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说起了白蛇传,程学政家的大儿媳妇程大奶奶对耿玉容道:“你说最近这叫《白蛇传》的戏也是火得邪乎,走哪儿都能听见人说,尤其最近容闲堂好像在售卖这戏的白话小说,我那小姑子向来是个文静胆小的,竟死磨活缠地让我家爷帮她买一套回来,只可惜那容闲堂暂时没货,还得等下回。”
程大奶奶本身出自于官宦世家,其公爹又是掌管一省教学科举的学政,所以平日里耿玉容与她挺亲近的,自然也知道程家的一些事情。换成她以往的个性,早就接腔说几句了,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沉默得异常。
“也是我家婆婆管得严,不然我早就定个座儿去瞅瞅了,平日里总是听人念叨,自己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从哪儿来的乡巴佬呢。”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落在一旁人的眼里。
也就程家因为程夫人管教森严,不光是府里内眷,下人们平日里也谨言慎行,所以有些小道消息程大奶奶并不知道。外面关于贺家的大公子要纳妾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据说是看上了一个戏子。
因着之前闹出过钱总兵的小舅子和刘家的二子为抢一个戏子大打出手的事,当时贺斐也搀和在其中。据说贺大公子是替刘家二子出头,可事后刘夫人外出交际,话里话外都说自己儿子是冤枉了。
有人觉得刘夫人最近想给自家二子议亲,故意说得光堂话,但也有那些眼里有内容的,觉得另有蹊跷。再加上之后贺大公子纳妾不成在街上纵马之事传了出来,大家一结合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些小道消息根本瞒不住,也因此耿玉容的异常,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明悟。
这贺大奶奶素来是个高傲的,旁人早就等着看她笑话多时了,此时见程大奶奶不自觉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子,自然没人出声提醒。
有个武官的妻子曾因为巴结耿玉容被扫过面子,在旁边听到这话,她眼珠子一转,特意凑了上来,“没想到程大奶奶也对这戏感兴趣,前儿我夫君去订了套白蛇传,今儿来府上贺喜之前我顺道拿了,若是大奶奶不嫌弃,我这就命下人拿来奉上。说起来我那夫君大字不识一个,之所以会买套书也是为了附庸风雅,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府上二姑娘喜欢,索性便让给大奶奶。”
说着,她也不等程大奶奶出言拒绝,就命贴身丫头出去了。
程大奶奶只当是她巴结自己,只说了一句这可如何使得,可对方依旧坚决,便再不出言婉拒了。
不多时,那丫头手捧着一个偌大的锦盒走了进来。
这深棕色锦盒三尺见长,一尺见宽,用来放几本书着实有些大了些,但这木盒做工精致,上面还雕刻了许多兰草竹纹,端得是文雅至极。
那武官的妻子接了过来,便伸手揭了开,只见那盒中整整齐齐放着几本装订精美的书,书封设计别致,整体呈淡绿色状,上面印有精美的花纹。仅是用目光看,就能看出书的纸质乃是上层,上面写着偌大几个字——
《白蛇传》
当然吸引住众人目光的并不是这几本书,而是放在书旁边的,一对模样别致的娃娃。
这娃娃乃是白瓷做的,上了釉,颜色鲜艳,大约一尺来长,栩栩如生,造型别致。
是一男一女。
男子身穿青色直裰,五官俊秀,满身儒雅之气。而女子则是一身白纱衣裙,五官精致,气质温婉大方。
“呀,这不是白娘子和许仙吗?”旁边有个小姐忍不住低声讶道。
“可不是,我听说容闲堂有卖这种娃娃,我命家中小厮去买,只可惜并不单独售卖。”
那武官之妻满脸得意之色,却又恭敬地捧着锦盒呈给程大奶奶。
程大奶奶目光焦灼在那对瓷娃娃上,抚掌赞道:“这容闲堂可真会做生意,我说什么书能卖到十两银子一套,看这东西倒是也挺值。既然王家奶奶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也免得我那小姑子总是念叨这事,扰了我家夫君念书。”
言罢,她让身边丫头把锦盒接了过来,自己却拿起那憨态可掬的瓷娃娃端详了起来,女人家总是难以抵抗这些别致精巧的小玩意儿。
“你瞅瞅,这做工真是精致,小人儿也漂亮,瞅着真好看。”程大奶奶一面说,一面拿着给耿玉容看。
耿玉容眼睛有些直了,她伸出手来,程大奶奶只当她也喜欢这种小玩意,便递了过去。
“是啊,可真好看。”
耿玉容纤白的手指在那‘白素贞’脸上摩挲了一会儿,便递了回去,哪知程大奶奶还未接住,她就松了手,瓷娃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开来。
那‘白素贞’前一刻还笑得温婉贤淑,后一刻就变成了一地的碎片,让人不禁扼腕觉得可惜。
花厅中安静得吓人。
“哎呀。”程大奶奶忍不住低讶一声,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忙道:“没事没事,快来人打扫一下。不过是个瓷娃娃,碎了也就碎了吧。”说是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晦气,只是当着耿玉容的面也不好直说。
