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定局了。我相信天王伐晋,也一定会马到成功。”杨定难得地收敛笑容,向着苻坚的背影,肃然道:“天下大乱百年,生灵涂炭,也许,该是分久必合的时候了。”
碧落心中一阵乱跳,总觉得杨定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她什么一样,强笑道:“杨定,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是啊,不关我事!我一向只图我自己开开心心就够了。”杨定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作了好看的月牙形状:“不过看着天下人人都开心,我会更开心。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碧落霎了霎眼,只看到了一个在阳光下笑容灿烂的浮夸男子。
这个人,明明说话做事全不正经,为何有时候偏偏觉得,他才是最聪明最清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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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令那边回过来的话,正月廿二、廿九都是个宜出行祝祷的好日子。
苻坚本想到月底再去,可碧落说五重寺外的梅花到月底只怕快谢光了,苻坚便将出行五重寺之日定在了正月廿二。
因张夫人、苻锦儿等自二夫人和小皇子逝去后一直心情郁郁,苻坚便让张夫人带了宝儿、锦儿一起去,一则祈福,二则散心。既有意散心,他便不想兴师动众,算是微服出游,只打算带十余名侍卫乔装而去。
正月廿二,果然是个“好日子”。
晨间苻坚带了张夫人、苻宝儿、苻锦儿从登车时,不过枝叶飘摇,冷风嗖然,待到半路时,风已止了,却下起来纷纷大雪来。
张夫人在车架中很不耐烦,嗔道:“陛下,这么大的雪,只怕傍晚回来时,一路已无法行车了。”
苻宝儿在车上拍手大笑:“那有什么,我和碧落一起骑马啊!”
她探头往车前一瞧,已笑道:“咦,碧落今天没穿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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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偶想换书名,有没有亲能帮皎想个雅致又引人注目的书名?三到五个字为宜,不超过七个字。人都说《风暖碧落》或《碧落无殇》不好听,也不惹眼。
书中主角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了,碧落,慕容冲(凤皇),杨定。(本文为双男主,不分第一男主第二男主。)
那个,有亲能帮想到好书名么?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二)
苻坚原没在意,听她一说,抬头看时,只见众侍卫都只穿了常服,暗佩刀剑;杨定着一件玄青色大氅,碧落则披了件雪白的狐裘,用素银簪子绾着简洁却极雅致的灵蛇髻,银簪素华无纹,却镶了颗光润明洁的雪亮珍珠,把碧落那双黑眸都映得如明珠般灿亮起来。
她看来心情很不错,一边和杨定在大雪中并辔行着,一边侧着头低声说着话儿,梨花白的面颊,泛着微微的红晕,酒涡深深如醉,隐见一抹很清淡的笑意,呼之欲出。
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么看着,看着那么个女子,眸含秋水,面蕴霞光,与那青衣男子并马而行,谈笑晏晏?
苻坚的心忽然便又疼了起来,握着厚厚的织锦车帘,由着大雪扑啦啦地打在脸上,一时如痴如醉。
“陛下,您不冷么?”张夫人盯了苻坚片刻,脸上也泛了红,高声地含笑发问。
苻坚恍然大悟,忙缩回头来,坐回到白虎皮的茵垫上,惆怅叹道:“年轻真好。”
张夫人纤手执银壶,为他倒了一盏烫过的美酒,微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只怕陛下也把这碧落收在后宫中了吧?”
苻坚捧过银盏,缓缓啜着,微醺般半闭着眼,似在品着舌尖的酒香,却叹息般道:“倒退十年,那又如何?若是能倒退二十年……”
他的唇角,泛出温柔而轻软的微笑,带一抹少年时的倜傥,顿时将他为君二十余年的威霸之气冲淡了不少。
张夫人想笑,却笑不出了。
苻宝儿却不理,只拉着苻锦儿,一遍遍念叨着:“锦儿,咱们傍晚回来,也骑马可好?我们的马术,不比他们差呢!”
