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已叫内侍扶我起身,令即刻带入宫中治疗。
那边南诏世子已怒叫起来:“父王,这人真是刺客,您宁可相信老六的一个男宠,也不愿意相信您的世子么?”
南诏王已冷了脸,怒道:“世子?你还记得自己是世子吗?几次三番残害自己的兄弟,打量孤不知道么?何况若不是你引了他来,又怎知他是老六的男宠?”
他顿了一顿,用拐杖敲向世子的头,喝道:“孤看着,你这个世子,也该当到头了!”
我本已在内侍的搀扶下谢了南诏王,准备离去包扎疗伤了,此时从一侧瞥到南诏世子的神情,心下蓦地一紧,已失声道:“陛下小心!”
世子的眼神中,分明正聚敛着杀气!
南诏王方才口吻,已很明白地表示,不想再让他当世子了。
他不会狗急跳墙吧?
果然,我的话音刚落,世子袖中瞬间飞出一把利剑来,直刺南诏王。
危急关头,南诏王反应并不慢,一侧身已经避过。
眼见南诏世子一击不中,再次刺了过去,而一旁的侍卫已给光天化日之下的父子相残惊得呆了,一时竟无人出手相拦,我忙持了剑,飞扑上前挡住诏世子的进击,正在努力提气要将他制住时,只觉眼前一花,又有一道身影飞快从跟前窜过,尚未及反应过来,已听到了南诏王的一声惨叫。
乌木纹龙包金的拐杖,无力地掉落地上,接着是南诏王的身子,软软仆倒下来,大量的鲜血,立时从他的胸口和嘴角涌出,一双眼睛,只瞪住世子的方向,竟是死不瞑目。
231、柳沁,记得替我报仇
他身畔的内侍宫女们失声地狂叫起来,惊恐地望着那杀了南诏王的人,不敢说一句话。
而我,在看清那人的眼睛后,也只想向后退缩。
那人的面孔很是寻常,细看才觉出很僵硬,毫无生机,而一双眼,更是死冷死冷,让人望而心悸。
这人,竟是当日的幽冥城主不夜天!
坊他竟乔装成普通侍卫跟在南诏世子身畔,伺机杀了南诏王!
南诏世子退后一步,忽然指住我向着围观的人群大吼起来:“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人,是老六的男宠杀了父王!是他刺杀了父王!来人,拿下他为父王报仇!”
殿前那许多的人群,竟是鸦雀无声,望着面目狰狞狂妄的南诏世子,不知是震惊还是怒恨。
仂当黑白颠倒的话从掌权者的嘴中说出,一切便都已是真理。
一群南诏世子的侍从蜂涌而至,迅将打落我几乎无法握住的流魄剑,将我捆得结结实实,踹倒在地。
我吐着鲜血,一阵阵地头晕目眩,心中暗自叫苦。
若是让这南诏世子得了手,我固然无力逃脱,只怕柳沁也有了大麻烦了。
正在焦急之际,远方又是阵阵暄哗,数道黑色浓烟,自两处宫门前迅速窜起,缭绕于空中。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六殿下和十殿下、十二殿下,还有两位大军将,带了禁卫军,冲进宫来啦!”
惊慌的声音,如波浪般传了过来,也将不安和惊喜,传到各怀心思的大群内侍守卫心头。
而我,我已松了口气般微笑。
柳沁,柳沁来了。
这时,旁边飞来一脚,结结实实踹在我胸前,然后只听不夜天吼道:“你得意什么?不论谁胜谁负,你以为,你活得了么?”
