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钰与少年站立墙头,无语望天,须臾她道,“良华,你害苦我了。”
“沅姝,你若一开始便记着我不会轻功带着我上来,便也不会被堵着了。”良华苦拉着脸道。
瞧瞧,这小鬼到此时还死不悔改,她如何一时魔障竟手贱去折了梅呢?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百口莫辩。
正欲好声与众人商议,那边一行人提着灯笼如条长龙一般往这边过来,奚钰心叫不好,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想她贤王一世英明今日竟在这院墙之上毁于一旦。天,她还不如索性去了干净。
奚钰想着脱逃之际,低声询问,“良华,还有个出逃的机会。你怕狗么?”
良华一拍胸膛道,“狗是何物,男子汉何惧乎?”
奚钰喜上眉头,当即道,“巧着,你先下去将他们碾开,我再带你离开。”
良华忽而瞪大双眸望她,半响抖着唇道,“沅姝,良华不怕狗,良华怕狼犬!”
奚钰一咬牙,“你闭着眼当它们是犬不得了?”
“沅姝!”良华大声道,“你亦可将这些个庞然大物当猫。”
这小子!
两人还欲争执,那厢便传话进来:“世子爷到!”
奚钰一听,好在来的是世子,想来她这身份世子即便动怒亦会给几分薄面吧。只要不见此丑事宣扬,奉上前两白银以作赔偿她都愿意。
世子前来,早有家丁将墙角的猎犬牵走,家丁后退,举灯高照。
世子本一脸怒容,然而瞧清了墙头所立之人大惊,当即道:“沅姝妹妹这是…”
奚钰望望天,难道还需她再解释?
“如世子所见。”她苦笑,她相信此时那笑比哭还难看。
奚钰见墙底大物已然被拉走,这才勾着良华下地。而适才与她斗嘴得厉害的小鬼此时却焉了,躲在她身后不敢露脸更不敢出声。
奚钰此厢手中还拿着两支梅,她羞愧得只想撞墙,却还死拉着面皮硬撑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正酸不拉几念诗之时身后良华着急得不行,沅姝啊沅姝,都这什么时候了你还酸个什么劲儿?
奚钰微顿,接话再道,“沅姝正是被大哥院里的梅香吸引而来,这一时忘乎所以,便…”手贱折了两支,“看在同为痴爱梅的份上,沅姝愿大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相信聪明人定能明白她故意省略放空之意,满怀希望的瞧着世子,她都唤他大哥了,冲这也可算了吧?
宣城世子微微思忖,细嚼了两遍她出口诗句,暗生佩服,当即道,“妹妹言重了,宣城并非为难之意,妹妹请--”
奚钰微愣,如此简单?不放狗咬人?不索要赔偿?
看那世子面色认真并无玩笑之意,奚钰当下赔笑,“打扰了,失陪失陪。”
拖着良华欲快步离开,然而她抬眼之际,竟与廊上那玄色面具下的目光隔空相对。
奚钰如当头棒喝,心中一声长啸:完了!
此情魂断肠,颜如玉,月如霜 三
奚钰如当棒喝,心中一声长啸:完了!
她怕是此厢最不愿见的便是他了吧,何苦瞧她这糗态来哉?此事又偏生在他离开之即发生,还叫她要不要这张脸了?拽着良华灰头土脸的离开,那是恨不得将头埋进地底下去,真真是想撞南墙了。
良华出了世子院落人便活泼了,拉着奚钰沾沾自喜,道:“沅姝好生厉害,就念了几句诗大哥竟然不追究了。沅姝你不知道有一回四姨娘的奴才不晓得这院里头的厉害,爬上墙头去偷梅,结果你猜怎么着,生生给阿毛咬死了。四姨娘还跑去于父王叫冤,冤没申成倒挨了一顿板子。哈哈,所以沅姝你可知方才有多惊险了?不过我瞧着大哥待你极不同,下次我们还来…”
“还来?我可不奉陪了。”奚钰心中悔恨交加,瞧着手中两支梅越瞧心里不痛快,她这厢是阴沟里翻了船,毁了一世英名啊——
“沅姝沅姝,你不去吃酒了么?”良华这厢是混熟了无人之时便已直呼其名,奚钰本是心中添堵,哪里还能顾及这小鬼?