苻锦儿原也性情活泼,可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又病了许久,却比以往安静敏感了许多,凭苻宝儿怎么说,也只蔫蔫的,并不理会。
行了一个多时辰,已到了五重寺所在的神禾原。
释道安带了众弟子,正立于坡下迎侯,虽立于风雪凛冽间,这老僧依旧不改宁和安详气度,见秦王车驾,方才举步相迎,抖落一头一脸的积雪。
苻坚待他极是敬重,下得车来,亲身去扶了,携手向坡上行去。众人纷纷弃了车马,徒步上坡。
道安诸弟子,独释雪涧是女子,依旧着一身海青大袍,兜着风帽,缓缓行于雪地时,气度从容优雅,忽见碧落正望向她,微微地一笑,如在青崖冷雪间绽开一朵清澈雪莲,说不出的安定人心。
碧落一直强自压抑的兴奋与紧张,只在这一笑间,便似轻轻地放开了,连整个人都恢复了安静一般,脚步也舒徐起来。
这五重寺是苻坚特地为道安所建,以表诚心礼佛之心,自是整饰得气宇嵯峨,雄阔大气,堪称长安之首。抬眼望时,但见一带白墙青瓦间,殿宇森森,又拥着一座高塔,两层铜质伞盖,顶部悬着鎏金宝珠塔刹,下部则是折角式的须弥塔座,后倚危崖,前方沿了山坡走势遍植林木,此时雪笼烟萦,依旧不掩常绿树木的葱茏之意。塔侧坡上一带树林,隔了雪霰,散着淡淡如流霞般的红光来,应该便是开得正好的梅花了。
一时众人入了大殿,殿中金身释迦佛像高耸,低垂慈目,俯视苍生,更显肃穆庄严,不怒而威。
既是苻坚带领,碧落自然只好随在他和张夫人、二公主身后,如仪礼拜,默默祝祷着心里那只敛翼待展的金凤,能够得时应命,一飞冲天,洗雪前耻。
直待用了素斋,道安单引了苻坚前去用茶时,碧落抬眼望向雪涧。
雪涧似感觉到她的目光,立时抬起晶亮明眸,噙一抹宁和轻笑,微一点头,缓缓走向一边侧门。
碧落正待跟过去,袖子一紧,忙回头时,却是被杨定执住。
“到哪里去?”他问着,笑意懒散温煦,连雪色的清冷都给冲淡了不少。
碧落支唔道:“雪涧姑娘说……有些私房好茶,要请我喝哩!”
杨定立刻带了顽皮之色:“那还不带我一起去?”
碧落一惊,忙笑道:“难道女孩子的私房话,你也想听么?
”
杨定嘻嘻笑着,还待来纠缠,忽听身后脆生生地响起苻宝儿的嗓音来:“杨定,你日日和碧落在一处,难得今日空闲了,也不陪陪我们么?”
杨定回头,苻宝儿正携了苻锦儿站在自己身后,眉梢眼角,尽是不悦郁闷之色,顿时头疼起来,陪笑道:“两位公主要去哪里?杨定陪着便是!”
苻宝儿立时笑起来,一拽杨定袖子,道:“咱们看梅花去!”
苻锦儿却道:“这么大雪天,梅花有什么好看?宫里的青梅红梅朱砂梅,不是多得很么?”
苻宝儿拉紧了妹妹的手,笑道:“这宫里是宫里,哪抵得上这山野之中气韵天然,景致别具一格?杨定,你说是不是?”
杨定一边应和着,一边觑眼看时,碧落一袭雪白狐裘,已施施然步入侧门,转瞬不见影踪。正觉有些无奈,要和苻宝儿等离去时,忽见两名侍卫相视一眼,一声不吭也踏入侧门时,背上立刻泛出一层冷汗来。
凭直觉,他已发觉今日的碧落很不对劲,以前的她从没有那么话多,从没有那样脸红,也从没有那样微笑,色若梨花,晕若明霞……
五重寺,云碧落,释雪涧,北地,慕容氏,许多线索芜乱如麻,顿时在脑中纠作一团。
“还磨蹭什么,快走啊!”杨定正发呆时,已听得苻宝儿不耐烦地怒喝,忙应一声,急急跟上二人。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三)
一侧的小小禅房里,释雪涧果然泡了好茶,不紧不慢地递给碧落,自己也不紧不慢地品缀着,望着窗外的雪花徐徐道:“是上次下雪时,我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冲泡的,还算清香吧?”
碧落喝得很快,再也品不出是茶香还是梅香。
释雪涧可以不紧不慢,碧落却做不到。顾不得舌尖是不是给茶水烫得麻木,碧落急急问道:“他呢?”
