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离开报社后,我整整半年一个字的稿件都没有交。主编们把我拿去应聘的文章都刊登了来充数,可是依然凑不齐我的任务稿,无可奈何之下,按照规矩,让我退社。
我把红马甲叠好,证件和没用完的名片放在马甲口袋里,恭敬地交给主编。
第21节:一直不说永远(21)
他似乎在想什么,有点惋惜地对我说:“其实……你很能写。”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一定会说些什么来安慰我。可是退出报社并不让我觉得难过,我觉得我原本就不应该进来。
主编说:“也许你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作家,但,绝对不是个好记者,永远都不可能。”
我很感激地看着他。
“所以不要花时间埋怨我们开除你这件事,你该把时间花在成为一个好作家上。”主编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语气促狭,“要成为一代名记,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哟!”
我喷出嘴里的一口水,大笑不止。
报社和雪,似乎在那一刻起就成了过去的内容。
人生有很多形式的失去,其中一种则令你觉得平静。并不是你不在乎,而是因为你知道留不住。
只有留不住这样的理由,才可以慰藉一无所有的内心。
得知我既退出了报社,又不再跟雪在一起的班主任许万萍松了口气。为了使我们专心学习,她让学校包下一幢旅馆做学生公寓,挑选了一批成绩优秀的学生住进去,把每天在路上的时间节省下来念书。
她真的为了学生呕心沥血煞费苦心,为我们提供了她所能提供的一切,她都做了。
茜伶和我分在同一间寝室里,我们几乎朝夕相对。
看不出她是一个K书如此用功的女孩。从小,大人们就教导我们不能把心思用在打扮上,还说女孩虽然比男孩开窍早,可是也容易分心。到了高中,男孩子就很容易追上来,因为他们那时候才懂事。
茜伶明显是个例外,她打扮读书两不误。
比起她来,我就力不从心许多。痛苦地和几何代数搏斗的同时,还要背几大本历史政治。听说轮到我们高考的时候会出大综合,把地理历史政治知识集中在一起考,导致我在死背书时把不相干的内容串起来,比如站在阳台上理直气壮地大声背诵“太平天国是一国两制……”。
茜伶说我没睡醒,净说梦话。
也许她是对的,如今想起来我依然觉得自己高中三年压根就没清醒过。
他住在我们寝室的楼下。有一次茜伶的内衣掉在下面的阳台上,她故意不去讨要,铁了心要看那些男生怎么送过来。
“要是他们不送回来呢?”我问。
茜伶说,“那我就有机会说他们是一窝色狼变态,哈哈哈哈!”我说,“这也太损了,你才是变态呢。”
可是让茜伶觉得索然无味的是:他在看到那粉红色的内衣之后,只是朝楼上的我们喊了一声“谁的衣服掉了,自己下来取”,就任那内衣撩在阳台上风吹日晒再也不管了。茜伶心疼她昂贵的黛安芬,只好亲自跑下去。
因为这个原因,茜伶一直说要整治他。我简直佩服她,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无聊的事。
“我就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是真的无能还是装酷。”茜伶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又继续心疼地搓洗她那件被称为小可爱的内衣。
茜伶还是有资格为自己鸣不平的,她不但模样漂亮身材还好,那件内衣的尺码就足够说明。听说本市有所高中,男生偷女生内衣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甚至以内衣被偷次数的多少作为一个女生身材好坏的评比标准。茜伶要是搁在那样的学校,恐怕光买内衣就要破产了。
但那都是别人的事,我继续为几何痛苦着。
茜伶教导我去买件像样的内衣。
女人外表重要不假,优雅的内涵也一样不可或缺。
我才知道原来内涵指的是这个。
茜伶说换脑子,周末把我拖去了内衣店。
营业员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着,我想睡觉。我觉得弹力运动背心没什么不好,又方便,又舒服。
茜伶看中了一套龙凤呈祥,鲜红色。是那种欧洲宫廷的红,华贵高雅,咄咄逼人。
她大叫:“400打折到88!你们这里可以刷卡吗?”
