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擎云敲了敲桌上的黑色酒坛,声音听来十分清脆。

“喝完了!”他说,“先生,走吧!”

放下一锭金叶子,在小二得意得差点昏过去的时候,容豁和擎云离开了酒店。

擎云拍了拍守在门口的飞踏,忽悠就跃了上去,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容豁,嘴角边又散开稍前那种清冷的讪笑,“先生!就委屈你徒步走一段了!”

容豁仰头看着擎云孤高的身影,果真就一步一蹒跚地跟在了白马飞踏后面,他边走边垂了垂自己的腰杆,怕是因为方才在台上说事儿,惹得身子很是乏,他好垂了一会,才又看着擎云的背影道,“公子,你抓我也没用,你想知道的事,就是死,我也不会说的!”

然而,擎云并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雪原蜿蜒大路的尽头,像是已然忘记容豁的存在,那般的孑然!

斜阳下,两抹身影天差地别地前行着,天的那一方,红霞如血,奇云滚动,就象在恭迎新的世纪一般,那么恢弘,又那么哀伤…

若说人间离别恨,不比当初不相逢。

若说尘世血肉苦,不比当初不出生。

烽火溅天天不应,干戈涂地地不理。

不知生前在何方,欠得人家拿命尝。

苦茶香,香茶苦。

是冤枉,不冤枉。

还望生灵几世回,轮渡天涯追一追。

若冤枉,怎冤枉。

前人扁担后人扛,前生夙债今生偿。

是冤枉,不冤枉。

大漠风光总是难以琢磨的迷幻,尤其当风不莽,日不烈的时候,层层霞云与赤红浪沙在地平线处纠缠而去,而形状精奇的旱地植物也在黄土上投下诡异的暗影,像是跪了一地的妖怪,等待着圣魔降临。此刻轻轻的季风却是少有的温柔,似已当真厌倦了孤独的飘泊,非要撵起地面上最松软的一层薄沙与自己旖旎缠绵,映着红色的阳光,在空中斯磨闪烁,却是越看越教人寂寞的晶莹…

大漠里常有诗人将这种景象叫做“魔神泪”,当然,这断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面对芸芸众生,神也好,魔也好,是不会流泪的,绝然不会。

离开雪原往北七千里,此时正是一片红色漠海,层层月浪一望无遗,没有绿洲,只在天际处隐约看到一排黄土垒起的城堡,似条休憩的大蛇,纵然安静,也依旧透着狂莽气息。

城堡的门口看得见一片一片黑色俯地的身影,近了一瞧,竟果真是跪了一地的“妖怪”,概数约五千,个个身形壮硕,气息森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怪面具,穿着黑色的夜行服。他们跪在地上,为了显示自己的忠诚,几乎将整个上半身贴在沙土里,然后,就听到一阵如浪似海的呼喊,“恭迎陛下回城!”

连续三次,浩瀚的声浪再一次拽开了容豁疲乏的神经,他满头乱发,浑身酸疼地站在飞踏旁边,只听得擎云大手一提,飞踏立身叫嚣起来,“驾!”然后这驰马潇影便如雷鸣飞进了城堡里。只留下容豁呆滞地面对这一群异样的黑色妖魔。

北靖天王霍擎云!

靖者,安也,无治亦无安。靖天者,王也,定天之轨。

公元三百二十年,天都皇姓霍氏,第七子擎云,年十四,继薨王之位,于首都怀柔冰刺宫登基,万人朝拜,亲卓霸酒一坛,一饮而尽,普天狂欢。

巫祭师魂冉称其天降大任,孤星入命,预言其终生无妻。

新王定北塞宗室之乱,此后再无皇族死于酒毒,亲政之日订立锁国政策,天都瞬隐。

王母授其尊号,靖天王。

三天了,沙从红到蓝,从热到冷,反复着,煎熬着。

容豁被关在城堡门口的兽笼里,未尽粒米,只是每日月上凉空,会有人送上苦香茶一壶,慰藉饥肠。昏厥般的鬼饿折磨着老迈的容豁,终于在第三天,他被连同兽笼一起,被抬到了城堡的大堂上。

简单朴素的内堂尽管少了华丽贵气,却依然弥漫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庄严肃杀。正前方,是一把象征无上地位的大椅,擎云,正不无慵懒地坐在上面,象一只乖戾的雄师,目光幽暗。

“容先生,这几日可好?”他笑道。

容豁靠在笼子的围栏上,有些奄奄一息,他抬起一只手轻轻一挥,才艰难地说道,“托福,老骨头我从没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耐力,早死早投胎怕是更好!”

