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赞,这是何人?”周馨儿小声问道
“杨司乐你都不知道?对了,你入宫的时候,杨司乐不在,你没见过正常。不过大名鼎鼎的杨大娘你总知道吧?”张司赞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然…不知道!杨氏贱人排行老大,可她这么个贱人,凭什么称一声大娘!
“杨大娘歌舞倾城,皇后娘娘亲口说的,声乐教人,歌舞娱人,杨大娘一代大家。去年是往藩国表演去了,听说在藩国,万人空巷,王公贵族、升斗小民,人人争相观看,真是给国朝争光!”
???
又是瞠目结舌的疑惑和感叹,周馨儿再次发现前世今生大不相同,默默闭嘴。冷静冷静,再看殿中歌舞,少了故作妖媚的勾引,动作舒展爽朗,令人观之神往。若是上辈子杨氏也是这般,肯定更受宠爱吧?今生的杨氏更厉害了,居然能博得女眷的青睐,要知道男人喜欢的,女人多半不喜欢。
歌舞暂歇,阵阵掌声传来。
上首,魏德妃笑道:“杨大娘的舞姿名不虚传,妾等还是沾娘娘的光呢!”魏德妃诞育四公主、五皇子、七皇子,由修仪位分上升起来。
蓝皇后也笑,“我若不请杨大家来,你们就不请了吗?”
“要请也是陛下先请,妾等若不沾娘娘的光,哪儿即刻瞧见。”王淑妃打趣道,“妾等可不敢和陛下争。”王淑妃乃是由昭仪位升上来的,她出身尊贵,入宫就是昭仪。膝下也有公主、皇子,不然今日为公主伴读准备礼仪教导一事,她怎么列席。
宫中如今贵妃位出缺,人人都知,陛下是要把贵妃位留给日后储君生母的。如今皇后娘娘也是三十的人了,生育的可能少之又少,又有流言传出,皇后娘娘伤了身体,不能有孕。
所以,如今宫中以淑妃位分最尊贵。
“歌舞也瞧了,热闹也瞧了,还等着请你们用膳呢?”蓝皇后笑骂,围在周边的宫女却不知害怕,在大宫女的领头下,笑嘻嘻下拜道:“多谢娘娘。”说完也不等蓝皇后发号施令,自顾自笑着退下。
周馨儿这几个月都在尚仪局熟悉女官工作,实在不知道如今这宫中宽仁成这样子了?跟着下拜,跟着请安,全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宫女们退了,也暂时轮不到她们拜见,蓝皇后和高位宫妃正在说杨氏的事情,周馨儿恨不得多听一些,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你明年就满二十了,可有什么打算?”蓝皇后问道。
“今年的表演排得密密麻麻,哪儿能预估到明年。”杨氏却一脸茫然,自以为抓住重点,“不过再忙,也不会耽误给娘娘表演。”
王淑妃轻笑,“傻妮子,娘娘是问你,终身大事可有眉目。这里都是自家人,你可别害羞。”
“是啊,你想再做一任女官吗?以你出访藩国的功劳,尚仪局的尚宫正当得。若是想嫁人,你这些年所得尽皆带上,本宫还未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娘娘,奴还能跳呢?少说还能跳个十年,奴才不嫁!谁在娘娘跟前嚼舌根子说奴要嫁人啦!娘娘,您可不能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不要奴了?奴长得不美吗?娘娘不喜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周馨儿简直不明白,上辈子妖媚精明的杨氏,怎么成了这么个傻子?这是什么新招数?
笑声未落,殿外就响起了通报声,“圣人到!”
蓝皇后站起,微微躬身福礼,其余人等,均下跪请安。
周馨儿看着陛下走近,果然还是那般龙姿凤章、威武不凡。却只见陛下扶起蓝皇后,又挥手叫起众人。
“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皇帝问道。
周馨儿心揪成一团,难道陛下又要注意道杨氏了吗?
只听蓝皇后道:“说杨大娘呢,这个傻妮子,说她婚事呢,你自个问问她说什么傻话了。”
周馨儿简直为蓝皇后担忧,怎么把话头递给杨氏了呢!要谨防她勾引陛下啊!
杨氏却满不在乎道:“陛下,您可得给奴评理。娘娘要让奴嫁人咧,奴才不要。男人有什么好的?娘娘肯定是有新美人了,不然怎么会嫌弃奴呢!”
