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爱美,何时何地都把自己打扮得极为精致,她曾记得,即便发髻稍微乱了,他都会一整日不安,虚得及时整理好才罢休。然而此时,那张曾经绝艳俊美的脸,此时血污紫涨,令人目不忍睹。
盛夕钰还要走近床榻之时珠翠扑将过来,双手抱着盛夕钰足下官靴,痛哭道,“王爷,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报仇,一定还我家主子一个公道。我家主子死不瞑目,王爷,主子他死不瞑目啊——王爷,奴婢求您看在曾经与主子的恩情上,为主子做主,求您为主子主持公道,为主子报仇啊…”
盛夕钰僵滞的目光微微下拉,睥睨着身下丫鬟,“何意?”
“王爷,我家主子是被人害死的,王爷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是她,是王妃,王爷,是王妃害了我家主子,求王爷为主子报仇,让主子在九泉下瞑目…”珠翠忽然指着此时进屋的清月,越发声嘶力竭的大声嚎叫,悲痛欲绝。
清月入门时便已怔住,一是远远看见梅生的惨状,再者是因珠翠的指控,当即面色惨白起来,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素言赶紧上前扶住。
珠翠继续哭诉道,“王爷,我家主子下午就见了王妃,便谁也没再见。王妃送了糕点来,我们主子就是吃了王妃送来的糕点才中毒的,王爷,您可一定要为主子做主,为他伸冤啊!”
盛夕钰眉头紧蹙,转身看向清月,清月亦同时望向他,摇头。
“王爷,主子一向安守本分,即便常日里甚少与各苑公子交好,却也不是生事之人,不曾与任何人交恶,如今王妃一进府,我家主子就遭了毒手…王爷,您一定要为主子做主啊…”珠翠哭天抢地一番指控,已经认定了弑主之人。
盛夕钰看向清月,清月那一汪清水剪瞳此刻已然被愁绪注满。清月才进门,后院便出这等事,无疑矛头在这最开始变齐齐指向清月。
“王爷,王妃性情温婉贤淑,如何会害梅公子?王妃来探梅公子只是一片好心,却不知会出此等大事,王爷,王妃是冤枉的,求王爷明察!”素言也蛊风居的大丫鬟,平日在府里也是个能说几句话的,此时珠翠是失主心痛,如此哭诉情有可原,除她外,满屋子丫鬟婆子谁能在此时说上话?
“王爷,临公子、兰公子、夜公子、冷少侠到。”院外的人通传声传进来,即刻几人已经入内。
“王爷金安,参见王妃。”几人皆是快步赶来,匆匆见了礼便看向屋里。
盛夕钰一时有些乱,目光看向冷萧道,“冷兄,你可知这是何毒?”
冷萧穿堂而过,走近床榻,伸手小心翻看了梅生充血的眼,转向跪地的珠翠问道,“梅公子是中毒而亡,断气不过半个时辰,今日他可食了何物?”
珠翠慌忙爬起身,将清月送来的点心全拿过来,“主子近日来甚少进食,只今日吃了些王妃送来的芙蓉糕。”
“这便是王妃送来的糕点?”冷萧边问便以银针试毒,全屋的人将目光皆投向那枚银针上。
“是的,这就是王妃送来的糕点,一直放在桌上。”珠翠急急点头。
银针取出,插入糕点的一端已经发黑,清月瞬间脸色苍白。冷萧抬眼看了眼清月,转而对盛夕钰道:
“王爷,这是千蛛红。此毒乃岭南岳峰之巅千只毒蛛所吐的毒液所炼而成,中此毒者七孔流血,半刻钟内便会毙命,至今无药可解,其毒性堪比鹤顶红与窜菱红。”
盛夕钰目光微沉,缓缓看向清月,若没记错,清月月前才被岭南世子退婚返京,这屋里,除了她,还有第二人去了岭南?
“你且说为什么?”盛夕钰有些无力,看着清月问。
清月清眸微蹙,不敢置信的望向盛夕钰:你也不信我么?