我本已重伤,再也经不起这么一击,顿时眼前一阵昏黑,已然晕了过去。
昏迷中,耳边的喊杀和聒噪声,也似没有停过,铺天盖地笼过来的,都是腥咸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还有如将天空都已染红的惨淡血光……
“影……”
“影……”
“影……”
暄嚣的鼎沸人声里,我似乎一直听得到,我的柳沁,那么温柔绵绵却又焦急异常地呼唤着我,一遍,又一遍,裹在冰冷的刀锋交击中,如冬日的温暖阳光,透过冷寒的层层阴霾,一缕一缕地沁到心头深处。
而我真正清醒到可以睁开眼,是被脖颈间的锐痛惊醒的。
“老六!你让不让路!”我身边的人森冷地说着,正是世子的声音。
微微动了一动,锋刃入肉的锐痛更加明显,温热的液体顺了脖颈往下流去。
“影儿!”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样急怒地叫着。
抓住我的人也在轻笑:“雪柳公子,你瞧好了,他没死,还在动呢!不知你打算让他怎么死?”
抓住我的人是不夜天,竟用宝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的柳沁……
这老僵尸,真恨得我牙痒痒……
“立刻放开他,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努力抬起头,已对上柳沁的眼睛,宛若冰晶,却在冰晶之上灼了如焚烈火。
很清淡地一笑,以示我并无大碍;而柳沁眸中隐着的痛楚,似更深了。
已是入夜时分了,暮霭沉沉,天却是发灰发暗的褚红色,如被那满宫的血光,扑撒了阴暗惨淡的色彩。昏鸦不时从这处宫殿,飞到另一处宫殿,觊觎着堆成小山的尸体,只是被凛冽的杀机逼迫着,不敢轻易栖下。
柳沁应该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了,只除了我。
他来的比我预料得要晚,显然是并不打算善了,利用自己的力量在调遣人马。
可惜我不争气,竟没撑到他到达的时候。
想来世子敢对老国王动手,必定也是有几分把握的,上次不夜天也曾说过,掌握南诏兵马大权的十二名大军将,有五位是世子的人;而柳沁虽然一时掌握局势,若不速战速决,一旦世子逃去,重新集合兵马,到时南诏境内,必定大动干戈,血流成河。
即便柳沁掌控局势,我已有希望取到玄日鼎破去所中绝降,我也不愿意眼见柳沁与世子相争,乃至整个南诏不宁。
“沁……”我幽然望着柳沁虽然维持着镇定却越来越苍白的面容,轻声道:“不必理会我。只要记得,替我报仇便是……”
而我说毕,已强挣起身子,将脖颈凑向不夜天手中的剑锋。
柳沁失色,惊呼道:“影儿!”
不夜天显然也是大惊,忙着将剑一缩,算他收手得快,虽是又肉几分,血流如注,却没有伤着大动脉。
“想死么?没那么容易!”
不夜天说着,一脚将我踢翻在地,踹在我胸前,用剑逼着,讥笑道:“若我让你在我跟前轻易死了,我就不是不夜天了!”
我胸口给踹得极是憋闷,嗓子口一阵阵地甜腻,到底忍不住,一串的血沫,缓缓从嘴角吐溢出来,而好容易能看清的眼睛,又开始模糊,宫殿树木,甚至不夜天的身影,都在颠倒错乱着。
那种意识再度接近模糊时,我听到了柳沁那样艰难地说道:“你们……滚!”
