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眠便看向许思颜。
后者沉默片刻,慢慢道:“多半就是你喊那两位仔细吩咐时车上便已出了差错!我原便说,你亲自送她回去比较合适。”
沈南霜垂头不敢答话。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嚣。
许思颜还未及让人出去查看,便见有随从趔趄着狼狈奔入,匆匆禀道:“太子殿下,绯期公子来了!”
话未了,一道红影迅速飘入,后面跟着掩着胸气息不匀的周少锋。
许思颜稳稳坐着看向来人,眉心微皱。
那人已走到许思颜面前,也不跪拜,只一揖为礼:“孟绯期见过太子!”
此人一身红衣烈烈如火,容色俊秀异常,却冷若冰霜,傲气凌人,目无下尘,正是吴帝许知言身边的孟绯期。
许知言在三年多前一次礼佛时遇到此人,见其心性骄傲,行事乖张,却出身高贵,武艺绝高,遂生爱才之心,将其带入宫中,以客卿相待,颇为礼遇。故而他虽未受任何官职,在宫中极受尊重,——便是看不顺眼他的,如果不想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也不会当面对他无礼。
当然,再怎么孤僻乖张,也不可能在吴帝和太子跟前太过张狂。
许思颜瞥一眼自己那些被逐得狼狈的侍从,端起茶盏不急不慌啜了一口,方才缓缓问:“有事?”
孟绯期目注许思颜,冷淡问道:“敢问太子,太子妃何在?”
许思颜顿了顿,立时料到他必是奉了父皇密旨而来,遂淡淡笑着答道:“太子妃是怎样的人,父皇再清楚不过。腿长在她身上,我须不能拿绳子将她捆回去,只能由她去了。怎么?绯期,你这是在跟本宫要人?”
孟绯期冷冷一笑,“在下不敢!但跟在下一起出京寻人的凤仪院护卫说,方才看到了太子妃的求救信号,却不是太子妃亲自发出的,应该辗转从别处传来的。他们已循着那信号去寻人,初步判断太子妃应该已在六七十里外,且处境极险。”
“不可能!”
沈南霜已禁不住脱口而出。
太子妃显然想跟着去北地逛逛,暂时不想回宫;那么她不应该等着许思颜、楼小眠出发时再缠过来跟着一起去吗?
注意,这朵不是桃花!如果硬要说他是桃花的话,他是夹竹桃!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
许思颜皱眉,转头看向成谕,“那个替代太子妃呆在马车上的男子,是什么人?”
成谕忙答道:“不知。听闻中了迷药,晕过去了,护送太子妃回去的护卫急着快马回来回禀,还未及先救醒那男子。”
旁边忽有盘盏声响,许思颜回头,却是楼小眠匆忙站起,带翻了面前的茶盏。他脸色微微发白,失声道:“雍王!”
雍王也去江北。木槿眼见她的夫婿和“知己”联起手来算计她,失望之下很可能抛开他们跟雍王一起走。而雍王许从悦带的从人不少,只怕和许思颜、楼小眠二人加起来的相当了,其中少了一人或混入一人,并不那么容易被觉察。
“便是跟去了,也不妨事。雍王那里还在乎多她一个同行?”
许思颜这样说着,却已站起身,吩咐道:“备马!通知大家准备出发,还是连夜赶过去先和雍王会合吧!”
众人连声应诺时,孟绯期已飞身出去,但闻他疏狂清冷的声线越来越远,依然清晰飘到众人耳边:“江北方向的官道么?在下先行过去查探太子妃的消息…告辞!”
人都走得没影了,还说什么告辞…
许思颜不怒反笑,向楼小眠道:“父皇真是好眼力!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确实很能培养自己的忍耐力!”
楼小眠已镇定下来,微笑道:“那是。怎么可能个个都如我这般好性情,由着太子殿下搓圆捏扁,欺负到死呢!”
许思颜斜眼睨之,胸中怒意却不觉间散去许多。
这时,那边又有人回道:“雍王派人见楼大人。”
急召进来问时,却是雍王身边的侍卫长。
“雍王殿下说,楼大人一个小侍儿混在车队里跟去了,问是由他一路带去江北呢,还是把她放在松池驿馆?”