擎云咯咯笑起来,华冷的嗓音,凝结了堂里的空气。容豁终是清醒了一些,缓缓抬头看着他。

啪啪,只见擎云击掌两下,两名素衣少女抬出了一桌佳肴放在中间。

容豁闻着那诱人的油米酥香,顿时觉得腹腔翻腾,脑海一片轰鸣。只消一眼就知道,那桌子上的三碟菜——凤凰血鸡,白露雪鱼,花田百合,全都是容豁亡妻的拿手好菜。

“公子不是这样残忍吧!难不成要在我这饿成白骨的老叟面前吃下这大餐?老爷子宁可撞阑自尽也不受这般折腾!”

擎云闻言却是一声闷哼,拿起手边的一把匕首把玩起来,“先生太让人失望了,一个想守住秘密的人,却连这点折腾都接不下,居然也好意思开口闭口妄言生死!”说着,他双目一聚,手中飞刀瞬间冲向兽笼,镪地一声,短刀断开了笼上的锁链,然后掉在土地上,只听到闷响三下。

“出来吧!这桌佳肴是为先生洗尘准备的!”擎云笑看着从笼子里爬出来的容豁,“不过,前提是先喝了那三杯接风酒!”

容豁站在桌边,狼狈不堪,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三个小杯酒,晕光之下,杯口闪动着莫测的光芒。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心想如今已是饥饿至极,还管他酒里有毒没毒,于是嗖地就是一口下去。

坐在一边的擎云看着他那速饮的样子,却是讪笑起来。

呜!只是一杯酒,不像有毒,却令容豁顿然愣住,少顷,他已然满脸通红,浑身抖动不止,终于不支倒地。

“酒中霸?纯酿?”他不可思意地问道。

“对!就是我每天喝的!”擎云道。“还剩下两杯,先生!”

容豁惊惧地看着第二杯酒,眼神已十分涣散,他从没有喝过纯度的霸酒,霸酒之烈,无人能抵,所以向来都是调和饮用。

容豁呼吸困难地撑起身子,望着桌上的菜肴好一会,终于勉强拿起了第二杯酒,咕噜一下,酒入咽喉。扑通!只见他再度坠地,双手使劲捂着鼻息,却依旧见着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他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冷漠的擎云。

“还有一杯,先生!”擎云笑着。

容豁止不住鼻血泻流,手上的皮肤开始泛出青色的死光,他满头大汗,在地上痛苦地滚动,好一会了,却是听到他断断续续的碎语,“我…认了!”

擎云闻言大笑,“容老先生,你果真只是个酸酸的文人呀,一杯酒就能让你认输,你还有何资格同我耍脾气?”说着,挥手招来几个婢女,给容豁喂下解酒药,容豁晕沉沉地醒来,一脸伤痛。

坐定后,他边流泪边大口吃起桌上的菜肴,滑进枯肠的的油香带着他咸涩的哽咽,三十年了,从亡妻离开至今,他再没好生吃过这三道菜,他吃不下,因为吃一口,就听到亡妻一声娇吟,吃两口,就见到亡妻一脸痴笑,吃三口,却再也看不见亡妻音容笑貌,那般的苦他不想再承受。然而今天,仿佛荏苒时光已然带走那刻骨的忧伤,只剩些破碎的思念缭绕身旁,如今,吃几口都无所谓了,吃几口都可以了。

人的感情如同某一个秘密,有一天会突然转变,虽然,你依旧无法否认它的重要,却也同样无法决然坚持。所以,如果爱可以变成怀念,那么,秘密同样也可以变成交易。

擎云悠闲地踱到容豁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拿起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容豁呆滞地看着他。

“先生知道为什么它叫霸酒吗?”擎云问。

“因为霸酒之烈甚至不与任何毒品相融,它的辛辣不仅可以杀死嗜酒之人,还可以挥发一切入酒毒素。”容豁看着那空荡的酒杯才道,“公元一百一十四年到三百二十年,天都冰刺宫因酒中毒的国王超过三十个,直到公子继位,才止住那惯例一样的毒杀!全因为公子素饮霸酒,下毒无用。”在容豁看来,天都许多历史都从靖天王开始改写了。

“史记叟果然名副其实!”擎云坐下来,也看着空空的酒杯,闲聊一般说道,“在北漠,酒是友善的东西,因为它可以帮助无数人抵御北方的酷寒,所以,在天都,无论是何原由,饮酒而死都是耻辱的!国王尤甚!”他说着,撩起酒杯放在嘴边一点,一滴霸酒余露落下,滑进了他的咽喉。看上去,好不风流!

