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恍惚觉出,似有双无形的手,不紧不慢地操纵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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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的废话:在历史上,苻坚分封诸苻是东晋纪年太元五年的事,比文中所写早了两年多。皎为了时间跨度短些,作了些改动。
除此之外的大部分事件发生的时间,都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精确到月,极少讹误。然后所有的大事,包括之前提到的秦灭燕、苻法之死、苻双、苻阳之叛,到后文的发兵南伐,淝水大战、秦燕之争乃至秦、燕的内斗,所有的大背景,几乎都以史实为据,在史实的基础上YY。
这种完全依托史书写出的小说,框架界定的紧了些,对皎也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希望能让大家在感受到书中人物的情感变化时,也能感觉出一些当时的历史氛围。
腊梅香轻剖愁意恨难裁(一)
慕容夫人临死时,忽然请求苻坚不要伐晋,到底是利用了苻坚的感情,反其道而行之,还是猜出了是谁对自己不利,想为自己报仇,真心希望苻坚不要受人利用?
“青黛,把窗户开一开,这屋里,闷热得很!”碧落吩咐着。
正将一只暖手炉抱于怀中在屋里来回跺着脚的青黛怔了一怔,忙凑上前打量时,只见碧落双颊泛红,额上真的有一层细密汗珠渗出。
或者,真的她把炭加得太多了。
可为什么热的只有碧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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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备受苻坚宠信的释道安带了几名弟子,来到秦宫暂住,一为超度两位亡逝的夫人,二为禳祷祈福。
他那位裹于敝衣之中,却如宝珠流光的女弟子释雪涧,自然也在其中,可惜苻睿终究未能如愿。
苻坚遣人试探释雪涧心意时,那女子只回答了四字:“已许佛门。”
再问道安大师时,大师双手合什,请天王陛下去问西天释迦之意。
那钉子可当真碰得不软不硬,结果苻睿在他们所住的宫殿门口站了一夜,由着冷霜在衣襟上结了一层白花,第二天一早便率部离去,奔赴雍州就任。
后来有宫人传说,这位出身皇家贵胄的天王之子,那一夜似乎流了泪,离去时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
人笑讵鹿公苻睿性情温懦如女子,碧落却觉此人情真意切,爽直可爱更远胜其兄,算是苻家最出挑的人物了。
因道安本居襄阳,江东晋帝同样信奉佛教,待之以王公之礼,故而苻坚知他素来反对伐晋,也不问他国事,只问他宫中之事。
道安答道:“碧霞满清空,高处不胜寒。凡事三思,日后方不致追悔莫及。”
苻坚等人正茫然不解时,释雪涧从其师身后闪出,海青布袍,眸若明镜,朗脆道:“近日宫中另有小难,微见血光,怕是无法禳辟。”
道安叹道:“痴儿,痴儿,你仗着自己几分本领,妄泄天机,怕前路可虑。”
释雪涧清明而笑:“师父,前路已定,避无可避。若得早归我佛,未必不是幸事。”
道安长叹不语,只眸中已有悲悯之色。
苻坚本待问个详细,但见释雪涧如镜的瞳仁中,反射出的光芒居然是一种纯然的净白,仿若雪山之巅最洁净的冰雪,乍被携至人世,虽是通透明澈,却有种随时消融而去的苍茫,再忆及释雪涧对自己未来如此分明的不祥推断,顿时住口,只令释雪涧不必拘礼,可自由在宫中行走,与诸宫妃公主相见,传授佛家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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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既知苻坚无意将她收纳宫内,自此放心不少,身体立时好得快了,不几日便出了房,在紫宸宫中潇洒自若地舞剑练功,只是偶尔望向关睢宫方向时会不由地怔忡。
一定是紫宸宫里太安静了吧?她常常会有一种幻觉,觉得常会听到关睢宫的方向传来很轻灵很清脆的笑声,如重重密林间的一线阳光,明媚地耀过,无声无息,却在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释雪涧来找碧落的那天没有阳光,天色沉沉的,似要倒扣下来,却没有一丝风,干冷干冷的。
