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绝与清月都有些受不住,面色煞白不堪,良华伸手捂住清月耳朵,高贤与夜千痕当即输内力与盛绝护体。盛绝好难得醒来,若内脏被此声震碎,便回天乏术。
群兽咆哮终得平静,音律一转,再转入平缓音调,清润悦耳,丝丝入扣。几人神色终于轻松下来,待见身后百兽缓缓进入林中,狼群也往山上走,不多久,群兽已不见踪影。
几人满头大汗跌坐在地,这抬眼间才见奚钰一袭白衣从林间走出来,宛若出尘莅临一般。
“沅姝!”良华从地上弹跳而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见她手中拿着片树叶有几分莫名,忽而想起他师傅也曾以树叶吹出音律来,当即反应过来,大声道:
“适才是你吹的?沅姝你竟有如此本领,你好生厉害!”
奚钰走近他,淡淡笑着,伸手拍拍他肩膀。再绕过他蹲下身靠近盛绝,轻声唤道:
“九叔,钰儿来迟了。”
盛绝唇际露出浅淡的笑容,低声道,“百兽朝凰,你是九霄山杨公坐下弟子。”
奚钰点头,九霄山弟子个个都是经天纬地、将相之才。传闻仙山圣人甚少下山,倘若有帝王得九霄山弟子辅助,江山必能固若金汤、千秋万代。
盛绝伸手轻抚她面颊,总算知道她为何与众不同,原来是杨公之徒。直可惜,他断了她施展才华的机会,当初并非不信任,而是不舍得。无论她是谁,他眼里,她只是他的妻。
手交给她,她轻轻握住,将他扶起身。
奚钰道:“张将军已经在边境等候,我们此去便能到北地了。”
盛绝握住她的手,并未言语。
六人往边境而去,一路并未多言。难得走过这么安静的路,她抬眼望他,心中暖流阵阵。
踏出边境,右边是朝廷大军已拉弓待立,左边是北地大军战旗挥舞,而前方是断魂崖。
奚钰紧紧握住盛绝的手,几人踏出边境,右边拉弓之声立响。左方张将军见奚钰出现,当即指着对面陈将军大喝:
“姓陈的毛将,你若敢放一支箭,老夫今日这二十万大军定将你们踏平,叫你们尸骨无存!”
朝廷大军仅仅来了五万,而北地却有二十万大军压境,对面陈将军浓眉紧皱,伸手挡下众人,此际若交战他们定讨不得好。
奚钰不顾两军交恶,只与盛绝牵手往前走,到前方时方转身对身后几人道:
“你们先过去,我同夫君有些话说。”
良华扯动唇际,有什么话回去不好说偏生要在两军对立之时说么?高贤向来是个听命的奴才,听得奚钰吩咐当即应声跨界往北地走。别人他不放心,小主子他是一万个放心。
奚钰含笑看着清月,再看着良华,继而将目光转向夜千痕,轻声道:
“千痕,我知道你已尽力,真的感谢你。”
夜千痕眸光紧紧将她注视,有别于往常的深沉。奚钰随风笑着,撇开了目光。
张将军瞧得几人站着不动,心下又担心朝廷那些崽子放箭,心下大急,道:
“郡主,为何还不过来?回家磨叽去!”
奚钰转眼看向热血沸腾的张将军,此人虽有几分鲁莽,却是忠臣良将,父王部下有如此良将,父王在泉下也该欣慰了。
“你们先过去。”奚钰道。
清月与良华终于转身过界,夜千痕杵着不动,想说什么,清月转身拽着夜千痕走了,“钰儿想同主子说些话,何故打扰他们。”
奚钰见众人都已到了北地大军旁,这才与盛绝往前中走,那边良华面色微变,急声道:
“沅姝为何要去崖边说话?他们为何要站在那里?”
良华声一出,众人全全看过去,一脸担忧。
奚钰与盛绝面向断崖前方,俯视崖底,万丈悬崖瞧不见底,只瞧得仙雾缭绕叫人分不清那是仙境或是险境。
“九叔,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了,真好。”奚钰轻声道。
盛绝将她抱进怀中,低声问:“值得么?”