“罢,罢,朕可不上你们的当。给你们评理,最后还都埋怨朕。在你们心里啊,朕是比不上皇后的,可不敢自取其辱。”皇帝摆手不上当。
王淑妃故意道:“人贵自知,陛下得矣。”
“瞧瞧你宠的什么人呐,不像话。”皇帝佯怒。
“难道是我一人宠的?”蓝皇后笑问。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蓝皇后笑够了才总结陈词道:“杨大娘爱跳舞就就跳舞,爱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凤仪宫的大门开着,随时都能来。”说完就让司乐坊的人退下。
“陛下来了,也听听家常,今日正巧公主伴读入宫,妾身招司赞局的人过来,准备礼仪引导事宜呢。”
这才轮到张司赞领着她们拜见,周馨儿攥紧拳头,深深拜了下去,这是她的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开始存稿,心慌慌~
第44章 无子皇后6(倒V)
蓝生一眼就看出了周馨儿灵魂和身体不匹配, 但那又如何?
皇帝在前朝忙碌,糟心得很,回了后宫哪儿还有心思听妃嫔们说家常。说着说着,皇帝就开始神游天外,表情飘忽,问话半响不答。
蓝生一看, 挥手让人退下了。
等皇帝反应过来, 殿内已经无外人, 只有一炉清香幽幽。
“怎么都走了?”皇帝问道。
蓝生本在看书, 听他说话, 放下书本, 走到他身旁坐下, 让皇帝把头放在自己腿上,慢慢给他按摩。
“说好不皱眉, 瞧, 都有皱纹了。”蓝生也不答他的话。
“自知容颜衰老, 再不得娘娘的心。”皇帝调笑道。
“不正经!”蓝生笑嗔, “天天说,还怕你烦, 真成唠叨的老太婆啦。”
“不听卿卿唠叨几句,心里不踏实呢。”皇帝轻叹, “朝中事啊,唉。你总劝我治大国如烹小鲜,可瞧着文火慢吞吞, 釜里的水总不开,心里也不得劲啊。”
“又出什么事儿了?”蓝生随意问道。
“科举。世家还是不愿放下身段,与寒门、庶族一同为朕效力。起兵的关中人也有渐渐报团之势,难啊。这科有位寒门学子应试,被太学学子讥笑做乞丐,那学子气性大,听闻当场吐血呢。”
能读书科举的人,哪有乞丐?这事儿蓝生也听说了,京畿周边地主,家财丰厚,只是祖上从未出过官宦,便被如此讥讽,太学的人嘴也太毒了。
“慢慢来,事缓则圆。”蓝生老调重弹,道:“如今世家还这般骄傲吗?”
“如何不是呢?朕有时候真想雷霆手段,分而化之。”
“陛下不会的。世家骄傲,可也有国士,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比任何人都爱惜。”蓝生轻笑,皇帝在她面前也不避讳。大肆打压世家,一怕反扑,二担心人才凋零。真想要分化世家,办法多的是。只说世家之中,庶子总比嫡子多,明理的庶子知道自己努力。不懂事的只能瞧见自己处处不如嫡子,却忘了嫡母给父系家族带来的好处。世家大族从外面杀一时半会儿杀不死,里面人自己造反,才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卿卿知我。”
“我家中侄儿也读书多年,陛下可愿给他们个机会,为国尽忠。”
皇帝起身愣愣看着皇后,皇后从来不会为娘家求官要官。
“我招娘亲、嫂子进来一趟,也该让孩子们下场历练历练。”
蓝家也是大族,若非累世官宦,何以让先帝聘为太子妃。皇帝感动得轻拍蓝生的手,“有劳卿卿。”
这厢,蓝生为皇帝分忧,那厢,周馨儿也为皇帝担忧着呢。
“张司赞,皇后娘娘怎么让杨…大娘在陛下跟前献舞,若是陛下瞧上,收入内宫怎么办?”周馨儿站在院中树下,四面无人,小声问道。
“怎会?”张司赞原本没放下心上,突然心头一紧,喝道:“你别是有什么糊涂念头吧?我们司局可容不下糊涂种子!”
“司赞,你说什么呢!我若是那种人,何必选女官,直接当着宫女,做着美梦就是。”
张司赞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怪我,草木皆兵。不过咱们女子立身艰难,更要自尊自重。”
“嬷嬷说的是,馨儿受教了。馨儿以往只是个普通宫女,不懂这里面的忌讳,还望嬷嬷分说分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杨大娘是何等受欢迎,为人又是何等骄傲。宫外多少王公贵族想娶她回家,她放着正妻不做,跑来内宫做小妃嫔,傻了吗?”