许思颜叹道:“不劳他费心,我就这去接她!小眠,你且休息一晚,回头在再赶去。我在前面驿站等你。”
想着他的太子妃似乎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有些头疼,“若她无事,我便如你所愿,边等你边在那里和她相处相处。”
如果他父皇暗中支持,只怕他很难将她赶回去了。却不知“相处”到最后,那边驿馆会不会在他们的争执中被拆了…
楼小眠叹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注视着他,然后问向那侍卫长:“雍王殿下到何处了?”
侍卫长忙答道:“我离开时已经过了七里桥。想来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前方松池驿了吧?”
楼小眠便道,“七里桥再往前四五里,就是伏虎岗。从京城到松池驿的官道,独那里地势险要,山道纵横。几次战乱,伏虎岗都曾出现过小股盗匪,扰得官民不安。算来那里距此地应该正是七十里左右。”
也就是说,那里与凤仪院护卫们说的太子妃求救信号所发出距离大致相若。
许思颜点头,“好,我到那边多留意下。成谕,拿我的手谕去苏将军军营,立刻调一队精兵前往伏虎岗候命!”
成谕急急应了,忙叫人取来纸笔。
周少锋在旁纳闷地问向沈南霜:“雍王能文能武,手下也不弱,太子妃跟在他身边也出不了什么事吧?”
沈南霜也不解,答道:“有备无患吧!”
毕竟那是太子妃,太子府真正的女主人,大吴未来的国母…
许从悦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他稍稍一动,便觉自己伤处被衣角撕下的布条重重裹缠着,也不知裹了多少道,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苦笑道:“你把我当粽子裹了吗?”
木槿蔫蔫地坐在他旁边,拔了青草在手里蹭着,说道:“我没学过裹粽子,不过,我现在很想学学蒸粽子。”
“饿了?”
“难道你不饿?不过这会儿便是有饭菜,只怕也吃不下。”
木槿无奈地叹气,拍下叮在脖子上的一只大蚊子,继续拿青草揉搓着手。
许从悦已看出她不但身怀武艺,且颇有心计,绝不是传说中的木头公主,只是自幼娇养,恐怕还有些晕血症状,想来为自己包扎伤口时必定相当难受,不觉心下歉然,柔声道:“方才我们逃过来时,依稀记得东边有水流声,应该可以找到山溪先洗洗手。”
木槿叹道:“我怕你被虎狼叼去呀!”
许从悦微笑道:“那你现在去洗也成,我便是受伤,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不过,上回你说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认路,不会是真的吧?”
木槿便做了个鬼脸,“便是把我丢沙漠里,我都找得回来!不过便是不怕豺狼虎豹,也得小心那些刺客。他们多半还在山里寻我们。”
许从悦一怔,“他们中了你那什么行百步即见阎罗的毒烟,便是不死也该伤了一半,暂时顾不得搜寻我们吧?”
木槿道:“哪是什么毒烟啊?不过生些烟气让人呛咳两声,等烟散了,顶多喉咙有些不适,连小鬼都见不了,何况阎罗!”
许从悦不觉皱眉,“那是有些麻烦。不过,你当时也发了焰火,应该是通知部属来救了吧?”
木槿望天叹息,“通知了,但这里是吴国,不是我们蜀国。便是有个把蜀国的眼线恰好在附近能帮我把消息传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救我。我原以为明天才会出发往江北,让我的护卫今天在守静观附近休整,可恶许思颜那混蛋哪…我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跟上来呢!”
许从悦静默片刻,不得不下了断言:“木槿,大约我们得在这里喂一夜蚊子了!”
他身上都是血腥味儿,自然更招蚊子,此时手上脸上已经好几个大疙瘩,犹自苦中作乐道:“幸好这地儿草丛虽多,不像有蛇窝的样子。”
木槿的神色便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如果你想找一群蛇来相伴,倒也很容易。”
许从悦恍然大悟,“你、你…”
世间事总是如此,把别人当成呆子时,往往自己会成了呆子;想看别人笑话时,往往自己就成了笑话。
他正懊恼之际,木槿忽警觉地站起,飞身奔出灌木,小心向下查看。
许从悦也已听到隐约的人声,连忙强撑着过去看时,已见不远处两支火把闪烁,数道人影正往这边寻来。
山间无路,木槿拉着他本就是只顾冲往林木茂盛便于藏身的地方逃,奔到哪里哪里算哪里,然后径自躲在了这处还算隐蔽的山石后。
此地虽说不上山高林深,但刺客到底就那么些人,又有夜色掩护,即便近在百步之内,想找到他们也绝不容易。
可眼前看来,那群人竟似早已知道他们藏身之处,眼见着那火把若隐若现,分明正径直往这边奔来。
两人对视一眼,木槿已问道:“你还走得了路吗?”
