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大丫鬟的薛氏,最大的野心就是将来凭借薛家的威势,放出去做良民,若是能够嫁给一个有功名之人,那就太好了。别看薛家是皇商,比多少官员气派都大。,每任金陵知府到任的时候,都要到薛家拜访,与薛家家主称兄道弟,薛氏的野望虽大,却不离谱,可谁能料到后来呢。
安分做了几年的大丫鬟,家主突然开始提点她了,当然,主要教导的是朱清,她是沾光的。薛氏开始读书习字,做大丫头本就轻松,她原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不然如何管理库房和薛家偌大的宅院,这是没正经看过书罢了。等薛氏开始接触书籍,她才知道自已往日引以为傲的计谋智慧,在千百年前就有人总结出来了,而且活学活用,比自己出息的多。怪不得总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书果然是好东西。
薛氏当初还想着,即便冒着见弃主母的危险,她也不能放弃难得的读书机会,错过了这次她这辈子不可能再有机会读书。
读书、习字,生性聪慧的薛氏开始得到升华,才有了后来在战乱中,智保粮仓,因此飞上枝头,被兄长收为义妹,做了主子。
薛氏想着自己当初挨个扒拉夫婿人选的做法就想笑,她遵从兄长的教导,凡是从最糟糕的预想开始做准备,没想到老天居然待她不薄,这辈子她薛卷碧居然有做皇妃的机会!
哈哈哈!皇妃,她上下三辈子都没梦到过的好事,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眼前。一向以镇静从容要求自己的薛氏都震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在等待入宫的那段日子,薛氏学到了在宫中赖以生存的学问。
“你作为薛家表忠心的棋子,要准确定位自己的位置,皇帝不会喜欢你的,这点你要明白。薛家也会给你太多帮助,而你的一生却绑在薛家的战船上,你更要明白。”明白,薛氏早就明白,所以她从未对皇帝动心。
“入宫之后,你会受到刁难,首当其中就是宫妃。皇帝远来的女人会恨你,因为你是后来者;与你一起进宫的各地势力代表会挑剔你,因为你的奴仆出身;皇帝也会厌恶你,以为你代表着他的无能为力。往好里想,你能凭借薛家的势力安稳活到老;若出意外,薛家会从新送上美人,你的死亡在宫中不会有半点涟漪。”
“若我是皇帝,各方势力之女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们下绝育药,皇族血脉不能由这些威胁皇帝的势力所出。或者再故意留几个漏网之鱼,演一出流产、伤害龙嗣,挑拨南方势力自相残杀。”
“然后很快就会有人在你耳边念叨子嗣的重要性,求医不成,就开始求神拜佛,求神拜佛都不管用了,就开始动心巫蛊,巫蛊之祸,诛九族。这些皇帝都看在眼力,甚至有他的推动,他巴不得代表各方势力的宫妃自相残杀连累家族。”
“如果这些都不管用,皇帝就该亲身上阵了。皇帝会爱你,宠你,把你捧在手心上,告诉你他的抱负与志向,是薛家为代表的南方势力阻碍了他治国方略的实施,成为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为了大义,为了回报皇帝的爱,你仅仅需要配合皇帝做戏,从薛家套取机密,换更多的宠爱。等到薛家大厦倾倒,你也就冷宫相见了。”
还有许许多多女人间的计谋,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内宅争斗手段,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故事,史书上从卑贱到荣耀的女人…那几个月卷碧又一次颠覆自己的认知。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兄长一生只有嫂子一个女人,不是他不爱美色,也不是他深爱妻子,可能是看清了女人间的把戏,厌烦了。
史书艰涩,粉饰太平,微言大义;兄长的故事直白粗鲁却直指人心,薛氏在进宫的途中一直在思考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违背自己的本性,让皇帝看出演戏的痕迹,又能降低皇帝的戒心,博得他的同情和暂时的喜爱。
进宫拜见皇后,见过诸位宫妃之后,薛氏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路线,宫中环肥燕瘦各类美人都有,她实在没有特色,因此她决定走一条更难更险的路。她要做一面镜子,一个和皇帝一样的人,皇帝清醒却无奈的在朝堂上争斗,她明白又迫不得已的挣扎在后宫,她就是皇帝的镜像,只有她与皇帝感同身受,清醒、痛苦、争斗、涅槃!
