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成为他人的棋子任意摆布,也不想丢了萧宝溶的脸,一直很安静地跟随在萧宝溶身后默默看着,听着,保持着作为公主应有的仪态和气度,不懂得的绝不多说一句,只在回家路上细细问着萧宝溶。

萧宝溶一一回答着,又叹笑道:“阿墨果然聪慧,若是认真学起来,只怕才识不会在三哥之下。不然,我回去帮你找个先生过来,好好教你些东西吧?”


===========

收到很多花呢。。。。。我的亲们真够义气,果然把书推首页去啦!
嗯,是某皎很不义气,还是乌龟爬啊爬。。。。。不过偶会努力滴写,努力地虐!(啊,偶只是说实话了,谁扔我砖头?)

 


落棋声,初见珍珑局(十一)

我点头道:“好,不过那些满口之乎者也,只会教我仁义道德的老夫子可以免了!”

萧宝溶拍拍我的头,笑得开怀:“放心,那些玩意儿,只能在太平盛世怡心养性,乱世之中搬用那些,简直是自寻死路!”

或许盛世与乱世,都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的感觉;初夏的宁都依旧繁华热闹,暄哗的笙鼓声从洞达的街衢间四溢散出,笑语隐隐,暗香流动,仿佛江南春日的韶华无限,一路绵延这初夏时分,浑不管魏军曾经压境,这一国的子民,险险就沦落在北胡的铁骑之下。

安坐于金雕玉饰的华车内,我闷了头不想再听到那些粉饰太平的弦管之声,叹道:“难道这些百姓,不知道大齐险些便亡了国么?”

“他们自然不知道。”萧宝溶淡淡道:“广陵大败后,民间曾传出过很多流言,人心惶惶,不少富贵人家举家搬出宁都,到齐魏两国言和之事公布方才返京。丞相吴鑫将目前歌舞升平景象视为自己言和的功绩,魏军近日再有异动,一时也掩住不向普通臣民提及,只催着皇上再三下旨,要萧彦的征西军去阻止魏军渡江。”

“他这借狼驱虎之计倒是聪明,根本不用去考虑,凭他吴家掌握的五千御林军,到底能不能制住或胜或败后来到宁都的狼或虎。”萧宝溶唇角上扬的弧度很冷,手中习惯性持着的一卷诗书被折弯了书脊。“横竖,有我找来的一两万勤王之师可以挡在前面,不论胜负成败,风雨总淋不着他。”

我自然明白他的恼恨。

千里奔波搬来萧彦相救的是萧宝溶,在朝中动动嘴皮子的是吴鑫。如今萧彦军大胜,吴鑫大约又可以将功绩算到自己头上了。

根据萧宝溶告诉我的,萧彦根本就别有居心。如狼似虎的征西军队,听命于萧彦、却不听命于齐皇室,因此只能算是萧彦军,不能算作齐军;他们也根本没打算为大齐皇室出力,萧宝溶亲赴闵边请动他的同时,也必须做好防备他的准备。

为了能与萧彦军或魏军抗衡,萧宝溶再三上表,请永兴帝下旨征召各处勤王之师,又亲自挑选心腹幕士前去游说,如今果然聚集了好几路兵马。到时萧彦心存忌惮,不敢谋乱,白白让吴鑫凭了空口白话的几张奏表名利双收,反是萧宝溶枉作小人了。

萧宝溶曾说,自己是下棋人,可不留心,也便会成为别人的棋子,是不是也暗指此事?

“那我们怎么办?”我撩开一边的蹙金花鸟织锦帘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愤懑,说道:“我们就这般……看着吴家得意么?”

“得意?”萧宝溶忽然漾出悠远的轻笑,侧头认真地看住我,漫声问道:“阿墨,仇人狭路相逢,是退,还是进?”

我毫不考虑地回答:“一旦退缩,不是留着后背让他追着砍?”

萧宝溶缓缓松开紧捏的书卷,慢慢抚平着褶皱,淡淡道:“那不就结了?”