碧落刚收了剑,正望着关睢宫方向出神时,远远见宫人引来一头顶风帽身着深青布衣的女子时,一时居然没想起她是谁。
直到她取下风帽,露出莹明肌肤和如镜双眸,碧落才认了出来。
她对这个似一眼便能看穿人心的女子并无恶感,却也总亲近不起来,那种所有秘密被揭曝于烈日之下的不安,让她对这女子有种如芒刺在背的惊惧,因此即便知道她在宫中,也不曾去探过一次。
“碧落姑娘!”释雪涧并不介意碧落的冷淡,坦然笑着,缓缓走来见礼。
碧落只得抿出一抹微笑,请她入内奉茶。
殿内空间虽大,但紫宸宫近日极得瞩目,各样份例一律从优,送来的霜炭比慕容夫人在世时还要好。碧落自然没打算为苻坚节省,宫内几乎四处关着门窗,燃着熊熊的火盆,把个紫宸宫各处都熏得温暖如春。碧落素来衣着单薄,倒还罢了,释雪涧甫一入门,便解了外袍,笑道:“这和外面,可着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碧落眼见宫女奉了茶,才道:“这是大秦的王宫,自然与别处不同。”
释雪涧眸含清雪,明晃晃在碧落脸上漾过,才暖暖笑道:“不错,这是大秦,所以才与别的时候不同。”
碧落微怔,自己的话语,从释雪涧口中说出,似变了一种意思。
她默不作声,只提起青瓷茶盏,用茶盖一下一下拂着在水面跳跃浮动的茶叶,静侯她说话。
果然,释雪涧继而道:“旁的不说,只说长安。自西晋八王之乱起,这近百年来,你争我夺,战乱频仍,闹哄哄你唱罢我登场,说是乱世的英雄,在那些平民眼里,不过是杀人的屠夫罢了。你瞧今日长安富裕热闹,人流如织,可曾想过,它也曾火光冲天,血流飘桴,户户空房,缈无人烟?”
碧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不错,当今天王陛下素来重视农桑,从即位之初即推行区田法,同时兴修水利,凿山起堤,设置亭驿,只用了寥寥一二十年的光景,便让秦国大治,仓廪充实,路不拾遗,实乃这百年来罕见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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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的废话:在写这篇文查阅资料前,我并不喜欢苻坚。一则是偶这人太坏,一听不是专出帅哥的胡族,便不乐意;二则他在历史上攻打了汉人占正统地位的东晋朝廷;三则不喜欢他硬梆梆的名字“苻”“坚”,太难听了。不过,在我将史料研究一番之后,对此人实在是很佩服。可以说,他不但是少有的明君,并且的确是个性情中人,颇有人格魅力,且待我慢慢道来吧!
然后,释雪涧并非闲笔,虽是配角,相信后文会感动很多人。
腊梅香轻剖愁意恨难裁(二)
释雪涧眸中的雪光似在融化,笑意盈然:“不错,天王是能令天下大治的明君,并且,是极少见的仁君,碧落姑娘,你说是不是?”
仁君?
碧落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在平阳时很少理会平民生计之事,只在一路随苻晖来长安时,眼见苻晖虽是狠厉,但于农桑水利处处留心,方才渐知苻坚并非蒙昧之君。
但仁君?
一个将十二岁男孩变作自己娈童的男人,能算作仁君么?
释雪涧似看透了碧落的想法,轻叹道:“天王于故燕皇子,私德有亏。但他对燕室王公、仇池王公、西羌王公,都算得仁至义尽吧?”
碧落微怔。
细思下来,那些被苻秦征伐下来的诸国王公,如鲜卑慕容、仇池杨氏、西羌姚氏,凉地张氏,苻坚从不曾亏待过,稍俱才能者,无不身居高位,甚至惹来氐族豪强不满,屡屡上书谏阻。但苻坚从小学的便是汉人的儒学,志在天下,一心以仁信待人,说来……还真算得上仁君。
只是,他夺了别人的万顷良田,再送了人一间小小宅院,又岂能要人感激于他?
从这方面看来,苻坚的仁信,只怕近乎迂腐。
碧落心念电转,因不知释雪涧用意,自不好露出一丝口风来,只是轻笑道:“可不是么,所以瞧我们慕容家上下,无不尽心尽力为天王陛下效力呢!”
释雪涧眸光又凝,盯着碧落的眼睛,半天才道:“那才是天下幸事,百姓幸事呢!战乱一起,首当其冲的,只怕又是百姓了。到那时……”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雪芒般的目光居然泛出一丝惊惧来,同时抓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
碧落一蹙眉:“你冷么?要不要再加些炭来?”
