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墨儿,妳学的医术不用把脉吗?」欧阳不弃忍不住出了言。

虽然玉扣太张狂,有可能得罪她,但毕竟是自己表妹,加上本性不坏,他不想她真的出事。

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墨儿再使毒害人,也许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开始发现她每次毒害人,尤其是对付那些登徒子之后,都有股隐隐的忧伤,他不喜欢。

「我把过脉了。」

「嗄?有吗?」杨玉扣一脸不解。若真把过脉,她这病人会不知?

「原来妳还想再把一次脉啊,没问题!」怎麼老有人学不会教训啊?鲁清墨缓缓从袖口抽出稍微短一点的柳条,让杨玉扣霎时变了脸色,「我刚刚就是这麼把脉的,妳要再试试吗?」

「不……不、不要……」光想,她胸口就疼了。

「把脉只是一种了解脉象的方式,我刚在妳胸口戳了一下,光那血味我就能分辨出病因,何需把脉?」那血裡的味道……呵呵——她很熟悉,有好戏看了。

「那药方也不能改吗?」柳半垂替妻子问出口,担忧神色尽现。

当然是不能啊,改了还有啥乐趣?「柳庄主不必担心,这补药过多亦会成了毒药,那麼毒药少许当然也能成良药。」

「既然鲁姑娘有把握,那玉扣妳快喝吧。」柳半垂帮妻子捧起碗。

「可是……我会怕。」她刚刚可是亲眼看到鲁清墨拿耗子试药,不过片刻,那耗子便没了命,这能是普通的毒药吗?「再让我问问,鲁姑娘,这药效妳有几成把握?」

「这药要是别人调的,肯定死大於生,但既然是我调的,至少也有个七、八成机会。」

「七、八成?」她大呼一声,更把药碗推离了点,「那就是还有两、三成的机会,我可能会跟那隻耗子一样——」

「若真如此,那就是妳的命了。」套句师姊的话,命裡有时终须有,命裡无时莫强求。

「这……妳不会是趁机报早上之仇吧?」

是,没错,她就是。但还等不及她说话,欧阳不弃就先為她抱不平。

「我相信墨儿。」他上前一步,大掌搭上她的肩膀,暖暖的温度透过手传给了她。

想想,他之前是多虑了,照墨儿的性子,若真要下毒,不必兜这圈子,她肯定会做得轰轰烈烈。

「你相信我这妖女?」没等柳氏夫妇开口,最讶异的人当属鲁清墨。

奇怪,她又没给他下什麼毒,他怎会变这样,居然相信毒仙子要帮人?!

欧阳不弃沉下脸,「妳别老是叫自己妖女,妳不是妖女,是我欧阳不弃的未婚妻。」这些天他提醒她多少次了,她怎还改不过来。

「我什麼时候答应——」

反驳的话让柳半垂适时打断,「鲁姑娘,能否先為我娘子想想法子?」

「事在人為,药方已经开了,她要是不喝我也没办法。」顶多就是没好戏看而已。

杨玉扣眼眶含泪,鼻头都红了,「夫君真狠心要我喝下这药?」

「不然……就照柳老夫人说的办吧。」欧阳不弃沉声提出建议。

秉烛夜谈,酒入腹肠话语真,母命难為,孝子难两全,人丁不旺的柳家就巴望她开枝散叶、子孙满堂,若迟迟没有消息,新妇入门是必然的事。

他看好友為难也為其烦躁,但要自家表妹受委屈也不忍心,才想著若墨儿懂医术,兴许能解决事情,要真不行,还是得走回头路。

闻言,杨玉扣霎时脸色苍白。夫君找表哥商量,那表示这事拖不下去了,就算帮倩儿做媒亦於事无补……

「我不要,夫君这辈子就只能有我这一房妻。」像怕丢了丈夫似的,她紧紧握住柳半垂的手。

欧阳不弃嘆了口气,「表哥知妳的个性不可能接受和人共侍一夫,但杨老夫人说了,若妳一年内再无孕相,就算柳庄主不点头,她也会强行作主,為他添一房妾室,妳不点头又能如何?」