“能与九叔一起走,是钰儿最庆幸的事。”奚钰环住他身躯,曾经刚健的身体,此时已经瘦骨嶙峋,叫人碰了好不忍心。
“钰儿自私,只愿九叔是钰儿一人的。”奚钰低声低喃。
盛绝低声道:
“可记得你我第一回相见么?那时的你痛失双亲却倔强得不肯流泪,我逼着你哭出来,你却不顾身份与我大打出手。你是头一个对我放肆之人,待我将你制服后你扑在我怀里恸哭一夜不休,我不得不点了你睡穴叫你昏睡过去。那时抱着你一整天没放手,直到你醒来。”
“知道么钰儿,你那么小,那么伤心绝望,痛进了我的心,那时我便想着此生用我的心来温暖你,让你不再绝望让你快乐。”盛绝轻声道。
奚钰抬眼望着盛绝清瘦却依然刚毅的下巴,伸手轻轻摸着他的面颊,轻声唤道:“九叔,夫君…”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她轻出声道。
他终究是怜惜她,早已得知有今日,早为她部署好了一切。为她今后无忧,挪了国库运去了北地。不愿她有任何牵绊,所以她三年来没有身孕。他是此般怜惜她,若不是因那最终的自私想拥有一回,当初在她出逃之际他便已放手。
拥有了,便再舍不得放手,连此去他都不愿将她推开。
奚钰轻声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钰儿,我的娇儿…”盛绝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秋风中摇摇欲坠。
“走吧,夫君。”奚钰扬起脸笑得光华潋滟。
回头再看一眼她此生亏欠的挚友们,别了,月儿,千痕,良华,璇玑,临江…
来生再见,此生情,请容我来生来还。
盛绝抱着奚钰,纵身而下,坠入万丈深渊。
“钰儿--”
“主子--”
万军皆惊,瞬间天地色变,狂风袭卷,沙走石飞。
奚钰道:
“曾经我质疑过你的情,如今当你执起我的手时我才明白,你爱我有多深。”
盛绝道:
“我不能向天下人证明什么,这一世,我能证明的,便是对你的情。”
*
本卷终
章节一
半年后
这是地处北地凉山中的药谷,谷中如世外桃源一般恬静美好。谷中居民安于天命,勤耕勤种,自给自足,从不问世事。
传言这药谷是药仙一身心血所在,为避俗世纷争而建立的世外桃源。
这药谷最先入驻的一部分原始居民便是当年寮国退兵后留下来的寮人,因大遂收回主权,寮人在北地无容身之处,药仙不忍苍生杀戮,故,带着剩余寮人到了这深山荒岭,开荒僻壤,新建家园。
而迄今几十年来谷中收容之人更是不少,入谷之人多是因战乱、饥荒等无家可归的难民。
药童背着草药从仙雾缭绕的凉山半山腰上飞身而下,身姿矫健敏捷,很快稳稳落地。
这药童面约十六七,生得唇红齿白颇为俊秀。只瞧得他背着草药直接往前方不大的茅屋走去,茅屋是两间并立,一间勉强算是堂屋,一间便是睡房,厨房就在堂屋外间横测借力搭起来的草棚子,三面透风。
这药童环视了一圈,心里极大的不乐意,若不是因着师傅逼迫,他何苦每日来送这个药?
“沅姝姑娘,沅姝姑娘在么?小童给你送药来了。”药童站在外面空旷的院里大声喊。
沅姝若不在家,他是万万不敢随意进出这屋的,全药谷的人都知道这里头的人脾气甚大,就连师傅都要回避。他一直不明白,那样的活死人师傅想尽办法续命是为什么,还有沅姝,那么好的女子却心甘情愿守在一个活死人身边。
依他看,倒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小童来了,快进屋里坐。”声音轻轻缓缓的由远及近。
药童转身看去,女子穿的是简单的月白色春衫,纤腰不盈一握,玉洁娇颜蕴含天地万物之光华,周身的灵气仿若那凉山之巅每十年才开一次的天山雪莲。没有任何钗环装饰,素衣素面确实天地间最美的精灵。
药谷中甚少有这般美妙的女子出现,自半年前九霄山杨公亲自拜托师傅药仙,求他务必救那活死人一命。自那之后,沅姝姑娘便一直留在了谷中。这也是药童至今还坚持每天送药过来的原因,他,就是为看一眼这九天仙子般的姑娘。
他也知道沅姝姑娘是里面人的娘子,然,这事实药童固执的拒绝接受,故,他至始至终唤的是‘姑娘’。
“沅姝姑娘去地里了?”药童瞧着她扛着铁锄回来便问,心里又禁不住的心疼。心里只想,若是他将来娶了娘子,定然不会让自家娘子出去干活。