一阵闹腾,我还是被强迫买了两套。柠檬黄的向日葵和嫩绿色的青草娃娃,我觉得很可爱而且是纯棉质地的,茜伶对着我直翻白眼。
“怎么啦?”
第22节:一直不说永远(22)
“这是童装啊!”
“儿童怎么会穿内衣?”
“我说这和童装有什么区别啊?”
她对我的内涵不屑一顾,我对她的内涵置若罔闻。
我和茜伶的分歧很多,我受不了她身边总围绕着各式各样的男生。我觉得漂亮女子被异性青睐是很正常的,但茜伶几乎是来者不拒。这就让我觉得困惑,凭她的条件,为什么要给一些明明就是癞蛤蟆的男生可以吃到天鹅肉的幻想呢?
我曾经多管闲事地暗自替她做了一个筛选,得出结论是那帮人中够资格追她的只有我们班体育委员张健,除此之外其他人都纯属痴心妄想。
而且张健的攻势又猛又公开,茜伶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她就像猫儿一样耍着一群大大小小的耗子。
茜伶对我不满的原因,我猜可能是因为如果有盘黑椒牛柳,我一定会和她抢着夹牛柳,不肯谦让一步的缘故。
我到底不是男生,不懂怜香惜玉。跟我一起,她备觉无趣。
可我不得不经常找茜伶,她的强项是我最痛不欲生的数学,而她的解题速度总是把我刺激得生不如死。
而茜伶也有不会的数学题,这个时候,她就会去找张天叙,那个非人类的男生,据说没有他解不出来的题。
他们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第二,每次考试都成了他们血拼的战场。而他们之间的名次争夺战则时常牵连到可怜的我。
“Kao!居然在这个地方出错,真是粗心大意!”茜伶趴在床上愤愤地订正卷子。
我抱着头,“求你不要再说了,你可是第二名,我差点就不及格。”
每当我这么哭喊,茜伶就不再?嗦,心满意足地去打开水。我怀疑这就是她的目的,难不成她是故意刺激我的?
我一直都觉得我是学校里永无出头之日的那种学生。不管有多努力,都无法得到相对的回报。其实我很知足,我只想每科及格而已,可是供我念书的亲人们不会这么想。他们大概都认为我一定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不是清华就是北大,这跟我究竟具不具备考清华的实力没关系,只是每个家长习惯性的思维而已。
记得母亲漫不经心地说过:“你考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万一考上国外的大学,生活费要麻烦一点。”
而我一直都在想,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尤其是和茜伶在一起做习题时,我从压倒性的劣势中常常感到对生活的绝望。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被人羡慕的对象。我拥有得少,虽然我自己满足,可是别人总替我觉得贫乏。
我一直在争取的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想想就觉得无可奈何。而我什么时候才能从中解脱出来,谁知道。
数学课上老师留了六道题,说是六个级别。
我痛苦地撑着下巴,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我只会两题,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弱智。
数学老师走到茜伶身边,问她解了几题。
茜伶很清脆地回答说四题了,数学老师点点头,说:“好,不错,这么快。”
我就坐在茜伶旁边,深深叹口气。
数学老师往后排走去。
我听到他说:“不错不错,加油。最后一题可是附加题水平,做出来的可以直接上大学了。”
茜伶扭头看了一眼,笔动得更快。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是他没错。
我把笔放进铅笔盒,不写了,等老师讲解。
老师只讲解了前五题,正好下课。于是老师说:“最后一题就不讲了,那是大学生水平的题。”说完就摇着扇子走出教室。
茜伶一直在与那道题奋斗,但是解不出来。
我说:“不是说不用解出来也可以吗?”
她说:“我就是要做出来!”
到了晚上,她沮丧地带着草稿纸去找张天叙。
我安慰她说:“没关系,说不定他也不会。”
茜伶说:“但愿吧!”一边说一边去了。
我兀自摇头,这样比拼有什么意义吗?