“娶?司赞说正妻!宫外人不嫌弃她出身司乐吗?”
“哼!也就你这些山坳坳里选出来的宫女会有这般腐朽看法,陛下金口玉言声乐教人,皇后娘娘还给前任司乐赐下过封号嫁妆。杨大娘在藩国的时候,可是有藩国王子求婚的,她都没答应。不过是心念故国罢了,否则哪儿轮到的京城的儿郎们。”张司赞说到这些与有荣焉,她们宫里人争气!
“我也提醒你一句,为人要有心气!娘娘常说,做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前有杨大娘这般例子,你可知她一场歌舞多少人打赏喝彩,别说多的是人想娶她。就是她一辈子不嫁,在宫中服役,娘娘总不会让她没了依靠。娘娘早就令内府拨了一笔钱财,专宫不愿出宫、宫外无依靠的宫女太监养老。”
“再看看那些脑子不清楚的。陛下有两位御女,一位王氏,一位刘氏,都是宫女出身,趁着陛下醉酒爬床。这好几年了,都没升迁。还是娘娘看她们年资久,心软从采女升到了御女。瞧瞧她们,再瞧瞧我们,你说谁好?等过了二十五,便可出宫,自有儿郎可挑。若是在主子面前得用,求个恩典,提早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啊,你要看明白,不可行差踏错,知道吗?”
出宫?养老?婚事?正妻?
一个又一个词直击周馨儿的脑子,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周馨儿愣住了,张司赞皱眉道:“皇后娘娘不喜宫女爬床,陛下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你若有糊涂心思,我是第一个饶不得!如今前有女官可升迁,后有内府可养老,身侧还有这么些知己朋友,你若再不知足…”
“司赞误会了,我是以往没听人这般细细分说,一时愣住了。娘娘真是慈悲为怀,心下感念而已。”
张司赞笑了,“这还差不多。这是娘娘的恩典,也是陛下的德政。前朝宫女可是终身不许出宫,文人都说白头宫女熬深宫,果然该我们大兴得了天下,前朝就是坏坯子,咱们是赶上好时候了!”
“是啊,是啊,有福气,有福气。”周馨儿笑着附和,心中有太多疑问,一时不敢下结论。
等到她见了那两位“鼎鼎大名”的御女,才发现上辈子耀武扬威的王氏不正是王御女吗?自己如今是正八品掌事,可她们也不敢受全礼。因为自己还有大好前程,而她们注定了熬日子。
上辈子,别说有野心的宫人爬床,就是各宫主位也要养些固宠娇媚宫女。人人都想把陛下拉到自己宫里来,哪儿像如今,个个都以陛下身体为要,一心为陛下着想。宫里风清气正,陛下瞧着也年轻许多。
看着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后宫,周馨儿心下叹息,这难道就是有妻子和没有妻子的区别吗?蓝皇后如此贤德,怪不得陛下想了她一辈子,终身再未立后。
呸呸呸!蓝皇后如今好好的,可不能这般想。若是没有蓝皇后,她又如何能当上女官,未来可期?到如今,游到温水里舒服待着,周馨儿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进宫的时候,想得不过是好好当差,给家里多送些银子。万一运气好,等到年老大赦,能出宫养老,何曾想与人争斗厮杀,埋没本心。
如今男女大妨不到闻之色变的地步,皇后乃是当家主母,本有权招亲人进宫。召见当天,皇帝下朝了,还请岳父去看望妻子呢。也就皇后有这个待遇了,无论哪个妃嫔,或高位、或受宠,也不值当皇帝称一声岳父。
蓝国公乃是赫赫战将,一路追随皇室起兵,历经三代帝王,建/国后更是心腹。到凤仪宫的时候,蓝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和几位小公子都在。
蓝国公躬身作揖,还没拜下去,蓝生就叫起了。
“父亲别多礼,都是一家人,快坐吧。我备了父亲喜欢的烈酒,只饮三杯,万一醉了,还有侄儿们送父亲回去。”