我却攥紧了拳头,将指甲掐入肉中。

不错,狭路相逢,退无可退。

吴家操纵着五千御林军,可负责守卫宁都的七千江阳军,城外的永州军、苍南军,均是萧宝溶召来,显然会听命于以才识风度闻名天下的惠王。

至于萧彦……

那个能令魏军数次大败,十余年不敢南窥的大将军,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想不出,却深知有太多的未知和变数,都系于此人身上……


===============

收到了好多的花啊,(☆_☆)爱大家~~
不过也有一位砸了我个蛋,&t_<于是我一早更完乖乖反省去了~~~下午会再来更一章,努力变得勤快点P(_)q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一)


这晚又陪着萧宝溶与那些志同道合的朝臣相见,筵席之间,除了议论当前战局,还将弹劾吴相枉顾国法,贪功受贿之事提上了日程。这些朝臣以文臣为主,以往零散也曾到惠王府赏过歌舞,吟过诗词,此时却已凝在萧宝溶周围论起国家大事,应已成为朝中不可低估的一派势力了。

我委实太困了,筵席一散,便匆匆回房休息,却睡得极不踏实。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境,连白天都不曾想过的,居然在我回到自己家中的第一晚接踵而来。

一忽儿,见父皇立于丹墀之上,面斥永兴帝耽于女色,不事朝政,却对三皇子萧宝溶的才华天纵赞不绝口……

一忽儿,胆战心惊地听那一步步稳稳踏在地面的靴声,一回头,便是拓跋轲将我瘦瘦小小的身体拎起,掷到床上。我哭着,居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恨不得自己也越变越小,成了万事不解的婴儿……

一忽儿,明灭的火光有江面燃烧,火中扭动着无数的人影,姿势妖异而别扭,忽然一齐大吼一声,向我扑来……

一忽儿,母亲依旧风鬟雾鬓,倾城无双,一袭轻碧披风,独在花下凝坐,渐渐泪盈眼睫,低低而歌:“断香残香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最后,居然又见到了阿顼,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去想起的阿顼。

他依然那样倔强地红着脸站着,栗色的长随飞乱舞,水晶般的眸子上有一抹微微的蓝,飘来泊去,慢慢簇成烈烈如焚的火焰,烧得我心惊胆战,只想快快逃开。而身后,犹是他凄黯嘶哑的呼喊:“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被从最后一个梦境中唤醒时,我还听得到自己悲伤的哽咽,那样惨淡地唤着:“阿顼……”

勉强坐起身,叫侍女取来茶水给我吃了,才觉略好一点,心底便有些好笑。

阿顼……

阿顼到底算是什么呢?

一个月的期限早已过去,也不知他有没有寻过我。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这人这么霸道,甚至还不许其他男子与我拉手,不然不要我……

其实不过相处了两三日而已,哪里就有什么丢不开的深情厚意?他不要我,我还不希罕他呢!

可为什么一想起他来,干涩的眼眶总觉得有些潮湿,连心里也是满满的酸意,不断地弥漫上来,让我只想流眼泪?

在魏人魔掌中过了一个多月,倒让我变得多愁善感了,大约梦中忘了自己已经回到惠王府,回到我自己的家了吧?

我舒了口气,望着熟悉奢华的精致卧房,和小落、小惜他们几个轮着看护我睡眠的侍女,抱着软软的织花薄衾,又闭上眼睫,静待背脊上的汗水慢慢洇干。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二)

第二日,萧初晴来得挺早。

花厅的筵席尚未备好,她已扶了侍女的手,着一袭天碧色碎花暗纹凤尾裙,烟水纹薄纱披风罩住绿色精绣梅花上襦,一路分花拂柳,姗姗而来,竟比阶下的芍药还要自在妩媚几分。

“阿墨,你可回来了!这些都是什么事呢,快把我给吓死了!”

一见着我,她也丢开了外人前的尊贵矜持,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拉我的手,眉目舒展,笑出了一室春光摇曳。

她的笑容明净得一如当日,连欢喜都是纯粹的为我欢喜,并无半点寻常富贵女子的矫揉造作,顿时把我心头的阴霾也冲去不少,终于有了点完全摆脱广陵那场噩梦的感觉。

“瘦削了很多,得多吃些羹汤好好补补!”

她捏着我的面颊,一一判定我的状况,“脸倒还白净,不过有从肤色里透出来的黯淡,试着多吃水果,我那里还有些才制的珍珠冰附膏,等我回去了拿些给你用了试试。”

我拉她到夔凤纹梨木软榻上坐了,笑道:“我天生丽质,绝色无双,还需用那些东西?”