“他?”释雪涧雪亮的眸子终于有了一缕属于尘世的玩味之色。
碧落吸一口气,嗓音微哑:“二月廿二,有凤来仪。二月廿二,本是……他的生日。”
玩味之色渐收,释雪涧的眸子渐觉深沉:“碧落姑娘,你还记得,那天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说的什么?”碧落冲口问出,然后又顿住。
她其实并没有忘记。
释雪涧说,秦王是仁德之君。
她还说,若起战乱,天下百姓首当其冲。
同样的话,杨定也曾再三暗示提醒,生怕她对秦王不利。
可他们怎不想想,秦王雄兵百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小小一个云碧落,生死俱在秦王掌握之中,又凭什么去对秦王不利?
就凭,慕容冲那执着不息的报仇信念么?
释雪涧雪亮的眸光,灼出刀光般的凌厉冷光,盯得碧落一阵地不自在,正要强辩时,只听释雪涧带了几分散淡,漫声说道:“从塔后的高崖边绕过,尽西处有几株青梅,那里冷清,去的人少。”
碧落还待细问,释雪涧已别过身去,端着茶盏,对着窗外雪帘出神。漫天白雪映入她的眼底,连瞳仁都是荒凉的净白,孤漠地仿若从不曾说过话,更不曾提点过碧落,青梅之下,有凤来仪。
手中的茶盏似在不自禁地颤抖,搁到案上时,也在格格地响着。
猛地,碧落扔下茶盏,也不顾那盏好茶被倾翻在黑漆条案上,便冲了出去,冲进那无休无止般打下的雪霰之中。
茶叶茶水,沿了案边淋淋漓漓,然后嘀嗒而下,似谁一串串的泪珠。
释雪涧回过头,慢慢扶起倾翻的茶盏,却没有理会那泪珠般滴落的茶水,反将自己的茶盏也放了下来,缓缓走到正中的那个禅字跟前,跪倒在蒲团之下,合什低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弟子又错了。弟子有私心,愿受果报!”
眸光渐黯,灵气渐敛,若有若无的叹息间,这个有灵异之称的佛门女弟子眉峰深锁,蹙愁如山。
旁人见到的是漫天晶莹的雪光,为何她见到的,却是血光如火?
禅寺的西侧,果然人迹罕至,雪已渐渐堆起,没去了未及萌芽的青草,周围的雪白,正如碧落一身洁白的狐裘。
在那光洁如白缣的雪地,踩上一行浅浅的脚印,碧落已见到那处陡峭的斜坡上,几株青梅花开如豆,淡淡的粉碧花朵,在雪中潜度暗香,比起红梅腊梅的绮旎风流,别有一种静默幽娴的气韵。
在最大的一株青梅下立定,碧落望向周围的雪地,连半个旁人的脚印也瞧不见,更别提人影了,不觉惶惑,难不成释雪涧骗她?
可慕容冲已不是当年那个大燕皇子,这天底下,有几人还记得他是正月廿二的生辰?
“冲哥!冲哥!”到底忍不住,她低低地叫唤起来,已带了压抑不住的哽咽之声。
唤了两遍,到底不曾有人应答。
碧落不觉低下头,嘲笑自己的迂傻,这样的雪地里,若是有人先至,怎会不留下脚印?
难道自己来得早了,慕容冲还没有来?
脚下忽然便多了几个小小的雪坑,连脸上也似热了一热,等碧落想起,是自己在流泪时,一块丝帕,悄无声息地递到跟前。
碧落蓦然抬头,满是泪水的眼猝不及防地与眼前男子的深眸对上,顿时连站也站不住:“冲哥!”
那男子举止之间,不改素常的优雅从容,着一身足可与周围大雪融作一体的纯白鹤氅,越发衬得面容清俊白皙,只是此刻眸深如水,雾气迷蒙,不见原先的清远深邃,正是慕容冲。
有凤来仪,有凤来仪,在碧落的心中,天底下的凤皇,唯有慕容冲一个!
“碧落!”慕容冲迅速扶住她的身形,用结实的臂腕将她几乎瘫软下面的身躯牢牢托住,同样低哽着的嗓音,也在一遍遍地呼唤:“碧落!碧落!”
