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片刻,许思颜才道:“我已应了母后,加封临邛王为太傅,赦慕容继棠无罪,继续以其为广平侯世子、并授官武卫中郎将。若他在北疆建功立业,另行擢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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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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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母后用膳了?”
“用了。2”许思颜听得她话语中微带嘲讽,心下明白,叹道,“父皇驾崩,其实她跟咱们一样难受。她的伤心半点不假。我们尚能彼此支撑扶持,她身边又剩了谁?她虽有些自己的盘算,但待我向来不薄。只要慕容氏那些人不做得太过分,她便是我们应该时时处处敬重的皇太后。”
木槿点头,“皇上所言有理。横竖那太傅呀,世子呀,不过是些虚衔而已。只要她肯借坡下驴,先应了她又何妨!榛”
太后悲痛欲绝,一两日不吃不喝那是帝后情深难舍,任谁都无法指责一星半点;但真饿出个什么来,便是新帝不孝,难免惹人诟病了。
许思颜刚刚继位,焉能留个把柄让人指点评说?
故而安抚住慕容雪才是第一要务。
许思颜明知慕容氏纵容不得,还是应下这些要求,除了母子之情,自然也有这些考虑。但他听得木槿一语道破,又禁不住瞪她一眼,“瞧你这张嘴儿刻薄的!我跟你说,再怎么不喜欢她,她究竟是母后,不许过分了!”
木槿道:“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有一刀,还三刀彝。
许思颜心中替她补全了后半句。
或许因为夏欢颜的原因,入吴近四年,木槿向来和慕容雪不亲。
去年木槿小产,慕容雪不顾她身子,笑里藏刀逼其交权,更让木槿心生嫌隙。2
许知言病重后,二人时常见面,话语间明里暗里的交锋已不只一次。方才慕容雪将一碗清粥尽数倾于木槿身上,未必不是刻意报复。
许思颜明知自自己这小妻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不知是喜是愁。
眼见快到长秋殿,那边有太监急急前来禀道:“回皇上,蜀国太子萧以靖前来致祭!”
木槿不觉眼睛一亮,急奔上前要细问时,许思颜猛地将她扯住,强拉至身后,才道:“传萧以靖涵元殿见驾!”
“是!”
太监转身离去。
木槿兀自目光闪闪,看着他前行的方向,问道:“五哥过来致祭,为何不直接引他至长秋殿?”
许思颜道:“长秋殿正忙乱,多有不便。我头一次见这内兄,倒要先叙会儿话,顺便问问蜀国那边境况。这内兄是萧寻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必定与众不同。”
木槿道:“那我先随你去涵元殿吧!”
许思颜低头瞧她,眸光幽幽暗暗,半晌才道:“看你白得跟鬼似的,眼睛又肿着,怎么见人?不如先去吃点东西,拿热手巾把眼周敷一敷,好些再见他吧!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亏待了他妹妹。”
木槿迟疑片刻,才道:“好!”
遂与明姑姑先行前往长秋殿。
许思颜立在原处负手瞧她,却见她走出几步便不由自主般放缓了脚步,抬眸凝望向涵元殿方向。
日光下,她近日苍白清减的面容敷了层浅金的光,又仿佛浮上了淡淡的绯。
许思颜不由捏紧了拳,才低低吩咐稍远处跟着的随侍,“摆驾涵元殿!”
小圆脸不许爱别人
昭和宫里,桑夏姑姑正侍奉慕容雪用膳。
慕容雪拿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曾经明丽的双眸依然深陷眼眶,乌洞洞的令人心惊。
桑夏垂泪道:“娘娘早该想开些,新皇禀性忠厚,即便不是亲生,想来也不会亏待娘娘,何苦为难自己?”
慕容雪忽“咯”地一笑,嘶哑而森冷,“为难自己?我怎会为难自己?桑夏,你当我真的是想死么?”
桑夏愕然。
慕容雪狠狠地吞咽着,那糯软的清粥艰难地冲破喉嗓间翻涌的气团,慢慢滑入腹中时,带着被拉伸般的酸疼。
还有泪吗?