什……什麼,有这一回事?!「真的吗?相公,婆婆真这麼向你开口了?」

颇為為难的柳半垂看著妻子,无奈的点头,隻字说不出。他也不想负了她,却终究得当负心人。

「你……你也怪我……」杨玉扣脑子晕眩了一下,难以置信。

「不,我没怪妳,没有孩子不是妳一人的错,可是老人家想含飴弄孙是人之常情,我怎能狠下心拒绝。」一边是生养他的娘亲,一边是八人大轿抬进门的妻子,他难做取捨。

丈夫的话让杨玉扣大受打击,脸色惨白,她早知道无子将面临什麼样的情境,只是天天欺骗自己不想面对,私心以為只要谨守妇德,克尽本分,丈夫自会对她疼爱有加。

可是今日的一番话却让她明瞭了一件事,女人不管多美、多贤淑、多受夫家重视,只要没法传宗接代,所有的付出便会全被否定。

「你想纳妾?」她痛心的放开相握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玉扣,若我真的想纳妾,又何以要鲁姑娘熬这碗药?」但现在想想,若喝了这碗药就要跟妻子天人永别,难道又值得?柳半垂也犹豫了。

「好,我喝。」杨玉扣像是铁了心,药碗一端,柳半垂来不及阻止,她一口饮进,抬手抹了抹嘴角,「我赌了,就是死我也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玉扣……」看妻子这般决然,柳半垂心疼难抑。

站起身,鲁清墨默默接过杨玉扣手中的碗,眼裡藏有什麼,但又叫人看不清,转身,她离开两人的卧室。

欧阳不弃连忙跟上,跨过门槛时,不忘帮两人带上门。

「我也一样。」走在长廊,鲁清墨的脚步不疾不徐,隔了点距离,但说的话又能让身后的人听见。

他也不刻意走近,由著她,「一样什麼?」

「寧可死也不跟人共侍一夫。」她太了解嫉妒会怎麼腐蚀一个人的心了。

「我只会有妳一房妻子。」

她哼了一声,语气裡饱含不屑,「若我跟杨玉扣一样呢?终生不能有子嗣,你的诺言又真会终生不变?」

她的出生只让她认清一件事——男人不可尽信。

「我会。」离她一步的距离,但他能让她听见语气裡的肯定与真诚。

「不弃哥哥,男人都是用嘴巴说誓言的吗?」说的谁不会,她这辈子活到现在不过十几年,就有不计其数的男人跟她许过诺言。

金银珠宝、富贵繁荣、珍宠一世……能用嘴巴说的都说了,但真能做到约有几人?

她又像之前一样娇笑,语气也是极尽酥人,欧阳不弃的脸色却因而严肃。

他疾步向前,一手拉住她的手腕,要她回过头,视线直勾勾盯著她。

「所以妳得嫁给我,我拿一辈子作证。」每次,当他似乎要看透她内心的不安时,又总被一层迷雾矇眼,到底,她身上藏了什麼祕密?

不相信、不相信、不能相信……欧阳不弃就算是有名的君子剑,也还是个男人……鲁清墨在心裡告诫自己,因為她发现自己从不信人的心越来越动摇了。

「若有那碗药呢?你也会要我喝?」会吧,人都是自私的,她打小就知道。

他坚定的扣住她手腕,逼两人视线交错,不让她有一点闪躲的空间,「不会,我不拿七、八成赌一点失去妳的可能。」

「不弃哥哥爱说笑,刚刚你还劝你表妹喝下。」她不相信、不相信……

「那是因為我相信妳,我承认我厚此薄彼,如果是玉扣,因為相信妳,我会让她喝那碗药,若是妳,一丝丝的可能我都不想赌,我寧可没子嗣。」光是想像要她喝下那碗药,他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什麼了。

偏偏,他对她的感情每天都在加深,她对他的迴避却越来越明显。

「凭什麼?凭什麼……」她细细呢喃著,「我都不相信自己了,你凭什麼相信我?」

她有些动容,她知道欧阳不弃跟那些男人不一样,看她的时候不是看脸,总喜欢深深看进她的眼睛,只是……这样就可以相信了吗?

摇摇头,不知怎麼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不到也听不真切他说了什麼,只觉彷彿有把亮晃晃的匕首逼近,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墨儿,不要怕……别怕啊,过来点……让娘帮妳……

「墨儿,怎麼了?」怎麼他叫她都不回,还频频冒汗?

