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藏着掩着声音,自然为对面那几个听见。其中一个学生,也就是方才发出嗤笑声的那个人,满脸的不屑:“你们能入甲,除非黄河之水倒流。”
“那要是入了怎么办?”薛庭儴突然道。
“入了?”这人愣了一下,才斩钉绝铁道:“就他这样平时不用心,临时抱佛脚的,真能入甲那是老天瞎了眼。”
“那如果我入了怎么办?”
“跟他对赌,跟他对赌。”旁边有学生起哄。
此人当即道:“你若是能入甲,我输你一两,不,我输你五两银子!”
学馆里虽然学风严谨,但文人之间历来不禁赌一说。当然这赌是指风雅之赌,例如赌个做诗做词做文章什么的,此番对赌学业也算在内,也算是一种激励,就是赌注开的有些大。
这学生名叫李潮,家里也是镇上人,寻常在一众同窗之间出手还算阔绰。不过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手笔了,而很明显毛八斗在乙班都是垫底儿的,又怎么可能不过三月就能越过众人入甲。
已经有那人品端正的学生出言劝止了,觉得是这李潮是故意坑毛八斗。毛八斗虽平时不着调了些,到底也不是坏人,何必与人赌这么大。
“不是他自己放言要入甲,怎么此时却不敢赌了!”李潮涨红着脸,反驳道。
这边,毛八斗一捏手心:“赌,有什么不敢赌的。我若是不能入甲,我输你五两银子,我若是入了甲,你的银子记得拿来,这里的同窗都可以作证。”
“作证就作证,谁怕你,就怕你没本事来拿我的银子。”
这时外面响了钟,一众学生们当即也不敢多言,各自回条案后坐下。不多时,孟先生就到了,说了几句话后开始讲经义。
中间休息的时候,毛八斗去茅厕,陈坚问薛庭儴:“你是故意的?”
听到这话,薛庭儴笑了笑:“给他紧紧神经,也免得他不当回事。”
四人之中,薛庭儴不用提,陈坚是最刻苦的,而李大田看似不起眼,在经义上的功底却很扎实。
之前薛庭儴便试过三人,对此也十分诧异,十分想不通为何功底扎实的李大田没能入甲。
唯一的解释就是,毛八斗把李大田带坏了,也可能是李大田本身心思就不在上头,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学两年,就回去等着接他阿爷的位置。一个对此根本不上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其上有所建树。
至于毛八斗,让薛庭儴最复杂的就是毛八斗。
让他来看,毛八斗很聪明,脑子很活,记忆超群。但凡他能将正经心思放在读书上头,考个秀才肯定是没问题的。
经过这些日子三人的带动,他学起来很快,就是一点为人没耐心,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这马上还有十多日就要季考了,薛庭儴自然希望他能再上上心。
“你说得有道理,不是关系到切身利害,我想着莫是到了季考那日,他还会不当成回事。”
且不提这些,转眼间就到了季考当日。
到了这一天,学生们都起得特别早。
早饭的伙食特别丰盛,大抵饭堂也知道今天日子不同寻常。
用罢早饭,很多学生都回号舍偷空看会儿书,还有的则是边在园子里散步,边摇头晃脑的墨背着什么。
钟声响了,都去了讲堂。
检查笔墨可是够,竹筒里的清水可是充足。还有的学生沉不住气,一大早已经跑了几趟茅厕了,这刚坐下又想去,便急急忙忙捂着肚子跑了出去。正好撞见孟先生,与之告了假,便以飞奔的速度跑向茅厕。
孟先生今日没拿书,而是抱着两摞厚厚的卷子纸。
站定后,他便将卷子给了头排的学生,让他们拿下去一人发上一张。等卷子纸发完,那名上茅厕的学生也回来了,孟先生这才道:“开始吧。半个时辰为限,过时不候。”
早在卷子发下来时,薛庭儴已经看过上面的内容。
这卷子是学馆里私刻而得,纸质和刻工十分差,上面的油墨还没干透,一摸就是一手黑。也是清远学馆太穷,只能刻出这种质量的卷子。
重点不是卷子,而是卷子上的题。
这次季考有帖经题四十道,墨义题十道,共计五十道题。
所谓帖经,始于唐朝,就是把要考的经空上几字或者几句,令考生填补。而墨义就是给一段话解释经义,最好是一字不漏的能将集注上的注疏原样默下。