这么一打岔,事儿也就过了,花厅里再度热闹起来。
*
江南多雨,春天是春雨,秋天是秋雨,冬天自然就是冻雨了。
每到冬天下冻雨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格外难以忍受,家家户户都会烧炭盆取暖。
天阴沉沉的,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打在屋脊上,顺着屋檐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就像是一曲悦耳的琵琶曲。
屋中,温暖如春,偌大的书房四角皆放有烧着上好银丝炭的炭盆。炭在火盆里忽明忽暗,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书案后,坐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健硕,精壮有力,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的样子,留着短短髭须,看起来十分英武不凡。因为穿了一身常服,倒不如往日里一身官袍显得威风凛凛,而是多了几分随和的气息。
此时的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手中提着的笔一直忘了放下来,上好的狼毫毛笔尖往下滴着墨汁,在白洁的宣纸上,留了两团黑乎乎的墨点子。这种情形在性格向来严谨自律的王铭晟身上几乎没有出现过,足以见得他的心情并不如面上显得那般平静。
书案前靠左边的位置,放着两张圈椅,其中一张上面坐了一名男子。
他浓眉虎目,挺鼻薄唇,一张古铜色的脸宛如刀削一般有棱有角,浑身气势狂狷,放荡不羁,看似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却不能让人轻忽。
听到这话,他一撇薄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说你是想赖了救命之恩咯?”
王铭晟失笑,还有些无可奈何。
可不是如此,被人赖着说救了自己的命,让自己以后记得还的心情,还真是挺无可奈何。
其实说救命之恩有些过了,只不过是当年年轻的王铭晟,还身为一个小小的六科给事中,因为言行不慎冒犯了惠帝,被冰天雪地之时罚了跪在外头。那时候祁煊还小,素来得皇伯父的惠帝喜爱,御书房说闯就闯了,他来御书房,见外头跪了个雪人,就忍不住帮着在惠帝面前求了情。
其实没人求情,惠帝也不会拿王铭晟怎样,可祁煊一致认为是因为自己求了情,才致使王铭晟死里逃生,虽和王铭晟见面极少,但每次见面都会提醒对方欠自己救命之恩。别人只当他是童言无忌说着玩,可当事人却不这么认为,之后王铭晟因党派之争被外放出京之时,曾特意找祁煊说过,说自己不会忘记他的救命之恩的,以后一定还。
彼时王铭晟狼狈至极。之前的他年轻气盛,才华横溢,虽是出身寒门,但仕途之路走得顺顺遂遂,先中进士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三年出来就任了六科给事中,这给事中虽位低但言重,算得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如果这条路继续无碍的走下去,大抵是任了给事中,然后进六部,在六部历练若干年,等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入阁。
可惜——
可惜中间出了岔子,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小子怎么能占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惠帝对王铭晟的赏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又何况是那些官场的老油子。于是默认下,几方出手动了手脚,让惠帝将王铭晟给贬斥出了京。
而之前王铭晟因为触怒惠帝被罚,其实不过是初始罢了,却被当时还年幼的局外人安郡王搅了局。
终归只是搅局,不是破局,所以王铭晟最后还是遭了贬斥,不过彼时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早已认知到朝堂之上的黑暗,才会对祁煊说出这番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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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了点,群么么一个。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辗转十余载, 当年的狼狈离京的王铭晟几番起落, 如今已经成了当今首屈一指的心腹,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而当年那个懵懂顽劣的小儿, 也成长为一名成年男子,却声名狼藉。
