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襦下裙,连同内衬小衣,均是干净利落的雪白色,只在裙角袖口处缀了几朵青色的兰花,便显出几分雅致来。
想起叶翔也喜欢素色的衣裳,云飞飞笑了,道:“这件好,我就换这件吧。”
“啊?”宫女们面面相觑。
“怎么了?”云飞飞觉得有些蹊跷,问道。
好容易,有个大些胆子的宫女指住她的衣裳,嗫嚅道:“这,这衣裳,是宫中有白事时穿的…”
“孝服?”云飞飞大笑,忙换到了自己身上,然后道:“不错,我正式要戴孝呢。”
“家中的热孝,不许再宫里戴啊。”宫女继续嗫嚅。
而云飞飞扣上衣裳,勾了勾手指,将说话的宫女引到自己面前,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我为谁戴孝么?”
宫傻傻摇头。
云飞飞笑道:“我为司马澄戴孝啊!他活不长了,我好歹是他封的婉嫔,不该为他戴几天孝么?”
那宫女惊叫一声,掩了耳朵奔出房去,其他人也变了脸色,恐惧地张大嘴巴,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祸从口出,可现在他们甚至要担心祸从耳入了。
第三十二章崇光宫
云飞飞肆无忌惮地捧腹大笑,又走到梳妆台前,挑了对白珍珠的耳坠挂了,插了根白玉宝蝉簪,生生将自己银装素裹了,问着宫女们:“这般打扮的,宫中不曾有过第二人吧?”
宫女们再不敢说话,直把云飞飞当作了不要命的疯子。只有一名小宫女抬起眼来,将她打量了又打量,一脸的憨厚好奇。
云飞飞见那小宫女生得甚是清秀,扬眉问道:“怎么了?我打扮得不好看么?”
“好…好看。”那小宫女颤声答:“婉嫔娘娘国色天香,就如谢妃娘娘一般好看。”
“谢妃?”云飞飞沉吟着,估计这谢妃必指那个给司马澄霸占的宁王妃了,想来她强给司马澄占了,心里必定诸多不满,若有机会见到她,和她联合起来,说不准能逃出宫去。
想起小谢妃,她又想起了李清容。
对啊,她怎么忘了,宫里还有个与叶翔情同姐弟的李清容皇后!
想到这里,她展颜对那小宫女笑道:“你叫名字?”
小宫女答道:“奴婢叫储儿。”
“储儿?”云飞飞道:“这名字有趣儿,不知你打算储些什么东西?金子?银子?珠宝?”
储儿强笑道:“奴婢哪敢做那个梦?奴婢小时候没有吃的,娘给我取名储儿,只想我长大了,能储些粮食养活一家。”
“储些粮食养活一家…”云飞飞沉吟着,自己自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在逃难途中,也有叶翔细心打量,不觉对这储儿大生怜意,微笑道:“罢了,你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是,是…”储儿期期艾艾回答着,偷偷瞧瞧众人的脸色,见她们瞧自己的神情,倒有几分看死人的感觉,或许是认定她就是不被这个女霸王整死,也必定早晚一天给她牵累至死,不由面色发白,却还是垂了手走到云飞飞身后。
云飞飞却不若那些宫女想象中那般毫无头脑,她明知司马澄擒了自己,甚至想着侮辱自己,多半只为打击叶翔的缘故,以他的深沉心机,便是最大她如此无赖辱骂,也当作了她故意自寻死路,必定懒得理会了。
而司马澄明知她绝不会轻易屈服,那些宫女之中,必然设有眼线。而这小宫女瞧来还有几分面嫩老实,不像是善作伪者,顺便就拉了她作自己的临时小跟班,正好可以给自己引路了。
她素来敢说敢想,想着去找李清容,便带了储儿直奔莲珠宫大门。
宫门口,果不其然有两太监伸手拦住:“娘娘,慕容大人吩咐,娘娘身体未愈,不宜走动,请娘娘回宫休息吧!”
云飞飞嘻嘻笑道:“我早就痊愈了,才到皇宫中,自然要四处见识见识。”
太监不依不饶:“慕容大人的吩咐,小的不敢违背,娘娘,请回吧!”
云飞飞甩着袖子,道:“咦?我是皇帝的妃嫔主子,他是宫中侍卫奴才,难道我还要受她的管束不成?”
太监一时语塞,却只挡在宫门口不让道。
云飞飞恼了,扬起腿来,已一个横劈将其中一人扫倒,再将另一个太监的拂尘抢过,倒抓了拂尘柄,没头没脑就降那人狠揍,直打得他哭爹喊娘,方才笑着一扔拂尘,带了储儿,扬长而去。
走得远了,储儿才敢擦了头上的冷汗,道:“娘娘,你,你居然能打倒那两个太监?”