释雪涧含笑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屋外的宫女传来一阵暄哗惊讶之声。
碧落推开门时,青黛正匆匆走来,压低声音道:“燕晴宫张夫人生了位小王子。”
碧落点头道:“好事啊!”
青黛拍着胸道:“哪里是好事?说是难产,小王子出世时就没了气,张夫人在产褥期,哭得晕了过去,太医们正忙乱呢。”
她迟疑一下,又道:“听说,是因为张夫人平时操劳过度,近期又心情抑郁才引发了早产,这下,陛下又该心疼她了。”
碧落愠道:“陛下该不该心疼她,是你该说的话么?”
正说着时,释雪涧从她身畔走过,拉紧了衣襟,望着燕晴宫的方向叹息一声。
碧落蓦然想起一事:“雪涧姑娘,你曾说,秦宫近期有小难,微见血光,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释雪涧唇角轻笑若冰雪:“我能预知灾难,可惜却不能禳避灾难,算来……也是件极可悲的事。”
她能……预知灾难?
碧落惶惑地看着她,盼能从她冰润玉洁的面容上看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来。
但释雪涧并未再说,只是缓缓戴上风帽,粗劣的棉质布料,衬得那如雪肌肤晶莹剔透,明明不甚出挑的容貌,顾盼之际亦显流光溢彩,清华四射。她微笑道:“我在北地听讲佛理时,曾与慕容泓大人见过多次,和慕容氏也不算外人了。碧落姑娘如有空时,不妨到五重寺坐坐。”
碧落随口应了,正要送她出去时,释雪涧又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正月廿二,有凤来仪,是个好日子,不如到寺中为慕容夫人祷祀吧!”
碧落猛地顿住身子,眼看着释雪涧款款而去,泪水几乎滴落下来,忙仰起头,只往天空望着,生生将渐凉的泪意给迫回去。
青黛奇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碧落哑了嗓子回答:“没……没什么,下雪了。”
青黛抬眼看时,果然几片小小的雪花如柳絮般盈盈地旋转落下,然后越来越密,越来越大,终于酿成纷纷扬扬的一场鹅毛大雪。
这般大的雪,只怕一夜之间,便能将这缤纷绚烂的长安,覆成冰封雪雕的琉璃世界了吧?
但再大的雪花,碧落也看不到了。
她心里只有释雪涧临走的一句话。
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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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道安在秦宫里又为夭折的小王子超度了三日,方才带了众弟子离去,此时已接近年关了。
苻坚虽是张夫人心存疑窦,但已近知天命之年,暗自揣夺着,这个孩儿可能是自己最幼小的儿女,因此颇是上心,如今小王子新丧,也是气沮,连廿四的小年夜也不曾好好过得,公事完毕后便陪在张夫人身畔,只怕她性气高,月子里再落下什么病根来。
尽管将心思投到了张夫人身上,苻坚还是没忘了碧落,发现碧落身体平复后,居然让碧落随侍身侧。
“朕正嫌随身宫女太柔弱了些,以后进出宫禁,你便随侍一旁吧!”那日在御书房中,苻坚这样吩咐,然后看着碧落绿孔雀般招展的衣衫皱眉:“朕不是让你少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么?”
碧落自是不好说,她一心担忧苻坚再用看那位桃李夫人的眼光看着她,故意找了些俗艳的衣裳上身,只得答道:“随在陛下身边的宫女,自然不能穿得太素了,否则有失仪之罪。”
苻坚奇道:“朕什么时候说你是宫女了?”
碧落道:“跟随在陛下身侧的,除了内侍和宫廷侍卫,便只有宫女了。”
苻坚瞥一眼正看好戏的杨定,微笑道:“哪个宫女像你这样执刀带煞,冷若冰霜的?而且宫女也不能到前廷去……罢了,你会武功,做事又比男子仔细,就做朕的女侍卫吧!”
腊梅香轻剖愁意恨难裁(三)
碧落只得应了,回身看杨定时,已经不见了;等出了书房时,却见杨定正按着肚子,望着她那身衣裳,咕咕咕地笑,不由恼道:“你笑什么?”
杨定笑道:“没什么,云侍卫!”
一旁的内侍也在笑:“碧落姑娘,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陛下让一名女子作侍卫呢!”