这救命之恩的话题自然再未提过, 但王铭晟一直记着,他等着对方找上门来, 了了这段渊源, 却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之中更为镇定, 也许是时间太久忘了, 抑或是真得只是幼童之言。
所以这次祁煊暗夜前来,还是没打招呼直接摸到他书房外头, 才被人发现了, 说实话王铭晟是有些惊讶的。
这种方式的出现,还是这种敏感的时候,王铭晟除了之前的渊源不作他想,自然认为对方是来讨回曾经的恩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你能还记着当年, 也算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祁煊大言不惭点出。
王铭晟讪然。
这么多年, 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安郡王此人,若说他童年之时还只是任性顽劣,可长大成人之后, 不见悔改反倒越发荒诞无稽。可王铭晟是谁,素来以眼光老辣为著称,皇室中的一些隐晦之事, 虽沉在水面之下,到底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以安郡王如今尴尬的处境,竟然能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人人皆避,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
顾不得多想,王铭晟心中对祁煊这番为何会来找自己,其实心中已有些许明悟。他轻易不许诺,但诺言即说出,肯定是要兑现的,只是——
“你是来给太子做说客的?”不同于面对贺斐等人的圆滑,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段渊源,王铭晟并没有绕圈子,而是选择了单刀直入。
祁煊一愣,眸光闪了闪,撇唇道:“谁说我来一定是要给太子做说客的?”
王铭晟起了兴味,看了他一眼,“那是二皇子殿下?”
祁煊突然失去了卖关子的兴趣,往椅子里一靠,坐没坐相道:“这题太简单,不是甲就是乙,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我这次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两个人。”
“哦?”此话又勾起了王铭晟的兴味。
“我想找你要一个人。”祁煊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
*
祁煊走后,书房陷入沉寂。
王铭晟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那少年,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却是无从说起,最终只化为轻轻一叹。
听到这声叹息,秦海生有些站不住了,“既然已无事,那小的下去了。”
就在转身欲走之际,王铭晟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走?”明明可以走的。
秦海生怔忪一下,抬眼笑了一笑,“大人不是曾经说过?求人不如求己,靠山靠天不如靠自身。当初小的和大人做交易,大人护着我和家人周全,我唱戏与你听,这戏还没唱完,小的怎能说走就走?且——”
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且这人小的并不认识,与其相比,我还是信任大人一些。”
说完,秦海生就退了出去,而王铭晟却是怔忪在当场良久。
*
第一批《白蛇传》正式售卖告罄,让毛文昌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洛阳纸贵的红火。
看到其中的无限商机,他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扩大了精装版的印量,并正式由苏州城推广到其他州府。
而与此同时,《白蛇后传》也终于结束了。
临近年关,人们都忙碌非常,因为秦明月之前忙着演戏,又忙着《白蛇传》白话小说上市一事,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和莫云泊见面。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哪知莫云泊却是道要回京了。
其实想想也是,莫云泊本就是游历在外,过年自然是要回家去的。
秦明月不禁觉得有些依依不舍,到底也不是个矫情的性子,再加上莫云泊说这趟回去就向父母禀明他和自己的事,还是这件事更为重要,她也不好出言挽留。
于是在腊月初五这一日,莫云泊和祁煊踏上了归途。
秦明月并没有送他们,一来她本就不喜这种离别的场面,二来也是太忙,几种原因结合下来,她只是提前一日见了莫云泊一面,当日却并没有出现。
船已经开了,码头上的人渐渐变成芝麻点大小,莫云泊才终于失望地收回眼神。
祁煊撩了他一眼,“怎么,还依依不舍?”