初晴和我玩笑开惯了,嗤嗤地笑着,拉我并头在软榻上挤在一起半卧着,绝口不提我入魏后的遭遇,只将近日遇到的新奇人新奇事一一讲着,一边说一边磕着松子喝茶,落了一地一床的松壳碎屑。

我也努力提起精神,和以往一样无聊地打听着她最近又爱上了哪家的少年,做了多少花样的新鲜胭脂,只是不知怎的,再没有了原来那样多的话,可以和她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我到底和以前是不同了。难得初晴不想我闷着,依然找着趣事儿来和我逗乐。

眼看有几次差点冷场,我笑着提到今日之事:“初晴姐姐,你的好日子,怕快要到头啦!今天来的云麾将军沈诃若,听说是少有的少年英杰呢!”

初晴笑道:“是么?待我瞧瞧再说罢。不过他若拿他家的破规矩来拘束我,最好还是剩早打消了这主意。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让人像牛马奴婢一样管着,过得多不自在!”

我啧啧地笑,叹气道:“不知我三哥会不会把这话转告给沈诃若?论起怎样把人家好好的高门公子给吓跑,你的手段可着实是一等一的!”

初晴又来捏一捏我的脸:“你还敢说我?我只问你,拿了我的名义,在外面做了多少坏事?”

我大声叫屈:“哪有!你瞧我三哥看得我有多紧,最近又遇到了那桩子倒霉事,还有空拿你名义去做坏事?”

初晴笑道:“少抵赖!把你贴身戴过的凤纹臂钏都送给人家了,还敢叫人家到敬王府找人!”

凤纹臂钏?

顺畅的呼吸忽然阻塞,难得拥有的放松下来的愉悦顷刻无踪。

“是……是么?当真有人……拿臂钏到敬王府找过我?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吐字有点困难,想来脸色也变了。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三)

虽然已经学着去掩饰,不愿再让人看清我的大喜大悲,可那一刻,分明是无可抑制的心跳如鼓。

“大约半个月前吧!”初晴小心地打量着我的神情,忽而苦笑起来:“小妮子,不会动了真格了吧?”

我强笑道:“怎么会呢?不过……不过是个漂亮些的少年罢了,脾气又坏,人又傻。”

初晴点头道:“嗯哪,脾气是不好。我听说有人持了宝钏来寻我,认得是你的东西,猜着是你闯的祸。当时……你又不在宁都,我也吃不准你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便让人去说,说你出门去了,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心脏的部位如被人扯了一下,脆生生地疼痛。眼前忽然便蒙上了分别那日清晨的绿意蒙蒙,山霭隐隐。

那个少年奔走于山径,红着脸向我喊:“一个月,我一定会来,你……你不许找别的男子,知道么?”

我的记忆也早就笼上了雾霭,他的容貌也日复一日地愈发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晶莹澄亮的眸子,淀在春日淡粉色的明媚里,从雾霭中折射着阳光般的璀璨华彩,牢牢铭刻在心底深处,夜深人静时偶尔会钻出,然后被我忙不迭地甩落。

“他……后来走了么?”我吃力地问,手指扳紧了软榻的边缘,呼吸间有怪异的凝窒闷疼。

“开始没走,硬往里闯着,声称要见我父亲,要问明你的去向,打伤了好几名奴仆。我没法子,让人包了一大包的珠宝给他,说是你说的,若有人持宝钏前来,就赠这些东西给他。”

“什么?”我忍不住地惊呼,不敢想阿顼收到那包珠宝会有何反应。那样痴傻自负的人,为情而去,怎堪忍受被阿堵俗物信手打发?

见我神情,初晴也慌起来:“我后来也觉出不对劲啊!听说他拿到那包东西,当场就将珠宝连同包袱一起甩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脸都白了,手都在发抖。我猜着他和你应该情谊不浅,可不明白你怎么连自己是谁,住在哪里都没说清楚。阿墨,我坏了你的事了么?”

“没……没有。”我自嘲地笑:“不过是……我做过的无数荒唐事中的一件。”

初晴静默了一阵,问道:“你现在觉得自己以往做的事很荒唐么?”