很温热的气息,破开雪粒,扑在碧落冷得刺痛的额上。
她抬一抬头,慕容冲柔软温暖的薄唇,正从她的额前拂过,憋闷到疼痛的心口,忽然便被另一种悸动的疼痛代替,而泪水却涌动得更加厉害了,扑簌簌直落下来,润湿着慕容冲的衣襟,又透过衣襟,渗入慕容冲的肌肤,连心口都烫了起来。
“碧落……”慕容冲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唇擦过她的颊,与她的唇相触。
碧落低吟一声,伸出双臂,环住慕容冲的腰,颤抖的嘴唇笨拙生涩地回应着慕容冲的亲吻,七上八下无处安置的心,终于有了着落般,安稳地落了下来,落在心上人的怀抱中,臂腕间。
“是我不好。”慕容冲坐到梅树下,将碧落紧揽在自己怀中,轻轻吻着她冰凉的面颊,苦涩道:“我一定疯了,才会想着……把你送给苻坚。碧落,我好悔!”
碧落伏在他的怀间,摇着头,隔着袍子去抚着他的肩背,哽咽了半天,终于吐出字来:“冲哥,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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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嘲笑一下,突然发现最后一句有点恶寒,太琼瑶了点。
但咱们的碧落真的笨笨的,不会说啥好听的话啊!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四)
慕容冲似给人在心头猛地扎了刀般,痛得身体都震颤了一下,许久才能答道:“我宁可你痛骂我一顿。”
碧落摇头道:“我明白……我明白的,你只是着急,着急而已,并不是真心想将我送走……”
她不怨他,从没怨过他。他等得太久,太苦,也太屈辱,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何况,最后送出碧落,实在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慕容冲怆然而笑,脸色几乎和雪花一般凄白:“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是我无能。”
他将手覆上碧落的面庞,如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捧着,低垂着眼,神情间再没有了一惯的矜持宁谧和清幽淡远,也没有了那看来温雅有礼实则虚无缥缈的微笑,只有愧疚和痛楚,还有倾诉不出的隐恨无限。
这是真实的慕容冲。
只在碧落跟前才偶尔流露本性的真实的慕容冲。
“冲哥……”碧落窝在他怀中,闻着那淡淡的青梅暗香,低低道:“冲哥怎会无能?冲哥说来长安看我,果然来了……我……我开心得很。”
碧落说着,果然微微抬头,冲着慕容冲暖暖地笑。她的手本来已给冻得麻木,此刻渥在他的鹤氅中,已经日渐回暖,便如那僵冷了许多日子的心脏,这一刻又回复了有力的跳动。
慕容冲轻轻吻一吻她的眼睫,说道:“我听说苻坚已决意伐晋,所以悄悄入京,和三哥他们商议下一步的打算。既然来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我……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眼前的雪花在轻旋着,似绽着一朵又一朵无瑕的小花,而碧落的心底,更如被盛开的花儿涨满了春光。
慕容冲说,他想她。慕容冲说,她是他的女人。
她怎会不开心?
只她知道,要慕容冲说出如此亲热而感性的话来,到底有多么难!
爱与情,思恋和怀念,对于这个一心只沉浸在仇恨和耻辱中的男子,向来太过遥远,远得甚至碧落从不敢去想象,有一天,慕容冲也会这般清楚地表白自己的情感。
“我们还会在一起么?”碧落犹豫着,终究问出了口。
慕容冲望着她眼神里小心掩饰住的隐约希冀,许久方才吐字:“会,一定会。”
他的眼中,终于泛出了莫测的波澜深深:“我不能让姐姐白死。”
碧落怔了怔,道:“你知道……慕容夫人是谁害死的么?”
慕容冲揽住她的臂膀忽然之间便紧了许多,揽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却依旧睁大眼,瞪着慕容冲。
“是她自己!”慕容冲咬了牙,缓缓道:“她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为什么?”碧落失声问,再也难掩自己的惊讶。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五)
这一两个月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暗自猜度,到底是谁向两位夫人下了毒手。可算来算去,并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理由,去将这两位夫人一起毒死。
慕容冲居然说,是慕容夫人自己下的毒!
碧落很想否认,否认这个看来荒诞的说法,可她想起了苻坚伐晋态度的突然坚决,想起受宠的蔡夫人的死,想起张夫人因此所受的打击……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似乎连那个脱口而出的反问,也显得多余。
慕容冲呼吸渐次浓重,声音喑哑着,终于答道:“她恨苻坚,是他毁了她,毁了她的幸福。并且,她可能也想为自己的家与国做些什么吧?”
“是么?”碧落喃喃说着,想起侍女们提起慕容夫人临终时的情景。据说,她很动情,秦王也很动情,二人的生离死别,如同任何一对恩爱夫妻那般感人。
难道说,慕容夫人到死的那一刻,所说的话也全是谎言?