许从悦苦笑道:“走不了也得走吧?”
木槿弯腰,将许从悦沾满血渍的残破外衣包起,拉过许从悦,低声道:“走!”
许从悦点头,忍着伤痛随在她身后向前奔逃。
行不了几步,木槿悄声道:“等一等。”
她顿下身,将那沾着血的衣物沿着草丛拖着向旁边走了丈余,正到一处山洞前。木槿奔进去,将脏衣掷入,又取出一只瓷瓶,拔出瓶塞,也用力丢了进去。
惟恐那些人发现不了这山洞,她返身出来,顺手又将一方丝帕挂在洞外下风处的灌木上,只作无意飘落的模样。
一切停当,她方才奔回,重新拉了许从悦道:“走!”
许从悦问:“你怀疑他们带着猎犬?”
木槿道:“没听见犬吠,应该不是猎犬。说不准是别的什么东西,多半还是循着咱们的气味跟来的。”
当年她母亲夏欢颜千里迢迢到塞外寻找萧寻,虽然不认路,却凭着在萧寻身上所种的母子情深蛊,绕过千军万马将他寻到;而她上回在楼家所用的游丝素心香,同样是利用一种素心蛊对此香的辨识度告诉部属自己的位置。只是如今隔得太远,等部属找来那香味早就散了,而她当然也不可能在原来位置了。
但由此愈可见得那些刺客来历不凡了。刺杀那么多人后,不但没走,还敢搜山,且短短一两个时辰,便不知找着了什么珍奇玩意儿过来带路搜人。
许从悦已是万分不解,叹道:“奇了奇了,我到底得罪了哪路瘟神,这般追得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木槿道:“谁说的?你想要入地我现在就能挖个坑埋了你,要门做什么?”
“…”
“不过那些刺客如果入了那山洞,估计和入地也差不多了!”
木槿的声音听来很有些兴奋。
而许从悦却禁不住有几分惊悚,“你…刚刚动了手脚?”
木槿点头,“你昏睡时我在附近查看过,当时发现了这山洞,本打算等你醒了先带你到那里歇一晚的。如今不想被人瓮中捉鳖,只好留着捉他们了!”
“你放了什么在里边?”
“没什么,也是你刚提醒了我,所以我在那里给他们预备了一个蛇窝。话说,招蛇引蝎子的药,就那么一瓶,希望别浪费了才好。”
许从悦便顾不得后背伤处疼得愈发厉害,向前奔得极快,惟恐走得慢了,那些兴奋奔来的蛇会误把他当了晚饭。
两人又行出数百步,便听得那边接二连三传出惊恐之极的惨叫声。
许从悦毛骨悚然,叹道:“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木槿笑道:“对呀,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我。刚应该把你也丢进去,方才不负这蛇蝎心肠的美名!”
许从悦再不敢吱声,却觉步履越来越沉重,渐渐迈不向前,不由得缓慢下来。
朦朦月色下,木槿瞧不清他的脸色,却觉他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伸手在他伤处一摸,已是大片黏湿,一直挂到衣角。
许从悦叹道:“别乱摸了,摸了满手的血,一时须没地方洗手。”
木槿不答,一跃身飞上旁边一株老松上,向四周查看半晌,复又飞身而下,说道:“可惜了,毒蛇们的盛情款待也没能留住他们。他们又追过来了!”
许从悦无奈道:“那么,麻烦你就继续当一回蛇蝎美人吧!他们想杀的应该是我,你别管我,自己走,应该能脱身!”
木槿问:“那你呢?”
许从悦抬头看向头顶密森森的林木,悠悠道:“这里风景不错,我想留这里欣赏风景。”
“白痴!”