茜伶回来,脸色更难看。我猜那题一定解出来了,但不是她解的。
好强的女孩一般都不会太快乐,我又想起了雪。无论如何,她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很想念她。
第23节:一直不说永远(23)
5
一眨眼,高考离我们这些考生近在咫尺。
学校的公寓在5月底退掉了,我们早已搬回家住。
因为学习紧张的缘故,妈妈一定要我剪掉头发,以免花更多的时间打理它们。妈妈有充分的理由:早上起来,梳头要花十分钟,这段时间不如拿来背单词,一分钟记一个,都可以记得十个了。晚上洗头要花二十分钟,如果拿来做一道十分的数学题,绰绰有余。
我当然不愿意,其实头发并不是很长,才不过到腰。就是这么点长度,也留了三年。为了它我在生活上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防止发梢开叉,我坚持吃最讨厌的黑芝麻和核桃;为了使它黑亮坚韧,我用不多的零花钱买额外的护发素、深海油泥,还得把这些东西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时才偷偷拿出来。
之所以要把它留长,是因为我的头发天生有点卷,如果短的话就会向四面八方乱翘,丑到无法形容。而学校不许披散头发,哪怕再整齐都要扎起来,更别提染发电发。
更夸张的是,班主任在我们刚升上高三时,就把全班女生的母亲找来开了一个关于着装问题的特殊会议,说是一定要留心谁开始注意打扮了,那是早恋的前兆。
就是开了这样一个会议,妈妈才会坚持要我剪掉头发。她甚至拿着剪刀守在我的床边,而我就用被子蒙着全身,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蜷缩在里面,与她僵持。
好几个晚上,我都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头发不翼而飞,光光的脑袋亮得可以反射出阴天的太阳光线。我吓得拼命尖叫,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结果总是汗流浃背地在天还没亮时醒来,心惊胆战地朝前方伸着手,维持那个姿势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中的房间。
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只好闭上眼睛等到天亮。
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拎着书包走出家门。头发照例编成两条麻花,用的是那种再普通不过的橡皮筋,因为怕勾到头发,所以缠上了黑色的棉线。
这个时候街上的人不多,走到一家温泉浴门口时,忽然被那里的广告牌吸引了。
大概是才换上去的,只挂了一半。上面那女孩烫着大大的波浪卷发,扎一条粉红色缎带,活脱脱就是童话里的公主打扮。
我情不自禁摸了摸辫梢……要是把头发烫起来,是不是也可以有那种效果呢?
坐在公车上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烫了那种卷发的样子,粉红色的缎带如果换成天蓝的如何?虽然我还是比较喜欢草绿色……还有,用夹子装饰头发看起来也很棒,一定要用那种红色的、有草莓或者苹果等饰物的发卡……如果再穿上洋装,或者连衣裙,那样就会更棒……我忽然很怀念衣柜里的那些裙子,自从有了校服这个东西,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裙子。
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差一点就坐过了站。当广播报出“XX站到了,请您带清随身物品下车,欢迎乘坐”时,我还傻傻地望着窗外发呆。
“喂!”一只手用力地拍了拍肩膀,我讶然地抬起头,看见张天叙站在门口大声喊:“等一下,还有人要下!”