接着,是甲胄磨擦和兵刃收回的声音,应该已经让出一条路来了。
“不要……”我很模糊地叫着,勉强向柳沁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他清淡的一抹身影,那样孤寂地立于众人之中,只是倔强地不肯将他的孤寂甚至是害怕叫旁人看出一点半点来。
柳沁,柳沁……
47、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模糊着被人负在身上,上了马,在黏湿的夏风中不知走了多久,被草草包扎上药的伤口给颠得生疼,更让我一阵阵地痛得哆嗦,神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满天如棋盘的星子,点点闪烁晃动,让人眼晕。
终于被放下来时,已在一处深山密林之中。
而我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已绝望。
世子果然早有准备,这处密林之中,布满营帐,看来早已暗藏了数千精兵;两名看来极精干的人迎出来,正与世子交谈,看来,也是那十二大军将中的人。
坊一个矮丑的男子走来,与不夜天打了招呼,然后一双绿荧荧的眼睛瞪住我:“中了阴阳双草降,又被鬼降所伤,你居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了不起。”
我冷淡看着眼前之人,嘲讽道:“嗯,过得比你要好一些。”
“你……你……好,我很想知道,你怎样过得比我好!”这人正是晴窗大祭司,他被蒙仪重伤,遭了灵力反噬,变成了这等丑怪的模样,这三年来,必定也是吃尽了苦头,给我冷言嘲讽,气得脸都变形了,更显丑陋无比。
仂他用手指着我,冷笑道:“柳沁把你当成了宝贝,你身上又带了千里香,他必定一边派人调兵过来,一边迫不及待先行带些高手赶来救你。在他到达后,他的援兵到达之前,有大段的时间,可以陪他玩玩呢。”
“嗬嗬,陪谁玩玩?”南诏世子已与那两名大军将说毕了话,走向前来,用手指挑起我的脸,笑得叫人心寒:“是我们的苏公子,想人陪着玩玩吗?长得……果然比女子还要俊俏几分!”
我变了脸色。
事至如今,死亡似乎已不是最可怕的事了。
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还要去承受无边的羞辱和痛苦!
该死的晴窗笑得极大声:“世子如果感兴趣,不妨呆会就去陪他玩玩,柳沁的心肝宝贝,必定是个尤/物,性子又这么孤倔,玩起来一定有趣得紧!等世子玩完了,将他交给本祭司,本祭司就要引发他的阴阳双草降了。”
他开心地大笑:“如果柳沁一路追来要人,我们就把一个浑身长满毒草的苏影给他,而且,还是会动会流血的一堆毒草给他,不知柳沁会不会要你?敢不敢把你抱在怀里亲热?”
我的身子有些发抖,如果柳沁见我变成那副模样,便是精神不崩溃,也无法再对敌了,更别说从几千精兵中脱身而去。
悄然将舌头压到齿间,正要狠命咬下,跟在世子身后的不夜天忽然弯腰,猛地捏住我颔骨,迫得我双齿无法合起,又将一块脏兮兮的巾帕塞入我嘴中,冷笑:“我说了,我不想你死,你就休想死在我跟前!”
“来人啊,去将他伤口清洗包扎一下,可别让我弄了一半就死了,就没意思了!”
世子抚摸着我的脸,眸中已有欲望闪烁,连整个人都显得猥琐起来。
不知当日我怎会觉得他像柳沁,他这般急不可待的淫秽样儿,连给我的柳沁提鞋都不配。
可是,柳沁,难道我又要连累你了么?
为了我,便是知道这里是陷阱,你也会冲来吧?
我该怎样才能不连累你?
我该怎样才能不连累你?
夜,愈加深了。树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连帐蓬里都是潮湿阴浊的雾气飘来飘去,在如豆的油灯下,更将陈设简单的帐蓬映得如阎罗殿般阴森可怖。
伤口被清理包扎后,我被推倒在地铺上。
身体不似原来那般疼痛,精神也已略有恢复,我便尽力挣扎着,努力想挣开牢牢捆缚我的牛筋绳索。
若是细论起来,以我的功力,这样的绳索来捆不住我;可我在王宫中的打斗里已经耗去了太多的内力,加上沉重的伤势,竟是无论如何,也挣断不了那绳索,反是额间,已一滴一滴,渗出大颗汗珠来。
正挣得无力时,身子已被人按住,同时缚着的双手,被扭转着硬生生迫到头顶,扣在支撑帐蓬的树干上。
“乱动什么?还没到你该动的时候呢!”
世子嘴角的笑冷冽而残酷,手一带,本来就不曾好好系上的衣带顿时被他抽出,单薄的夏衣立刻敞开,露出胸前的肌/肤来。
世子啧啧道:“果然……天生的美人坯子!若不是这讨厌的伤,摸起来必定更舒服吧!”