这时慕容冲继续道:“姐姐喜欢苻坚。当……我还在宫里时,我便知道她喜欢苻坚了。”
慕容冲仰起头,对了惨淡的灰白天空,黯然苦笑:“如果苻坚对她好一些,我想,她背叛的,可能是她的家族。可终究……”
终究苻坚不曾喜欢她,万般冷落她,却在半夜携手其他女子,在隔壁的宫殿吹箫奏乐,甚至看上了她身边的云碧落。
她不想再承受这样毫无冀望的生活,终于决定选择死亡。甚至,她打算把秦王喜欢的女子一起毒死。
包括蔡夫人,也包括碧落。
如果碧落也死了,张夫人显然更受疑忌,更可能失宠,她便算为自己报了仇了。
碧落翻来覆去地想着慕容夫人生前的一言一行,不由骇然。
慕容夫人为人淡泊优雅,素来得人称许,连张夫人也对她颇是敬重,明知她是亡燕公主,也从不曾疑心过她;而碧落,因为她是慕容冲的姐姐,更是极尊敬她。
可一切的淡泊恬和,只是个万不得已的表象,就如平阳的慕容冲,与世无争的微笑背后,是彻骨切齿的仇恨!
雪花打到碧落的霎也不霎的眼睫上,渐渐融化开,冷冷地滑落眼底,碧落便觉那眼睛更涩了。
她喃喃苦笑:“只不知……她死时盼秦王不要伐晋,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慕容冲没有回答。也许,这个问题,除了慕容夫人自己,根本没人能答得出来。
“不管如何,苻坚终于要伐晋了。这便是姐姐的功劳,她还是我们慕容家的好女儿。”
慕容冲近乎执拗般低低地说着,似在坚定着自己的信念,是苻坚害死了慕容夫人,他要为姐姐讨回公道,不让她白白死去……
意不尽梅瘦影孤谁辜负(一)
“那么,我们便等着吧,等着机会……”
碧落不想再去深思,乍着胆子去亲一亲慕容冲的唇。
慕容冲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她全力帮着便是,对与错,是与非,原没什么重要的。
中原大地已经混乱了近百年,真到了分久必合的时候,又岂是人力所能阻拦得住的?
慕容冲眸光渐渐如春水缱绻温柔。他埋头嗅着碧落发丝中的清香,无限眷恋地亲啄着她的面颊,连温热的鼻息,都带了缠绵和不舍,依稀便是昔年在平阳共赏梅菊的时光。
碧落抚着他紧实优美的腰背曲线,努力蜷着身子,更紧地偎依到他的身畔,感受着他微微的温暖,忽然便想着,这么一刻,她便是死去,也是幸福的了。
这时,慕容冲的肩背忽然一僵。
同时碧落听到了低微的吱嘎声。那是人的靴子踩到雪地里声音,一步一步地渐渐明晰。
碧落从慕容冲茸茸的衣缘处向后望去,已见到了杨定。
他站在一株青梅下,脸色有些发白,不见寻常的淡淡笑意,眼眸中更是不可测的深沉,凛然而立的气势,与寻常那嘻笑不羁的那个轻浮男子,竟是判若两人。
慕容冲依旧将碧落紧紧护在怀里,眉目不动,唇边甚至还多出了一抹清淡温和的微笑,右臂却在宽大的衣襟蓦然坚硬如铁,显然已经握住了暗藏衣底的飞景剑。
碧落忙将慕容冲的右手一按,只盯着杨定,一时彷徨无措。
她与杨定相处日久,深知此人虽是放旷不羁,却数次相助,应该无恶意,本能地阻止慕容冲与他正面冲突,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跟踪自己,还这样显山露水地站到自己面前,浑然不顾她与慕容冲目前亲呢的姿态,根本不宜为外人所观。
杨定望着窝在慕容冲怀中的碧落,见了旁的男子前来也无起身之意,再说不出心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大约不会明白,她那小鹿般警惕着自己的目光,有着多么伤人。
而他自己横次里打断眼前这对情侣的鸳鸯美梦,又是何苦来哉。
但他被慕容冲那看似温和却暗蕴杀气的眸光逼住,不得不开口:“慕容大人,你身为封疆大吏,无诏入京,不会就是为了和碧落姑娘一叙相思之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