开始的时候皇帝并没有察觉出来,伺候皇帝的时候她如同一个普通宫妃一般,恭顺、柔婉、贤惠,只是她会在书房抄写佛经,抄完便烧,从不留痕迹。她会看很多书,知道皇帝喜欢才女,但她依旧是作诗不成,画画不佳的女人,以为“出身”限制了她。
薛氏知道自己宫中有人监视,她做这些的时候都遣开宫人,独自一人去做,可依旧被皇帝知道了。辗转辛苦查出来的东西,皇帝才会信。
所以那天,当皇帝在她宫中被人请走的时候,她顺从贤惠的请皇帝移驾,可一抬头发现皇帝奇怪又似愤怒的眼神,薛氏眼神微闪,做出明白的样子,大怒道:“陛下是大夫还是良药,回回有病就来请陛下,也不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她安的什么心。每次陛下在我宫中她便生病,一次两次不与她计较,她还蹬鼻子上脸了,本宫倒要问问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面颊气得通红,语气到位,理由充分,口齿伶俐,把一个吃醋生气宫妃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切都恰到好处,顺着皇帝的心意来,可皇帝刚刚确认了薛氏正在欺骗他,愤怒挑起她的下巴,质问道:“爱妃就这么生气?”
“宁嫔总从妾宫中请走陛下,妾应该生气。”
“应该?”皇帝怒极而笑,“好一个应该,该柔婉时恭顺,该生气是愤怒,好一个应该!”
薛氏敏锐感觉到这是图穷匕见的时刻,面上却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低声嘀咕道:“难道不是要生气,而是该去找宁嫔麻烦?”
“好,好,好,好一个康嫔,好一个薛氏,你在朕面前都是演戏吧。该哭才哭,该笑才笑,你当朕是什么,当皇宫是什么,你的戏台子吗?”皇帝很愤怒,朝臣敷衍他,南方势力依旧盘踞着他的江山,现在连一个女人都敷衍他。皇帝霹雳啪来砸了康嫔的宫殿,吓得没来得及退走的宫人內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薛氏却轻巧的退出皇帝发泄的范围,疑惑的望着皇帝:“妾以为陛下明白,怎么今日又来质问。妾没有名字,只是薛氏,又是义妹,更惨的还是奴仆出身,本就没有侍奉御驾的资格。而今代表薛氏而来,陛下宠信妾身也不是因为妾这个人,宠信的是背后的薛氏。陛下与妾都是如此,妾一直按照陛下的意图为人处世,陛下为何生气?”

、第74章 红楼是场女人戏(二)

“你一直知道?”皇帝红着眼睛质问道,他自认对薛氏宠爱有加,在南方势力中最宠爱的就是她与宁嫔,也在不着痕迹的挑拨她们之间的争斗,而今来都,他做了向着太阳挥手的猴子,自以为是,旁人都在看戏吧!皇帝很愤怒!
“为何不知?妾刚一承宠,陛下不就赐下了绝育药吗?”
“你连这都知道?”皇帝的怒气一下子变成了心虚,对自己的女人下绝育药,的确不人道。
“为何不知,我以为陛下知道我知道。”薛氏拧着眉不解道:“陛下今日实在奇怪,这不是都心知肚明的吗?粉饰太平即可,而今天挑出来做什么?是妾有领会圣意不周到的地方吗?才让您这样摊开来说?”
薛氏的平静和疑惑,成了压倒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女人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却如此冷静的问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往日摸着温软如玉,却不知这个女人的血也是冷的。不周到?没有不周到,太合适了,薛氏做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可不他知道薛氏是这样的清醒,她知道后果,却按照他的意图一步步实现。
“为什么?”皇帝沙哑着声音问道。
“什么?”薛氏不明所以,皱眉道:“陛下与妾是一样的啊。”
一样啊!不止双方态度一致,连处境都相似,一个沉浮于后宫,一个颠簸在朝堂,一样啊,一样!