云飞飞哈哈笑道:“他们算什么?本姑娘好歹出身将门,学过几日武功。何况,何况叶子…”
何况叶子是那样天下闻名的高手,所喜欢之人绝不会是那弱不禁风的贵家小姐,终日龟缩闺房中描花绣凤。他需要的相伴一生的女子,必然要能与自己并辔驰骋天下,笑傲江湖,比如,云飞飞。
想起叶子,云飞飞还是不由笑了,眉目间,已有了如春日芙蓉般的温柔清润。
储儿实在看不出云飞飞还有什么可以笑的理由,小心翼翼提醒道:“娘娘,你这么着闹法,恐怕…恐怖不妥吧?”
何止不妥而已!
皇宫之中,有个看来很正常的疯子,就是司马澄。而现在看来,已经多了个真正的疯子了。至少在莲珠宫太监宫女眼里,她已成了疯子,或是死人了。
奔了一段,前方是大片的海棠,花姿潇洒,云蒸霞蔚般潋滟动人,如少女们格格而笑的粉嘟嘟脸颊。彩蝶双双,尽在花间榴莲飘舞,如痴如醉。
云飞飞伸出手去,接到了片片扑到怀中的西府海棠,粉红花瓣,托于手心,娇娆得可爱,便如,曾在紫竹林中看到的桃花杏花。
那时,那地,她与叶翔携手而行,不言爱,不言恨,不言相守,不言分飞,只是那般宁静地缓步而走,便已安然,安然地快乐着。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一阵风吹过,云飞飞脸上微凉。
忽见储儿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才觉竟又落泪了,不由心气沮丧,忙将泪水用袖子胡乱一擦,问道:“这是哪里?好多的海棠!”
“这是崇光宫。”储儿解释道:“是谢贵妃所居宫殿。这宫殿原名逸秀宫,谢贵妃来了后,因酷爱海棠,所以种了许多海棠,把宫名也改了崇光宫了。”她想了想,又解释道:“崇光,据说就是花光,从什么诗引出来的名。”
第三十二章崇光宫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云飞飞虽是出身将门,到底在祖父管束下读过些书,绝非寻常的绣花枕头,无用草包,随口便将那词念了出来,道:“恐夜深花睡,是因皇帝看花未足,担心花倦而睡…这皇帝,果然在这小谢妃身上用心呢!”
储儿惊讶道:“娘娘也会念诗啊?我以为,只有皇后娘娘会念诗呢。”
“皇后…”云飞飞想起李清容,心情总算好了些,转身冲储儿微笑:“凝华宫,在哪里?带我去找皇后娘娘,好不好?”
储儿退了一步,连连摇头,道:“不行啊,皇后娘娘一向病着,连妃嫔们都谢绝了,一概不许求见。别说娘娘才进宫了,便是谢贵妃娘娘,入宫也有两年了,见到皇后的次数,加起来尚不足十次,每次都是不可推脱的家宴或典礼上才会出现呢。”
“皇后娘娘…病了两年了?”云飞飞迷茫地问着。
“这个奴婢却是不知。但皇后独居凝华宫中不管事,的确有两年了。?储儿答道。
云飞飞不觉沉吟。
李清容形容单薄纤瘦,天生一种我见犹怜的绝美气质,若说她身体状况不佳,倒也可信,只是若说她一病两年,云飞飞绝不相信。
那日紫竹林中初相见,李清容分明是只带了一名心腹,亲身骑了马长途跋涉赶去的。若真是久病的身子,又怎能如此奔波?
何况若是她真病了两年之久,叶翔又怎肯放任她一人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受苦?必然四处为她搜罗名医救治了。
这么看来,她如果不是韬光养晦,便是懒得去理司马澄的脏事臭事,只想独善其身,留凝华宫一片干净天地了。
既然她想独善其身,自己去找她,到底妥是不妥?
以李清容肯为叶翔千里报讯的情谊,既知云飞飞与叶翔的关系,自然不会置身事外,多半会想法儿来保全她。
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连累到李清容?
若是连累到李清容,叶翔会不会为她伤心,为她难过,为她担忧?
