
却只见这位高手,翩然下跪,惊掉一地下巴,柔声道:“儿来迟,阿耶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8章 破碎虚空3
“这…这是…”宇文述有些结巴的问道。
“此乃朕之幼女, 昌平公主!”杨广朗声笑问:“我儿从何处来?可曾拜见你娘?”
“儿刚出十绝关便听闻阿耶在此,来不及拜见阿娘,先来给阿耶请安。”蓝生顺势站起,双手被父亲扶着,微笑着答话。
旁边的宇文述简直不知道如何吐槽,什么幼女?昌平公主之下还有好几位公主, 虽然暂时未定封号, 但也是皇家子嗣, 怎么在杨广嘴里连个排行都混不上了。没等吃惊失踪多年的昌平公主突然出现, 就听到了要命的“十绝关”三个字, 江湖上传言有位不知名女性宗师从十绝关破门而出。只待了却人间遗憾, 便可破碎虚空、白日飞升。千万别说就是眼前这位昌平公主!
蓝生轻叹, 她乃是杨广与萧皇后之女,萧皇后连年密集产育, 三年之内生了元德太子杨昭、齐王杨暕和南阳公主, 紧接着又怀上了第四胎。蓝生到来之时, 龙凤胎中的哥哥已经气绝身亡, 只有这个小女孩儿还有一线生机。
龙死凤生,又是在皇家, 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蓝生已经做好此生就是被家人嫌弃、漠视的命运。没想到上到一国父母的大父大母, 下至服役宫人,都对自己爱护有加。阿耶阿娘更是无微不至,蓝生清楚得记得, 阿娘每天都要来看自己十几次,亲自抚育,并不是交给宫人照料就完了。忙碌着准备攻打陈朝的阿耶也会特意给她带玩具,回家之后总要抱着她逗乐。在灭国之战迫在眉睫,阿耶也没忘了她。
如此精心呵护,怎能不让人涌泉相报。
“好,好,回来就好。等阿耶脱险了,携你见你阿娘去,她这些年想你的紧!”杨广刚说了这一句,复又叹道:“你不该来,外有突厥军围城,伤了你怎生好?”
“阿耶多虑了,儿习武多年,这点人马,不至于伤了。别说儿有余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得知阿耶有难,岂能坐视不理!”蓝生拉着父亲的手,请他安坐。
在场臣子也是有眼色的,各自拜见之后,从容退下。
“阿耶,你可好?”蓝生拉着他上下打量,嘴里滔滔不绝问道:“阿娘可有为我再添兄弟姊妹?大兄、二兄可有跟着您一起来,姐姐呢?姐姐即便嫁人了,阿耶也定要带着姐姐一同出游,姐姐何在?姐姐生子了吗?弟弟呢?他如今改长大了吧?”
杨广落寞道:“都好,都好,你二兄正在崞县,有重兵护卫,安全无虞。你大兄,在你走后四年,一病去了。”
“去了?”蓝生低声重复,难以置信,只得更紧握着父亲的手,哽咽道:“儿的错,儿该在的,儿医术很好,若是儿在,大兄定能闯过这关!”
“罢了,这是天命!你阿娘占卜过了,你大兄注定不能陪我们永年。”
蓝生无奈,她也是占卜的受益者,若非卜出大吉,不至于如此受宠,可她总想试试人定胜天。
“阿耶止哀,儿虽不能及时赶到,救治大兄,幸而此次未晚。”
“对了,你说你从十绝关回来,可是功法大成了?”杨广着急问道。
“是!已入宗师境!”
“好!好!好!”杨广抚掌而笑,天下宗师不过三人,中原的宁道奇,突厥的毕玄,高句丽的傅采林。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接近宗师的高手还有邪王石之轩、天刀宋缺等等,可他们对大隋并无敬畏忠贞之心,只属于自己的门派、门阀,大隋就缺一位宗师坐镇!
“天佑我大隋!”便是一国之君,也忍不住高呼庆幸。
蓝生拉着杨广左右看看,叹道:“儿不在,让阿耶受苦了。您身上有中毒的迹象,阿娘没发现吗?”
“你说什么!”杨广怒而暴起,“竟敢有人害朕?何人,朕要斩他头颅,诛连全族!不,不可能,朕身边有高手护卫,宇文无敌乃我大隋宫廷第一高手,若真有祸患,他不会看不出!”
“阿耶,您怎么变成这样?易怒、暴躁、多疑,谁说下毒必定要人性命,在您这样的高位上,如此性情,已是死路。”
杨广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喷火龙在做最后的力量积蓄。
蓝生拉起他的手,手掌对手掌,在他身体中打入气劲。杨广突然沉默下来,跌坐在胡床上,叹道:“难道朕真的中毒了?”