莫云泊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若是换着以前,祁煊大抵又会毒舌几句,可今日也不知怎么,竟没有就着这事追着不放。
船终于驶离了苏州城,两人进了船舱里坐下。
这次与来的时候不同,是坐官船回去的,打得是贺家的旗号。整艘船除了舵手和随船的下人,也就坐了莫云泊主仆二人和祁煊,可谓是宽敞至极。
屋中的桌上放着一个锦盒,浅棕色的,上面用红色的锦带绑了一个很漂亮的结。若是有和秦明月一个地方来的人,就能轻易地发现,这种绑法是现代人用来打包礼品盒惯用的手法。
祁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看这锦盒,道:“那秦明月送你什么了?也不打开来看看?”这锦盒是莫云泊上船之前,秦明月命人送来的,本人却并未出现,不然莫云泊也不会如此失望。本是说好不送的,突然礼到人未到,着实让人感伤不已。
“应该是书吧。”
之前白蛇传上市那会儿,莫云泊就听秦明月说了,他自然是想买一套拿回去收藏的,可惜容闲堂那里早就卖得一空。却未曾想到秦明月竟然会送自己一套,所以一看这盒子莫云泊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没有兴趣,不代表祁煊也没有。
“什么书用这么大的盒子装?该不会是那白蛇传吧?”说着,他就随手解开盒子上的结,并将盒盖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套书。
当然不光只有书,还有一个两尺来长的瓷娃娃。
这瓷娃娃自然是‘白素贞’,不同于其他市面上买书随赠的,这个显然比较特别。碍于古人迷信的原因,也可能是怕犯了忌讳,这种瓷娃娃虽以白蛇传里面的人物为样本,却和本人并不太一样。而这个锦盒里白素贞却宛如和秦明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也似。
祁煊脸上的笑当即没有了。
这可真是区别待遇,合则他花高价在外头买的,还不如人家这不要钱的?他就怎么说这人脸不对,合则其实不是做不出来,而是人家不想做出来。想做出来,这不就做出来了!?
想着自己屋里收着的那套,和许仙成双成对却被他辣手摧花只剩了单独一个的‘白素贞’,再看看眼前这个大了一倍不止,还是宛若真人的‘白素贞’,祁煊心里喷了一口老血。
而另一边,莫云泊眼神一亮,倒没去看那书,而是眼神焦灼在那瓷娃娃上头。
他不禁露出一抹笑容,伸手想去拿,却想起旁边还有其他人,当即收回手来。又见祁煊对着东西失去了兴趣,才拿起盒盖小心翼翼地盖上,并吩咐陈一拿回房小心收起来。
“你这次回去真打算和你家里人明说?”祁煊貌似随口问道。
莫云泊脸色并不好看,但很快就转为坚决,“我答应过明月。”
祁煊闲闲一点头,“既然你如此坚定,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得有心理准备才是。”说着,他拍了拍莫云泊的肩膀,便离开了。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年关。
惠丰园除了除夕和初一这两日,其他时候是不关门的。江南这地和其他处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老百姓要富裕许多,生活也相对多姿多彩,一般都是上午去给人拜年,到了下午的时候,就会到处去逛逛看看,一来是游玩,二来也是打发时间。
每到过年之时,戏园子的生意就特别热火,且不提许多富贵人家都会请了戏班子去家中摆宴唱戏,来院中看戏的看客也有许多。
原本正是赚钱的好时候,李老板都计划好了,如何如何行事,哪知庆丰班却说过年不登台,所有戏都停了。李老板虽有些失望,到底如今庆丰班才是祖宗,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所以这个年庆丰班的人过得很是清闲,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大家为了维持戏班里的生计,还在筹谋去乡下哪个市集上搭台演戏,现如今却是能安安稳稳坐在家里烤着炭火聊着天吃着年夜饭,甚至是睡一场懒觉,怎么都觉得幸福。
都是可怜人,也没什么亲戚的,所以过年的这段时间,大家都是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极为无聊,连着这么过了几日,所有人都觉得身上都闲得生了虫。
眼见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每到上元节的时候,苏州城都十分热闹。大街小巷乃至家家户户门前,甚至是水面上都会挂满了花灯,一些热闹的地方也会开起灯市,于是秦凤楼主动提出要带着妹妹出去逛逛。
既然要出去,肯定是大伙一起,于是这日庆丰班所有人都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一同外出赏花灯。