当然…没有了。
便是有,从此也只有自己狠狠咽下。
若再为他流一滴泪,旁人怎么看她不知,但她第一个瞧不起自己。
她惨然笑道:“我当然不会想死。死了又如何?生前可以相敬如宾,死后只怕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了吧?他心爱的欢颜早在那里等他了,还不早早过去相亲相爱,哪里还会顾得上再看我一眼?”
桑夏道:“那娘娘便好好活着。皇上年轻,下边需要娘娘指点的地方多着呢!便是不喜欢新皇后也没事,娘娘从此是太后,皇上嫡母,怎么着也压她一头,她有不好的亦可慢慢教训她。”
慕容雪道:“我也懒得教训谁…只是我终究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一辈子…”
她不由看向宫外,看向长秋殿的方向。
因虚弱不堪,她终究无法在那边守灵,可眼前来来回回,都是那人翩然交错的身影。
或是素衣公子,温雅病弱,笑意微微,或一代帝王,雍容沉静,眸光清寂。
来来回回,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她的目光,她的心神。
她的眼睛里永远有着他,而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
再怎么端庄雍容,她在他面前总是那样狼狈不堪。
她是他的妻子,又似乎从不是她的妻子;她是他的皇后,可似乎从没好好当过他的皇后。
他隐忍地看着她培植心腹势力,提拔娘家亲友,极少指责,更不会斥骂。
他只是用来霜雪般的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愈发谨慎地教导爱子为君之道,同时设法压制慕容家势力的无限制扩展。
尘情湮,六宫缟素隔世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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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那么无声无息。2
原来就有的隔阂便在这无声无息里越来越深。
彼此雍容温和的微笑,如面具般牢牢吸附于他们的面容,再看不到一丝真心。
她含辛茹苦替他养大了儿子,而他必定早早等候着儿子长大,长大后好告诉他,她不是他生母。
最终连她养大的孩子也和她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生分榛。
从锦王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
就这么一辈子,荣华富贵,万民景仰。
她一直想要的那个杏花飞舞里沉默独坐的盲眼公子,却仿佛从未得到椅。
一辈子,想要的终是没有得到。
甜糯的清粥愈发咽之不下。
她自嘲地大笑,但那自觉再也不会落下的泪水,却成串成串地自眼角滚落,伴着呻吟般的呜咽。
“我不甘心,不甘心呵…”
机关算尽太聪明-
涵元殿大太监王达亲自将萧以靖引至螭蚊包金的高高门槛前,陪笑道:“太子,皇上在里边候着呢!”
皇上自然是新皇,是他妹妹木槿的夫婿。
萧以靖一身素服,眸光微暗,缓缓踏入涵元殿。
他本是奉国主之命前来探病,可未至吴都,便听闻吴帝已然驾崩,探病便成了致祭。
早闻得大行皇帝停灵于长秋殿,而涵元殿是寻常处置政务之所。若是寻常人家,亡者为大,当是叩拜致祭后方才与主家见礼叙话。但许思颜既已继位,先叩新皇以明君臣,亦合礼数。
殿外阳光炙烈,乍入阴凉的殿内,萧以靖微微眯眼,才看清御案后那位与他年纪相若的年轻帝王。
他身着粗麻所缝的衰服,束了苴麻腰绖,麻布所制的冠帽上扣着一圈三寸宽的双绞首绖,绳缨垂于两侧,正是一身重孝。
这身装束与寻常王公大臣所服重孝并无差别,但他容颜洁若粹玉,轮廓英秀倜傥,眉眼更是俊美夺目,黑眸转动之际,宛如有明珠般的璀璨光华闪动。2
这双眼睛分明像极了蜀后夏欢颜,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气质。
即便淡淡横睨,即便懒懒含笑,都自有一种远超群侪的高华端肃。
如今他正端坐着望向缓步而入的萧以靖,沉凝中已有属于帝王的那种英睿威凛之气无声溢出。
待他独掌天下,谈笑间翻云覆雨,想来那身威霸之气更该如刀锋般凌锐逼人。
萧以靖不过略略一顿,便已循礼下拜。
“臣,蜀国太子萧以靖,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臣礼相见,一言一行,一举一止,无可挑剔。
许思颜静静地看他行礼毕,才温和道:“内兄平身。赐坐!”