他快步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沅姝沅姝’不断的喊,笑得意气风发,奚钰沉下眸色道,“叫姐姐,怎的如此没大没小?小心我今儿晚上便告诉王妃,可仔细你的皮。”
良华依然笑得浑不在意,道,“沅姝,你与我大不了多少,我如何要唤姐姐?大哥二哥都唤你妹妹,何苦偏我不同,若早知生来能与你相见,我便早些投胎赶在你之前出生了。”
奚钰无奈好笑,弹了下他额头道,“如何此般疯言疯语的?叫王妃听了何等伤心?你如何不学你二位兄长,学那治国之道为官之术,也便叫人好瞧了去。”
“真真儿无趣,如今父王已为贵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统领一方的王爷,上有长兄于我顶着,这太平盛世里容我做个闲情逸致的逍遥郡王岂不更好?”良华理所当然道。
“你的道理我不与你争辩,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你既认为尚可,我不便干涉。”奚钰心中烦闷至极,只愿早些离开将自己锁回院子里。
奚钰绕道前行,良华身后跟上去,道,“沅姝,你叫我功夫如何?你教我一招飞上墙头的功夫可好?”
奚钰本欲不再将他搭理,然他此言却令她好笑,道,“教会你,那世子院里的白梅岂不就残了?”
良华微愣,不明何意,细细想来,奚钰见此便避开他快步穿过阆苑消失。待良华抬眼之时却仅仅只捕捉到她衣裳的一角,继而一慌,大呼:“沅姝,沅姝…”
奚钰将折来的梅随意扔给院里的婢子,接住梅的秋果当即问道:“郡主可是要将花摆屋里?”
“随意。”她此刻当真无任何心思想这些个,满脑子闪现的都是他在廊下投过来的目光,一想,便寒意四起。
她于他面前是甚少出现纰漏,且今日便将三年来辛苦耕耘的形象一朝尽毁。秋果很快便拿着梅进屋,将花瓶摆了个最显眼的位置,见她愁思满怀便不再打扰,关了门出去。
奚钰连声哀叹,抬眼,那两支梅赫然于眼,愣住,这丫头如何于她摆进屋里来了?还叫她不够闹心的?这花摆在这屋里是叫她生生不忘那偷窃之耻啊!
起身走近白梅,拿着剪刀准备毁尸灭迹,然而剪刀划过梅朵又不忍心了,再叹一声,“我自己作的孽何苦要你来担呢?”
这忽然间氛围渐冷空气仿若瞬间被凝固,奚钰忽地转身,盛绝已然立在她身前,她大惊,抬眼望向门窗,那便还依然纹丝未动。
“你,你如何进来的?”她竟未半点觉察。
盛绝起手取了面具,放在桌面,再解开身上的厚重狐裘大衣挂于一旁,与她那间衣裳紧紧相挨,继而再走向圆桌一弹衣袍坐下。即便这寻常得过分的动作,他坐起来都带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平稳而坐,抬眼看她,犀利眸光未见半点情绪她却已然感受到压迫。
盛绝将目光冷幽幽的落在她脸上,她被瞧得头皮发麻,身体挡在白梅前,然而他的目光紧跟着便往下,犀利之势几若穿透她身躯。好大会子功夫他才有了头一个动作,右手置于桌面,指节轻轻敲击。道,“这便是不惜翻墙折来之物?”
她本已懊悔不已,偏得他此厢还以审讯犯人姿态问话,叫她如何心里痛快?偏生又不敢说任何,只道:
“自是没料到会如此…”
“未曾料到宣城世子院里放了狼犬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顺利逃脱?”盛绝一针见血指出丝毫不见姑息,责备意味令她良心无处遁形。
奚钰咬牙却不得不认错,态度极端正跪于他身前道,“臣女知错,君上责罚。”
盛绝冷眼睥睨,冷言道,“离了孤才数月这性子便野了,倘若孤王此厢未曾前来将放任于你,半载不到你怕便与那江洋大盗齐名了。”
这话便是直指她作风不端正,言语里满是训斥。奚钰咬牙受训,并不多言,然而她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倒令盛绝平添了几分怒意,起手抬起她柔和下颚,直视她如月光皎洁的面颊,道:
“不服气?说出来孤王听听,如何个不服法。”
当她傻的么?说出来便是以下犯上冲撞圣颜的大罪,咬了牙关敛下眼睑并不应话。
盛绝指腹磨着她柔嫩脸颊,如此暧昧不明的动作他嘴里却吐着冷傲之言,“孤予你机会你不说,事后便来指责孤王的不是,直指孤王独断,你且说此话可是出之你之口?”