碧落恼火,正要拔脚离去时,只听杨定压低了嗓子,柔声道:“可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碧落怔了怔,回头看时,杨定抱着肩,颇是放松地斜倚在宫墙之上,唇边笑意灿烂温和,明媚阳光之下,反而看不清眼底的颜色,只觉煜煜蕴光,有煦和如春的暖意,缓缓浸润过来。
不知怎的,碧落脸上忽然热了一下,心中没来由便放开了许多。是为杨定说了句,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忆起了释雪涧临走时丢下的那句,正月廿二,有凤来仪?
第二日,碧落果然换了件莲青的衣衫随侍在一旁,苻坚盯了她整整半天,愣是没说什么;杨定却笑道:“陛下,咱们大秦的第一美男子出现了!”
碧落的确穿着青衣,却是男子的衣衫,连头发都绾作了男子的式样,带小冠,用碧玉簪子固定住,却将整张脸都显了出来,越发显得面如美玉,俊秀异常。
苻坚终于将眼睛投回手中的折子,只淡淡道:“嗯……你喜欢这样,那就这样装扮吧,是挺好看的。若真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儿……朕把宝儿锦儿嫁过去。”
这显然只是开玩笑了,可碧落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偏没看到他的笑意来。她也是个不喜多话的,于是便谨守本份地为他研墨倒茶。她跟在出身皇家的慕容冲身畔十年之久,这些贴身的事做得惯了,加上苻坚素日生活俭朴,御下宽容,倒也无可挑剔。
唯一让碧落不自在的,是杨定的神情。
杨定几乎整天似笑非笑嘴角抽搐地望着碧落,引她着恼时,一眼瞪过去,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剜出一块来。可杨定并不在意,仿佛笑得更欢了。
他本就是个嘻笑不羁的年轻人,即便在苻坚面前,也是谈笑晏晏,言行无忌,极少拘束,苻坚也从不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就因为此人跳脱潇洒,不像一般媚俗之人。
可这人当真不媚俗么?当日却分明对苻晖那般唯唯诺诺,颇有奉承之意;
但说他媚俗吧,他暗地里冒险帮碧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实在叫碧落不知该感激他,还是该讨厌他。
下午苻坚与几名重臣在太极殿后的两仪殿进行内朝。所谓内朝,便是帝王与小范围的亲信臣僚先行商定部分重大国事,然后再在太极殿的早朝时正式提出,由群臣讨论决议。这种内朝只有少数股肱大臣才有资格参加,仪式很是简单随便,但内朝定下的事,再提入早朝上来,很少会被否决。故而内朝之事,也属机密,即便如杨定、碧落这样苻坚的随身侍从,也不能进入殿中,只在一旁的廊下静侯。
眼看旁的侍卫只规规矩矩各各手按刀剑守卫,只杨定是个不安稳的,这等朝政重地,他依旧是闲散慵懒的神色,不知何时,已跑到汉白玉的石阶下,赏宫墙边数株开得极好的蜡梅了。
碧落也不耐烦,走来看时,只见团团簇簇的金黄花瓣,如轻软丝绡剪就,经了风霜,附于遒劲枝干上,更显剔透晶莹,纤若春蝶欲飞。那样的铁骨冰心,在寒冬腊岁中幽香暗度,居然更显妖娆。
忽便忆起了以往每年的冬春之际,慕容冲总让她折上几枝梅,养在屋中的情形,顿时魄动神驰,拔了流彩剑,挑了最茂盛的几枝腊梅,小心翼翼用剑划断。
杨定愕然道:“你做什么呢?”
碧落垂了头,嗅了嗅花香,答道:“带回去找个大觚插上,香得很。”
杨定点头笑道:“用宝剑折梅,也只你云碧落想得出。”
碧落与他朝夕相对,虽然性子清冷,交谈不多,到底亲近不少,故而微笑道:“紫宸宫内没有梅花,带几枝回去插在屋里,被火盆熏出的香气会格外好闻。”
杨定笑道:“以往在平阳,你也曾这般折梅插梅吧?”
碧落眸光一黯,旋即淡淡道:“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花儿草儿的?你也忒多心了吧?”
指一指碧落广袖褶衣的男子装束,杨定顿时又笑得嘴角抽搐:“瞧瞧你自己的打扮,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啊?”
碧落哼了一声,继续寻找着枝形秀颀的腊梅,并不理他。
“其实……”杨定的声音转柔:“天王既然说了不会误你,你大可不必多心,反显得自己小气。”
碧落气往上冲,也不寻梅了,漆黑如夜的眸子睁得圆圆的,在阳光下耀出明亮如珠的光彩,瞪着他道:“我怎么小气了?”