皇帝哈哈大笑,为他们的清醒,也为他们的痛苦。
薛氏为难的看着发疯的皇帝,叫了大总管扶皇帝去休息,皇帝听道薛氏点了他安插在她宫中的暗探,其他人都被送入慎行司,果然,她知道的更多。
自此,康嫔失宠,却突然升为康妃。再等三年,陛下收回南方诸地,薛家依旧不受朝廷辖制的时候,康妃升为贞贵妃。旁人都以为这是对薛家的示好、恩宠,只有薛氏知道,她这一步棋走对了。
自她与皇帝摊牌之后,皇帝就不在浓宠她,不是她失宠了,而是皇帝知道这没用,薛氏看透了他。薛氏没有失宠,反而因为和皇帝一样,在他心中占据一定地位,等到她升贵妃之后,皇帝拿薛家无法,好似也放弃了对薛家的谋划,把这些交给后来人。
宫中难得有明白人,皇帝信任薛氏,即便他不承认,但他信任薛氏,任何阴谋在薛氏这里都不起作用,皇帝知道薛氏清醒着,不会做谄媚他、谋害皇嗣、陷害宫妃的事情,薛氏对他没有情。
这种情况之下,贞贵妃薛氏却好似复宠了,皇帝在她宫中坐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们也有和谐的床上生活,皇帝在薛氏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只有在薛氏宫中他才能找回自己。
开始还有不服气的宫妃挑拨,用薛氏身后的薛家势力暗示皇帝,皇帝哑然失笑,看着这些宫妃的手段,仿佛稚子做戏,自以为巧妙,看在大人眼里却是漏洞百出,无趣得很。
不论如何挑拨,贞贵妃都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渐渐就没有提及薛家了,只知贞贵妃得宠,连皇后都对贞贵妃爱重有加,皇后没有嫡子,陛下的意志就是她的行为。
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人有感情,相处久了,皇帝对通透豁达的薛氏也生出了欣赏之意,对她的陪伴也产生了感情,对薛氏不能生子赶到愧疚,遂道:“你抱养个孩子吧。”
薛氏临窗看书,闻言放下书卷,转头道:“一定要我抱养吗?”
皇帝看她的神态就知道,薛氏误会自己又有什么谋划,皇帝想否认,可想起以前的往事,又响起今日抱养的话题的确不单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皇帝突然自我厌弃起来,他果然没有做好丈夫的天分,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谋算,不刻意提醒,连他自己都发现不了。
皇帝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打算给薛蟠赐婚,公主的人选还没定,但你教养出来的公主,肯定更合薛家的意。”皇帝毫不掩饰薛家现在可以挑剔公主的地位,而他之所以下嫁公主,就是为了拉拢,为何不培养一个薛蟠喜爱的类型。
“蟠儿今年九岁,兄长素来主张男子二十岁左右成婚,适龄的公主与蟠儿的年龄相差最好不要大过三岁,兄长这一脉只有蟠儿一个,子嗣为重。”薛氏不介意透露些机密但无关紧要的消息,继续反洗道:“适龄的公主有九、十、十二、十三、十四这五位,陛下选一个吧。”
“你选吧,谁都行。”皇帝不置可否,这几位公主都是低阶妃嫔所出,一出生就抱到了公主所养育,身后的势力都不打,谁都一样。
“那请诸位公主到我宫中来一趟吧,往日也没留意这些。”薛氏为了避嫌,从不与皇子公主亲近,宫中人人皆知贞贵妃是雪山上高冷的雪莲。
皇帝轻声道:“是朕对不住你,你连个伴儿都没有。”
“陛下不必介意,你我都身不由己,妾不怪。而且妾也有伴儿的,长寿不是陪着妾吗?”薛氏指了指养在大缸中的乌龟,薛氏听兄长的故事,猫猫狗狗鹦鹉之流都是祸端,等她坐稳贞贵妃的位置,实在寂寞的时候,养宠物选的也是绝不会出错的乌龟。
乌龟长寿啊,这辈子相比不用换宠物了,比儿女还能陪她更久,薛氏笑了。
“你笑什么?”皇帝不客气问道。
“想到一个笑话,关于乌龟的。”薛氏指了指缸中的大龟道:“话说有一买主在摊前买乌龟,又担心摊贩黑心,乌龟养不活,因此问道:‘乌龟能活多久?’摊贩笑道:‘好好养的话,送走三代不成问题’。”
“哈哈哈哈…”皇帝哈哈大笑,好一个送走三代不成问题,乌龟的确比人长寿多了,不过这摊贩这么不会说话,一定会被揍的吧。
“长寿如此长寿,送走三代成不成不知道,送走我应该没问题,再不必换宠物了。”薛氏跟着打趣道。