“或者,不荒唐吧?只是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许多事忽然失去了兴致。”

我懒懒地说着,无声无息地别过脸,用袖子悄悄掩住眼睛,感觉那湿意缓缓在薄绢的面料上散开。

够了,够了,不想流泪。

前路步步危机,一不小心,便能踩下悬渊深渊,甚至牵累最疼我的三哥,一起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哪能再有那等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

“阿墨……”初晴抓过我另一只紧扳住榻沿的手,小心地抚摸着,犹豫地说道:“不然,你告诉我他住哪里,我去找他,和他说明白?”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四)

缩回初晴拉住我的手,不让她看刚在榻沿勒出的深陷红痕,我用力吸一下鼻子,悄悄揾去泪迹,若无其事地轻笑:“不过在外游玩时偶尔遇到罢了,谁知道他住哪里?”

初晴研磨地盯着我,一双深凹的秋水大眼黑黢黢直映人心,不知在担忧,还是在懊恼。

我坐起身,端过侍女递来的茶盏,用茶水相和,硬压下喉间大块浮起的气团,却呛着了,一边咳出泪来,一边笑道:“刚见面时还和他打了一场呢!看他的眼睛和我三哥有点像,就饶了他,送了他那只臂钏。——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又怎知他住在哪?”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相恋,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相别,在最初的爱恋尚未及展开时,我的世界已颠倒混乱,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抹杀于羞恨之中。

而阿顼,注定是我生命中转瞬即逝的虹彩,我感受到了他独有的光亮和美好,但伸出手掌,哪里能抓住半点那虚幻的流光?

初晴沉吟道:“便不知他姓什么,也不要紧,我们绘下他的模样,令人在京城各处客栈留意打听,应该也不难找到。”

阶前大片大片的荼蘼如雪,飞扬如絮,打着旋儿轻舞,飘落,盖住乱红满径的春意阑珊。我怔怔地看着花飞缭乱,依稀想起那个长身玉立站于窗前画海棠的少年颀秀背影,低声地说道:“我不会画画。何况,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初晴一时无语。

而侍女已传话来,说云麾将军已经到了。

因萧宝溶说沈诃若不算外人,今日便算是家宴,令惠王妃和我去相陪,初晴郡主自然也被请去,坐了客座的第二位,正与沈诃若相邻。

沈诃若虽是武将世家出身,但自幼受教于江南名士,同样颇有文才,萧宝溶以才识闻名,同样通晓兵法谋略,三言两语引得沈诃若侃侃而谈,正是有意引他在美人跟前一展文韬武略。

初晴虽是侧耳倾听,笑容明朗,可眉宇之间,依旧是平时的一派尊贵矜持,面对沈诃若不时飘过的倾慕眼光,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旁人不知,我和初晴结识那许久,却再明白不过:她对这位年轻将领,怕是并不满意。

初晴容貌美丽,性情却爽朗明快有男儿之风,喜欢的男子大多是温和沉静的那一类,沈诃若再有才识,若初晴觉得自己无法掌控,多半第一眼便不会列入未来夫婿之选了。

宴方罢,初晴便借口有事,匆匆告辞而去,留下沈诃若怅然凝望,在香尘袅袅中颇是黯然。萧宝溶温言劝慰良久,方才厚加赏赐了,亲自将他送走。

我立于青杏之下,眼看着萧宝溶长袍广袖,在阳光下踩着白石的路面翩然而回。他那如玉的面庞光泽淡淡,半透明的白色更让他风姿清雅出众,恍如神仙中人。

“三哥,知道初晴为何不中意沈大哥么?”我倚着树,微微地笑。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五)

萧宝溶口中不说,心里大约也正为此烦恼,立刻问我:“为什么?初晴和你说过了?”

我摸摸他线条柔美的下颔,笑道:“因为我的三哥容貌绝世,天下无双,任何男子和你站在一起相亲,都是必败无疑。初晴姐姐大约中意着三哥,就看沈大哥不顺眼了吧?”

萧宝溶闻言一笑,亲呢地提了提我的耳朵,轻叱道:“瞧你这丫头,越发不得了,又把玩笑开到三哥身上了!”

虽是叱责,他的神情间却无半丝不悦,一边携了我走向二门,一边叹道:“总算会开玩笑了,三哥就担心你一直如前些日子那般闷闷的,可让人心疼坏了!”