他说着,已伏下身来,潮湿的唇咬上我胸前肌/肤。
我头皮发炸,被塞住的口中呜呜大叫着,浑身都惊起了粟粒,几乎是拼了命地使劲挣扎着,只想离这混蛋远远的。
世子不急不缓地拉下我衣衫,诡笑道:“果然……性子挺烈的。不过越烈的马,驯服起来越有味道吧?……一身的伤看起来真不好看……不过不伤成这样,还真驯不了你……”
他解了我脚下的绳索,用膝盖压了我一条腿,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猥琐得不堪……
我又得承受那样的屈辱么?
铁血帮地牢中那种让我毕生难以忘怀的绝辱!
柳沁,柳沁,你来了么?
你若来了,救不了我,请给我一剑,可以么?
我不想再次承受那种羞辱!
绝对不想!
我眼前一阵阵地昏黑,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而那该死的世子还在我耳边轻笑:“苏公子,舒服么?放心,呆会,会让你……更舒坦……”
他说着,指间的动作蓦地加大,几乎把我的身体连同内脏都撕裂捅破。
我惨叫一声,满脑满眼如墨汁一般的昏黑,更是浮泛的厉害。
在我痛楚到接近昏迷的晕眩中,帐蓬外忽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世子!世子!世子殿下!”
帐蓬外的人匆匆地禀道:“六殿下来了!”
世子的手顿时不动,阴鸷问道:“来了多少了?”
“不多,大概三四十人。有中原人,也有白教的人。似乎白教教主也在其中。”
“呵,好,让人……围杀!”世子说着,有些恋恋地望了望我,应该在犹豫要不要亲自去督战。
“世子,您放心玩吧!”
不夜天的声音如刀锋一样刮入:“属下会和两位将军大人一起去对付柳沁。属下也会告诉柳沁,他的心上人,正躺在世子身下快活着呢,估计……他也会感激世子对他情人的优待吧?”
“也是!我也想知道,柳沁听说自己心上人给我睡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你去吧!”
世子已经笑了起来,然后低了眉眼,在我耳边说道:“苏公子,你说,柳沁会开心么?会开心得发疯么?”
我的眼珠已经快瞪得掉出来了,甚至已感觉出眼角裂开的疼痛,却又远远不及心头那种被零剜般的疼痛。
柳沁会发疯的,真会发疯的!
当年我那样的忤逆他,将他当作仇人般对待着,他听见我给人凌/辱,还那样不管不顾地冒险救人,何况如今!
如今,我们数度在生死边缘徘徊,患难相依,心心相印,这种溶于一体般的情感,早已坚不可摧,又怎能忍受另一方在自己的跟前惨遭蹂/躏?
柳沁,柳沁,你别冲动,我不怕,不怕……
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不过是具躯壳被人糟/蹋了去,也没什么了不得,只要你好,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世子已解去自己的下裳,压了上来。
我一阵阵地恶心,胃里翻涌着,只是嘴里被塞住了,吐不出来,只能努力地挣扎,妄想摆脱世子沉重的躯体。
外面的厮杀声,已越来越近,我甚至听得到,柳沁清亮的叱喝声,悠扬在夜风里,宛转到耳边,居然也能那么的动听。
48、变成草人
我的泪水,在听到那熟悉声音的一刻,已顺着眼角滴下。
柳沁,小心!小心!