缓缓跪地,却无任何话语。
“王爷,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王爷还不清楚么?王妃怎么会害人呢?梅公子与王妃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何会害了梅公子性命?王爷,您想一想,王妃才进王府,诸多事都需谨慎小心,即便容不下几位公子,也断不会在这大婚次日便害了梅公子,如此做不是众矢之的吗?王爷,求您明察呀——”素言也急急跪地哭诉,只因清月不为自己辩解一句而急上心里。
素言话落那厢珠翠立马接话,“可谁又知道王妃不是拿住了这种心理算好这一举所以才顶风作案?明知不可能而为之。”
素言有几分怒上心来,不求王爷转向珠翠,这婢子平日来与她主子一样不是个和善的主,竟连王妃都敢冤枉,随即道:
“你为何一口咬定就是王妃害了你家主子,我看是你家主子自己结了仇家要了他性命,赶巧我们王妃撞上,这便是害了我们王妃。”
“你胡说,我们主子平日虽甚少与各苑走动,如何结交仇家?难不成素言姐姐是想说各苑公子害了我们家主子,而以此来嫁祸王妃吗?”珠翠神情异常激动,有此也可见她与梅生主仆感情异常深厚。
这话落不给任何人插话空间,转而又跪向王爷哭道:
“王爷英明,近日来除了王妃便无任何人再来北苑,主子是吃了王妃送来的糕点中毒而亡的,王爷,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归兮,寒梅傲雪开 三
清月一直未曾出声,眼睛此时一片清亮,已经没有适才的慌乱。
毫无疑问梅生之死就是针对她而来,今日只有她来过北苑,梅生也是吃过她做的糕点中毒的,而梅生中的毒是岭南才有的千蛛红,这里,只有她去过岭南,若论人证物证,她现在是推脱不了了。
毒不是她下的,明显有人想嫁祸与她。王爷的身份隐瞒着,她在这后院便是危险的,不排除各苑公子为争一席之位而借刀杀人,除了她这个王妃的同时,还一同拉下最得王爷在意的梅生。
可一般这是宅院之争,王府的后院里是青一色的男儿,岂会同妇人一般计较这些?
四公子中仅有梅生的个性她显有了解,其他三位公子品性如何她并不知情,东苑的兰君颜与西苑的临江亦是此时才见第一面,如此,她实在不敢断言。
清月冷静的看着屋里各人,白衣的临江面色虽有不忍,却依然镇定,自是无愧于心才有此表情。青衫的兰君颜一脸慎重,专注的看着盛夕钰,眸里是全是关心。只是关心,并没有别的情绪,那自然也是此事与他无关他才会在此时对王爷露出关心的神色。而黑衣的夜千痕仅在进门之时面色微微诧异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变化,对夜千痕,她看不出任何变化。
除了后院中人便是冷少侠,此人侠肝义胆断然不会以此卑鄙手段害人,还有谁?管家?和硕郡王?或者,北苑这个叫珠翠的大丫鬟?
“王妃,你说话啊,此事与你无关,王妃你说句话呀,快向王爷解释啊王妃…”素言急得眼泪直滚。
满屋子的人,各苑公子,和硕小王,冷萧,管家及各苑里头管事的,除了素言,无一人为清月求情,就连夜千痕都未出一声。
倘若别家后院出了这等事情,无疑是正室不容人,可此事出在王府,清月没有理由如此做,这点盛夕钰心里很清楚。然,此时却不得不将清月扣押,所有证据指向她,而她又一声不为自己辩解,等于默认了这罪名。
“把她关起来。”盛夕钰挥手让下人把清月带了下去。
转身把梅生抱起来,合上他双眼:“安心走吧,我定会找出真凶,为你做主。”
素言哪料到王爷当真将王妃关了起来,当即跪地又磕头又求情,然王爷半点不动情。
盛夕钰亦在观察清月被带走时各苑公子的表情,一一扫视过去,未见任何人脸上有不妥之处,难道,下毒之人并非后院中人?可若不是后院中人,为何目标会在梅生和清月?
死的是梅生,可受害的却是清月,到底只在清月还是清月与梅生二人?