正是上灯时分,出了戏园子就觉得满城都是喧嚷。
入目所见全是五彩缤纷的花灯,以红色灯笼为主,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不止一个灯笼,更不用说那些做生意的抑或富户人家,或是在街坊口,或是在店门外摆起灯棚灯塔,里面的花灯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平日里晚上不出摊的小商小贩都出来了,沿着街道两边摆起长龙,有卖小吃的,卖女儿家用的珠花发簪胭脂水粉的,也有各种卖花灯的小摊,应有尽有。往日里极少出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随同家人出门赏灯,时下有走百病摸门钉的习俗,大家都穿戴体面整洁在这举世狂欢的日子里共度佳节。
秦明月今日还是一身男装,宝蓝色的织绣锦袍,衬得她面冠如玉,清尘脱俗,脚下踏着一双黑色厚底靴,虽比平常男子身量矮了一些,但也是一翩翩如玉佳公子。
而秦凤楼,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内敛,论兄妹三人的长相,自然是秦海生秦明月这对孪生兄妹要出众得多,但秦凤楼引人瞩目的是他的气质,儒雅俊秀,满身书香气,若不说他是个戏班子的老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出来的读书人。
念儿今日打扮得也格外光鲜亮丽,为了怕被人认出来,她还特意做了些掩饰。其实所谓的掩饰,也就是换了个发髻,将刘海放了下来,不是熟人还真认不出这就是戏台上刁蛮任性却重义气的小青。
二华子也是穿戴一新,还有陈子仪和虎子以及郭大昌等人,一行十多个人分了两群前后走在青石板街道上。
人多且龙蛇混杂,都是跑江湖久了的,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拐子和小贼是最多的,大家互相照应,心中提高警惕的同时,四处看着热闹。
“月儿姐、不对,海生哥,你看这灯可真漂亮。”念儿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处灯棚前如是说道,一面往那里跑,还一面将秦明月往那边拽。
大家俱是面带笑容的看着,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一对小情侣,心想这对小情侣可真是长得俊,面上却是带着宽容的笑。
*
逛了灯市,看了烟火,吃了汤圆,眼见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就准备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群衣衫简洁亮丽的小媳妇和大姑娘们,这些人大多不相识,不过都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走百病摸门钉。
据说在正月十六这一日,逢桥过桥,逢街过街,走的路越多,这一年疾病便不会缠身。还据说在这一日,去摸一下城门上的铜钉,便会迎来好消息。即使没有成亲的大姑娘也是可以去摸的,因为‘钉’同‘丁’,代表着多子多福。
念儿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见到这种场景哪里忍得住,又见那群人多是女子,便忍不住想拉着秦明月凑上去。
“明月姐,咱们也去吧。”她撒娇道。
秦明月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摸什么门钉。”
念儿眼珠一转,“不摸门钉,咱们可以走百病啊。再说了,就算我去摸,我也是帮月儿姐你摸的,等莫公子从京城回来,想必你们的好日子也到了,到时候我月儿姐嫁过去一举得男,可不是地位稳如泰山。”
秦明月既觉得窘,又有些无所安适。
一来是因为念儿所言的,一举得男,便可以地位稳固。在她所处的那个年代里,早已是生男生女一样好,虽免不了有许多人还是重男轻女,但念儿的这种思想对那个时代来说就是糟粕。另外也是时至至今,她仍对自己和莫云泊之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总觉得是在做梦,辗转梦回,总会忍不住怔忪当场想了好半天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场梦。
但笑意还是盈满了她的嘴角,“你个小人儿,倒是懂得挺多。”
总是被说小,念儿有些不乐意了,“月儿姐,我不小了,我已经长大了,懂得很多事情。”她顽皮地对着秦明月眨眨眼,“至少我懂得什么是摸门钉啊,走吧走吧,咱们就凑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