如墨染的昏黑,又在铺展,铺展,在世子挺身进入我的霎那,我听到了自己的嚎叫,野兽般的痛苦嚎叫,透过塞于口中的破帕子,压抑地吐出。
几乎同时,那种墨染般的昏黑,已如布袋般将我兜头罩住,让我再度窒息,窒息地用尽所有的生命去挣扎,然后用力去撞击困得我不能动弹的四壁,如囊的四壁。
坊我的阴阳双草降又发作了。
明明白天才发作过一次,夜间居然又发作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草降的毒性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还是因为这一整天委实精彩到使人无法承受,才让我身心俱受重创,导致了毒降的提前发作。
仂我无法控制毒降的发作,只能由着它的发作,疯狂在囊中刺着,踢着,叫着,骂着。
唯一和以往不同的事,今天的囊,看来很奇怪,那些向我压迫而来的囊壁,在我闪到一边反击时,居然会躲闪我的攻击,然后从别的地方攻击我。
这个草降的世界,我根本无法理解。
我只是疯狂地叫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似乎很静,又似乎很闹,我似乎被隔离在一个梦中,独自和那些攻击我的囊壁斗着,叫骂着。
囊壁破了,居然会流血。
那个黑暗的世界中,居然四处飘散着让人压抑到无法呼吸的血腥味!
于是我哈哈大笑,颠狂地叫道:“来啊,来啊,让你们再不许我出去!哈哈,我出去了!我要出去了!”
我手舞足蹈地横冲直撞着,终于让那些不断攻击我的怪囊壁安静下来。
我可以出去了么?
我可以出去了么?
可囊中虽然安静了,我还是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只能拿了宝剑,用力地砍着,砍着厚厚软软柔韧异常的囊壁。
我想,我一定快砍穿囊壁了,因为我似乎听到了柳沁的声音。
我住了手,凝神细听,果然听到柳沁那样焦急地呼喊:“影!影!你醒醒!醒醒!”
柳沁来到我身边了,我笑一笑,抬起眼,看到了雾气中有飘泊的星子。
幻觉么?
再将周围扫一眼,又看到了一对星子,在雾气中飘泊的星子,比天上的还要闪亮,而且亮晶晶的,似有泪水盈了满眶。
泪水?
我定了定神,终于看到了那对星子在移动,很缓慢地向我身畔靠近着:“影,影,是我,柳沁,你的沁,你看清没有?”
一颗老松,正在我的眼前轰然倒下,枝叶翻飞,灰尘漫天。
手似乎松了一松,低下头,一把长剑从我手中跌落了。
长剑之上,满是鲜血,连刀柄处的缨络都染作了殷殷的暗红。
而更让我惊恐的是,我握剑的手上,毛茸茸地竟长了数十对幼嫩的毒草,一粗一细,一金一银,并头妖娆,妖娆于我的手背,手臂,还有……身体上!
我的身体竟然是赤裸的,满是四溢的鲜血和毒草!
不知从哪里撑出的体力,又不知怎地蓦然被抽空,我惨然哼了一声,整个人萎蘼着倒了下来。
快跌倒在地时,熟悉的臂腕已被我接住,柳沁的衣衫轻轻地覆到我身上。
“沁……”
我含糊不清地唤着,却觉那声带也已不是自己的一般,磨擦着破旧铁器般沙哑难听着。
我闭了嘴,身体已不由自主地战栗。
难道,我的喉嗓间,也已长出了那种美丽却恐怖之极的毒草?
“别怕,别怕,影,我在这里呢!”柳沁的声音,是从未曾有过的温柔,仿佛我是透明的泡沫,轻轻一吹,便破了。
嗯,柳沁在这里,柳沁在我身边了。
我伸出我长着草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咧开嘴,笑了。
长着草的手诡异而可怕,柳沁月光下的脸完美而无瑕。
但柳沁似没看到我的可怕,他侧了脸,很温柔地亲了亲我的手,然后又俯下头下,亲了亲我的脸。
他嘴唇给我的触感很模糊,仿若隔了一层布帛,使我忽然想起,我的脸上,是不是也长满了草?
那我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的丑陋怪物?
我伸手起去摸自己的脸,柳沁却抓住了我的手,轻笑道:“臭小子,别乱动!刚把世子、晴窗和他们那么多护卫一气都杀了,你不累么?”