“十四岁时,我对自己说,宁可被饭菜毒死,也绝不被酒毒死,然后,我做到了,酒乱消弭,再无耻事!”

容豁听到这里却是一问,“但是果真有人转而在饭菜里下毒吧!”

“对,却没有成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常饮霸酒者,可以百毒不侵!”擎云站起来,俯视着依旧号啕大吃的容豁,转身离去,就在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时,又听得他道,“然而如今,霸酒的辛烈早已在我心中烧成了一片火光,每喝一口,那火就更炙更狂。先生,如果你不想也被烧成灰烬,最好乖乖听话,那战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天大的责任,你不说,只能代表你愚蠢!我不会每次都这么好心对你,还望珍重!”

说完,擎云魁梧的身影没入黑暗,容豁惊恐回看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

只余半分残阳霞光射进。

红莲之火,早已烧遍五脏六腑,我还如何能够回避?

乱世枭雄,谁人知晓天意?

我命由我,众生之命亦由我!

天不仁,我亦可不仁!

天不易,我心亦不易!

有剑在手,何需迷离?

长啸一声,只待人间一记。

容豁呆坐在桌前,吃得饱了,思绪终于逐渐清晰,他摇摇头叹道,“公子,你操纵莽流玩弄大漠各国,难道只是想燃尽胸中那口苦闷的烈酒吗?”

是夜,残影斜射,黄窗微断,容豁坐在擎云给他安排的房间里,望着照空白月,不住声声叹息。

第七章 广寒萧音

公元三百三十一年,云沛宁都。

冬至,祭酉节。

斜阳未泯,广寒宫像沐浴在火光中的凤凰,华丽的建筑群傲然栖息在嫦蛾山上,有些奇幻朦胧,而那灰色的雕着复杂花纹的台阶,每踏上一步就更将卑微的人心内推动一下,站在高大雄伟的宫殿圆柱边,往里一看,恐怕是谁也免不了一阵情潮澎湃,只为了这无法言语的恢弘和庄严。五国分疆以来,只有云沛真正达到了人文艺术上的顶峰,从雕刻、绘画、歌舞等各方面来说,在在都展现着繁盛景象。而这一切,在那战亲政后只进不退。十四年来,对于南漠民众而言,那战已如一帝!

占别有些心急如焚地站在广寒大殿的堂前,虎背熊腰的身形令同样站在他一左一右等候召见的两人不时侧目,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女婢小跑出来,对着三人挨个点头行礼。

三人赶紧窝身问道,“陛下呢?”竟是异口同声。

孰料此女一震,表情十分慌张,哽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道,“回三位爷,陛下正在华玉宫与佳嫔娘娘欣赏落霞!”

按照云沛传统,国王后宫中凡是赐了宫号的妃嫔都将列入史册,做为正记。所以可以想见,真渠幼佳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

然而,这并没有吓阻求见国王陛下的三人,尤其是其中一位半老大汉,胡须虽已花白,但身体四平八稳,一看就知是个习武之人。这人声带愠怒地吼道,“什么女人天天都要陛下陪着赏落日!再去传一次!老朽今日不见陛下绝不罢休!”

占别两人见此附议。

女婢闻言赶紧退了回去。

却没一会,那女婢又出来了,这回面带少许蔑视,定了身子站在三人面前才道,“桦老将军,佳嫔娘娘着我传话如下,您年纪不小了,退役多年,就该享享清福,还望不要倚老卖老,动辄到宫里来扰人清梦,终有一日会坏了您拿命打下的名声!”

她一说完,这桦老将军面色猛沉,雪眉纠结,为这毫不掩饰的羞辱而气得有点站不住。

占别两人还来不及看他,就闻这女婢又道,“常王爷,佳嫔娘娘说了,您是皇姓贵族,时不时到后宫溜达终究不大好,流言蜚语惹着陛下不悦,对您的前途也有影响,还请谨言慎行!”同样她一话尽,那位看上去风流倜傥的常王爷也不由往后一退,面泛菜色!

此时,占别焦急地看着那女婢,“那我呢?陛下看了我的信吗?”

女婢这才回望向他,微一鞠躬,“佳嫔娘娘说,您的信陛下会看的,大使远道而来,大可好生歇息,陪着陛下看够了落霞,总会有见你的时日,不必焦急!”