“是啊,大牛昨儿送了些菜苗过来,今日我寻着空便去种下地里。”说话的真是奚钰。
半年前她与盛绝跳下万丈悬崖是决心求死,然而,她却在数日后醒了过来。
当时守在身边的竟然多年不曾相见的恩师杨公,奚钰被恩师点醒,重生活着的勇气,泪水涟涟叩拜恩师,并求恩师救她夫君一命。如此,杨公才带着她与盛绝远赴这深山药谷中来。
盛绝全身皆是剧毒,多是修炼魔功为克制魔性而用的剧毒。而他功力全散,相互牵制的剧毒同时爆发,他那躯身体早已被毒物吞噬得千疮百孔。
药仙当日仅仅看了眼便摇头,并且不顾与杨公多年友情,严厉拒绝相救,厉声令杨公即刻带人离开。
除非大罗神仙降世,否则此人必死。
奚钰却怎么也不肯放弃,只身在药仙草庐前跪了七天七夜,米水未进,昏死两次后药仙才勉强将他二人留下。然而,即便答应相救,也不曾承诺定能治好。奚钰感激涕零,叩拜言谢。
转眼半载已去,盛绝虽不见好转,却已日渐清醒。如今识得人,奚钰已经满足了。才半年就有如此进展,想来定能痊愈。
药童随着奚钰到了茅屋下,将草药给她,又于她分类摆好。
奚钰在旁边舀水净了手,转身也一起将同类草药规整起来。温和道:“小童你若有事便先回去吧,我自己来。”
药童道,“不碍事,师傅去牛二婶家出诊了,须得过会子才回去。我就是想与沅姝多处些个时候,瞧了你我今日再苦再累都有精神。”
奚钰愣了愣,忽而笑出声来,这孩子倒令她想起良华的爽真来。
继而笑道,“原来我还有此般功效,那倒真是荣幸了。”
药童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当即出声叹气道:“唉,可惜了姑娘好颜色,本该富贵人儿却偏偏守着个无用之人…”
“小童!”奚钰厉声喝住,药童因她忽然严厉的声音愣了下,生生止住后面的不平。奚钰极快隐去厉色,只道:“虽说童言无忌,可若我再听得你如此说沅姝夫君,沅姝便不再与你做朋友,日后便也不再劳烦你为我们送药。”
药童张张唇,有些许不甘,他分明是为她好,她却如此。
“小童谨记。”她虽依然面带笑容,可他依然看出她眸中怒气,他是真真当她是仙子看待,心中的女神,听她如此慎重之言,免不得心里着急。
“想来药仙已经出诊结束,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莫让药仙四处寻你。”奚钰再道。
药童在此时是万不敢再放肆,生怕她然后不与他做朋友,叫他再不能这边亲近与她。便即刻起身,道:“沅姝,那我先走了。”
奚钰笑着点头,药童走了几步便又转身道,“沅姝,师傅说明日会来复诊。”
奚钰点点头,她这几日就一直想请药仙过来再瞧瞧,因他近日气色好了许多,她想知道在用药方面是否可再精进些个。
她将草药收拾好,放在炉子上这才进屋里去。脚下放得极轻,就怕扰了他。然而进榻前才知道他早就醒了。奚钰笑着看向盛绝,坐在床头,伸手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九叔,何时醒的?”她柔情蜜意的看着他,声音极温柔绵软,饱含了似海深情爱意满满。
“有一会儿了。”盛绝低声道。
奚钰笑得绝艳,她如今什么都不求不盼,也不抱怨任何。最起码,她的爱人还活着,即便残喘一口气任人唾弃都陪着她活着。虽然动不了,却能说话,能完整无误的表达他想表达的感情,她已经很满足了。
奚钰抱着盛绝,将他扶起来,让他靠近自己怀中,像曾经他无数次抱着她一般抱着,手轻轻在他瘦得只剩头骨的面上滑着,她很开心,此刻。还能抱着他,是她最开心的事。
“九叔,我今日种了菜呢,大牛说只需月余便熟了,还种了瓜,牛二婶昨日说这季节里种青菜过阵子不好管理,天气热起来便有虫子吃,她予了我菜瓜种子,说是这时候最适宜种瓜。”奚钰笑着喋喋不休的说。
顿了下,又有话想起来,便又道:“家里有钱,不如园里有菜,九叔,我们也有菜园子了。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到清明时分时我便去别家借些豆子来种,过得几月菜瓜与豆子都长高了,你便也能下地行走,介时,我们一同去园子忙活,你说好不好?”