云飞飞迟疑着,一枚鲜红的花瓣又已飘落在她雪白的袖子上,那笑菊欺梅的颜色,经了极度风雨洗礼,已好生憔悴了。
曾经风华绝代,蕴了那月下的精神,醉时风韵,含娇而笑,一转眼,亦是零落黯然。
这皇宫,成全的是司马澄的权势和无耻,毁灭的,却是李清容的青春,以及,叶翔曾经最澄澈的爱情。
不知何处琴声淙淙如流水潺潺在落花翩舞际徐徐奏起,幽婉而寂寞地吐属缠绵思绪,似爱似怜,似忧似恨,绵绵在风中浮沉。落花悠悠,翠叶轻摇,竟如在伴那琴声飘摇起舞。满园彩蝶,也一时静谧,栖息于花朵枝叶之上,不敢略略振翅,恐惊扰了弹琴人如倾如诉的琴声。四散流云,也一时驻足,只在崇光宫的上空聚散,再不舍离去。
“这是,谁在弹琴?”云飞飞虽是不懂乐律,但这些日子与叶翔相处,听他无聊时弹过不少次古琴,对乐声好坏多少能辨识出一些。耳听得这音韵沉静,散音苍雄,走音灵阔,泛音清越,不但琴是好琴,弹琴人更是高手,一派忧思,更胜过当日叶翔奏琴时的强作洒脱。
“是贵妃娘娘吧。”储儿答道:“谢贵妃的琴艺,据说天下无双呢。”
天下无双?难道比叶翔还要好?
云飞飞翻了翻眼睛,想去否认,但那琴韵悠悠,自然飘洒,显然比叶翔更胜一筹。心里哼了一声,暗想着,弹琴虽是风雅之事,但叶翔大好男儿,能有一身无双剑术,显然比一身无双琴艺好多了。
一曲奏罢,那琴声停顿下来,但花枝叶间,犹似有余音袅袅,萦绕不去。
云飞飞沉吟着,道:“储儿,咱们…还是去皇后宫里瞧瞧吧,皇后见不见再说了。”
储儿应了。
忽而听见朱红宫门吱呀一声,那崇光竟然开了。一名宫女探头瞧了一瞧,见了二人,顿时露出笑脸,探头向宫内叫道:“娘娘,真有人在宫外听着呢。”
隐隐听得有人在内说道:“是哪个宫里的姐妹么?请进来吧。”
那宫女立刻走上前,看了看云飞飞的服饰,一时为难,尴尬道:“请问…姑娘是那个宫里的?”
只怕哪个宫里的娘娘或宫女也不敢穿了一身孝服似的衣裳跑来跑去,还那么一脸的满不在乎!
云飞飞怔了怔,储儿知道那宫女不定不知如何称呼云飞飞,忙笑道:“姐姐,这是莲珠宫才来的云婉嫔。”
那宫女啊的一声惊呼,忙行礼道:“奴婢崇光宫小舍儿,拜见婉嫔娘娘。”
云飞飞笑道:“你叫小舍儿?好奇怪的名字!”
小舍儿答道:“奴婢原叫得月。贵妃娘娘不知怎地一时喜欢上了有舍才有得这句话,说你也想得,我也想得,终究都是大梦一场,不如改名叫舍儿的好。奴婢又是当时宫中最年幼的一个,因此人都称我为小舍儿了。”
有舍才有得。这个小谢妃还真能想。
只不知这小谢妃舍了什么,又得了什么。
云飞飞正对这小谢妃好奇之时,小舍儿已又道:“娘娘方才弹琴之时,忽说商音微乱,主有人隔墙听乐,特请我邀约一见呢。”
第三十三章小谢妃
云飞飞惊讶之极,不过弹琴而已,有那么深奥么?就是算命也没那么神奇吧?
储儿忙在旁悄悄推她,轻声道:“娘娘,贵妃娘娘请您进去呢,你去是不去?”
有那等异人,云飞飞早已万分好奇,一时也正为要不要去找李清容求助犹豫,如今有宫中除了李清容之外最受宠的小谢妃相邀,正好可以多打听些宫内情况,遂顺水推舟道:“贵妃娘娘有命,飞飞敢不从命?”
小舍儿一笑,果将云飞飞一路引了进去。
崇光宫内布置得却很是简洁,虽是初夏繁时候,几乎不见半点妍丽花草,俱是四季常绿的灌木,散落四处,修得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杂草。石阶清冷,阔大中自然透出些贵气,却没有繁复雕花,丝毫不显现那皇宫奢华,甚至比莲珠宫也有所不如。
人道小谢妃酷爱海棠,可崇光宫海棠虽是铺陈似锦,四季常新,崇光宫内却半棵海棠也不见,再叫人琢磨不透小谢妃是何涵意。
平直石案前,有佳人调弦弄柱,眉目俱是精致,鼻梁挺直,唇角圆润,却肃然冰冷,看不出一丝愉悦快乐来。一袭宝蓝色的长袍,极是招摇的颜色,但裹于她的颀长身段,只觉格外的清冷艳丽,华贵中透出森然的孤寞来。
“娘娘,宫外听琴的是莲珠宫才来的婉嫔娘娘,奴婢已经请过来了。”小舍儿回道。
云飞飞踏上前去,行礼道:“民女云飞飞拜见贵妃娘娘!”