萧以靖谢了恩,这才在旁静静坐了。
许思颜打量着他。
英俊,挺拔,沉敛,尊贵,疏冷,静默,却又毫无失礼之处让人指摘。
这是木槿挂念了近四年的男子。
不错,近四年。
成亲三年,她于他依然是熟悉的陌生人,他于她也没好到哪里去。第四年,他们已是夫妻。她还是会在梦里思念她的青梅,却绝口不提她的五哥。
即便他有时刻意问起蜀宫之事,她会提父皇,会提母后,会提满地乱爬的蝎子和窗外盛开的木槿花,却绝不提她的五哥。
却在方才听说萧以靖入宫的消息后,眸光蓦然闪亮。
而许思颜终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内兄,我们是不是见过?”
萧以靖眸光微闪,“臣曾到过江北,但当时形势混乱,臣怕有所误会,遂缘铿一面。”
许思颜道:“内兄多虑了!吴蜀本一家,何况又有令妹在,怎会有所误会?”
那日因江北之事夜审沈南霜,最终导致木槿小产之事,木槿身边那些蜀国随侍看得清清楚楚,萧以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迎上许思颜审视的目光,缓缓道:“既然皇上不将臣当外人,那便请恕臣直言。”
“内兄请讲。”
“皇上当时狼狈,不宜见臣;木槿妹妹当时更狼狈,臣想不出全家视若掌上明珠的妹妹怎会被糟践成那样,臣心中有怒,也不想见皇上!”
“…”许思颜不由地吸了口气,俊颜浮上一层绯红,“果然…直言得很!”
便是此刻听来,即便对着身份地位迥异从前的新皇,萧以靖的话语间依然萦着一丝隐约的怒意。
但短短话语间,他已将许思颜的猜疑撇得一干二净。
他到的时候许思颜还处于失常状态,而木槿已经被欺凌得不成模样。
她的狼狈与许思颜有关,才让他这个内兄恼怒不已,甚至对妹夫心生不满。
若撇开君臣之礼不谈,只论亲戚和手足之情,他避而不见也是情理之中。
萧以靖因他提起木槿,不由问道:“木槿妹妹何在?听闻她与大行皇帝情逾父女,想必伤心得很。”
许思颜点头,“这些日子皇后衣不解带侍奉父皇,又哭了这两日,委实支持不住,朕便让皇后休息去了。”
“皇后”二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在呼应萧以靖沉着话语间带着些柔意的“木槿妹妹”,竟听得萧以靖眉目一凝,连呼吸都似顿了顿。
许思颜已立起身来,道:“内兄,朕陪你去长秋殿吧!”
“是!”
二人遂出了涵元殿,一起行向长秋殿。
许思颜固然至尊至贵,萧以靖亦将是一国之主,见二人且行且说,随侍们都已自觉地拉开一定距离,避免听见他们交谈。
王达跪送他们离去,转身唤来身边一个伶俐小太监,附耳吩咐几句。那小太监便一溜烟地飞跑开去。
许思颜正问向萧以靖,“听闻年前内兄喜得贵子,可惜隔得远,未能亲去致贺。”
萧以靖如夜黑眸便有暖色闪过,唇角微微一弯,说道:“先帝和皇上所赐贺仪,臣都已收到。那些礼物委实太贵重,生生折杀了他小小孩儿家。”
“内兄客气了。都是些小玩意儿,留给他把玩或日后赏人都可。”许思颜默算时日,“已经七个月大了吧?”
萧以靖道:“是。爱哭也爱笑,很是活泼。”他顿了顿,“母后最喜小孩,可惜竟没能见到他。”
许思颜明知他指的是自己生母夏欢颜,亦是心下黯然。
他低叹道:“是我不孝…竟不能亲自送她回去。”
他待萧以靖虽客气,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以“我”自称。
萧以靖也不觉温和了声音,“母后走得还算安详。最后那几年,父皇带她游遍了她想游赏的山水,又见皇上英武睿智,心里大约还是欣慰的。”
许思颜问:“还未发丧么?”