听着这翻戏屑言辞,占别如同五雷轰顶,神色终如前两位那般窘迫。稍后,只是灵魂脱鞘一般任凭那女婢领去休息,好象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那日之起,广寒华玉宫的佳嫔瞬间成了民间争相闲谈的话题,“华宫三谴”也成了宁都王城附近各茶楼酒馆说事人的热门。

其后不见多久,华玉宫开始门庭若市,来访者络绎不绝。国王那战连日独宠的消息更是不径而走,终于众人皆知。而一个女人的风光,很快,就为她的娘家带来了无上的好处,漠南真渠民族仗着云沛支持,一举驱离那阔儿,夺得垂怜已久的一块小小绿洲。尽管,在那战眼中,那不过指甲缝里一点泥土的价值。

那战宠爱这个女人,因为她的身心都为他而来,她的纯洁,她的傲慢,她的别样风情都配得上与他风流一世,于是他夜夜钦点,与她缠绵不休。这么说来,在广寒宫里,她应是独霸三千粉戴,人人望而生畏吧!然而全不是这样,因为她心中有一根刺,那刺的名字叫皇北霜。

风,一直在`吹,却吹不走飘荡在嫦娥山上悠然的萧声,那么清澄,那么平静,连花草都沙沙做响,相和起舞。

怀月阁,位于嫦娥山顶,只是一个小小的四角凉亭,无墙隔风,四下浸草,然而每当天苍穹暗之时,却有美月相邀,星光抚慰!逢这干冷季节,只消冰酒一盏,高歌一段,就可以惹得忧伤哭尽天下悲欢。

“让开!”这声音带着冷酷的警告,说话的人显然怒气难抑。

然而,跪在地上的八个侍卫以廉幻为首,雷打不动。三个婢女不刻闻声而至,生怕这边的闹腾搅了自家主子的雅兴,夜佩好声回道,“参见佳嫔!”三人朝前一跪,毫不在意石阶上的碎石乱渣刺破薄纱轻衣后的膝盖。

真渠幼佳秀眉微拧,不无厌烦,站在她身旁几位贵妇赶紧抓着机会讨好地斥道,“娘娘今日要在怀月阁请客赏月,你们这帮奴才借了狗胆?竟敢拦娘娘在此!”

却见夜佩依旧跪地未起,平和地回道,“请娘娘恕罪,我家霜妃正在怀月阁抚萧,还望佳嫔体谅思乡之情,换个地方赏月吧!”

此言一出,幼佳身后几位贵妇不禁大笑,一脚踢倒夜佩,还好廉幻手快,大手一拉,没让她滚到小路边的草丛里去,夜佩在廉幻怀里擦了擦唇边流出的一点血,又好生跪在一边,神情冷漠,“还请娘娘转道!”她说。

幼佳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即不反抗,也不多语的十将三婢,心中异想难平,三宫六院中,不管哪一个妃嫔的奴才也不会像这十一人一般,恭谦有礼,却又气势迫人!

“哎呀!还铁了心不让路是不?真是命贱,区区霜妃,连宫号都没有,竟敢不自量力阻挡华宫贵架!”狐假虎威的例子大约就是这样,幼佳身边出头的贵妇说着就要再踢一脚,廉幻警戒,嗖地拽起夜佩,让那凶妇踢了个空。

“你还敢躲?没教养的东西!”那妇怒道。

“谁没教养?”却听见一管清冷的声音传来,瞬间令这半山众人息声。皇北霜拉了拉衣襟,好象有些着凉,单薄的身影莲步而至,站在幼佳面前。刚要说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婢女再萍赶紧接过她手中的玉箫,让道秋为她披上一件狐裘。

“见过佳嫔姐姐!”她盈盈一笑,好似月上眉稍,温冷的气息洗去了一干俗妇的珠光宝气。好一会了,才有人回神,正要开口发难,却见皇北霜身后徐徐走出一人!定睛一看,众人猛得跪地,包括真渠幼佳。

“陛下万安!”声之凿凿,回荡在嫦娥山涧。

那战看着皇北霜道,“歇着吧!改日再与你说话!”。

皇北霜点点头,径直离了去,十一人紧随其后。

是夜,一片悄然,无人言语,直到皇北霜走远了,那战转而扶起地上的幼佳,笑道,“月儿正在等你呢!爱妃!”说着,就牵起她的手,一干人影上了方才曾经凉萧奏鸣的四角方亭,没一会,就可听见莺声燕语,好不欢欣…

红颜常是神韵美!