云飞飞本已受封入宫,应该已算是宫中正式的嫔妃,但她自然不想当什么嫔妃,更不肯自认嫔妃,所以只以无封号的民女之礼拜见小谢妃。
小谢妃也似不以为意,只将微微上挑的眼角更向上挑了一挑,然后看往云飞飞,轻笑道说:“云飞飞?嗯,一来就被封为婉嫔,看来皇上心中,妹妹必定不同寻常。”
云飞飞本就大咧,见小谢妃话里有话,也便顺口道:“在皇上心中,娘娘更是不同寻常呢。”
小谢妃缓缓站起身来,丝缎的宝蓝裙角直曳到石板地面上,将云飞飞细一打量,才道:“寻常如何,不寻常又如何?左不过…是皇帝的女人而已。”
云飞飞一道怒气直往上冲,恨恨道:“你是皇帝的女人,我不是。”
“你不是?”小谢妃本已拾步往石阶上去,看似欲回室内去,此时听她绝口否认,又站定了身子,转身面向云飞飞,半讥半怜道:“你不是皇帝的女人?也许吧。但过了今晚,你非是他的女人不可。”
云飞飞冷笑道:“便是过了今晚,我一定还是我自己,绝不是皇帝的女人。我云飞飞这一生,只会是叶翔的女人!”
“叶翔?”小谢妃眉目一动,忽而笑道:“妹妹还没用午膳吧?如果不嫌我这里饭菜简陋,就在崇光宫一起用膳可好?”
“好!”云飞飞答应得很爽快。这里再是清冷,也让云飞飞觉得比那个俗艳作呕的莲珠宫强多了。而且她总觉得司马澄随时可能跑到莲珠宫,用那张伪善的脸冲她恶心地笑,再用可恶的爪子伸向她…光只想着,就够让云飞飞头上发炸了。
小谢妃没有撒谎。她的午膳,果然只能用简陋来形容。
细炒青菜,凉拌枸杞芽,素炖嫩豆腐,清淡得近乎寡味,半点肉腥也不见。
“我常年茹素,从不吃荤。如果妹妹不习惯,我叫人另饭菜过来。”小谢妃见云飞飞面有诧异迟疑之色,微笑着。
她容貌气质固然极是清冷,但偶尔一笑,如同睡莲静绽,说不出的安谧幽独,更有种说不出的孤高冷傲风韵,比起李清容那种幽婉含愁的绝世风姿,竟也不差甚么,无怪司马澄居然再次罔顾人伦道义,将自己的婶子变成爱妃了。
不论是贵为宁王妃,还是如今的贵妃,她的身份地位,俱是高高在上,尽可炊金馔玉,极尽奢华。可活到那样的地位,犹来个“常年茹素,从不吃荤”,云飞飞顿时觉得眼珠都转不起来,再看空荡如雪洞般的屋子,更觉惊诧不已。
瞧小谢妃那淡漠神情,分明更不将甚富贵荣华放在眼内。若是如此,她被迫弃了宁王司马震,终日伴着虎狼般的司马澄,又有何乐趣可谈?
那么,小谢妃的内心,一定也不愉快吧?