皇帝的小声戛然而止,薛氏如此笑谈生死,她越是坦然,皇帝就越是愧疚。当初薛氏身上不知有绝育药,还有其他伤身的,为宫妃所下,皇帝知道,但没有阻止。
“让太医给你诊诊脉吧。”
薛氏不知道皇帝又联想到哪里去了,笑道:“没头没脑的诊脉做什么,宫中集天下之贵于一体,‘好好养’不成问题,连只野生的乌龟都养得好,更何况我呢。”
皇帝狼狈败退,不再试图打动薛氏,薛氏一直那么清醒,比他更加不耽于情爱。
贞贵妃召见公主,人人都知道陛下有意让她抱养一位,公主们兴高采烈,只盼能攀上贞贵妃,公主是生母则是又忐忑又期盼,想女儿更尊贵,又怕母子分离。最后贞贵妃选了九公主,今年已经十岁,在此时看来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她没有母妃。
出乎皇帝的预料,薛氏教养九公主,并不是一问灌输薛家的好,让公主附小做低讨好薛家。薛氏教授九公主史书,然她熟读那些青史留名的公主后妃事迹,从中汲取经验。琴棋书画针线女红礼仪规矩不必说,宫中只有女官教导,薛氏教九公主的是眼界、是心胸,常拿前朝政事在后宫的投影举例,分析后宅。等公主长大一些,又拿她的宫殿给九公主练手,教她管家。薛氏难得骑术精湛,每年移居行宫避暑的时候,都会带着九公主去骑马。等到公主十五及笄之后,还出私房给公主买了跑马场,让她练习骑术,亲身女儿也不会比这么更用心教导了。
最让皇帝满意的是,薛氏教导的是九公主,而不是薛氏妇,薛氏常对九公主说:“你是公主,你的父亲是皇帝,你的母亲是我,你的身份就是你的保障,无论日后境遇为何,都不要失了你的尊贵。身份、尊严、地位,等你明白这些的时候,你已经在薛家站稳脚跟了。”
九公主一直知道自己会嫁给薛蟠,她也在薛蟠进宫觐见的时候见过她,虽然是薛氏教养的孩子,可终究是小女儿心肠,对未来夫君又怎会没有期盼。
“女儿将来是薛家妇,母妃为何还让我摆公主架子?”九公主忍不住问道,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这么用心教导她,让她跟傻子一样,一心为薛家着想不好吗?
“不是摆公主架子,而是让你自矜身份,薛家势力再大,终究是臣,你是公主,不必太过迁就。”
九公主瞪大眼睛,这和旁人说的不一样,父皇都说让她不要耍小性子,多体贴夫君呢!
“薛家与皇族,有时站在对立面,但薛家的海军又是朝廷的屏障,薛家的改革对朝廷也颇具启发,两者相互争斗又相依相存,这与你和薛家的关系一样,你把这关系理清楚,定好自己的位置,此生无忧。”
“如同母妃与父皇吗?”自从九公主记事,贞贵妃十分得宠,在宫中独领风骚。
“比我们更好,母妃和你父皇也是经过多年磨砺才到如今的。”薛氏摸着九公主的头,轻声道。如果皇帝乡勇亲情羁绊她,薛氏想皇帝成功了,她的确渴望把自己的心得传授下去,她对九公主的确动了真情。

、第75章 红楼是场女人戏(完)

“关于这个,你可去问天香,不必客气。”贞贵妃薛氏指点九公主道。
“这可好,天香既是小姑,又是小婶子,从母亲这儿论,还是我表妹呢,这三层关系,世上哪有比我们更亲密的同龄人呢。”九公主乖巧笑道。
她的小姑薛氏宝钗可真是个好命的人啊,九公主感叹。一介臣女,凭父祖之功封了宗室郡主衔儿,是多么难得的恩宠,可就是这样父皇依旧不放心他嫁给旁人,扒拉出先帝幼子与之联姻。得亏上皇不在了,不然为这婚事,又是一番惊涛骇浪。不仅上皇不愿意,薛逊也不愿意啊,所以薛宝钗及笄之时,薛逊特意取字“天香”,国色天香,即便她作为皇室公主也未曾有此张扬放肆的名字啊!
身为妹妹,居然比哥哥早成婚,说来也是可笑。可皇家的事情哪里说得清楚,九公主哭笑不得,她和薛蟠的婚姻早就定好,她年纪比薛蟠还大,可到现在都没有成婚。薛蟠据说为完成成年礼跟着其二叔威海侯出海了,至今未归。父皇担心婚事有变,这才点了薛氏女做皇室媳妇,到底是对薛家不放心啊。
九公主辞过养母,骑马去了恭亲王府,她的小叔叔在成婚之后马上由光头.前皇子晋升为亲王,现在谁不知薛家女娶得值呢?
九公主自认低调,可也不想哪个公主能随时出宫,出行不用车架,却是快马驰骋,护卫随扈。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九公主还在路上,薛宝钗就接到了消息,赶紧出门迎接。
才刚走到二门,九公主就过来了。
“九公主…”薛宝钗颔首为礼,九公主谦逊道:“小婶子可别多礼,您现在可是长辈了。”
薛宝钗听得这打趣,亦含笑还嘴道:“便是不做公主的长辈,我与公主也是一家人啊。”
“小婶子可真是…”九公主跺脚不依,“小叔叔可在家,方便我拜见否?”