萧以靖摇头,“父皇说,一切依母后的心愿来。”
许思颜叹道:“母后只是怕我父皇听闻她病逝会影响身体,才吩咐秘不发丧。其实父皇早已知晓,该早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萧以靖道:“虽如此说,父皇后来听闻先帝有恙,还是吩咐将母后之事押后,唯恐动静大了,先帝听闻难以安心养病。”
许思颜向来不喜那位将母亲从自己身边带走的蜀国国主,但母亲临终前他见到萧寻,才恍然觉出也许母亲是对的。
只有萧寻那样潇洒随性之人,才能给她一片宁静天空,让她至死都有着澄澈如泉水般的洁净心境。
而这吴国,这吴宫,一直有玲珑并强势的慕容雪在,除非像木槿这般同样玲珑并强势的女子,大约很难安然度日吧?
更别说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许思颜忽然间有些庆幸。
庆幸木槿不呆不木,聪敏机变,只要他抓紧她,他们必能长长久久走下去,无惧风雨,不畏孤单。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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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在长秋殿的偏殿喝了一碗银耳羹,要了润喉的梨膏糖含于口中,才令人取了热热的湿手巾敷在脸上,静静卧在榻上休息,却吩咐道:“若听闻蜀太子来,即刻报我。夹答列晓”
萧以靖见过新帝,必会前来祭奠大行皇帝。他身份特殊,远非寻常人可比,来时必有礼官通禀相迎。
她只盼自己休息片刻,再见他时不致太过憔悴。
算来两人这四年也只去年在江北匆匆一见,还是在那等不堪的情境下…
眼前又是梅林里追逐奔闹的少男少女,与江北他决然离去的身影交错,她的指尖不由地微微发冷。
“五哥…”
她低不可闻地叹息,只觉敷在眼睛上渐凉的湿手巾又热了一热。
她匆忙地摁净那团湿热,递给秋水替她重换一块榛。
这时,有小太监匆匆行至,悄悄向明姑姑说了几句。
明姑姑怔了怔,才走过来俯身向她低低道:“公主,雍王要见你。”
木槿不觉抬头,“有事?”
明姑姑道:“应该有急事吧?那小太监正是这几日侍奉在他身边的。”
雍王许从悦本就不喜呆在江北,这一年来连连有事,拖到今年正月底才回的上雍。没两个月又听闻吴帝病重,他遂依许思颜的吩咐安排好府兵,又返回了京城。
他本是帝后亲近之人,又和许思颜夫妻要好,如今同样守灵于长秋殿,不时便能见面,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随时都能交谈,本没必要避着人来请椅。夹答列晓
木槿沉吟片刻,便向那小太监道:“前面带路。”
小太监应了,木槿便只带了明姑姑一人,随他前行。
寂月皎皎首发-
许从悦果然就在长秋殿后面不远处的一处紫藤花廊下等着。
翠羽般的碧叶下,紫藤花密密张于头顶,花瀑般艳丽夺目。
而花下男子虽重孝在身,一张面容同样俊美到艳丽,生生地压倒了满目繁花。
他显然有些不安,正搓着手在花廊下踱着。忽抬眼见木槿过来,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皇后来了!”
皇后…
木槿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呼还不是很适应。
她怪异地看他两眼,见左右无人,遂径直问道:“黑桃花,有事?”
许从悦被她毫无顾忌地唤出她这独一无二的昵称,那丝勉强的笑意便僵住,低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双桃花水眸却柔和瞧向她,——若非木槿见惯他这模样,非要误会他怎样的风流多情,才会这般情意绵绵睨向自己。
而他只是沉吟着问道:“刚你与太后起争执了?”
木槿一懵,“我可不疯了,这时候与她起争执!”
本朝历来讲究以孝治天下。如今先帝尚停灵于宫中,她做儿媳的先去忤逆了婆婆,传出去那些大臣不知该怎样犯言直谏,各种指责。她还打不打算安生过日子呢!
许从悦便挠头,“没有么…”
想想刚从昭和宫出来未久,木槿又不由纳闷,“自然没有。你从哪里听说的?”
许从悦道:“那兴许是宫人误会了。方才我遣人去昭和宫问太后状况,听说你激怒了太后,被泼了一身粥,狼狈逃出来了…”
木槿淡淡道:“太后伤心过甚,一时失态罢了。”
许从悦便皱眉,“到底得好好说说他们,有事没事传出这些话来,终究对你不好。”
木槿无所谓,“若不曾传出这些话来,也会有别的事。不妨,无非见招拆招罢了!”
