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写作之事就此搁下,我依旧游冶看书为乐,继续过我胸无大志的快乐生活。
这日清晨,吃了点早餐,正散着头发卧在榻上补眠时,杨轻蕊一阵风般卷了进来,风风火火地把我抓起就往外拖:“叶儿,快走快走,咱们去东市赏花去,听说今天才开了花市,全是上品的牡丹和芍药啊!”
我迷迷糊糊被她抓着跑了几步,十六儿在内惨叫:“四小姐,姑娘还没梳头理妆啊!”
杨轻蕊松开我,将我一打量,已嗤嗤笑道:“嘿,就这样也不错啊,挺招人眼的!”
我也是局中人
我穿着轻软的小衣,散着发,趿着鞋,果然招眼得很,不过这样出去,唐家的脸怕要给丢光了。
十六儿已慌忙将我拉进屋去,匆匆为我找来质料服贴柔薄的细纹淡蓝马面裙,披一件薄绢撒花靛青褙子,然后匆匆为我挽髻,匀妆。
杨轻蕊一边取着脂粉帮着打理,一边还在催促:“快一点,一定热闹得很,去晚了,车子都没地儿停,也挤。”
我揉着眼睛由她们摆弄完了,才发现了一件事。
杨轻蕊正将那缠枝芙蓉的白玉匣子收拾好,放回妆台。
那么……
我摸了摸脸,隐约闻到脂粉的气息,混着她们才在我髻中压入的新鲜花瓣清香,很好闻,却让我脊背生了细细的一层汗,忽然便有种冲出去将脂粉洗净的冲动。
杨轻蕊却已等不及了,又抓了我冲出去,十六儿跟在后面追:“等等我……”
好吧,就用一回萦烟的胭脂吧,我还真就不信了,难道还有什么毒,只对脸上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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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代,本就是在迫不得已时,对我那个一败涂地的人生孤注一掷的豪赌。而胭脂,只是这场豪赌中一个小小的赌局而已。
我以为,这是个早已料定结果的赌局。却原来,连我也是局中人。
局中人自迷。
认定的胜券在握,并不敌悄然伸来的翻云覆雨手。
转了一个大圈,命运依旧按既定的路线不紧不慢地运行。
姚黄魏紫,富贵艳丽,有情芍药,霁光含春,早在东市成行。越是接近落花时节,越见得文人雅士泪眼留春的雅意,那在初夏迸着最后风采的姹紫嫣红,果然引来万人驻足。
可惜,我虽万分想欣赏这种古代难得一见的盛景,却已无心细看。
一开始脸上微痒时,我竭力抛开这个念头,只当成是自己前世噩梦的后遗症,形成了某种不健康的心理暗示。
何况这里花卉众多,如果花粉过敏,也可能造成皮肤发痒。
胭脂无毒,无毒,绝对无毒。
我一次次地提醒自己,相信事实,相信我自己的试验,也相信一回萦烟。
可没有用。
到后来,我已经克制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抓挠,甚至觉出面部敷过胭脂的部位,正慢慢变得麻木。
正惊疑不定时,我听到了十六儿的惊叫。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红么?红得连胭脂本身的嫣然也遮盖不了?
杨轻蕊转身看我,也是一惊,摸了我的脸庞,懵懵憧憧地问:“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我吃了海里的虾子,也会这样。”
我一大早会吃海鲜么?