“娘娘玩笑,再烈的酒,老臣也不止三杯的量。”蓝国公笑道。她的女儿,贵为一国皇后,不仅得皇帝敬重喜欢,更是贤名远扬。她是蓝家的骄傲,也是国朝的骄傲。“娘娘刚在说什么,怎么殿中一片欢声笑语。”
“娘娘说要给侄儿们上课呢?你也听听。”蓝国公夫人也笑。
“老臣洗耳恭听。”蓝过国公果然笑了。
“说得不好,请父亲指正。”蓝生也毫不怯场。
第45章 无子皇后7(倒V)
“贤侄儿感慨, 如今出仕路途之多,我以为然。譬如侄儿们,可荫蔽入仕、可从太学入仕、可从科考入仕,若偏远之地有人擅长技艺,以农工身份为吏,也可抬高门楣。入仕之途如此多, 是陛下仁政, 也是世事变迁的结果。所谓英雄造时势, 时势造英雄, 不外如是。”
“远溯先秦, 那时出仕的是公候子弟, 只因文字不普及, 能为官做宰者,只有公候世卿之家。及至两汉, 国家康泰, 以德治国, 读书人大量涌现, 才有举孝廉。茂才、秀才频出,野无遗贤, 才有文景之治、光武中兴。等到后汉倾颓,举秀才, 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这是吏治败坏, 又何尝不是国家读书人多了,清醒的人多了,看得远了。”
“等到了魏武,乱世打破一切,征战多年,跟随起兵的亲贵把持朝政,朝中多用武将治国,难以维继。为此,陈群等贤臣创九品中正制,选拔贤才,抑制亲贵,门阀渐渐成型。如此,一直到了前朝,朝中职位由世家把持,一味亲清远浊,不思躬身办实事,只知清谈,误国误民。遂有我大兴顺应天命,取而代之。”
“纵观历史长河,用什么方式选拔人才,既是英明君主的仁德之政,也是滚滚历史长河必然选择。”
蓝生坐在上首侃侃而谈,以蓝国公为首的蓝家众人坐在两侧,静默无声。
蓝国公看一眼几个瞧他脸色的小辈,严肃道:“娘娘此言,你们有什么看法。”
“以往也通读史书,从未从这个角度,如此连贯的想过。娘娘今日教导,高瞻远瞩、振聋发聩,侄儿们铭记于心。”一看就是滑头,只说好的,不说坏的,甚至连自己的看法都没有。
“那今日呢,选拔人才之法到了今日,该如何走?”蓝生并不给他们逃避的机会。
蓝国公轻叹一声,不为难呐呐不敢言的晚辈。“娘娘想劝家里科举出仕。”
“正是。父亲可知,如今读书识字的人比前朝多了多少吗?国家承平,那些满腔抱负的年轻人,就因为没有好身世,就要沦为末流,甚至不能施展报复,何其悲哀。于国家,人才流失又是何等可惜。女儿想,若是蓝家是从先秦一直保留族谱的长远世家,能在当时做公卿,等到两汉之时做茂才,到了魏武晋朝为世家,一直不被时代车轮甩下去,该有多好啊。”
言外之意,想要家族源远流长,保证永远不被政治中心排挤出去,就要顺应时代潮流,顺从君主的用人思路。
几位侄儿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接受的教育截然相反,如今人人都盼着能入一流世家,入氏族谱。可你不能说蓝生的话是错的,甚至他们听来,还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之效。
“想做弄潮儿,也得有好水性。前朝啊…”蓝国公叹息,前朝就是因触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才加速倾覆。蓝家若做这领头羊,是福是祸不好说。
“陛下何尝不知前车之鉴,父亲,我对陛下有信心!”蓝生斩钉截铁道。
“如此,让为父再考虑考虑,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看法,随他们吧。”蓝国公又何尝看不出,蓝生一番慷慨激昂、论古说今,激得几个晚辈热血沸腾。“只今日之事,乃我族内私事,尔等切勿外传。”
“是。”几个小辈躬身行礼。蓝生的话如今看来还是太超前,一个不好会被世家群起攻之。即便要做,也该让男人们承受压力。
蓝生心里明白,笑着让退下的宫人进来,领家里人到御花园游玩。
蓝国公微微错落蓝皇后半个身子的距离以示君臣之分,轻声道:“娘娘如今在宫中可好?”