大半个车厢的人都望着我,当我意识到自己几乎错过站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地面上。公车的门关上,一下子就开走了。
他站在我的对面,一语不发地看着我。
“啊……”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丢人。
“想什么啊,要下车了都不知道。”
我转过脸,他微微歪着头打量过来,眼神像能把人的心思看透,还带着一点调侃和嘲讽的意味。
我急忙低下头,因为从来没被人用这么肆无忌惮的眼光注视过那么长时间,“谢谢了。”
他转身,自顾自地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等他过了十字路口,才踏上人行横道。可是,我只顾注意他的背影,完全忘了绿灯已经变红灯。
右拐的司机拍着车窗吼叫着、从我的面前擦过,我才如梦初醒,狼狈地退回安全线上。
第24节:一直不说永远(24)
这时,走在前面的他忽然回过头瞥了我一眼,依然是那种能把人心看透的眼神,犀利而迅速。我还未有足够的时间躲开以显示自己的矜持,他已经掉头走了,他的书包甩在肩上,带子一晃一摇的。那是个下坡路,从这里看去,就像地平线一样神秘。他的走远,也就像消失一样真实,不容置疑。
以前,还有以前的以前,我从没注意过他有这样干净的眼神。几次简短的接触,都是因为雪的缘故。我一直觉得,他对我来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就像空气一样——但奇怪的是,有些人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虚无,却又不可缺少。
我们经常搭同一班车上学。奇怪的是,虽然这路公车那么多的车次,但不管我几点钟上车,都能在角落里看见他的身影——一只手勾着书包搭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拉着扶手,稳如泰山地站着,即使有位子也不坐。
我还是很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尽管我们的校服让全车厢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一致。可我暗自下决定,只要他不开口打招呼,自己也决不开口。不过,自那次差点坐错站后,他也一直没有再主动跟我说过话。
就这样,高考在越来越热的初夏中到来。
考完英语的那个上午,因为时间还很早,所以车上并没什么人。他在左边拉着扶手,我在右边拉着扶手。公车停下,我们中间的乘客站起来,下了车。
两个人都杵在那里不动,便引来了旁边乘客诧异的目光。我试探地望向他,想让他坐下。头一偏,却对上那熟悉的、夹杂着淡淡的嘲讽和无顾忌的犀利的眼神。于是,我那到了嘴边的话也咕咚地咽下去。片刻后,站在前排的一个人走过来,穿过我们中间,坐在那个位子上。
很多年后想起来,原来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做什么,我们中间都隔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真的,我们再也没有靠得更近。
高考结束后,我们青春年华中最美丽的三年过去了,成为了历史。
妈妈问我有什么愿望,比如旅游,比如购物。我买了一大把发卡和缎带,找了家发廊把头发烫成大大的卷、染成红色。
我要庆祝的东西太多了,不用再为数学要死要活,还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因为我已经成年了。
所以,妈妈在看到我烫头发、打耳洞、穿吊带背心和低腰裤,不但没说什么,她还建议我搭配红色的细带子凉鞋。
茜伶打来电话约我逛街,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才去赴约,还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在脚趾上。
茜伶看到我,吃惊得不敢认。她一直都是很漂亮的女孩,我从来没看到她对哪个同性的外表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嘿嘿地笑,说:“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她大叫一声:“你是怎么弄的啊?”
“什么怎么弄,这还不简单?买本瑞丽杂志看看就知道啦。”
茜伶摇摇头,“这样……不会太花哨了吗?”
因为天气炎热、加上技术生疏,我没敢化妆,只喷了爽肤水。
我说:“哪里花哨?满街女孩子都在穿吊带衫和低腰裤啊。至于染发烫发,好像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吧。”
茜伶还是摇头。
我暗自笑。看着她奇怪的神色说道:“是你叫我要会打扮的,你说过你不喜欢与丑八怪做朋友的啊。为了我们的回头率,我得给你争点气。”
茜伶振奋精神地笑了起来,“有道理,反正我们都毕业了!”