何况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准,唐家虽有钱,也很不容易吃到海里的新鲜鱼虾。
“轻蕊,赶快回去。”我的嗓子已给吓得有点嘶哑,“可能花粉过敏,不然……就是用的脂粉有问题,我得快回去洗脸吃药。”
我从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那么点清秀的小资本还是得好好保护,我不想影响古代的市容市貌,更不想荼毒身边人的眼睛。
若是真给毁了容,唐逸宁虽未必会丢开我,可多半不会再有事没事待在我身畔,不声不响地伴着我看书,一副赏心悦目的陶醉模样了。
杨轻蕊和十六儿也给惊吓得不轻,连连叫了车夫和随从,只想赶着回唐府。
可这时已近正午,果然如杨轻蕊所料,花市人山人海,道路早已壅塞不通。
马车早已出不来,随从们护着我们挤出花市,出去找了半天,才找着个熟识朋友的肩舆,单和杨轻蕊坐了肩舆回去,其他人一路跟随在后步行,有腿快的,已经先行找大夫去唐府了。
肩舆一路将我送入唐府,冲进二门,回到小偏院时,我的脸已经肿大的连眼睛都眯成一线了,脸上也因克制不住,挠出了很多的血痕,再不知丑成什么猪头样。
杨轻蕊一边扶我下舆,一边一叠声地尖叫:“快来人,准备水,找大夫……”
十六儿脚程慢,还没赶回,几个在外屋里粗使的丫头已慌成一团,忙忙过来,扶我的扶我,打水的打水,又有人急急冲去回禀管事和唐家主人。
不一时,丫头们已端来清水,并着肥皂团、香豆面子、玫瑰胰子之类的清洁用品来,杨轻蕊早已急得满头汗水,只嫌这些粗使丫头手笨,一边叫骂,一边脱下褙子,只穿了一层小衣,高高撩起袖子,亲自动手为我洗脸。
将脸埋入水中,让冰凉的感觉慢慢渗入毛孔,感觉略略舒适一点,杨轻蕊拿了那些去污力不比现代洗面奶差的古代清洁材料,轮番为我搓揉着,丫头们又将污了的水换作干净的淘米水,确定脸上不管是什么花粉还是脂粉,都该给清洁得一点不剩时,方才住了手。
这时随从找的大夫也到了。
我用块湿纱布敷了脸,躺在竹榻上,感觉脸肿得比平时大两倍都不止,也不敢去照镜子,只觉连说话都已经很是困难,头部更是一阵阵昏沉,依旧忍耐不住,只往脸上乱挠。
十六儿此时已经回来,急得簌簌掉泪,抓住我的手,只催大夫快些诊治。
我心里还明白,勉强带了点笑意,问那大夫:“是不是花粉导致的荨麻疹之类?”
荨麻疹
杨轻蕊曾提到她吃海鲜会脸上发红发痒,应该就是过敏后出现的荨麻疹;我这副前世的躯体似乎也是过敏体质,初来之时,廊下数株金边瑞香开得正好,我不过站在那里多闻了片刻花香,身周也散散碎碎长了不少疙瘩,因此急急让人将花移走,涂了几天药才恢复过来;所以若说我因看花过敏,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这种症状也太夸张了吧?
大夫搭脉好一会儿,才答道:“小姐症侯,风热袭表,肺卫失宣,应该就是风热型的急性荨麻疹了。只是小姐体质特殊,发作得就厉害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种巨大荨麻疹。小姐得尽快用药调理,内服外敷针炙都不能少,最重要的是,必须立刻找出小姐得病的源头。小姐面部已经水肿,若持续不消肿,必定会引起面部充血溃烂,若水肿蔓延至咽部,引起呼吸不畅,则可能因窒息而……而……”
“还不去下药抓药?”
杨轻蕊打断那老大夫的话,脸庞已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怒。
十六儿已转过头,四处在寻可能导致我病因的东西,把房中的几处插花全扔了出去,又将玉鸭香炉灭了,连香炉令人送出去清洗,然后将眼睛望向上妆台,取了个布兜,把妆台上的胭脂花粉并粉扑一一装入布兜中。
抓到萦烟送来的胭脂玉匣时,她的手一顿,惊诧地望向杨轻蕊:“四小姐,今天我们姑娘用的……不会是这种胭脂吧?”
杨轻蕊点头道:“怎么了?那种胭脂膏子看来挺好啊!”
十六儿将那玉匣转来转去地看着,迟疑道:“可是……可是姑娘从不用这匣胭脂……”
我越发地头晕,但心下还算明白,苦笑道:“先收起来,以后再说吧!”
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并不想因此便断定是萦烟害我,与查找真相相比,更重要是保住我的脸和我的小命。
杨轻蕊却在追问:“为什么叶儿不用这个?”
“这个是……是少夫人送来的。”
“少夫人……”杨轻蕊不顾有粗使丫头就站在门外等侯吩咐,已经咆哮起来,“我早上用时,你怎么不说?”