盛夕钰看着清月被带走,面露不忍,各苑公子相续离开,此时却听和硕道:
“王兄,死者已矣,万莫因此伤了身。”
盛夕钰微顿,抬手为他拢了一把加身的大衣,“你如何也过来了,夜里风大,小心吹了风又一发不可收拾。”
和硕看着盛夕钰眸间一抹疲倦,缓下眉去,转身与冷萧一同离去。
梅生也是个可怜人,生前无名无姓,即便去了,也不能魂归族谱,只能做孤魂野鬼,去不得地府路。盛夕钰也念其跟在身边近三年,一心为她,便不顾福管家劝说,硬在北苑办了法式,借此超度,让他魂魄安宁。
北苑缟素满挂,一片凄凉之色。偏缝今年比往年都要冷,这几日里夜间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飘雪裹满了世间万物,愣是将整个王府都盖上一层低靡消沉之气。
“主子,真要去么?奴婢听闻北苑夜里不安生,想来是梅公子魂魄不愿离去。公子,梅公子生前虽未曾与主子结怨,心里却是极不待见主子的,奴婢怕公子这一出现,令梅公子的怨气更不易消散…”
说话的婢子乃西苑的大丫鬟无心,见自家主子往北苑去急急上前劝阻。然,这片刻间临江打断她的话道:
“鬼神之说,如何能信?”
“可…主子,北苑办丧事,那死人的地儿总是晦气,莫不如过几日再…”
无心说到此临江再次打断,“我虽与北苑的人无甚瓜葛,却也曾共伺一主,也算缘分。如今梅君走了,我即便曾有再多不瞒,此时也该放下心怀,亲自去送旧友一程。”
无心欲言又止,是不愿主子理会此事,却又不敢再多嘴。
良久,临江才道,“梅生,终究也是可怜人啊…”
暗自叹息着,随后道,“我知你那心思,你曾与北苑里的大丫鬟有过过节,然,如今那丫鬟没了主子,你也别在心里记恨了,同在府里当差,心思放宽些个。”
无心埋头不语,那不是她要与珠翠交恶,实在是珠翠欺人太甚,时常仗着梅公子得宠便在下人及各苑里跋扈起来。主子如何知道那贱婢如何欺凌她们的?如今那贱婢没了主子便就没了靠山,那是她该了去。曾经开罪了王府里多少人,日后有她受的。
临江哪知道无心心里想什么,顿了顿,再道,“你且一同去,毕竟也是一苑的主子,你且去陪着哭一会子,莫教人捏了这坏心冷漠的笑话。”
“奴婢明白。”无心应着,与珠翠不和,倒与梅公子无关,梅公子也是个体贴奴才下人的主子,虽与西苑奴才下人无恩惠,不过因了这样的主子,她也该去陪着哭一会子的。
艺子、伶人死后是归不了族位到不了地府的,如同孤儿一样,无名无姓,魂无所归。好在王爷仁慈,考虑周全,将梅生过继与福管家,赐他姓氏。
临江到北苑时,东苑的兰君颜及一应婢子都到了,南苑的夜千痕也在,只是南苑原本下人少,来的也就一个粗使的奴才在帮着做些搬抬抗的事务。
临江与兰君颜、夜千痕照过面后便前去寻盛夕钰,盛夕钰这三日都守在灵前,可想而知梅生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也因她亲自守陵,所以东苑和南苑的手脚才这么快吧。
“王爷,您歇一歇吧。”
如今梅生没了,王妃又被关,整个王府里能与盛夕钰说上几句话的便只有临江了。
归兮,寒梅傲雪开 四
究竟是谁下的毒,各苑都在猜测,然,即便此事都上心,却都不想惹祸上身。来了这北苑,个个谨言慎行生怕错了半点都被王爷怀疑。
盛夕钰三日后去了牢里,清月身怀有孕,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盛夕钰到了牢里,支开旁人,这才与清月道,“你受委屈了,可曾怪我?”
清月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倘若有人真有心加害于我,这地牢中才是最安全的。”
盛夕钰笑道,“月儿聪慧,无人能及啊。对了,你可想到谁最可能下毒?”
清月摇头,“不曾,一来,四公子我紧对梅公子有些许了解,其他三位所知甚少,不敢妄加猜测。二来,我并不知道那暗中之人下毒的动机,目的只是梅公子或者只是我,亦或是梅公子与我二人,以此两点我便就无从头绪。”
如盛夕钰所说,清月果却是心思缜密的聪慧女子,她所困惑之处也正是盛夕钰所猜不透之处。如今他们连暗中之人的真正目的都不知,还如何从源头起将人绳之以法?