盛绝极想伸手抚摸她的面颊,却奈何无半丝力气。
奚钰这半年来日日夜夜朝夕相对,他的一言一行她早已清楚,见他手指微动,便伸手握去,握着他的手盖上自己的脸,亲吻他的掌心:
“九叔你知道么?我现在好幸福。真的,你若能快些好起来,钰儿会更幸福。”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好,我快些好起来。”盛绝低声应着。
奚钰抱着他,即便他已瘦骨嶙峋,却依然改变不了他是男人骨架的事实,奚钰毕竟是女子,能撑他几时?不多久她手腿都麻了,便埋头在他额上吻一下。这是对他歉意的表示,继而极轻柔将他重新放在床榻。
“九叔,我去看看药,很快回来。”奚钰握着他的手说,盛绝合了下眼睑,奚钰转身走出去。
奚钰看着药炉子的火,回头朝屋里喊着:“九叔,药马上好了,你再等我会。”
虽听不到他的回应,但只要她在家,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告诉他,不能进屋在床前说都会如此时一般大声告诉他,让他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知道他心中的苦,曾经…呵,不提也罢,只是那般半点不能动的躺在床上,从他清醒以来已经足足三个月了,常人如何受得了这般折磨?
唉,若不是因着她,他如何会忍下这般煎熬。
“沅姝。”大牛从山林下来,路过这边便走过来打招呼。
奚钰抬眼看过去,笑着回应,“打猎去了么?”
大牛点头,因瞧着奚钰的笑憨厚的脸顿生几分腼腆,急急底了头。大牛自小在这药谷长大,谷中甚少有这般仙人一般的姑娘,即便大家并没有妄想之心,却也抵不过想亲近九天仙子的心。
“沅姝,我今天收获不少,打了两只野鸡,四只野兔子,我这是给你送野味来的。”大牛直接说明来意。
是,大牛谁不敢有任何妄想,却总想对她好,也想亲近她几分。连药仙家的药童都围着她转,他这样的身份就更不需要顾忌。
章节二
奚钰一听,愣了下,赶紧起身推拒,“不可万万不可,我如何能拿你的东西呢,大牛我不能要的!”
大牛二话不说把兔子直接扔地上转身就走,脚程那叫一个快。
“欸,大牛你别走,大牛…”奚钰赶紧出声,当即一声叹气回头朝屋里喊了句:“九叔,我离开一会,很快回来。”
奚钰话落俯身提起地上两只野兔往大牛家赶去,大牛家就他跟他老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大牛母亲是位笑容可掬的老妇人,虽然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可家里的活儿都是大牛母亲一手包了的。
奚钰到了大牛家门外,喊了声‘大婶子’便推开木栅栏走进去。
“沅姝啊,快来坐快来。”牛大婶从屋里拄着木杖出来,大牛在堂屋往瞅了一眼,大声说:“娘,让沅姝把东西拿回去。”
牛大婶子听了莫名,年纪大了也瞧不实在,这走近了才看到奚钰手中拎着两只兔子。奚钰一边扶着老婶子一边说,“这是大牛刚落我那的,我给你们送过来。”
大婶子瞬间明白了,自家儿子是给这姑娘送东西去呢,苍老枯萎的手赶紧摆摆,说,“不用拿过来,我们家大牛今天打了不少,孩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别跟老婶子客气,啊?”
奚钰说什么都不肯要,他们在这药谷中住这半年,因了药仙那一句‘大家平日里多帮帮,都在一起住着须得守望相助’,谷中人对她已经分外厚爱了。她并未对大家有任何恩惠,这叫她平白无故收下这些,她心里哪里好过?