由于乙班的学生都还没学做八股文,所以八股文是不考的。而帖经和墨义都是字面上的学问,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就能做得不差,唯一难得大概就是题有些多。
半个时辰,五十道题,一个不慎就是时间到了,题还没做完的结果。
薛庭儴抬头望了一下,很多学生似乎对这季考并不陌生,拿到卷子就开始做上了。他执笔在早已磨好的墨里蘸了蘸,便开始写了起来。
第一道帖经题便是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后面的却是空下的,需要考生填补。
薛庭儴迅速写下——“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其实这些帖经题并不难,难得是一字不能错。但凡错漏一字,这道题就都算错了。薛庭儴经过这些日子的苦学和抄书,对《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可以称之为倒背如流。
尤其他梦里学过很多遍,现实中的自己只用多巩固几遍,就有事半功倍之效。这也是为何陈坚等人很好奇,明明见薛庭儴平时没怎么学,都是以抄书居多,为何无论几人如何出题,都难不倒他。
薛庭儴很快就一口气写完四十道帖经题,他搁笔休息,抬头看了看四周,大多数人都是埋头狂书。他拿出另外一只空竹筒喝了些水,将竹筒盖好,方又开始继续做剩下的墨义题。
墨义题都是小题,所以看起来很多,其实做起来很快。
薛庭儴做完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无错漏,便拿出竹筒在一只被当做笔洗的碗里洗起笔来。
他这行径就有些突兀了,要知道三十多名学生几乎所有人都埋头做题,唯独他姿态悠闲,这一看就是题做完了。
坐在上首处的孟先生目光一凝,在薛庭儴身上打了个转。
又去看沙漏,时间刚过半。
做为主持这次季考之人,孟先生自然知道季考难在何处。题太多,而时间太少,每次季考都有很多学生写不完所有题。写不完自然不作数,也就相同于无缘于甲等了。
可这薛庭儴却是提前这么早写完,他到底成竹在胸,还是不会做上面的题,索性自暴自弃了。
孟先生对薛庭儴还算熟知,入馆之时馆主便打过招呼,让他多注意这名学生。寻常他观此人,表现并不拔尖,甚至可以说默默无闻。尤其此人在入馆之前,不过只是在乡间私塾学过几年,连经义都不会解。
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孟先生启唇道:“若是做完,可提前交卷。”
声音在静谧的讲堂中突然响起,大部分学生都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茫然地四处望了望。直到有一人站起,他们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做完了。
怎么可能!低头看看自己卷子上剩下的题,讶异声都压在嗓子里,若不是此乃季考,不得大声喧哗,大抵已经有很多人都叫出声了。
薛庭儴提起书袋,将卷子恭恭敬敬交给孟先生。
孟先生低头看了一眼,又去看他,点了点头。
薛庭儴这才出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事情有点多。这一章很肥,如果下午能回来,五点更新照旧,如果回不来,哈哈哈今天就一更了。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
见到这一幕,许多考生都大受打击。
他们之前也存着和孟先生同样的想法, 可见孟先生点头, 便知晓对方的卷子肯定是做完了, 且卷面整洁,才会是这种反应。
当即有很多人都开始莫名焦躁起来, 或是奋笔疾书, 或是连连看看沙漏, 在此就不一一列举。
忽然,听得一声低呼, 似是某个考生因心神大乱写错了题。他望着卷子呆若木鸡, 满脸死灰。
季考是不提供草稿纸的, 学生们也不允许自备。也就是说甭管好与否,横竖就这么一张卷子。而先生评卷时,规矩极严, 有涂改墨点,一处即为一错。且帖经题留下的空白就那么一点儿, 错漏超过两处以上, 这道题就不用写了。
因为也没空可填。
共计五十道题,顶多也就允许错一道, 超过两道哪怕考的不差, 也将无缘于甲等。而很明显此人错得不轻,才会如此失态。