清月见盛夕钰不语,再道,“不过,我在你将所有证据都指向我时注意过屋里的几位公子,单从他们的反应上来看,并无任何异样,或许,此事与几位公子无关。”
“他们跟我已久,他们的为人我自是最清楚,无论谁断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盛夕钰久久才道。
清月明白盛夕钰此时的心情,毕竟是身边最亲近之人,即便再清醒的头脑在对身边人做出判断时也会不能自已的偏袒。然,她此时的偏袒却也并不全无道理。
清月沉默了片刻道,“下毒之人定是王府中人,且据珠翠所说,梅公子身边无人也仅半个多时辰而已,若是生人接近,梅公子定会出声喊叫,然而北苑所有丫鬟奴才都说那段时间里梅公子很安静,所以以此能断定,那段时间接近梅公子之人是府中人,且与梅公子相熟,并且此人就是下毒之人。”
“嗯。”盛夕钰点头,感叹清月思路清晰,看来她已将整件事情看得很清楚了。盛夕钰直接问道,“有何猜测尽管说。”
清月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道,“钰儿可在当日观察过这几人?”
盛夕钰微愣,目光随即往清月手下看去,青石板上早有几个名字赫然而现。可以看出她也正往此处推敲:管家、冷萧,小王爷。最后一个名字已经被她划了叉,应该是被排除了,那是珠翠。
盛夕钰发愣的看着剩下的三个名字,当日她首先便将怀疑扔向屋内的三位公子,并未考虑到梅生出事之时,所有在王府中的人都可能是下毒之人,所以当时也只观察了几位公子。
清月看她面色便已明了,不多问,只道,“管家一直在我身旁,我偶尔扫过他的脸时,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我当时多半心思落在三位公子身上,并未仔细看他,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并不能推断福管家那神色究竟是担心你,或者不忍心见梅公子惨状,还是、他心虚,在紧张。”
清月说完看着盛夕钰,结论只有她能给,王府中人,没有比她更了解的。清月相信以她的智慧,判断一个人的能力还是准确的。
盛夕钰微顿,道,“不会,且不说福伯如何衷心于王府,撇开王府一职,他曾经是父王的将领,是忠臣良将,无论如何不会是他。”
清月看着她,见微知著,心里对盛夕钰已做出判断,夕钰虽是人中骐骥,却过于感性,不是看不清事实,而是性情会影响她的决断。
“冷萧呢?”盛夕钰不得不问出。
清月看着她,已经察觉她有一丝闪避的心。埋头用碳划去冷萧的名字,道,“他应该是最先就该排除的人,一,他没有下毒害人的动机。二,他没有任何与他有利的目的,三,他的身份,侠客。”
“我自然是信冷萧的为人的,此事断断不可能是他所为…那么这个呢,这个叫珠翠的,为何也划去了。”盛夕钰即刻接话道。
清月冷静的注视她,无奈道,“她是梅公子身边的大丫鬟。”
“身边人才最容易得手,而且不会被人所怀疑。”盛夕钰急急道。
“动机呢?目的呢?害了梅公子对她有何好处?钰儿不会不知这后院中奴才同主子是'一荣俱荣'的理吧。这婢子曾经身仗梅公子得势开罪了多少人?主子一旦倒了,她如何能自保?梅公子的性命与她这贴身大丫鬟的性命是连在一起的。”清月是明白盛夕钰其实是最想避开最后一个名字,所以才尽量往别人身上想。
“真没人了…和硕呢?”盛夕钰终于问了。
清月缓了下,道,“所有人我都观察了,却独剩了他,甚至,我连小王爷何时进屋的我都不知道。”
盛夕钰微微皱眉,虽然清月这话令她松了一口气,却也又提了一分心,沉声道,“说来也怪,我也不知他何时进屋的…不过这无足轻重,那日你我都在偏远,我更是寸步不离的在他身边,他没有做此事的时间和机会。”
“嗯,也是。”清月轻快的点头应着。
盛夕钰面上一喜,“你也如此认为?”
清月笑笑,道,“钰儿,如此,便找不出下毒之人了。找不出,那便是就是我下的。”
盛夕钰拧着眉头不言,走时让素言又送了好些细软棉被进去。
盛夕钰再次进了北苑,她还记得一到冬季时,这北苑是最热闹之极,然而此时北苑却是如此萧条,空放了一园子的红梅啊。她踩着松软的雪走进厅里,过了花弄进内屋,仔细的看着每一次可能会藏着蛛丝马迹的地方,甚至连床榻低下她都探视了。
然而,在她一退脚时却愣了下,转身看向脚下,蹲身捡起刚才踩了一脚的东西,是一截断香。盛夕钰捡起来未至鼻端便问到一股幽兰香,盛夕钰瞬间瞪大眼。
幽兰香?