“夫君奉旨修缮避暑山庄,刚走,与公主前后脚的功夫,真是不巧。您可是有急事,不若我派人唤他回来。”
“不用,不用,就是这么一句,日后再拜见也不吃,别耽误小叔叔的公事。”九公主丁香小舌微吐,调皮道:“我可不是不懂事的小公主哦~”
九公主来请教薛宝钗,自然要先掂量一下薛宝钗的分量,耳听为虚,她非要亲自看看才放心。而今一见,薛宝钗即便在家中着常服也雍容华贵,典雅大方,身上饰品只三四件,可件件千金不换,甚至有薛公绘图的标记,可见薛宝钗受忠义公宠爱为真。还有这红润的脸色,新婚的女人,没有丈夫的爱护,不会有这样明媚的气色,闪着亮光的眼睛。
看着面前娇憨的公主,薛宝钗何曾想到自己一辈子居然有这么光辉荣耀的时刻,国公之女、郡主、亲王妃…能和皇族贵胄这么亲切的寒暄,美好的不真实,仿若黄粱一梦醒来,自己还是那个落魄濒死的宝二奶奶,她记得她是倒在雪地中的…
薛宝钗不知是庄周梦蝶,亦或者是“唐御妹跌死醉花荫”,一觉醒来,她就不是她了。
不,她还是她,还是薛宝钗,紫薇舍人之后,有母亲相伴、哥哥相护,此时爹爹也还在。薛宝钗得知自己回到幼年的时候,喜极而泣,发誓要保住爹爹的性命,让他们家不至于凋零落败。可眼前这是什么?忠义公?世子爷?一品诰命?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家伙是我哥哥吗?模样倒是很像,可哥哥什么时候出口成章见地不凡了?
有爹没爹的差距真的这么大吗?上辈子爹爹早逝,哥哥保不住家业,分送给宗族,又给王家、贾家一大笔银子才保住了仅剩的财产。而这些财产又投入了贾家的“神仙宝镜”——大观园中。现在她也有爹了,还是超品公爵,她在江西横着走,在这天下也是数得着的大家闺秀。当年在大观园中,商女宝钗是多么羡慕林黛玉,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就能赢得众人的称赞,自己则是工于心计的丑陋之人,撒再多的银子,也是“无知、浅薄”。薛宝钗不停拿现在和记忆中的上辈子相比,想要找出更多的证据,证明世界真的不一样了。
等到后来她居然得封郡主的时候,薛宝钗已经很淡定了。她可是有侯爷二叔、一、二品姑父四五个的人啊!
上辈子,姑且称之为上辈子吧,她汲汲营营不过想做无母妃不受宠九公主的伴读,其他得宠的公主都不敢奢望,上辈子的九公主可没有一个宠冠后宫的贵妃做养母。而今她却和公主平辈论交,甚至隐隐压制着公主。早就告诫过自己世界已经完全不同,可不明原因,看到“熟人”,薛宝钗总是忍不住对比一番,这自虐行径也不知为了什么。
到底是一生两世的人了,薛宝钗压下心中突然荡起的虚荣,笑道:“公主,快请进吧。”
两人携手落座,九公主客气道:“您别客气,唤我阿久就是,长长久久的久,母妃为我娶的小字。”
“公主也别一口一个敬称,唤我天香吧,咱们年龄相近,平辈论交就是。”薛宝钗笑道,正如九公主和贞贵妃撒娇所言,她们之间亲戚关系复杂,什么称谓都概括不了。
九公主微微一笑,“天香。”这张扬放肆的名字,上层之中还有谁不知道呢?这名字一出,知情人就纷纷议论薛逊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皇帝的女儿才敢称国色天香呢,这一般是用来形容花王牡丹的词儿,一国之母,皇室贵胄才配用,当然旁人也用,可成精的老狐狸大人们,可不相信薛逊取这两个字没有深意。
薛宝钗一看公主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然蜷曲起来的样子就知道公主想岔了,这动作是他们家专属,父亲爱用,几位姑姑和哥哥就学会了,九公主是二姑姑一手教养的,这些小动作自然也像个十成十。薛宝钗心中好笑,旁人都以为“天香”二字有什么特别含义,事实上父亲只说“我儿喜欢牡丹,你也确实像牡丹一样雍容华贵的女子,就取字天香,愿你一辈子富贵康乐,安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