似被他的呼唤惊醒,鲁清墨随即避开他伸过来要為她拭汗的手,一个使劲也甩掉手腕上的束缚。

「不弃哥哥一番深情让小妹為之动容,但小妹有些累了,先回房。」一回头,她疾步离开。

「墨儿……」欧阳不弃眉头蹙得紧,他知道,她又「躲」起来了。

【第六章】

晚饭时,柳半垂难掩喜色。妻子喝下药已有数个时辰,看来没什麼事,加上鲁清墨保证一药见效,解决心头事的他当然是心情愉悦。

反观杨玉扣,个性大刺刺的她,这顿饭倒显得有些沉默,心事重重。

在鲁清墨答应也会帮柳倩儿的体态想办法之后,便藉故人不舒服离开饭局,从头到尾视线都没跟欧阳不弃交集。

回房,有些累的她缓步走向木床,合衣躺上去。

不一会,她听见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踏进房门,没有翻身,语带嘲笑的开口,「不弃哥哥,小妹不知无相门也教人如何当贼,门閂都拉上了,你还进得来?」

「雕虫小技。」但他只对她用。

「小妹可先提醒哥哥了,自己拉张长椅窝著就好,别想上来,小妹可不记得把毒粉洒哪儿了。」她转身威胁他。

威言恫吓,撗眉竖目,绝色佳人撂下的狠话似乎断绝不了欧阳不弃的行动,他拢了拢衣服走近,本要吹熄烛台上的人,却听她脸色微变大喝,「别吹!」

他笑了笑,「好,不吹,就让它亮著。」她是紧张了吧。

褪去鞋袜,他丝毫不见惧色,自然的爬上床。

反倒是气势猖狂的小姑娘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身一弓往内铺退,张牙舞爪地想阻止多个人分享床位。

「欧阳不弃,你不是君子吗?你现在的行径哪裡像个受人敬重的武林侠士?」还以為经过下午一番谈话,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是得寸进尺。

他扬笑,「闺房之内无君子,妳可是我的未婚妻,若待之以礼,夫妻与外人何异?」

他知道下午的她似乎藏了什麼心事,她若不说,是不可能问得出来,但也不能就此让两人的距离又拉远,他不会放弃的。

「无赖,我又没答应。」

闻言,他低笑。「墨儿,妳当真不愿成為我的妻子?」

「无媒為凭,你说的是哪门亲?别以為轻薄了我就能顺著竿子往上爬,我可不认!」脸微红,她气恼地拉过被子往身上盖。

该拿他怎麼办?这人怎麼都不知退?

「不认不成,是妳先允了婚,而我不想反对。」他还是喜欢她这样,不喊他不弃哥哥,不自称小妹,更符合她这年纪的娇态。

「我?」鲁清墨驀地睁大眼,一脸愕然。

「是妳。」

欧阳不弃将脚伸入被内,身子跟著朝她偎近,接著双臂一揽,感觉怀中人儿為之一僵,他失笑地轻环入怀,感受她的馨香。

他相信她也是对他有情的,即使她口头上不说,即使她心裡埋著什麼。

照她的性子,若真是厌恶之人,岂会愿意让人近身?没想透的人从来是她,但他不急,他可以等。

一直以為自己是冷情之人,即便有朝一日需娶妻纳妾,也只是為了传承欧阳家香火,不料他其实非无情,只是尚未遇到他的情。

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情会落在人皆避之的妖女身上。

「你、你干什麼?」语一颤,鲁清墨双手环胸。

他低声发笑,鼓动的胸膛震动她绷紧的美背。「妳很不安。」

「谁……谁说的!我才不怕你,你不要越靠越近,天气很热。」可恶!他到底在笑什麼,明明她才是无恶不作的毒仙子,為何心口跳动得厉害,还发烫?