自是有人疑惑只是一群连童生试都没过的学子,为何评卷制度会如此严苛。其实清远学馆也是有意在培养学生们卷面上及考试时间上的把控。
一旦上了考场,考卷是决不允许有墨点和涂改的, 哪怕你文章做得再好,卷面不够整洁,也是一个不取的下场。而现在不过只考帖经和墨义,这种只靠死记硬背还不能做完,等完全靠自己做文章,再多的时间也不够用。
因为这种低呼,又牵动许多学生的心神,有的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有的则是越发谨慎。其实考场上考的不光是学生们的在经义上的功底,也考的是心智。
若说唯一没受到影响的学生,除了几个考过多次沉稳老练的学生,大抵也只有毛八斗三人了。
这些日子,他们每当背书疲乏之时,就会互相出题,模拟小考。同样的题目,薛庭儴总是做得比人快,也比人好,他们早已习惯他的妖孽了。
所以当看见薛庭儴第一个出考场,三人并不惊讶,毛八斗暗暗笑骂了一句,李大田是摇头,陈坚却是埋下头,更加认真的做自己的卷子。
一场季考,几人欢喜几人愁,可不管如何也只有等评卷出来后才见真章。
一般按规矩是次日发榜,是时将会张贴在讲堂外的柱子上。大抵是都惦着自己的成绩,今日的学馆格外安静。其实到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都清楚自己的成绩了,因为考完后便有许多学生回去拿书对照。
这些字面上的考题,很容易就能对照出来。即使有些错漏,也都是极少数的,大约的成绩是能估算出来的。
李潮格外得意,用午饭的时候,刻意同几名与他要好的学生,从薛庭儴等人面前走过。
言谈之间意气奋发,俨然一副要入甲的模样。
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有时若非必要,薛庭儴真不愿和这些同窗们计较。可见到此人模样,也颇有几分忍俊不住。即使这李潮能入甲,又怎么就确定毛八斗入不了甲?要知道他们对赌的可是毛八斗能不能入甲。
而毛八斗历来是个沉不住气的,考完后就把三人拉回号舍,自吹自擂说自己这次定能入甲。
他不用翻书对照就知道,因为今日考的题,不是他曾经抄过的,就是几人互考之时写过的,所以毛八斗是成竹在胸啊。
不过他损,出了号舍就装得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怪李潮会如此表现,大抵也是料定了毛八斗稳输。
闲话少叙,很快到了第二日,去上早课之时,就有学生时不时探首看外面动静。早课是学生们自己理书,孟先生没有来,估计等他出现时就是发榜了。
就这么翘首以盼,见孟先生远远走来,讲堂里顿时骚动了。
有斋夫正拿着一张红纸往柱子上张贴,孟先生走了进来,目光在下面扫视一番。期间在某处停留了一瞬,因为不显,倒也没有人看出来。
似乎能理解学生们的心情,他抚了抚胡须道:“都去看看吧。”
靠着门边坐着的学生当即奔了出去,那速度比兔子还快。这行举像打开了闸门,所有学生都出去了,边往外跑边对着孟先生嘿嘿直笑,似乎也知道这样有些失仪。
红榜前围了一圈人,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也就只有站在前面的能看清楚,后面的人即使垫高脚尖,也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脑勺。
“这次有六人入了甲。”有人惊呼。
之所以会如此反应,也是出于清远学馆的一个规矩。这入甲并不是指考试成绩甲等,而是指甲等中可以升入甲班的学生。
甲等成绩并不难,一般在学中学过两年的都能拿个甲等,难得是在甲等中也独占鳌头。这个独占鳌头意义就宽泛了,可以是指成绩是拔尖中的佼佼者,也可以是指先生觉得其在经义上的功底,已经可以入甲开始学做文章。
后者且不提,前者必须是考卷一字不错,且卷面可达上品方可。
按惯例,每次季考顶多也就一两人可入甲,最多不会超过三人,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六人。
因为这句话,围着四周人下意识就往前挤去。
一时间,你踩了我的脚、他撞了我的头的声音不绝于耳。站在最前面的学生得拼了命才能稳住。不被撞扁在柱子上,那前头的几人忙喊道:“别挤,别挤,我报给你们。”