奚钰心道,他怎的如此记仇?毫无君王胸襟,她日里不过是陈述事实,如此竟被他此刻拿来反将她一军。
道,“是钰儿所出。”
盛绝点头,再道,“那此厢呢?”
奚钰苦恼之色尽显,抬眼不耐喊,“九叔…”
“嗯?”他清冷之声即刻从鼻音而出,奚钰心下一紧,又垂下眼睑,道:“是钰儿无中生有,冤了九叔,日后钰儿再不提九叔强迫钰儿之事。”
此言说得口不对心极委屈,然而盛绝听得颇为满意,见她态度极好,便令她起身道,“那梅,你喜它什么?竟与黄口小儿一道越墙却折?”
“良华已满十五,并非黄口小儿。”奚钰低声辩解,恐恼圣意出口却不大声。
盛绝只当未见,双眼看她要她作答。奚钰略微思忖,轻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它极美却极孤傲,如此美却是经过一番寒彻骨才有,不容易吧。”
盛绝执起她手,道,“钰儿悟性倒是颇高,若当真喜爱,便诚心向宣城世子讨要,付些报酬都可以,切莫再做如此**份之事。孤王不愿日后有人拿此事直指国后行为有欠妥当,恐不能服人心。”
“钰儿受教。”她应道,微顿便坦言再道:“九叔,钰儿还没想好。”
盛绝看她,“有任何影响么?”
言下之意是,她想没想好并不影响开春迎她回宫之事,然而此次他确实为她着想了一回,道:“若没想好,那便用这月余时间好好再想想,开春后我便亲自来迎你。”
奚钰在他对面坐下,“九叔,钰儿能拒绝么?”
“你说呢?”盛绝反问,继而道,“你可以考虑,然,不可拒绝。”
这便是他退一步却依然能将她封得死死的厉害之处,她能怒指他前后强迫不予她任何空间么?允了,只是那结果如何都是一样。
奚钰趴桌上耍赖,盛绝瞧着好笑,伸手轻抚她头发顺抚宠物般对待。奚钰不曾抬眼,只着手挡开他,道,“世道难容,你不怕,我怕。”
良久,盛绝问,“钰儿心下对孤如何?”
奚钰咂舌,哪有他此般直接的?奚钰抬首端坐,道,“钰儿对九叔仅有敬意。”
“那日孤王分明听得你说心悦之,如今欲矢口否认了?”盛绝不给她退路,直视她眸底再道。
“我…”她缓下眼去,不答。
“孤不逼你。”盛绝微顿再道:“夜了,歇吧。”
奚钰微征,“你不走?”
盛绝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一缕青丝道,“孤为何要走?”
“这,我…这是我的闺房,既为闺房便是不得男子入内,九叔若彻夜不走,恐坏钰儿名节…”最后那话明显势弱,这话可是他亲口所出,不怪她放肆吧。
盛绝道,“钰儿开春便是孤之帝妃,孤于此有何不妥?”
“于理不合。”
“你我于理不合之处甚多,岂还在意这些?你且宽心,无人知晓你房内私藏男子。”盛绝颇有些大言不惭道。
奚钰翻眼面露无奈,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她说什么。苦道,“那便请九叔上榻休息,钰儿于你守夜。”
“嗯。”盛绝只声即出起身往里走,内卧于这厅堂仅以流苏垂帘做隔断,他撩开帘子入内,旁若无人般宽衣卸带,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神情亦极为隘意。
奚钰抬眼瞧进去,他当真此般自在?他如此是将她置于何地?
她这还闷闷不乐,里头便传来盛绝清冷的话,“钰儿熄灯。”
“是!”
她将外间灯熄了,然而黑灯瞎火的她自然会移驾于内屋,将矮凳搬进去一撩衣袍坐下。想来这便是她与那些个守夜的宫婢不同之处,可坐着便也是得了恩惠。
然而不久,盛绝轻声起,道,“钰儿加些碳,有些个凉。”
“是。”
她再应着,便起身出去外头待伺的婢子这更天都歇去了,仅有守夜的奴才在房外裹着铺盖守着。见奚钰推门而出即刻爬起身,道:“郡主有何吩咐?”
“屋中炭火弱了,烦劳你添些。”奚钰道。
“奴才这就去取碳来,郡主您先进屋去奴才即刻便回。”那奴才心里狐疑,屋内炭火可是夜前他亲自加的,前些个夜里都能过去如何今儿便少了?