我?
杀了世子和晴窗?
偏过头,已看到了不远处的帐蓬,早已被撕成了碎片,连周围的树木山石,都给摧毁得一片狼藉。
世子躺在帐蓬前,下身裸露,上身都已给开膛破肚,脖颈被生生地砍断,滚在他的脚边,满是鲜血,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睛,高高凸出了眼眶,满是惊怖;他身畔的侍卫也好不到哪里去,断手缺脚,甚至被拦腰两截,个个死状异常惨裂;两个白教的弟子,正用白布将一具看不出人形的矮瘦尸体裹了,准备扔到一旁架好的火堆上去。
白布上渗出的那人体液,竟然是绿色的,显然是终日与毒蛊为伍的那位白教前任大祭司了。把他烧了,自然是为了他体内的毒液不会流毒世间。
晴窗那么厉害,世子身畔的侍卫也不是草包,居然会死在我的手里?
我当时分明……
正毫无抵抗之力地受着世子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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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咪啊,我要结局,居然停电!网吧这机可真够破的,折腾死我啦!
49、大结局
柳沁看着我满眼的疑惑,又轻笑着亲了亲我的唇,说道:“看来他们刺激得你太厉害,结果你的毒降全面发作了。那种毒降驱使下的力量,已经挖掘出你所有的潜能。刚才你的神勇,何止平时的十倍!连援助世子的晴窗,都没能是你的一招之敌!”
他想着我放开心怀,后面的声音,有意地颇有戏谑之意,我虽是震惊,但知道已没了危险,心里一松,顿时微笑,温默地倚在他怀中。
泠尘已在旁笑道:“世子本想利用影儿来要胁我们,大概万万没想到,控制影儿的阴阳绝草降,会反过来要了他们的命吧!刚才我们身陷重围,打得正吃力,影儿从他们内部这么一闹,一剑杀了他们领头的世子,立刻就瓦解了他们的斗志,不夜天和那两个大军将只能直接撤兵了。……这场仗,我们赢得莫名其妙,他们输得莫名其妙!”
一旁的雪柳宫部属也笑了起来,只是看向我时,笑得有些僵硬。
坊心素用巾帕将我额上的灰土小心擦了一擦,已抑制不住她的不忍和担忧,低声道:“宫主,必须尽快医治公子!”
柳沁吐一口气,将我紧紧拥着,却不急着走,宛若冰晶的眸子,静静凝到了泠尘身上:“五哥,我要救影儿。”
泠尘微笑:“我已叫圣女带了圣月玄等在护国寺附近了。”
仂“你还叫了大量的白教高手埋伏在护国寺附近。”柳沁淡淡地说。
泠尘面色微变,依然轻笑道:“不过是……为我们护法的人而已!”
“五哥!”柳沁叹气道:“我希望你明白,南诏的天下,我不感兴趣。我要的,只是我的影儿。他痊愈后,我会在第一时间带他离开南诏。”
泠尘不笑了,他探究地在柳沁面庞上扫了几眼,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我明白。我也不想……同室操戈。我不想我们的母亲……死不瞑目。”
“那么……”柳沁笑得云淡风清:“我们去护国寺吧!”
去护国寺的路上,我又睡着了。
我只承认,我睡着了,我不认为那样舒适地窝在柳沁的怀里,嗅着他清新好闻的气息,我居然舍得昏过去。
我只是想不出,柳沁那样美好的男子,抱了个浑身长草的人在怀里,还那么温柔地把那堆毒草当成了宝贝,不时地去亲上一亲,摸上一摸,到底会是怎样一幅诡异的景象?
难道他不觉得恶心恐怖吗?