月上苍天那时。

见你与萧相吻,孤影欲飞。

我才发现,人海茫茫,却没有一处是天堂。

而寂寞,早已至高无上!

在云沛绿洲上看见的月亮是那么柔和,在大漠离原上看见的月亮却被凉云遮住。

十日前,这里还是一片寂寥,十日内,莽流以其迅速的行动力,竟是建了这么一个横行近百里的低身城堡,它蛰伏在沙丘与沙丘之间,不常有人发现。入夜,更加鬼魅森冉。

“陛下,暗探消息,鹄劾大使已在三天前到达云沛,目前那战还没有正式接见!”恭敬地半跪于前,一位黑衣干将向着坐在桌边正浏览地图的擎云汇报。

“哼!那战十之八九不会出兵!”擎云道。

“陛下何出此言!”

擎云一笑,“若问根本就不会攻打鹄劾!”

黑衣人疑至,沉声问道,“不攻打鹄劾,难道攻打云沛?也太大胆了吧,云沛可不是麻随!那战的红衣骑兵也不是纸娃娃一群!”

擎云放下手中的兽皮地图,起身道,“机华将军,今夜你就以天都援兵为由,率军进驻鹄劾,如能兵不血刃,那是最好!”

机华闻言身型一整,回道,“请陛下放心!”说完,起身就要离去。

“慢着!”擎云却叫住了他,机华又回地跪下。

“广寒宫…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擎云说着,又拿起那地图来佯阅一番,这动作看上去竟有些孩子气。

机华木然一怔,回道,“没有,就听说那战专宠一个女人,闹了场华宫三谴!”

擎云闻言眉毛一挑,又问,“哪族的女人?”

机华暗忖,陛下怎么关心起那战的床事!心中虽觉蹊跷,但他依旧如实回话,“说是真渠送去的!”

“独宠?”擎云竟是有些似笑不笑地追问。

“啊!是这么说的!”机华惊讶不已,以为国王还要说什么。

擎云却手一挥,“行了,下去吧!”

机华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擎云深思的暗影,黑色的眼眸中映着桌上跳动的灯火。

不一会儿,擎云又看向桌子上的地图,仔细一瞧,竟然就是广寒宫的建筑全貌详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和旁记。

这恐怕就是容豁降伏后所泄露的有关那战的第一个秘密吧!

那战其人。

公元三百一十八年,云沛第三十四代国王那景猝死,其父太上王那启达弥留病榻,望尽跪地送行之十七嫡孙,钦点那战为王,密授锦卷,委以重任。那战继位,弱冠十九称霸,广治天下。宁都智叟名其尊号——展王,赠偈言两句,是为“血不拦命,民不顺亡!”

展王亲政十三年,云沛显盛世之象,孤王承诺立后,举国注目,和亲之约倍增。

皇北霜那夜回宫后果真着了凉,却依旧不肯乖乖修养,天天跑到院子里翻土种树,弄得身体更加虚弱。三个奴婢着急不已,然而甚知主子脾气,也只好帮着一并折腾。

皇北霜在自己的寝宫后面种上了二十一棵解马树,按五叶花的形状排布。夜佩三人曾问什么是解马树,她只是嫣然一笑:待到花开时节,卿等自会知道。

这日,她倚在床前,让再萍逼着灌下一碗苦药,摇头笑道,“这般折磨主子?”

夜佩看着她微白的脸,心疼地回道,“主子身体好了,怎么报复奴婢都可以!”边说着边坐在床边为她反复拭汗。

皇北霜舒服地靠在枕上,闭目问道,“夜佩,有话想问吗?”

夜佩知道主子细心,从不把她们当外人,于是直言回道,“霜妃与陛下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初夜以后,陛下再也没有点召霜妃。”那日皇北霜以来潮为由,婉言拒绝了国王的临幸,本只是想拖延些时间收拾心情,却没想到那战此后再无求欢举动。

皇北霜悠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床架,“陛下这人心高气傲,恐怕在我主动投怀送抱之前,不会再有逾越之举。比对红粉美人花前月下,他概是更需要一个托心的知己吧!”

夜佩听了她这么说,才点点头,“是了,那‘华宫三谴’还不是您出的主意?这几日,老将军终是服老,没再大闹三军;常王爷也没到宫里到处借花献佛,结党营私。就是不知那云沛大使,霜妃为何要将他软禁?”

皇北霜叹了口气,“不软禁他,他无功回国只有死路一条!连那战的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