我陪她打了耳洞、买了很多耳环,并约好第二天陪她去做头发。
分手时,茜伶说:“哎,忽然羡慕起你这么长的头发来了。”茜伶的头发刚刚过肩,她说:“本来一直觉得你头发太长、蛮土的,谁想到烫一下就这么风情万种,都有点像莫文蔚了。”
我说:“那是你没打扮,不然我哪够看啊。”
茜伶笑了起来,我的话令她很满意。
我们就这样进入了大学。
他考上北大,临走时班主任叫了所有人到自己家里,替他开欢送会。
有的同学在和班主任的女儿玩,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厨房帮忙。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是坐着,什么也没有做。客厅里虽然有很多人,可谁也没注意到我的真空状态。
第25节:一直不说永远(25)
我靠着沙发背,头枕在上面看窗子外的天空。看着看着,我居然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在往我脸上吹气。
我慢慢睁开眼,茜伶笑呵呵地看着我、跟旁边的人说:“睡得好香哟。”
我一下子坐起来,擦擦嘴角边的口水。
茜伶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我看到她的旁边站着张天叙,同样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吃饭了,许老师用锅勺敲了半天的锅盖也不见你动一下。”茜伶打趣说,“是不是在梦里都吃饱了?”
我坐在饭桌边,把头埋在碗里。幸好头发长,把脸都遮住了,才没让人看见我的窘样。
茜伶坐我旁边,给我夹菜,“小年吃这个”、“小年尝尝这个”……
忽然班主任说:“好了,大家把杯子举起来,挨个祝贺一下。”
茜伶第一个站起来,大方地举起杯子,一本正经地说:“张天叙同学,先祝你在北京认识漂亮美眉吧。”
有的女生立刻起哄,“哪有比茜伶漂亮的女孩啊,你这么说分明是警告他不许寻花问柳嘛!”
“就是啊,张天叙不是那样的人。”
茜伶呵呵地笑,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看她,又看看他。他拿着杯子,举一下,什么也不说,喝下了酒。
我愣愣地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第二个男生举杯说:“哎,我祝你们四年里都不要饱尝两地相思之苦吧!真是的,考到北大去,活该。”
我更愣了,看看茜伶,她笑得理所当然。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更惊讶的是,就连班主任也说:“张天叙不会变心的。北京女孩又怎么了?未必比得上我们江南的。”
吃完饭,班主任的爱人收拾桌子。班主任就开了卡拉OK让同学们唱,把我单独叫到阳台上。
“许老师……”我刚开口。
然后就听到老师说:“别灰心,就算没考上第一志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认真学,到哪里都一样。”
原来她是担心我沮丧。我笑笑,“哦,知道了,谢谢老师。”
许老师也笑,“不过你一个女孩子,未必要那么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最好的归宿还是丈夫人好。古时候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没道理。”
我点点头,听见她说:“像张天叙这样的男生,做丈夫是再理想不过了。他极有责任心,而且有计划,又上进。”
我试着问:“他和徐茜伶的事,您早就知道了吗?”
“我可不早就知道了吗?”许老师笑笑,“可是我知道他们俩都绝对不会因为这事影响学习,所以,我默许。”
我愣了一下。我以为她是那种封建的班主任,可是我错了。她不是见不得年少的爱情,她是见不得明显错误的爱情。
刹那间我对她的印象全变。
和茜伶一起回家的路上,我说:“有些渴了,要不要去那家店坐坐?”
茜伶欣然答应。
我们叫了喝的,我说:“你和张天叙早就是公开的一对了啊,我都不知道呢。”
茜伶笑起来,但不是自信的笑,是羞涩的笑,“他告诉我,他从高一就开始喜欢我了。”
她微微垂着头,没看见我皱眉的表情。
“高一什么时候?”
“就是我们那次排演话剧。”
我的内心无可避免地扭了一下,不知道是为雪,还是为我自己。
我一共求过他两次,一次是话剧,一次是座谈会。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文采和雪的执著激起了他细微的怜悯之心……原来我们两个都是自以为是的傻瓜。
现在回想雪那时候说“算了吧”的表情,应该是早就发现他心里有别人了。该说雪太敏感,还是我太迟钝?
我紧紧地捏着杯子,里面冰块的凉气把我的手冻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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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天叙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后不久,我们陆续到不同的大学报到。
而我上的大学不用住校,这样最好,我讨厌和其他人挤一个房间。我也不想主动去结识任何人。在我眼里,所有的人忽然都失去了魅力,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