我就是在这样想着时,慢慢松开环着柳沁腰线的双手,带了笑意睡着……
我松开柳沁时,柳沁抱着我的手臂,却更紧了……
再醒过来时,已在三天之后。
睁眼看到粉色的帐幔,我才恍惚认出,这是玄水宫圣女的卧房。
蝶依正在一旁端着碗,小心地吹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转头见我醒来,已是满面的笑意盈盈,眼睛弯得和月牙相似。
“大哥哥,快吃药!”她已送了一匙到我跟前。
我撑起身体,半坐起来喝了几口药,抬起自己的手瞧瞧,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蝶依已经笑了起来:“大哥哥已经没事啦!六殿下、教主和我,在护国寺利用玄日鼎和玄月圭救你,费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那个见鬼的毒降清得干干净净,再不会发作啦!”
她放下药学柳沁的样子,虚虚做了个抱着人的姿势:“你的毒降解了后,六殿下抱了你,那样温柔地说,影,这天下,再没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她眉开眼笑道:“我真想不出,六殿下那个看来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人,居然可以用那么柔软的声调说话,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满心欢喜,微笑道:“小依也可爱极了!”
“嗯,我也可爱么?”蝶依歪着头想一想,说道:“那么,你带我回中原吧!现在南诏基本已在六殿下和教主的掌控之下了,只要你帮说句话,他们完全可以另找一个圣女啊!”
我一时迟疑:“啊,带你回中原啊?”
“好不好?我以后就天天跟在你身边,也去看雪柳宫里白色的落叶,白色的瀑布……一定会很开心。”
我想我一定是给蝶依那纯真无邪的眼神给迷惑了,居然糊里糊涂地回答:“嗯,好啊!”
话还没说完,炽热的夏天忽然就冷了下来,连空气都似结了冰。
我忙扭过头,已看到柳沁眸中冰晶凝聚,森寒凛冽。
蝶依立刻假笑:“六殿下,你来啦?我……我只是说了玩玩呢,我这个圣女当得好得很,我才不想……不想离开南诏呢!”
她说着,收拾了药碗,一溜烟往房外跑去。
我一路追随着她纤巧的背影,无语,叹气。
她哪里是不想离开南诏?
分明是怕去了雪柳宫给柳沁的眼神给冻死!
还在出神之际,耳边传来愤怒的咆哮:“苏影!你个臭小子,才醒过来就开始勾三搭四?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安份些,不去勾引人?还……还……男女通吃,气死我了……”
唉,我觉得我还是病着好。
即便病成个丑八怪,他也能那样温柔地抱着我,轻言细语地和我说话,温软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第二天,我便被柳沁带离了玄水宫,住在王室的一座别院中,他因要稳住南诏局势,同时又要支持泠尘继位,不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我身畔,就叫了心素、惊秋等一干部属搬进来保护我,却不许接近我的卧室,浑然忘了我那么多年来和她们相处,一直安分守己得很。
近身服侍我的下人,也不知柳沁从哪里找来的,虽是手巧,可个个不是丑就是老,若是仔细看了,怕连饭都吃不下。
十天之后,我已基本恢复,但柳沁硬说我外伤还得好好治,不然得留下疤痕,天天逼着我抹着各种颜色的药膏窝在房中,没有他的陪伴,不许我出院门一步。
直到一个月后,泠尘正式继位,朝中反对势力清理得差不多了,柳沁才说我恢复了,然后带了我和雪柳宫部属回中原。
临走之前,我好容易才托了心素帮我转了封告别信给蝶依,让她保重,同时请她每年清明,帮我和柳沁到紫罂粟和蒙仪坟上去上几柱香,以谢他们生前待我们的一片心意。
也不知心素有没有悄悄把信给柳沁看过,我们回中原前,柳沁居然想到和我去两人坟上祭奠了,方才离去。
与他俩俩相伴,一路走一路游览风光,足足一个多月才回到了雪柳宫,倒也算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可才到雪柳宫,我们已发现晏逸天在等着了。
“庆王挂冠封印,离开京城了。”他和我们说。
我一时没悟过来,问道:“楚宸离开京城?当厌了王爷,又想去弄个幽冥城什么的江湖帮派玩玩么?”