木槿白他一眼,伸手又拉他,“我瞧见一个藏身的好地儿了!跟我来!”
不久后,许从悦和木槿都已身在一棵高大的古柏之上。
她方才登高远眺,已注意到这边林木参天,等到近处时,更看清是许多古柏,也不知已在山间不知生长了几百年,棵棵枝繁叶茂,傲骨藏风,——嗯,也可以藏人。
于是她带许从悦在古柏下方四处奔走几圈,眼看那那些追来的刺客快到近前,方才随意挑了一棵攀上去,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许从悦也弄了上去。
柏树枝叶稠密,小枝众多,白天都绿森森的密不透风,夜间更是黑压压一团,走到树下仔细看都未必看得清上方有人,何况刺客知道他们一个受伤一个是女子,再猜不到他们会藏树上;便是猜到,方才他们在这里奔了数圈,四处都留有气息,数百棵古柏想一一清查,决计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许从悦借了木槿衣带的拉力,好容易在树枝上稳了身形,额上已尽是疼出的冷汗。
木槿怕他支持不住掉下去,用衣带将他绑扣在树上,才踩住旁边一根树桠,替他擦拭额上汗水,问道:“黑桃花,你还支持得住吗?受不了时,便睡一睡。”
这时候晕过去倒有可能,连死过去都比睡过去容易。
真是个全无心肝的女人。
许从悦无力地看着她,“丫头,你轻功比我还高,武艺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我那夜抓了你起了点什么坏心眼,不知如今会怎样…”
木槿善良地笑了笑,“如今你就不会被人追杀得那么惨了!”
因为早就死无全尸了…
许从悦心里默默替她补完下半句,忍着伤口被牵扯的疼痛先阖目歇息,只盼能尽快恢复些力气,若呆会还需奔逃,不至于丢脸到要拖累身旁的刁钻丫头。
——到底谁传出的谣言,说太子妃木头木脑,蠢笨如猪?那些家伙绝对是瞎了眼呀瞎了眼!
当然,他当初也瞎了眼,活该被木槿当猴子似的耍了半夜。
当然,还有个眼更瞎的,才会把这样的宝贝当成累赘,丢在自家后院三年不闻不问,还恨不能一掌拍回千里之外,甩之踹之以图后快…
想到此处时,他不止伤处疼痛,连心口都没来由地抽疼了下,不觉转头看向木槿。
木槿却全然没顾得上再看他,倾身贴于树桠上,仔细往下观望。
一群黑衣人竟已到了这边树林中,松枝火把举得高高的,正在四下寻觅。
其中一人手中持着只小小铁笼,正就着火光向内观察着,说道:“看吸血蝶的反应,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它为何不是向一个方向飞,而是胡乱扑腾着想出来的模样?”
另一人大约是那什么吸血蝶的主人,仔细瞧了片刻答道:“我的小蝶经过特别训练,一旦吸食了某个人的鲜血,只会往那个人的方向追击。但毕竟这么个小蝴蝶,追了这许久没追到食物,暴躁了想自己出笼子追逐也是可能的。”
旁边便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刺客道:“不如把它放开试试?”
先前那蝴蝶主人忙道:“不可!这东西可不像猫儿狗儿那般有灵性,出了笼子根本不认我的。这天黑林深的,飞出去能不能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咱不知道,但咱们一定是找不回这蝴蝶了!”
那头领便在纳闷,“说来也奇怪,那太子中箭,已经身受重伤,带着个女人能跑哪里去?莫非伤得不重?还能将咱们引蛇窟里去,这份才智倒是难得。”
旁边刺客也道:“是啊,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向来不睦,这等紧要关头还肯把太子妃带在身边,着实怪异。傍晚小弟远远瞧过他们一眼,太子果然如传说般俊秀得很,只是那太子妃也太过寻常了吧?”
那刺客头领道:“你们懂什么?太子妃再寻常,太子也需保着她!有她在,许思颜的太子之位,既有皇帝撑腰,又有蜀国相援,谁能动摇分毫?咱们且不管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取了他的头颅换咱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便是!快四处找找,这两人一伤一弱,还怕跑天上去不成?”