我不想再提起任何与那段经历有关的事,忙岔开话题:“三哥,你以往不是说初晴这般风流任性,怎么怎么地离经叛道,可喜欢的男子似乎一直不少啊!你瞧沈诃若这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不是一样拜倒在初晴姐姐石榴裙下?”

“这个……”萧宝溶为难了好一会儿,苦笑道:“大约很多男子更喜欢坏女人吧?这样的女人,降伏起来也有成就感。……嗯,不过三哥不喜欢这种女人”

“哦?有成就感?”我沉吟:“初晴……算是坏女人么?”

萧宝溶如工笔细描般美好的眉蹙起,淡然却肯定地回答:“当然。若天下女人都像她这般放荡,还学什么忠孝节义,说什么夫为妻纲?”

我抬起眼,直视着萧宝溶清明如水晶般的眸子,问道:“一个女人跟过几个男子,便算是坏女人了么?那我不也会是个三哥瞧不起的坏女人?我总不可能嫁给……嫁给……”

我哽住了。

拓跋轲是我的噩梦,也是我第一个男人。如果跟了几个男人便算是坏女人,我就还不能嫁给旁人了?

萧宝溶立时明白我的意思,他迅捷垂下眸子,浓密的眼睫覆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嗓音还是止不住的轻颤:“阿墨,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在三哥心里,你怎么样走自己的路,都是个好女孩。”

他牵着我的手骨格匀称有力,有细微的汗渍渗入我的肌肤。

我无法理解他对我和初晴的两重标准,也没把这种男人眼里的伦理道德放在心上,但我还是不知不觉地问出了口:“是不是很多男人,都对自己的女人是否忠贞十分在意?”

阿顼,甚至无法容忍我和旁的男子拉手。他绝对是个被夫子们用什么忠孝节义把脑袋洗过的笨蛋。

“如果是性情高洁的男子,他该在意的,是女子的心地是否贞洁。”萧宝溶出神了好久,才能回答我的问题,抬头望一眼澄明的天空,他又笑了笑:“或者,初晴在沈诃若眼里,便是个心地很明净的女子吧?”

心地贞洁?

我也望向了天空,几朵云絮缓缓飘荡,正将天穹衬得更是碧蓝如海,那样地明澈干净,让我想起了阿顼的眼睛。

 

 

佳期误,风雨杳如年(六)

回到自己房中时心思仍是芜乱,摊开的《尉缭子》更显字句晦涩,让我头大如斗。

不耐烦之际,我让侍女小落去问萧宝溶,何时把教我的先生找来,自己在屋中踱了片刻,吩咐另一名侍女小惜去传话,多多派遣侍从到各处客栈去寻找有没有一个叫阿顼的俊秀少年。

小惜疑惑问道:“这人姓什么?哪里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哪里有什么特征?不过是个傻傻的流浪剑客。长得倒是好看……可我记不太清具体的模样了……”我失神地叹息一声,忙又振足了精神,道:“你们只管找去,他这样的人,站在一堆俗人中再好认不过了!”

小惜看我一眼,到底不敢分辩,无声地退出传话。

一时我的屋中一片静寂,玉鸭香炉中烟气袅绕,焚着辛香微寒的龙脑香,本可提神,可我眼前晃动的烟气里,都是那个少年并不十分清晰的俊秀面容,桃花瓣形状的双眸,飘一点淡淡的墨蓝,那样真挚而纯净地向我凝望。

------

我向萧宝溶要的先生很快找来。萧宝溶带我前去相见时,他正在书房里抚着萧宝溶的那张万壑松风古琴,旁若无人漫声吟歌: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
惊险谁参破?
昨日玉堂臣,
今日遭残祸。
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注:元?贯云石《清江引》)

若是以前,只凭他用惠王的古琴,我便会将他赶走;只凭他唱的这首词,我便可断定他是自命清高的迂腐文人。

但经历了这番磨难,我早对所谓的富贵荣华看淡了不少,再不会以为自己天生贵胄,注定一世快活了。

“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说得还算轻了,我这个大齐公主,差点便是北蛮野鬼了。

连生死都无常,何况身外浮名虚利?

再细看此人时,年纪约与萧宝溶相若,不过三十上下,容貌很是端正儒雅,眸心却一片空茫,毫无焦点,竟是个双目失明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