十六儿委屈道:“早间急着要走,我一时也没想起来……”
杨轻蕊气急败坏抓过那白玉匣子,拧开,想闻,忙又扔到一边:“先收着,等大夫给叶儿看完了再说。如果是她,哼……”
她没有说下去,忙忙地要水洗手,显然担心自己也得病了。
可她早上帮我敷胭脂时,手上也曾触碰到膏体,就和我当日曾用胭脂涂在腕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这时大夫已经把要熏蒸的药备好,却是端了药炉在房中,一边小炭煮着,一边熏蒸我肿大的脸,感觉和现代的蒸汽美容有点相像。
可中药煮开时的气味,实在没法让我当成蒸汽美容那般去享受。坐不上片刻,我都快给熏晕了,如果不是十六儿捏着鼻子扶我,说不准我真的熏倒在地上。
可就是熏倒在地上,我只怕还是不会忘记去挠痒。可怜我容貌并不出挑,就皮肤比一般人稍好些,这样给又熏又挠,留下一堆的疤痕来,真不用出去见人了。
脸上满是褐色的雾水凝结时,外面又送来要内服的荆防四物汤。
我有气无力地问:“可不可以只外敷,不内服?”
大夫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行啊不行。姑娘这症侯委实太重,这血热受风,必须疏风凉血,以辛凉透表,宣肺清热,而老夫所开方子,内服外蒸的,全是对症的防风、荆芥、蝉蜕、赤芍、牡丹皮、地肤子、乌梢蛇……防风味辛甘,祛风解表,荆芥辛而微温,解表散风,透疹,消疮,止血……”
他的话没完,我闭着眼,屏着气,一气将药饮尽了,差点被那种苦涩将胃液都给逼出来。
可我宁愿苦死,也不愿听这老大夫摇头晃脑念他的药经。
天知,地知,我叶皎此时是多么怀念那属于我的时代。
打一针,顶多挂吊一瓶水,只怕立刻可以止痒消肿,毕竟大部分的荨麻疹发得快去得快,要不了人命的,哪里犯得着这么折腾?
服的药中显然有令人嗜睡的原料,我终于再受不了继续熏蒸,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模糊之中,只听杨轻蕊又在追问大夫,那匣胭脂有没有问题了。
又是一堆很专业的中药名词,成了良好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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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宁、唐逸成兄弟在户部听闻此事,赶回府后,都是朝服没换,便冲到我房中。
其时我正处于半睡半醒间,接受大夫的针灸,头部、脸部、脖颈和腕掌间给扎得像刺猬一般。
迷糊间见到唐逸宁一脸震惊的面孔,我下意识地避过脸去,不经意般咕哝道:“这几天你住萦烟那里去吧,别对着我吃不下饭……”
唐逸宁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透过肿成一线的眼睛,隐约感觉到他的面色很不好,连脊背也很僵硬。
唐逸成却只默默坐在我榻边,许久,许久,轻轻地执了我的手,叹道:“叶儿,叶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梦中的男人
他的手很温热,带了叶儿记忆中所残留的熟悉,很亲近,恍惚还是当年在水缸中被淋了一身水时,那急急扑上前握紧我手的小小男童。
我努力在不成形状的脸上挤出一丝笑纹,低声道:“没事,没事,这病么,来得快,去得也快……”
“呵……你和以前,到底不同了……”他低低地叹息,却忽然放开了我的手。
杨轻蕊清脆的声线由远而近扬起:“阿成,你别闹她,让她睡着好。瞧,醒着就是抓脸,都给抓得不像样了,你快去想想法子,找些去疤痕的药材过来先备着,一消肿,立刻用上。不然咱们家小美人得变成小丑人了!”
我笑着叹气:“小丑人也没事,只别因为我丑了,你们便嫌我,逼着我当小丑,我也无所谓啦!”
杨轻蕊气道:“你这丫头,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和你说,你若不快好起来,可真的有人要得意了!看你成了个丑八怪,还能不能守住你的如意郎君!”
我无所谓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要我时时担心能不能守得住,还不如不守。”
杨轻蕊噎住,唐逸成却笑了起来:“叶儿,若不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一定把你当成从尼姑庵里跑出来的。哪有对自己夫婿这么不上心的女人?”
我笑了笑:“我上心了,便一定能守得住么?”
萦烟前车之鉴在那里。费尽心机,只得了夫妻间相敬如宾的一场浮华香梦,缤纷绚烂如一场暮春荼蘼,人人只见了纷然飞扬的盛大妩媚,却不觉花落如雨的挣扎无奈,更不见零落成尘的悲伤惨淡。
何况,上心就一定要说出么?