杨定并没像以往那样,见人发怒便急急闪躲退避。
“碧落,今上是个贤明之君,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他侧过脸,飞耸的翘檐恰在他明朗的额前投一抹淡色的阴影,眸光便显得比平时深邃了许多。但听他从容说道:“我想,他该明白,折下来的花枝,远不如自然生长的花儿那样美丽和持久。”
“是么?”碧落眸子又黑了下来,讥嘲冷冷。
杨定咳了一声,道:“天王已经见过一次折下的花凋谢了,应该不会再误折花枝。”
凤仙引共捻青梅说夜长(一)
他将手指小心地抚过碎锦般的轻瓣,低声道:“我也不希望,花枝上的刺会伤到天王。一个心怀仁德的帝王,乃是天下之福。”
碧落越听越觉刺心,冷笑道:“杨定,你几时看到梅花上有刺了?怕只有任人砍伐的命运吧?”
她说着,流彩剑一挥,又一枝梅花落到她腕中。埋头嗅了一嗅,碧落抱了几枝梅花,逃一般飞奔向紫宸宫的方向。
杨定目送她远去,清明的眸子渐渐泛出烦恼之色。
他伸手抚一抚那灰褐斜欹的枝干,的确没有刺,却冰冷刺骨,带了兵刃般森寒的危险气息。
花香幽静清远,袭人欲醉,或者便是最危险的诱惑。
诱惑了谁?
苻坚?抑或他杨定?
“我一定疯了!怎会缠上这些闲事?”杨定喃喃地叹一声,伸出掌上,在枝干上狠狠一击。
鲛绡飘落,缤纷如舞,一地无可奈何的落英,慢慢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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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自然是忙的,家宴、国宴、祭祀、祝祷,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礼节繁复。
碧落随着苻坚奔来忙去,不觉常常失神。
杨定因那日提了花上带刺的话,碧落总不太睬他,心中不安,遂瞅她发怔之际,陪笑问道:“是不是这几日累了?累了便回宫去休息着,天王知道你辛苦,必定不会怪责。”
碧落看着一宫的喜庆,悠悠一叹,道:“在平阳时,我也曾看过百姓们祭灶、画鸡、悬苇,悬桃符,可冲哥对这些从不感兴趣。不想宫里……居然热闹若斯。”
“慕容大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杨定似又见到了那个在夜雨中奏着《广陵曲》的男子,那样激昂的不屈和霸气,攥了攥拳,微笑道:“天下百姓都是些凡俗子民,都盼着来年平平安安,过那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那些仪式,算是表达他们对未来平安喜乐日子的冀盼吧?慕容大人志趣高雅,故而不愿附从俗礼吧?”
志趣高雅?
碧落低低嘲笑一声,懒懒道:“也许吧!”
可惜,她看到的慕容冲,和寻常人所见到的高雅之士截然不同。
“杨定,碧落,又在嘀咕什么呢?”
苻坚身着上玄下朱的宽大冕服,刚从高台上走下,透过十二旒珠见到两人凑在一起说得入迷,连他下来也未发觉,微感不悦。
碧落忙走上前来,微笑道:“我正和杨大人说着,眼看过了元宵,我想去五重寺祭祷慕容夫人,上次那位雪涧姑娘,也约我去走走。”
苻坚难得见她这般笑意盈盈,一时又想起死去的慕容夫人来,心下又是欢喜,又是伤感,遂笑道:“难得你和雪涧姑娘谈得来,多去走走也是不妨。”
他低头想了一想,说道:“过几天再去吧,到时朕后边的事情也便处理得差不多了。”
碧落正松一口气时,忽听他如此说,讶然道:“陛……陛下也去么?”
苻坚眸中幻过奇异神采,素来雍容的笑容,带着凌厉的锋芒:“朕也想见见道安大师了。”
碧落手心浸了一层的汗,随了苻坚走了一段,悄悄落后了,低声问杨定:“知道陛下见道安大师什么事么?”
杨定本正负了手走着,闪亮的眸子跳跃着阳光般的笑意,忽听她如此一问,眸光立转深沉,唇角却依旧上扬着:“那还用说,自然……因伐晋之事,天王心中还有所犹豫,所以去道安大师那里祈福问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