自也是不敢多问,只得领了令牌去取府里取。回来时瞧得奚钰在屋外等,心下惶恐,“郡主如何等在此处,夜里如此凉。这是郡主要的炭,奴才这就于郡主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歇着吧。”奚钰好言接过,她如何能让这奴才此时进屋?里头还躺着位大爷,这要是传将出去她怕是没脸见人了。
奚钰进屋开了厅堂的暖炉瞧,里头炭火极旺,若是再加那便过了。想了想便进内屋轻声询问:“九叔,炭火足够,你若冷,我便于放几只水鳖子放被里如何?”
久久没听他应话,奚钰微顿便转身出去,那奴才刚裹好棉被听得开门声便立马又爬起来,伫立于寒风中道:“郡主可有何吩咐?”
他只奇怪,屋里怎可无一人守夜?
“实在有些个对不住,炭火是足的,然,任觉着有些凉,这里可后备着水鳖子一类供暖的物事?”奚钰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本该休息之时却要如此使唤与人,再是奴才那都不应该,指不定明日府里上下便有传言说她这郡主为难下人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有的有的,奴才这就去拿,只是再烧热水前后怕是要郡主多等一会子。”
“无碍,我等得。”是怕屋里榻上那大爷等不得。
待那奴才再回来时已经二刻过后,奚钰再三谢过拿着满了热水的水鳖子进了屋。进屋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暖气,暖阁春初入,温炉兴渐阑。晚风犹冷在,长遣四时寒。她很是奇怪,这屋内分明暖如春,他如何感觉冷?
拿着水鳖子入了内屋,轻言道:“九叔,我于你放进被里,过会子便暖了。”
盛绝依然为应话,只待她做完又坐回矮凳上准备守夜。盛绝再道:“钰儿,这锦被有些潮,且与孤王换一张。”
奚钰微愣,是么,如何她并未觉得?想来是这冬日里甚少有阳光下来,这锦被翻晒得次数便也少了。他本是高高在上的王,这里的条件与盛金帝宫相比自然比不得的。
“哦,是!”依然未察觉此有何不妥,半点不恼。转身去翻衣橱,她似乎记着秋果说起过,屋里有备用的锦被,就是不清楚放在何处。
好在这屋子不大,从柜子里取出锦被来抱着往床榻去,走近之时与开眼的盛绝四目相对,即刻颇有几分尴尬,道,“换这张被子试试。”
盛绝未出声,她思及他定也烦了连话都懒得回应。她快速换了棉被然后退开,抱着刚换下来的棉被很是温暖,上面留有他身体和水鳖子的余温,当即不愿意撒手。想着这也是要守一夜的,便将棉被裹在身上坐下。
待盛绝睁眼朝她看去时便只能瞧见只裹得像熊一样的动物,这回好久他并未再有要求,只待她头在紧裹的锦被里上下运动时他才幽幽出声:
“钰儿,掌灯。”
她本是存了分心在伺候,即便睡着了这一听他的声音便如同魔咒一般瞬间清醒,即刻起身回应道:“是!”
将内屋的灯燃起来,盛绝却道:“太亮。”
“是!”当即熄去两盏,这厢还没脱手盛绝又出声了:“太暗。”
于是,她便又燃了一盏,本以为合适了却再听到他不满的声音:“太亮。”
奚钰脱手,转身看他,总算明白他这晚上前后要求就是无故折腾她来着。咬牙,不干了,走近榻前去了靴子合衣上榻躺在外方。盛绝终于睁眼来,侧身看着她,眼底满是笑意。
奚钰为自己辩解:“如九叔所言,钰儿将是你的妻,妻便与夫平等不做那下人奴才做的事。”
盛绝只字未出,却即刻翻身压在她身上眸间热火洋溢,薄唇紧跟而上攫住她脱口而出的惊呼,搅翻了她口中平静也碾碎了一片嘤咛。
此厢便是与上次更为放肆,炙热铁掌已往她身躯上探索,压在柔软之处揉稔。她吓得瞪大眼眸,曲腿欲踢却即刻双腿被压下。待他疯狂强势的唇离开她唇舌之时她颤抖轻唤:“九叔,不可,不可…于理不合…”
他依然疯狂,火热唇舌扫过她满脸落遍她白腻的脖颈间,往下即刻间对襟扯开衣衫,唇落冰凉光滑的肩颈,胸前诱惑当即呼之欲出。奚钰心跳如擂鼓,丝毫推荐不动身上这座大山。
然而,在这热情翻江倒海之际他却骤然而停,刚毅俊脸从她身上抬起,散开的青丝将已染上色彩的俊颜凭添了几分妖媚,眸底**、冰火夹杂,散发出魅惑众生的光彩。
他忽而将她提起,二人对面而坐,仅这片刻间他的热情不在,瞬间散发出寒冰之气全然将她笼罩。阴冷刺骨的眸光摄取她心魂,眸底一片惊涛骇浪翻涌。
奚钰莫名,前一刻的缱绻旖旎片刻不到全然消失,接踵而至便是他此厢骇人神情,望着他,眼里有着倔强。盛绝手一伸在她来不及躲闪之时扯了她衣裳,外袍翻飞落在地面,紧跟着手扯上她内里衣襟往身前带,喷着迫人气息质问:
“为谁穿的缟素?”