懒懒之时,杨轻蕊摸着我额上的温度,无奈得近乎哀怨:“这个样子了,你还笑得出,真是个傻姐姐!”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称呼姐姐,叫我忍不住又咧了咧肿大涩笨的嘴角。
当真是个不懂事的妹妹呢!
越是身陷困境,越该展颜微笑。
如此,当身周只剩了灰暗,至少我们还有笑容作为唯一明媚的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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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睡得并不好,面部的肿痛奇痒伴随着持续的发烧,把我折腾得梦中都不安宁。
梦中,居然也在发烧。
幔影重重,深深浅浅,黑暗中的雾气般飘浮缈着。
远远近近,有劳累一天的瞑鸦在还巢时疲倦地鸣叫着,声调不高,却几乎盖过了我唇角间哽咽的呻吟:“阿宁,阿宁……”
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声音。
可到底,有熟悉的影子翩然而入,微温的水送到唇边,那人低低地唤:“叶儿,叶儿……”
声音并不清晰,隔了山,隔了海般遥远着,模糊地轻漾时,柔和却有些变调,似不复往日的从容。
一口气饮了半杯水,干得冒火的嗓子终于略觉纾解,只牵着眼前男子的衣襟,伏到他的胸前,低低地呢喃:“阿宁,阿宁,你回来了么?我真的……想你了……”
昏黄的帷幕中,唐逸宁的表情看不清晰,只有温柔的轮廓,随着飘拂的光影若隐若现。
他的手指缓缓伸出,小心地拭去我唇边的水渍。
水渍拭净了,手指却不曾离去,只反反复复,在我颤抖发烫的唇上摩挲抚摸。
我正烧得模糊,依旧抵不过那越发暧/昧的温柔指触,蚊蚋般地低/吟一声。
唐逸宁身躯一僵,喉间滚动着,忽然俯下身,很凉的唇,和我一般地颤抖着,迅速与我相抵,略一吸吮,便近乎急迫地侵入唇舌间,越来越纵/情地与我深深纠/缠。
丝质的纯白小衣单薄如纸,不敌那渐失温存的双手肆虐,如雪堆般散落锦衾间,又被唐逸宁扔开,在空中划过一道虚白的淡影,碰着软软的轻帷,轻轻地跌落,扬起淡荡的风,将纱帐和丝幔吹得一阵散乱。
“阿宁,我……病着……”
我低弱无力地央告,却完全不知如何去拒绝自己最爱的男人,反而将双臂小心地缠上他的腰。
高烧中的身体热/度高得惊人,与唐逸宁冰凉结实的肌/肤相触时格外的舒适。
我病着,病得不轻,其实并经不起你的求索;你该知道的,纵然我任性,你一向也知道,怎样为我好,怎样怜惜我。
可唐逸宁偏偏越发的热情,双手和唇齿在我炽/热的身体上游移,用力之大,似要将我连骨骼捏入他的掌心,噬入他的唇/舌,融入他的骨血。
当他进/入我时,用力之大,让我禁受不住地呻/吟出声,泪水因不适径从眼角滚落。
那是一种近乎狂暴的掳/掠和侵/占,如受伤的狮子,迫不及待想在自己的猎物上印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这印/记,越深越好,越痛越好,最好深得痛得让猎物铭刻在心上,洗不掉,刷不去,从此日日夜夜,只记得心上那处深深的痛楚。
“阿宁,阿宁……”我承受不住地低唤,虚弱身体被挖/掘到极致的眩晕和痛/苦,模糊了人/性本/能带来的悸/动和愉/悦,让我迫不及待地想逃开,却又被紧紧钳制,保持着巅狂处最紧/密的融/合姿态。
我的阿宁,怎可这样对我?
我失声痛哭:“阿宁,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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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么?出版米删,但偶担心网上可能会删,据说现在鼓励让男主当太监女主当尼姑,可以确保无H。亲们有花么?花多的扔几朵来罢,有点寂寞哦!
估计会很惨
“叶儿!叶儿!”
有人急急地唤我,扭动的身体蓦地被人抱起,昏沉的额上,涔涔渗出汗水。
颤抖无力地舒出一口气,我睁开眼,看到唐逸宁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结实的手臂稳稳托起我,小心地拭我的汗水,眼底不掩焦灼。
吃力地转了转脑袋,看到桌上正燃着荷叶托盏的三枝烛,烛下静静伏睡着十六儿,满脸的疲倦。
红烛滴泪,渐至尽头。应是夜已阑珊。
“怎么了?做噩梦了?”