众刺客都是精神大振,各各点头称是,又分散开来四处寻觅。
古柏上的那两人却已听得呆住了峥。
许从悦无辜地看向木槿,木槿无奈地摊摊手,一脸的不忿和不值。
若被追杀的是许思颜,他必定早已自顾逃命了事,才不稀罕她背后的什么蜀国之援;而她也必定趁乱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玩够了再返身来寻许思颜。
若是他没死呢,她只得继续当她的倒霉太子妃;若他死了,就得劳烦她为他收尸守孝,早早当她自由快活的小寡妇…客…
不过那样蜀国的母后和吴国的父皇都得伤心死了…
于是,这一次许从悦和她当了替死鬼,也不算冤吧?
她叹了口气,悄声道:“其实也不算坏事对不对?他们把你当太子追杀,至少太子安全了,对不?如此忠勇可嘉,回头皇上和太子必定大大有赏。”
许从悦咬牙道:“太子妃对太子可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哪!”
木槿讪讪一笑,看他神色着实不好看,掏半天袖子终于又掏出块帕子来,伸手替他擦拭背上流出的血,温柔说道:“放松放松,看看,这一激动血流得更快了!”
这温柔体贴得也可以感天动地了…
许从悦深感自己委实消受不起,伏在树桠上再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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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名刺客在古柏林里搜了大约半个时辰,终究一无所获,却慢慢依然汇聚在他们藏身的那株古柏附近。
那蝴蝶主人道:“奇了,小蝶扑来扑去,总是指向这边。难不成他们就藏于此地?”
几人便忍不住四下打量,甚至也有人抬头看了看树冠。
可他们持了火把在手,将方圆数丈照得亮如白昼。立于亮光之中往木叶森森的黑暗处打量,又能看到什么?
但如果真的飞到树上查看,那他们就麻烦了。
木槿怕许从悦支持不住会掉下去,趁着刺客离得稍远时,已经用衣带将他缚在树桠上,远远看着已与柏树融作一处,可若刺客上来查看,半步都休想逃开。
许从悦皱眉看向对面树桠上的木槿。
木槿也一直贴紧枝桠伏着,虽身处险境,居然没忘了她的本色行当,——见附近无人注意时,她便在树上剥起了葵瓜子,把瓜子壳小心藏到树丫间蛀出的树洞里,却把瓜子仁一粒粒收到随身的玉色小荷包里,直到刺客们重新聚回,才悄悄收了瓜子,捏着小荷包专注查看下方动静。
见许从悦看她,她笑了笑,将装着瓜子仁的的荷包递给他。
许从悦无语,默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失血过多,的确又饿又乏,可木槿好容易攒了这么点食物,若他敢吃了,她回头就是不砍他几刀,也会缝了他的嘴…
女人的大方,信不得。
何况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生天好不好?眼看这些人已经开始疑心,说不准下一刻灵光一闪,便会扑树上来查找。
他的伤处依然疼痛,鲜血将伤口的药粉冲走了好些,如今虽不再大量出血,依然有血渍润透了衣物,慢慢滴下…
下面一名刺客觉出有什么滴到脸上,随手抓了一把,嘀咕道:“这山里的雾水还真大!”
然后他看到了手上的血迹,怔了一怔后,便失声叫了起来:“血!他们藏在树上!”
树上树下的人俱是大惊。
木槿飞速将一物塞到许从悦怀里,在他耳边道:“别出声!”
几乎同时,凛冽寒光闪过,木槿的软剑出鞘,快速砍下一截柏枝,飞快将自己外衫搭上去笼了,然后抱着那柏枝飞身而下,远远看着,却似有人扶抱他人迅速逃逸而去。
她的反应极快,在刺客们飞身上来查看之前便已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分明早已决定好万不得已时便走这步险棋。
“是他们!快!快截住!”
十余刺客惊呼,齐齐纵身追去。
木槿抱着一个“人”,行动自然没那么快捷。许从柏树上远远瞧着,已是又惊又怕,眼见自己重伤在身,且给缚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再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焦急地看向木槿逃去的方向。
但见“啪”的一声,又是浓烟四起,分明她又用了那什么“百步见阎罗”放出烟气来迷惑敌人眼目。
有了上次经验,刺客们已知那烟气无毒,虽目不能视,再不会如上次那般惊慌,只闻为首那人道:“盯紧了,万万别再放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