晏逸天摇头叹气:“没有,他只是在二十天前,带了他弟弟和几名心腹,突然就……不见了。奇怪的是,皇帝也没有追查,只下令将庆王府按原样好好封存,看模样是知道庆王兄弟离去的。”
楚宸,突然离去……
蓦地想到一事,我的心忽然抽紧了!
果然,晏逸天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楚宸把乐儿一起带走了。”
柳沁皱紧了眉,问道:“这疯子,凭什么把乐儿带走?那是影儿的孩子!”
我一把攥紧晏逸天前襟,叫道:“你有没有派人去追查,楚宸到哪里去了?”
“查了,我查了很多天,昨天才得到消息,楚宸带了九公子夫妻、乐儿等人,从东海乘船而去了。”
“乘船,出海了?”我失声叫起来,与柳沁面面相觑。
大海,对于我和柳沁,又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浩波茫茫,无边无际,我又到哪里去找楚宸和我的乐儿?
而且他离开的时间掐得非常准,恰好在我脱险却未曾回到雪柳宫的时间段,让我不能不怀疑,他的离开,与我和乐儿,都有点关系。
只是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带走乐儿?
便是乐儿可爱些,天底下可爱的孩子多了,以他的权势地位,找上几百上千个比乐儿可爱百倍的小孩都不难,何必要是乐儿?
何况,乐儿淘气得很,除了楚宸自己,似乎没人说他可爱……
柳沁拍拍我的肩,长叹:“影儿,中原玩腻了,南诏也看够了,咱们下面到东海玩玩吧?”
我的脸色发青:“我不想玩,我只想把乐儿给找回来。”
明知楚宸对乐儿好得很,绝不会将他怎样,可孩子是自己的,哪能这般就给人带走了,从此没了音讯?
柳沁不以为然地微笑道:“我们一边找,一边玩,一年找不到,找个三五年,三五年找不到,找个十年八年,如何?”
在浩缈无边的大海,找几个人……
我苦笑道:“假如十年八年,还是找不到呢?”
“那就一生一世去找吧!正好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守在海上,天天看碧海蓝天,岂不妙极?”柳沁居然很是得意。
更让我晕的是,晏逸天居然更是得意:“对,阿沁,你家这小子太会招惹人,带海上去好,不见一个外人,天天只对着你,就休想红杏出墙啦!”
我正心情不好,想这两个人联起手来,一心就想将我像个女人一般困在他们身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遂道:“算了,横竖宸宸对乐儿也好得很,根本不用担心,我就不找了,另找女人生他十个八个儿女出来,不也好得很?”
话犹未了,柳沁已经跳了起来,高声斥骂:“苏影!”
我一边逃出门去,一边高叫:“沁,如果你嫌膝下孤单,也可以生个十个八个儿女出来,到时咱们还可以做儿女亲家呢!”
不出意外地看到,柳沁那头柔顺如缎的黑发,气得已经竖了起来,提了剑就来赶我。
我大笑着往雪柳林中跑去。
那里雪柳如雪,袅袅娉婷,舞动处翩然含情,似还记得当日曾在雪柳林中并头相对的两个人,一次次许下的誓言,关于一生一世结发同心的誓言。
阳光细细地筛下,一对七彩的蝴蝶,正在最优雅的那棵柳树梢头飞旋,如锦的翅翼翩扑着,时上时下,在提纵之处,快乐地旋着轻松的舞蹈。
静静站着,侧耳听时,似听得到那相对而飞时的温柔呢喃。
不知什么时候,柳沁站到了我的身侧,拥了我看那蝶舞双飞,冰晶般的眸子早已怒已全无,温柔如水。
“影,只要我们有彼此,我们就会是最幸福的一对,是不是?”
“是,结发同心,一生一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