噩梦?
与唐逸宁相好的梦,怎么也不能算噩梦吧?春梦还差不多!
不过,当真只是梦么?
如此清晰可辨,难道不该是叶儿丢失的某种记忆?
我努力平定着胸腔间的纵肆乱跳,笑了笑,道:“不是噩梦,只是似乎又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什么?”唐逸宁微皱着眉,眉峰蹙起处的痕迹都显得优雅,“病着,就别乱想了。养好身体最重要。”
我点头,伸手去抚摸他漂亮的蜜色脸庞,笑道:“现在我的模样是不是丑得厉害?会不会把你吓跑?”
唐逸宁唇角弯起,柔和中带了罕见的顽皮:“我从小见你长大,不都是这个样子么?现在么……似乎是胖了些。”
“胖了些?不只吧?”我挠着自己变形的脸,不照镜子,也知即使现在我正笑着,那笑容必定也是极恐怖的。
“别挠了,已经挠破了很多处……”唐逸宁抓了我的手,皱眉为我用指肚按摩我挠着的痒处,迟疑片刻,又道,“嗯,你还丑了许多……但那又如何?再隔个三五十年,我们不是一样老,一样丑?再隔个七八十年,我们还不是一样的一堆白骨?”
我笑了:“都变成白骨了,难道还会在一起么?”
“那是自然。”唐逸宁毫不犹豫,一支烛火正跳动着最后的光芒,映到他的眼底,连瞳仁深处都似幽幽腾起了一团烈火,“我们在五百年后都会在一起,七八十年后又怎会不在一起?便是白骨……白骨也要相依一处。不然,你孤单了,唤起阿宁时,有谁来回答你?”
我还想笑,只是眼眶蓦地湿了。匆匆地只想掩住那泪光,我将头埋到他的胸前,悄悄将那点泪光洇湿在他的湖色衣襟上,故作轻松地问他:“那么……我病着时,你会要我,和我好么?”
唐逸宁手臂一紧,显然是明白这“要我”的意思了,苦笑道:“丫头,等你病好吧!病得这样,你经得住么?”
唉,这一问可好,把我表现得像是欲求不满了。
等病好了估计会很惨。
我只好换个方式问他:“我以前常病么?”
实在没法告诉他,我做了那样缠绵到痛苦的春/梦。
若是真的发生过还好,若是没有发生过,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常理推断,一准被唐逸宁看作是色女。
就算目前已经过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生活,女人么,还是带着点小女人的矜持比较好。
唐逸宁似也有些情动,也不嫌我现在一副猪头样,瞥一眼十六儿睡得正熟,温柔地亲一亲我的唇,才道:“可不是么,其实身体蛮弱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可季节变换时,稍不注意便会着凉,非静卧个一二十天好不了。”
我沉吟着问他:“我病着时,你每次都这般守着我么?”
唐逸宁柔声笑道:“我自然守着你。以前……嗯,我没娶萦烟前,你一直和我住在一间屋里,为的是我半夜里要茶要水方便,当然,你病了,我照顾你也方便得多。屋里是有两张床的,不过后来……”
他暧昧一笑,没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两相情悦,及笄之前叶儿尚未长成,唐逸宁应该尚能忍耐,等她及笄之后,夜夜对着她穿着贴身小衣的玲珑模样,这个“衣冠禽兽”不把她扯到自己床上吃干抹净才是怪事。
我只是异常奇怪,对于叶儿来说,与心上人男欢女爱,应该也是件极快乐的事,怎会在后期半点也想不起来?居然只在病得迷迷糊糊时,才回忆起这么一段近乎痛苦的欢/爱来!
唐逸宁兄弟都在户部任职,一早要去点卯,我瞧天色已经不早,强拉他到床上来睡了片刻,外面便有侍女在催着起床了。
我只作安然睡着,唐逸宁悄悄起床,似坐着凝视了我片刻,小心地抚了抚我的面颊,起身低低叮嘱十六儿几句,方才出了房间。
我闻得外面门棂响动,回廊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归于沉寂,方才安下心入睡。
脸上依旧肿着,鼻子眼睛都似已连作了一处,被挠破的皮肤正渗着血水,可奇痒却好了许多,居然还能睡得安宁,连半个梦都不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