“阿耶,您现在清醒着吗?开皇七年,儿刚出生,天下为之贺。大父发十万余人修长城,二月而罢。定制科举,选拔天下英才;挥军西进,遂灭后梁;疏通邗沟,百万大军浩荡南下灭陈,正是阿耶为帅。一举平定天下,结束百年乱世。当年旌旗遮天蔽日的景象还在眼前,那是何等威势,何等气魄?”
“仁寿二年,儿武功初成,离家修行。杨素大败突厥,令大隋威名远播四方,天下为之胆寒!逞凶百年的骑猎游牧之族不敢轻试兵刃,何等威风!而今呢?儿刚从十绝关出来,见当地城郭破败不堪,世家、江湖门派各自为政,朝廷衙门形同虚设。坊市萧条、百姓困苦,胥吏流民便可高举反旗,大隋到了什么地步?当年被打得节节败退的突厥,居然也敢兴兵?”
“阿耶,您清醒吗?您还记得当年定下年号的志向吗?大业!儿的阿耶,誓要做天下最大的伟业!野心勃勃、斗志昂扬!你还记得啊?”
“你也觉得阿耶错了吗?”杨广颤声问道。若是旁人这样指责他的错误,话没说完,就被拉下去砍了。可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即便十三年不见,依旧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杨广从未如此清醒,他想起当年夺嫡的艰难,登上帝位的抱负,这是许多年都没有回想的往事。杨广此时终于相信,他的确是中毒了,不然怎会如此糊涂,甚至疏远了最亲密的妻子,那是陪着他一路夺嫡走来的人啊!
“阿耶,你没有错!通运河、开科举、征讨高句丽,都没有错!我的阿耶,是上天选定之子,你的作为功在千秋,怎会有错。若是一定要找出错误来,是您步子迈得太大。我大隋开国定都才多少年,世家门阀存在了多少年。他们垄断朝廷绝大多数官职,这些人先家而后国,大隋兴亡与他们有何干系,换个主子,照样荣华富贵。您开科举,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可毁了世家的根基,他们岂能善罢甘休。修运河千秋功业,堪比尧舜,可民众死伤过多,已伤根本。普罗大众知道什么?让世家一煽动,人人都道阿耶昏庸无能,可谁还记得,您的初衷!”
“三征高句丽,为何次次落败。您在前线督战,后面准备后勤粮草的,不正是世家之人吗?他们怕您裹挟着开疆扩土的功勋再损害他们的利益,世家之人,无不拼命拖后腿。百姓困苦、兵将厌战、世家背叛,如此境遇,怎能赢,如何赢?”
“便是江湖,江湖真的就远离庙堂吗?您尊儒、崇道、敬佛,慈航静斋、宁道奇、静念禅院可有为您分忧?江湖人可遵守大隋法制?”
女儿一声声诘问撞击在自己心头,杨广捂着脑袋,怎么也想不出结果,一想就头疼欲裂。
是啊,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当年父亲开国是何等威势,大隋结束了几百年的纷争乱战,是天命所归。难道大隋也和秦朝一样,终究是二世而亡的命运吗?
不,不,我的大隋,朕的大隋不能这样!
杨广捂着几乎要裂开的脑袋,咬牙切齿道:“朕的毒,可能解?”
“还未细细研究,儿打入阿耶体内的真气内劲只能压制。”蓝生说着又给他输入一道内力缓解痛苦,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外面就响起了争吵声。
“许国公,您不能进,陛下正与公主说话,吩咐不见人。不可擅闯,不可…”
门外內侍拦着几位重臣不让进,自恃亲密的许国公宇文述干脆高喊道:“陛下,宇文述求见!宇文述求见!”
蓝生拿起旁边桌上软帕,先给杨广整理仪容,杨广会意,待她整理好后,朗声让人进来:“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突厥第一高手毕玄到了!”
无需过多解释,毕玄的名字就是最好的注解。先前突厥军营中也有高手坐镇,可毕玄不一样,他不仅是突厥的第一高手,在天下武人中更是鼎鼎大名,已知的三大宗师之一。高手之间的排名,大家只能猜测,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比试过。不过,但凡与毕玄交手的人,无一不毙命在他炎阳大法之下。
“许国公何以慌张至此,突厥有宗师,难道我大隋没有宗师吗?”蓝生站在杨广身边,朗声讥讽。
“阿耶,儿请战!”
“蓝生…你可有把握?”杨广紧紧拉着她的手问,天下只有骨肉至亲会冒如此风险,点醒他,为他奔走,为他拼命。杨广一点儿不想女儿出事。
蓝生轻笑,“阿耶,高手过招,机会难得,儿也想借机见识一下天下三大宗师的风采。您放心,儿有蓝光护体,再不会有事的。”她当年濒死而生,萧皇后说有一道蓝光掠过,因此小名叫做蓝生。此时说起,不像战前宣言,满是旧日温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