“薛庭儴、陈坚、李大田、李潮、周全、毛八斗。”
众人哗然,不提李潮和周全,薛庭儴等四人可是一间号舍的,且有三人都是从未得过甲等的老生,而另外一个更是入学馆不过三月之久,这次竟是一个号舍的所有人都入甲了。
还不及众人反应,就有两名斋夫手持着卷子和浆糊走了过来。
“都让开,让出位置。”
这是要把入了甲的学生们的卷子张贴,供其他学生观摩。一来是防止有私取之嫌,二来也是让其他学生观摩后,检讨自己到底是哪儿不如人。
围着四周的学生当即让了开,等斋夫张贴好后,方又涌了上去。
这几名入了甲的学生确实有过人之处,一处未错之余,卷面干净整洁得宛如刻版印制一般。且个个字都写的不错,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都挨着看清楚后,有些学生扼腕感叹,有的学生默默不言。这时有一人的声音响起:“这是那毛八斗的卷子,他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莫怕是旁人代笔的吧。”
学馆里的学生在研习四书五经之余,勤练一手好字也是必不可缺少的。因为字就是人的脸面,字如其人,说得不外乎如此。
所以平时学生们都会比较彼此的字,毛八斗的字也不是没人看过,倒也不是说他写得难看,只是绝没有这般好。他以前的卷子很多人都是看过,说他脏都是好的,有好几次上面还印了几个墨手印,曾被孟先生专门点名说过。
这端庄雄秀的字,真是他写的?
还有这卷面,不该是上面墨迹斑斑,最好再印上几个墨手印才是他的风格?!
说话的人正是李潮,入甲的喜悦都没能消除他的震撼和不可置信。
毛八斗入了甲,也就是说他打赌输了,必须输给对方五两银子。要知道家里每月给他的花销也不过才几百文钱,他从哪儿去弄这五两银子!
“李潮,你输了就是输了,没必要胡言乱语诬陷人。昨日大家都在,毛八斗也是在的,找谁给他代笔?”
“可……”
“且你当孟先生耳聋目盲?是不是有人代笔,他老人家会看不出!”李大田连着两句话,将李潮堵得是面红耳赤。
旁边一众学生也纷纷说道:“就是就是,愿赌服输,没必要攀扯别的。”
毛八斗抖着腿,得意地看着李潮又红又白的脸,正想说什么,突然薛庭儴道:“行了,进去吧。”
四人这才相携进了去,其他学生也想起孟先生还在里面,都回了讲堂。
“入了甲的切勿骄傲自满,而未能入的也不可因此气馁。你六人这便去甲班罢,望尔等以后笃学不倦,早日取得功名。”
几人俱是深鞠为礼:“谢谢先生多日以来的教诲。”
孟先生微笑颔首,几人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条案前,将东西收拾了收拾,就此离开了这处讲堂。
*
且不提这里,招儿那头送走了薛庭儴,就迫不及待去了那被自己买下的山头。
既然这小山坡如今成了私有,自然是要立界石的,招儿走到一处,便将界石四周的泥土踩了踩。
界石是刚立下的,说是界石,其实就是一块儿大石头上面用红漆标了记,四周的泥土还松软,自然要给踩实了。
她带着黑子,围着山头转了两圈,才心情激动的回去了。
一路上,脑子里全是对这山头的布设。
招儿打算将上面划为三个部分,一部分种上果树,一部分用来养鸡,剩下的则都用来种菜。那山头上有处泉眼,水源是不缺的,这也是招儿当初看中这地儿的原因所在。
而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四周围上篱笆,这样一来才能防止村里的大人小孩乱入,抑或是种了菜被人给摘走了。上面肯定是要盖房子的,可如今招儿手里没钱,只能暂时先搁下。
想干就干,回去后招儿就跟高升说了,让他在村里帮忙找几个人扎篱笆。东西都是现成的,之前从山上砍下的荆棘就可以做篱笆,如果不够再弄些竹子来就行了。还有就是菜得种上,菜这东西长得快,快一些的话,一个月就能出一茬。如今气候适宜,要不了多久就能摘出去卖了。
这种菜也需要人,种自家菜地,家里的妇人随便就干了。可这么大的地方都要种菜,就得请人。
招儿和高升商量过,高升将此事揽下,反正他在家里也受气,还不如随便搭间草屋子就在那山坡上住下,没事的时候打理菜,也能帮着看地方。
不过人还得请,毕竟高升如今主要忙的是外面,这种菜的事也就只能帮着搭把手。
可到底请谁呢?