她里间赫然裹身的是件素白的缟素,她终算明白他此刻为何突然大怒。既已被发现便大方承认:“亲人。”
“亲人?那些个活该千刀万剐死上千万次亦不足惜的奴才是你的亲人?你堂堂亲王需将那些个蝼蚁贱民放在心上而与孤王作对,这便是你所谓的亲人?”盛绝语气生冷,寒气逼人。
“至情之深,莫逆相交何须讲那些个身份?若如此说来皇家盛氏先租曾经亦是耕田种地的农人,身份比之更为不堪,当日的先租,何来高贵而谈?”奚钰同样怒而回应,更不愿苟同他的想法。
她也明白他所处高位,深受尊卑礼教禁锢,深远的奴隶制度进化到如今的封建王朝,制度迂腐却依然屹立不倒那便也附和了世风发展,这耐以千年维系的帝国统治便就是以君王有道,君臣之别等伦理纲常所维系,以下犯上乃大不敬,正因这些个繁文缛教封建帝国才得以匡扶。她是明白,却不苟同。
“钰儿,你当真还要因那些个已死之人与孤王相对?”盛绝怒问,他怒的便是她这心分多人之处,他予她是全部,她予他却微乎其微。他是君,是王,她亦然同等对待,这叫受尽了千拥万戴的君王如何能平心中怒火?
奚钰推开他坐得远远的,忍下心中恼意,“陛下,请您讲讲理好么?”
盛绝怒而视之,不愿多听。奚钰没法子,又往他身边坐,他伸手抓她的手她一怒拍开。盛绝被拒,眸里当即蛇毒信子嘶嘶迸发,瞧得她心里一个哆嗦,乖乖的又自己将手递上去。盛绝握住她的手,以为她这厢是认错求和。然,却听她道:
“我与临江相处三载,至来了这盛都他便跟在我身边为我搭理府上杂务,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梅生、君颜、千痕相随两载,惺惺相惜荣辱与共。清月与我情同姐妹,比之亲人更近,我能肯定,倘若你当日当真送我去刑场,他们亦会相随,如此盛情我今生无以为报,难道他们人已去我这般都不能为其而做?九叔,钰儿并非向着他们而与你相对,难道钰儿所为九叔不能理解么?”
盛绝瞧着她一张极为认真严肃的脸怒得来恐伤她心,不怒得来他自己内伤,阴沉着脸色久久不语。
他是君,自小便在兄弟相残的恶劣环境里成长,他本是大妃所出是嫡子,然,大妃离世二妃成了国母,他便至那时起不再受先帝宠爱,小小年纪便要学会如何忍耐如何保命。身边之人无一可信,不是他人情淡漠,而是他生来所接受的与她所接受的便有天壤之差,她不苟同他的思维,他同样不赞成她的想法。
奚钰见他不言,再道,“你虽不曾杀人,他们却因你而死,我如今是对不起他们而同你在一起,九叔你不能谅解一些么?”
盛绝脸色更为不悦,道,“孤杀该杀之人,你说之人与孤王有何关系?”
“临江与千痕与你无关,可梅生与兰君呢,素言与清月呢?你将我身边忠于我之人全部除去是欲完全掌控于我么?”奚钰痛声反问。
盛绝忽而冷声道,“那颜君澜本是罪臣之后,苟且了多年如今杀他并不为过,你后院中的梅生善妒成性,不除恐扰你心安。而那素言区区一个蝼蚁贱婢孤王还不放在眼里,她的死是她自己酿成。尚书之女清月人健在又何须赖于孤王?你是找不到元凶便通通将怒火往孤身上撒?”
奚钰当即被他那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言语噎住,与他而言,哪里懂得亲人朋友是何概念?再说,那便显得矫情。生生压下话来,抽回手背身而坐面色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