她该立即推开他,却贪恋由背暖进心的温度。

「墨儿,我很高兴妳是我的妻。」有她相伴,日子铁定热热闹闹。

「我才不是……」她呼吸一窒,感觉颈后有股温热一吮。

「妳是。」不管她是谁,他都不想放手。

她才不是,她是叫天下男人又爱又恨的无双毒仙!「欧阳不弃,拿开你的手啦……」

男声轻扬,带著一丝逗弄。「墨儿,妳真的很怕我碰妳。」

说著,他的大掌绕过她的身子,探向她的胸口,吓得鲁清墨更是连忙环紧胸,一脸惊骇的怕他胡来。

「呵……傻丫头,瞧妳慌的,我是要取妳胸前垂戴的双螭盘凤玉珮。」他不免好笑,以指挑出繫玉的红绳。

「我的!」怕他抢回,她伸手极快地张掌护佐,按向胸口处。

这块玉跟著她也好些时候了,越戴越有感情,连师姊她都没打算送,压根也没想过要还给他。

眉一扬,欧阳不弃语气轻柔,贴著她后颈说话,「双螭盘凤玉珮在我们欧阳家已传了十八代,歷代以来皆是长媳之物,谁拥有了它,谁就是欧阳家的长媳。」

「你……在开我玩笑是不是?」这不是他另一个逼婚手法吧?

「不然妳以為我怎会丢下中毒的师弟师妹,追在妳身后?」他没说的是,他其实不怕她拿走玉珮,是怕她因為玉珮而有危险。

双螭盘凤玉珮是欧阳家传媳之物,此事不少人知晓,若是让某人知道玉珮给人了,肯定会来跟她抢,到时定会给她带来麻烦。

所以后来他讨玉不得,才会顺势答应两人同行,希望那人看在他的份上,知难而退,暂时不会来找麻烦。

「哼,原来你是怕莫名多个妻子啊。」听完他的解释,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原来不是他赖上她,而是怕她藉著玉珮攀亲,坏了他和心上人的好事。

翻身面对他,鲁清墨秀美下顎微扬,像装了琉璃珠子般的美瞳直直盯著他看,想找出他令人看不顺眼的地方,要自己赶紧收心。

盯著、盯著、盯著……两人都不出声,只有发亮的眸子互视。

四目相对,流转著丝丝情意,他们由彼此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摇曳的烛火忽明忽灭,映照著双瞳内明暗交错的无言。

忽然间,她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似乎多了一丝使人心慌的异彩,顿时将脸撇向另一侧,有些羞意地不敢再直视他的眼。

向来我行我素的她头一回感到语拙,不知该如何化开眼前的凝窒,同样的一个人,此刻的他和冷泉中的欧阳不弃竟给她迥异的感受。

「我……我不嫁你,玉珮也不还你,你大可死心。」她说得面颊发烫,一脸不自在。

「好。」没多说什麼,欧阳不弃顺著她话尾接。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為何心裡会这般酸涩?

见她表情又是不解又是痛苦,他一脸莞尔,忍俊不已。「玉珮不用还,妳也不用嫁我,我娶妳过门。」

「嗄?」她先是一愕,而后才鼓起腮帮子,气恼地往后一移,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不料才稍一移动,结实臂膀便似发觉她的退却,一个回勒反将她搂得更紧。

「若妳真的不愿意,何以不在我身上种毒?」她要什麼时候才能看清这份情?

「哼,你以為我没这麼做吗?要不是你百毒不侵,现在坟头的草都不知长多高了!」

「墨儿……」

他低沉的呼唤叫她身子一颤,心又似乎漏跳一拍。

「妳应该会下蛊吧,冰晶玉露丸不见得敌得过蛊毒,要不要试试?」

「你……」对,他猜对了,她的确下不了手,她竟然心软了。「你这条命先寄著,等我哪天想找个人试蛊毒时,自会来取。」

「好,等妳来取。」他将双螭盘凤玉珮放回她胸口,一手横过纤腰轻放。「睡吧,妳也折腾一下午,该就寝了。」

「你真要睡这裡?」相偎的热度,让她渐渐体会男女有别。

「我陪妳。」闻著淡淡女子幽香,他不由得腹间一紧,怀疑又让她下了三日欢情散。

「我不需要人陪。」

「我需要。」趁她不注意,他又在她腕上扣上软鍊,还轻扯了下,再将自个儿的手臂伸向她面前。「如果妳不担心我一翻身将妳拉下床,然后又不小心和妳做了夫妻,我屈就长椅睡一晚并无不可。」