许从悦听得心头微悸。低眸瞧她时,因着近月的劳累悲伤,她清瘦了许多,此刻看来很是憔悴。但她双眸愈发地大而亮,似阳光下的两泓清泉,明澈澄净,却纤毫毕现地映着外界的一人一物。
此刻,那双灵动得令人魄动神驰的眼眸正奇怪地凝望着他。
她问:“急着喊我出来,就为这事儿?”
许从悦便无奈,“那边人多,我不方便细说。你觉得小事么?我怎么听着捏把冷汗,头都疼了起来?”
木槿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好头疼的?太后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况我也从不喜欢她,便是日后传出我与她闹出什么来,大约也不足为奇。”
许从悦叹道:“你倒是想得开!可不论是皇上,还是我,都不愿看到你和太后闹出什么来。”
他自童年被带入宫中,和许思颜一起在宫中长大,虽不敢称与慕容雪情同母子,但情谊深厚那是必然的。木槿与他相识不到一年,但几番际遇,也可称得生死之交。许从悦重情重义,她们若起了争执,许思颜固然头疼,他也未必好过。
木槿明知此理,遂道:“她是长辈,是母后,招惹了她,我还得背负个不孝的恶名,哪会主动闹她?若她肯敬我一尺,我萧木槿必敬她一丈,把她供起来孝顺也不妨。但我瞧着没那么容易。今儿把粥泼在我身上,谁知下回会不会换成别的什么往我脸上泼?”
许从悦忙道:“你多虑了,太后性情甚是和顺,哪会做出这等事来?”
一旁的明姑姑哼了一声,不声不响走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显然是听着不以为然,懒得听下去,只碍于许从悦身份,不好当面驳斥而已。
许从悦一张如花俊颜,倏地绯红如霞。
木槿安慰道:“嗯,黑桃花你说的有理。太后心胸宽广,贤良和顺,哪里会往我脸上泼东西?原是我想错了。”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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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从悦还未及转过笑脸来,便听木槿继续道:“太后决计不会明着与我为难,而且改天必会为今日之事和我赔礼。夹答列晓那时起我便得好好当心了,她笑嘻嘻的时候,多半背后已经一刀子捅过来了!”
“…”
许从悦现在便开始有些心惊胆战了。
他虽这般劝着木槿,但毕竟在宫内外待了这许多年,他怎会对慕容雪的手段毫不知情?
看不见的刀子,原是最可怕的。
他说不清自己在为慕容雪担心,还是为这位年轻的皇后担心,只是忽然间便有种抱头逃窜的冲动。
但他终究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木槿的手,低声道:“莫怕,真有刀子捅你时,我帮你挡着!”
指掌间有温柔的触觉,感觉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却绝无轻薄之意榛。
木槿便没来由地眼底一阵潮湿,连这些日子哭得枯瘠的心头都似被一道清泉徐徐润过。她弯了弯唇角,轻笑道:“怎么?后悔当日劫了我,看我如今当了皇后,怕我报复,赶紧儿过来表忠心了?”
许从悦“噗”地一笑,很夸张地向她躬身一礼,“是啊,从前微臣多有得罪,还望皇后娘娘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木槿咳了一声,亦趾高气昂地负了手,粗着嗓子说道:“既然雍王诚心悔改,本宫自然也得给个面子。若你拿三斤亲手焙制的葵瓜子来,我便大人大量,原谅雍王殿下!”
许从悦扶额,“我亲手焙制的葵瓜子…”
作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近支皇亲,他这辈子连厨房的门往哪边开的大约都不知道,更别说煮饭烹调了。夹答列晓至于葵瓜子,难道不是向日葵的花盘里剥出来晒干就能吃的么…
木槿见他那傻眼样儿,不觉失笑,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了,黑桃花。我知道你处在太后和我之间为难。不仅你,思颜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便是冲着你们,能忍的我也忍了,凡事让着她就是。仪”
许从悦眸光便更见明亮,在阳光下灼灼地映着她这些日子难得一见的笑容。
木槿记挂着萧以靖只怕快要到长秋殿了,正欲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时,忽听明姑姑咳了一声。
二人情知有异,忙端正了神色,略略分开些距离,才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