云飞飞想着,忙笑道:“我也吃得清淡,这菜吃了正好。”果然拿了筷子,当先挟了筷枸杞芽,大赞味道清鲜,别具一格。
小谢妃凝霜销雪的面庞果然渐渐泛出温润笑意,如夏日凉透的清茶,幽凉直沁肺腑,却甘香犹太存。
二人俱是女子,吃得并不多,不一时便吃毕,宫女撤了饭菜,重又沏了酽酽的茶来,自然又是上好的,闻了一闻,似是顶级的铁观音。轻轻品一口,果然唇齿留香。
但若对了小谢妃而饮,便觉这茶的味道远不及女子清醇醉人了。
而小谢妃已回头吩咐小舍儿:“小舍儿,你带了婉嫔娘娘的侍女下去用些饭菜吧。还有你们几个,都下去吧,我和婉嫔娘娘静静说会儿话,也好论论琴道乐律。”
众宫女一齐应了,姗姗退出,又将门儿带上,意只留了小谢妃和云飞飞在屋中。
云飞飞不知这小谢妃是何主意,一眼不霎望着小谢妃,皎洁的面容已不自禁流露出疑惑来。
第三十三章小谢妃
“你很…喜欢三公子?”小谢妃悠悠地晃着盏中茶叶,看着茶水中叶儿浮浮沉沉的舞蹈,笑得清涩。
云飞飞再不料小谢妃会如此直白,一时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将茶盏丢到了地上,但她到底是爽朗大气之人,沉吟片刻,也不回避,直视着小谢妃道:“是,我和叶子心心相印,天底下,再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她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司马澄,也是不能。”
她毫不迟疑直呼北周皇帝名讳,用大周律来治,怎么算都是个大不敬之罪。可小谢妃居然没有怪责她如此无礼,只用研磨的眼光默默打量着她,然后轻轻叹息:“叶子。你称呼那位叶三公子是叶子。”
云飞飞坦然道:“是,他是我的叶子。我认识他时,他给司马澄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不肯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他告诉我,他姓叶,我就叫他叶子。”
想起初见时叶翔的狼狈和屈辱,她的笑容亦苦涩起来,连明珠般的眸子也蒙上层层的尘埃,心头的疼痛和怜惜,那样清晰地在她的眉宇间呈现,连愁意都如玉无瑕。
“也许我该谢谢司马澄,如果不是他害了叶子,只怕我至今还不认识叶子,更不能拥有这世间最完美的感情。”云飞飞眸光流盼生辉,妩媚得可以压过崇光宫外艳若朝霞的海棠林。
她继续道:“只是,若我们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相识相爱,我宁愿我们从没见过。我不要叶子受苦。”
小谢妃神色依然平静,低了臻首,轻轻啜着茶。云飞飞正想着她会不会笑话自己的幼稚时,小谢妃抬起眸来,有种轻淡的波澜涌动,悠然道:“叶子,也这般喜欢你么?”
云飞飞笑得眉眼俱开,眼角上挑着,盛满了桃红李白灼人的风情。
“叶子当然喜欢我。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到死都是。”云飞飞骄傲地宣布,毫不迟疑。
小谢妃也淡淡笑了,却有丝很尖锐的光芒有意无意从云飞飞面颊飘过:“可我听说,叶三公子中意的人儿,早就在宫中了。”
云飞飞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指的是谁。她是好人,叶子一时无法忘情,也是应该的。我会等他,等他彻底把她当成姐妹或好朋友的那一天。”
小谢妃又微笑了:“小丫头性情清朗大气,连我瞧了都爱,想到叶三公子,更是看待得如珠仿似玉了。可惜了,天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你和叶三公子,到底有缘无份。”
云飞飞怔了一怔,忽而笑道:“你是说,我入宫了,从此就不能和叶子在一起么?”她断然道:“不会的,叶子不会不管我,他很快,就会入来带我走。”
小谢妃微微动容,笑意渐渐敛去,缓缓立起身来,透过窗棂,望向陈设大气却简单到近乎荒凉的院落,轻轻道:“你居然,还想出宫?你居然,还想着和你的叶子双宿双飞?”
“不可以吗?”云飞飞反问:“我本来就是给司马澄抢入宫来的,他封我做婉嫔,我就是婉嫔了么?”
“你以为,你可以逃脱得了吗?凝华宫那位,有两位绝世大人物背地撑腰,不是一样乖乖呆在皇宫里,做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死人?”小谢妃讥嘲道,冷淡黑眸,却泛起莫测的微澜,如幽深秋潭,透过重重迷雾,映出的潋滟水纹。
凝华宫,李清容,北周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在小谢妃看来,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死人?那一心想带她出宫的人,自然白天曜和叶翔了,可最终连他们也惨败于司马澄之手。
“如果叶子来得晚了…”云飞飞忽然放高了声,说道:“如果叶子来得晚了,你告诉他,不许喜欢别的女人。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他,等他一百年。即便那时候他已经老得走不动了,我也不会嫌弃他。”
云飞飞笑着说,微微有些迟疑,可那迟疑,分明是因为一种不舍,对于心上人的不舍。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司马澄碰你了?”小谢妃话中有讥嘲之意,眼中却有了女人对于女人的那种难得的尊敬。
云飞飞惘然道:“我怕他碰我,宁死也不愿他碰我。只是我又担心我死了叶子会哭。他的身体很不好,禁不住老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