大牛从屋里走出来,已经换了身衣裳,为得见他,这是将过年才穿一回的新衣穿上了身。衣服是新料子,可这个时节穿,就显得有点厚了。
“沅姝,你别客气,都是邻居,药仙老人也说了,要守望相助。”大牛直接把兔子又扔给奚钰,动作是粗鲁了几分,可绝对没什么坏心。
奚钰满脸为难,道:“沅姝平日未帮大家什么,却总得你们的帮助,我心中有愧。不如,我给你们银两可好?就当是我买的。”
给银两她心中多少能好受些,总不至于白拿了去。
牛大婶子说,“不用不用,这些深山里的活物也不是我家养的,只是寻了时机给捉了回来,哪里能收你的银子。再来,我们一辈子也没出谷几次,拿着这银子倒真真是没个用处。孩子,听话,莫同我们生分,左邻右舍相互帮点没什么。”
这深山药谷中确实没有使银子的地方,万贯家财在这里到不见得是好事。人一生生老病死最是常事,最担忧的便是身体出什么状况。而这里的药材都是凉山深山供应,谷中还有位活神仙,大家温饱之余健康有了保障,便没有多余的念头。
可牛大婶子越是这么说,奚钰心中便越发不安,日后在谷中住的日子还长,她总不能一直这么依赖大家下去。
大牛见奚钰还是不肯收,便道:“沅姝,你不肯要,可你家里有病人,病人最该补一补,山中活物自是比家禽的营养好,你就别客气了。”
奚钰听了这话倒是顿了下,却当即想起前一次收了药童于她送来的人参,九叔不高兴了好些时日,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收大牛给的野兔了。
“不可不可,我家相公身体自是紧要,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收这兔子。若我们想吃野味了,到时候我那菜园里的菜熟了用菜跟你换。就这样,大婶子,大牛,谢谢你们好意,我屋里还煎药呢,就不多打扰了。”奚钰婉言谢过,转身跑了。
“…欸,这孩子…可惜了这么好个姑娘,偏偏相公是个不能动的。唉,这天真是不公平啊,生叫好人受折磨。”牛大婶子住着木杖在地上点了点,一脸的惋惜。
大牛好一会子才出声道,“我听药仙家的药童说,沅姝家的病人已经大有起色,半年前来谷中时连药仙都说那人活不了,如今命救回来了定能痊愈。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想沅姝家相公定是个有后福的。”
牛大婶子住着木杖往屋里去,说道:“我看沅姝家相公定是贵人,听你二婶子说当日送沅姝与她家相公来谷中的那位老先生鹤发须眉,长得就跟神仙一般,听说是药仙的友人,沅姝相公是那仙人亲自带来,想想定也不是一般人。”
大牛听他母亲这一说,倒也想起那日的情形,良久不再多话。
牛大婶道:“沅姝家不肯要也是怕谷中人说闲话,别让人说你是惦记着沅姝娘子。你杀只鸡炖了,熟了后我给沅姝家送一碗过去,这就不怕再有人说。”
大牛一听,觉得还是他娘考虑得周全,赶紧提着山鸡,起刀一下去,给鸡头宰了,三两下处理干净就开火。
奚钰回家时才轻松了些许,将熬好的药倒碗里往屋里走。
奚钰进屋时盛绝睁着眼看她,他全身经脉锯断,眼睛能转动,嘴能开合,这是他到目前为止身体苏醒的全部功能。
他转动眼睛看她,因为头动不了只能斜视。奚钰走近他,床榻前有个储物的小柜子,柜面一合便能当桌子使,她将凳子移过去,自己坐在床前,边吹着滚烫的药汁边道:
“九叔别急,钰儿这回再没拿别人的东西,大牛给了两只野兔,我已经给他家还回去了。”顿了下,又道,“倒是大婶子太热情,叫我拒绝得好不忍心。”
转头看盛绝,脸颊上满是柔情蜜意,笑道,“九叔今日精神好多了,到这半日都没睡呢。”
盛绝想说什么,唇际微微龛合,却始终没出声。奚钰笑笑,知道他很想回应,他未能出声也半点不恼。端着药碗搅着药汁轻轻吹着,好大会子后自己尝了尝温度,这才放下,起身将盛绝扶起来,靠坐在床榻,用绢子轻轻擦去他滑出唇角的口液,并未觉得这又多让人作恶。为他做任何,她心底都满载柔情。
奚钰一手掌着他,避免他滑到一边,一手端起药碗来,盛绝道:
“钰儿,吻我。”
奚钰听了嘴角微微扬起,又放下碗,伸手抱住他,柔软唇瓣贴在他唇际,轻轻了下,道:“好了么?该吃药了。”
盛绝应了声,奚钰调了下位置,自己坐在床头,将盛绝拦在怀中抱着,这才伸手端着碗,一手端着,一手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