“好,陛下敬重,顺心顺意。”
“如此便好。你母亲忧心子嗣,为父却不以为然。男人娶妻,乃为礼敬宗庙、主持家务、上孝下慈,主母未有子嗣,是憾事。可区区子嗣,有如何能与当家主母比拟,妾室还能生,那也是您的子嗣。”
“我知,父亲放心,我只怕坠了蓝氏声誉。”
“娘娘如今贤名远播,蓝氏受益良多。太子殿下为小人所害,非娘娘之过。”
蓝生摆手,不愿说这些。
蓝国公叹道:“娘娘如今就很好,陛下乃是明君,跟着陛下走,不会错的。”
“嗯。”蓝生颔首,结束这个话题。为家人介绍御花园中风景,等到时辰到了,回凤仪宫举办家宴。
家宴上,皇帝也来了。频频举杯,临了还赐宴给未曾入宫的太夫人,口称“老人家”,这也是皇后这个正妻才能享受的待遇。
等送蓝家人出宫,皇帝才拉着蓝生的手道:“不知卿卿有此等见解,往日未曾请教,罪过,罪过。”
“又来招我。和父亲、侄儿们说,自然只能说古今,难道要我说。是啊,我就是偏心自己夫君,想要娘家人帮忙咧。那父亲母亲还不得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生外向。”
皇帝哈哈大笑,“就该偏着自己夫君呢!”
“懒得理你,我这是至理名言,才没有私情呢。”
“是是是,至理至理,朕的皇后就是至理!”皇帝喜欢这样的皇后,贤惠明理,就是太害羞,不善表功。谁让自己是做夫君的呢,只能包容了。皇后的好,自己记在心中就是。
皇帝当晚自然歇在凤仪宫,夜半口渴醒来,手一搭却未碰到人,猛得惊醒,侧头一看,皇后居然不在身边。
皇帝起身,殿中已经熄灭大部分烛火,只有墙上照明用的留了几盏等。灯火如豆,皇帝顺着出去,宫人也都退下了。皇后就寝,向来不喜宫人在外间值夜,都退出殿外。
皇帝顺着灯光摸到侧殿,在侧间见到了皇后。
侧间是个小佛堂,供奉着仁德太子的灵位,微弱灯火下,皇后脸颊上的泪珠却如此明显。
“卿卿…”
“陛下!”蓝皇后惊呼一声,侧身擦干眼泪,才问道:“陛下怎么来了?可是妾身吵醒你了。”
皇帝接过她的帕子,细细为她擦眼泪。手紧紧拽着她,“这么冰,来多久了。”
“一会儿。”蓝生手往回缩,皇帝却紧紧拽着不许她逃,问道:“可是岳父岳母说什么了。”
蓝生轻叹一声,靠在他胸前,“是我福薄无德,没能留住大郎,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能给你诞育嫡子。”
“不许这样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过失,才让妃妾威胁嫡子。”
“不是…关你什么事,是我没管好后宫。”
皇帝轻拍蓝生的后背,又把她按回胸膛,道:“如此,我们都不要自责了,好不好。大郎泉下有知,也怕父母为他如此伤身。”
“道理都明白,就是心里忍不住。若是大郎还在,如今也能入朝参政,为陛下分忧了吧。今天那些话,何用我说。他和表兄弟们素来亲近,平日里潜移默化,后辈们自然想为陛下尽忠。不止表兄弟们,朝中青年才俊,都爱以太子为榜样才是。”
“唉…”失去了孝顺的儿子,贤德的太子,皇帝何尝不心痛。
蓝生沉默半响,吐出一句大实话,“我想大郎了。”
钢筋铁骨的皇帝险些让这句话逼出眼泪,他平日在朝堂后宫听了多少煽情之语,可今夜在这昏暗佛堂,让一句朴实无华的“我想大郎了”催红了眼眶。
我又何尝不想呢?皇帝心道。
蓝生靠在皇帝胸前,悄无声息的哭泣,那泪水浸湿衣襟。皇帝只觉得冰凉的泪水,直落在心里。
“妾身失态,毁了陛下好好一件衣裳。”蓝生发泄过了,又成了端庄守礼的皇后。
皇帝却不想她这样,低头凑近,看着她道:“朕明日下旨,给太子办祈福法会,可好。”
“别,别了!”
“不许你推脱,办法会总比你夜半起身祝祷好。看你如此熟练,是不是夜夜如此。”
“没有,没有,三五天才来一次。”
“好啊,三五天还不够多吗?”
“陛下!”蓝生受不住皇帝咄咄逼问,叹道:“您在前朝抑制佛道,妾身在后宫怎能大肆宣扬信佛崇道!”
皇帝大受震动,他记得蓝国公夫人信佛,皇后在闺中就是虔诚信徒。怎么嫁给他,贵为一国之后却连上香求佛都不敢光明正大了。佛道大量占据土地,不事生产、不缴纳赋税,自己下旨多次,又有多少人家听呢?宫中妃嫔为表仁慈,求佛诵经、说道表态的又岂在少数?只有皇后,只有皇后!她的心意,自己甚至过了好多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