高升举荐了一个打小和他一起长大,名叫刘胜的后生。
这刘家也是余庆村的杂姓人家,家境还不如高家,而刘胜这人老实,也干不了帮忙送菜和与人打交道的活儿,高升一直发愁怎么才能帮到他,这不就有活儿干了。
既能帮着种菜,还不耽误自家地里的事,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招儿还想到一个人,就是三叔薛青柏。
薛青柏为人老实憨厚,干活也认真卖力,把种菜的事交给他,招儿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尤其二房一直带着四房做生意,把三房撇开了总是不好,最近周氏总是欲言又止地看自己,招儿心里也有数,如此一来倒是齐全了。
*
商定后,招儿便去找薛青柏。
将事情与他说了说,薛青柏倒也没推辞,答应下来。
因为处在最起步的阶段,招儿也没办法给他开多少工钱,暂定的是一个月一两银子。以后视情况再加,而招儿算是把这山头的活儿都交给薛青柏了,那刘胜也归他管着。
接着便是连忙了好几天,高升等人都忙着在外面送菜,招儿则留下来帮忙看着扎篱笆和菜之事。
等篱笆扎好,菜也种的差不多了。因为人手不够,招儿这几日也亲自下地干活了,所以等薛庭儴从学里回来,没在家里看见招儿,还是听了孙氏说,他才知道招儿在山上。
他将书袋和带回的杂物放进屋里,便关门上了山。
如今这小山头可真是大变样,临着山脚被围上一人多高的篱笆,薛庭儴顺着一道豁口走进去,沿路就见坡地被垒成一块块,田垄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种了菜。
沿着小路一路往里走,远远的就听见了人声。
薛庭儴再往前走,就看见一处空地上围了几个人。
薛青柏、周氏、高升、姜武,招儿都在,另还有几个村里的后生,大家都是面带笑容的看着那间土胚墙茅草顶的屋子。
招儿道:“升子,没发现你盖房子的手艺这么好,这才一天里面就能住人了。”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间的模样,可一天能把房子盖好,也足够让人诧异了。首先这土胚就不好弄,需得用上好的黄泥搅拌了剁碎的茅草打胚,土胚得晒干晒透了,然后往上面抹泥,抹了泥晒干,如是这般几次,土胚才能用。
等用糯米浆子粘合成土胚墙,以后还得往上面抹泥,多抹几道才牢固,是时住个几年不成问题。高升也是管村里人买了土胚,才能这么快就把房子给盖起了。
高升哈哈一笑:“这不是帮忙的人多,大伙儿都给帮了手。强子你们晚上别走了,待会儿我去村里弄些菜,咱晚上就在这儿开火。”
旁边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道:“你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里啥都没有怎么开火?”
“娘你就别操心这了,铁锅我买了,待会儿去村里弄些菜来,至于米面佐料啥的,我拿钱管人先买一些,等明儿我就去镇上把锅碗瓢盆都给置办上。”
这瘦弱的妇人摇了摇头,却是面上含笑,笑着又抹起眼泪来。
招儿忙劝道:“这么好的日子,高婶你难过啥,如今升子房子有了,攒两年钱再盖间大屋子,到时候娶个媳妇,房子媳妇都有了。”
“好好好,高婶不难过。”高婶用衣角擦着眼泪笑道。
这时,周氏突然道:“庭子回来了?”
众人皆往背后看去,就见不远处一名少年正缓缓而来。
正值夕阳日落,漫天都是彩霞,淡红色的光照耀在他那一身青袍上,又有一阵微风吹来,袍角和衣袖轻轻翻飞,平添了一股出尘之气。尤其少年长相俊秀,眉宇间满是从容不迫,乍一看去,让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
“庭子长得越来越好了。”是周氏的感叹上。
这声感叹打破了寂静,招儿几个快步上前,跑到那少年面前,满脸懊恼:“我都忘了你明天休沐,你是咋回来的?”
“坐牛车。”
“那牛车又慢又颠,累不累?没说在家里歇一会儿,怎么跑到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