此香出现在东、西、南苑都不足为奇,可偏生在这北苑就不寻常了。梅生素来爱梅,屋中的香自也是如梅花一般的清新,即便偶尔焚香,那也是极淡的梅花香。
盛夕钰微微思忖,便提步踏出北苑。
归兮,寒梅傲雪开 五
盛夕钰出了北苑直往东苑去,只在院墙外便听见院内哄闹,盛夕钰停住脚步,守院门的家丁一见盛夕钰便即刻要往里通传,盛夕钰扬手阻止,只问:
“院内何事吵闹?”
那家丁不明王爷是关心主子成分多一些还是单就院内吵闹之事,想了想回道,“回王爷,兰梅姐姐失踪,我们主子近日一直心神不安。又因着北苑主子的事,府里上下都人心惶惶,院里丫头婆子因着主子无暇管制她们,这厢便是议论北苑之事…”
“行了,守好院门,此事不是你们下人该议论的,护好你们主子才是正经。”盛夕钰忽然怒喝出声,那家丁一愣,当即跪地:
“奴才遵命,奴才谢王爷提点。”
盛夕钰转身离开,身后的家丁赶紧问,“王爷不进院里么?”
“本王有事,无须将本王来此通报你家主子。”后面家丁还在点头哈腰的应着,盛夕钰则大步离开。
她只想着兰梅失踪一事,偌大个王府要说忽然没了个丫鬟也不是怪事,可这时间为何如此凑巧?兰君近日心神不宁是为何?
转眼梅生头七了,据说不愿走的冤魂只要在头七这晚做河灯,在等上点上香油,再将他的生辰八字写在穿船上,让它顺着河道飘走。如此,冤魂再大的冤屈与怨气都会被河灯带走。
兰君颜如今的大丫鬟是兰心,兰梅的亲妹妹。晚间风大,又直天寒地冻,兰君颜与兰心皆裹了大衣出门。这已经是深夜了,只见他二人手里拿的正是香蜡纸钱及河灯,正往湖心中。
王府的湖是活水,水域是与城内的西月湖相同,最终流向涪江。
只见兰君颜与兰心往湖边走,到府中的下游无人处,这才将带的供品与香蜡纸钱一并拿出来,兰心跪在地上念念有词:
“梅公子,你安心去吧,别再留恋了,我们家主子一心想与你好,那日也并非有心冲撞,只道是梅公子能想明白,我们主子是真的一片好意,可哪知梅公子你遭遇不测竟是这般突然…你安心走吧,别再留恋了…”
兰心烧完带的纸这才与兰君颜一同将花灯放入湖中,然而那灯却半晌不动,兰心心里阵阵害怕,轻声道:
“主子,为何花灯不走?”
兰君颜愁容上眉,低声对河面道,“梅君,走吧,我明白你执念什么,你放心,王爷我们会好好照顾…”
“主子,花灯动了…”兰心高兴起来,再看湖面,花灯果然缓缓顺着水流往外飘走。
主仆二人正松口气转身回院里时,抬眼便见王爷立在他们身前不远。兰君颜骇得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王、王爷…”
“兰君与梅君果然交情不浅,这头七之日仅你如此上心。本王只是好奇,兰君为何如此心急将梅君送走?兰君,本王不想乱作评断,你且说,梅君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盛夕钰朝二人走近。
她面色森冷,语气也没有半分情绪,兰君颜张口欲言又止,盛夕钰步步逼近,只把二人逼近河岸边退无可退。兰心心急,当即跪地求饶:
“王爷饶命啊,不是我家主子,真的不是我家主子…”
盛夕钰无视跪地求饶的兰心,手中的一端幽兰香递至兰君颜面前道,“此香为何出现在梅君房内?你的贴身侍婢又为何失踪?”
兰君颜面色再次白了一层,轻声道,“此香,是我送与梅君的…”
“你的侍婢呢,为何失踪?”盛夕钰再问。
“不知。”
“不是畏罪潜逃?”盛夕钰接话道,双眼时刻注视他的神色。兰君颜一听此话,瞬间抬眼看向盛夕钰,道:
“王爷怀疑是我指使的?不错,当日我确实在王妃去北苑之后见了梅君,然而我也只想借着送香的时候宽慰他而已,哪知两句不合他便勃然大怒,摔了我赠他的香将我与兰梅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