这熟悉的触感……「你这无赖,竟又扣住我?你跟採花贼有什麼两样?」嘴裡嘟嘟噥噥,但已不像在冷泉时百般推拒。

「放心,我不磨牙,也不发出扰人的酣声,妳大可一觉到天明。」他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若不这样,倔强如她是不会让他有接近的机会的。

以為铁定睡不著的鲁清墨打算睁眼到天明,不想让他有机会偷香,谁知道她越想睁大眼,眼皮越显沉重,黑而长翘的如蝶羽睫慢慢往下滑,覆住一双灵慧水眸。

叫人意外地,她不到一刻鐘便睡得好沉,轻而绵细的呼气十分柔顺,恍若初生的幼童,软嫩透红的面颊透著一抹无忧的憨笑。

「唉!她真睡得著,真是服了她。」好纯真的睡脸,有若一朵出水芙蓉。

暗自嘆息的欧阳不弃抚著怀中人儿云丝,轻挑一撮秀髮放在鼻前嗅闻,瞳仁中闪动著一丝爱恋和怜宠。

本来以為这是一个煎熬的夜晚,两人会无梦至东方鱼肚白,谁知受考验的只有他一人,徘徊在君子与禽兽之间,难以抉择。

而让他备受折磨的小姑娘却丝毫不知,逕自作著令她开心的美梦,弯起的嘴角始终掛著笑,像是得意他的独自受苦。

「墨儿,妳当真折了英雄气魄,让我甘於绕指柔,妳可开心了?」当然不会有人回他,但败在她手中,他还真没有丝毫怨言。

又嘆了一口气的欧阳不弃正想闭眼试著入睡,哪晓得眼睛刚一闔上,柔纤而修长的腿便往他胯下一跨,削薄但不见骨的温腻身子整个翻上雄躯,使他难以抑止的亢奋昴然而上。

这下子他可真的难过了。

慢慢将胸口的气吐出,他轻轻挪开缠身的佳人,长指往绕腕的软鍊一压一扣,再反折抽出,只闻叩的一声,鍊住他的一端往下滑落,腕上空无一物。

步出房门,水榭凉亭中,登时立了个无法入眠的男人。

他啊,自找苦吃。

月儿半斜,渐落西方,更夫锣敲三响,微凉的风带来薄薄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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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庄主卧房裡,在场四人,除了鲁清墨的笑容特别灿烂,以及杨玉扣的一脸惨白之外,其餘两人的脸色皆十分凝重。

「看样子是赌到那两、三成了。」安坐石椅上,鲁清墨一口甜糕一口清茶,语气平淡的说出口。

已经哭到无力的柳半垂跌坐卧铺旁,看著没血色没气息的妻子,他一脸懊悔悲痛。

看好友说不出话,欧阳不弃代為提问,只是声音仍然难掩哀戚,毕竟是自家亲人,「墨儿,昨晚吃饭时,玉扣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从头到尾只说一药见效,又没保证什麼时候药效会发。」她舔舔手指,一脸事不关己。

「那能不能再為玉扣把把脉,是不是还有什麼方法……」他也说不下去了,表妹的样子就像是死全了。

鲁清墨轻轻笑出声,「她还摸得到脉象吗?」

刺耳的笑声终於将柳半垂的神智拉回,好似想起什麼,他发狂般的指责,「是妳!妳是害死玉扣的兇手,妳这妖女……妖女……」

欧阳不弃立即蹙起眉,拉住好友,不让他近鲁清墨的身,「冷静点,这不是墨儿的错。」

「是她、是她的错!她让王扣……」

「不。」站起身,鲁清墨一脸无惧的看著柳半垂,「是你。柳庄主真健忘,我早说此药有风险,柳夫人要喝的时候也曾询问过你的意见,你拒绝了吗?你不是还告诉她你的為难之处?」

闻言,柳半垂沉默了,久久不能言语。

瞧了他一眼,鲁清墨可还没打算放过他,「我向来最看不起惺惺作态的人,现在柳夫人一死,不就正好解决了柳庄主的难题,庄主又何必在我这外人面前假悲伤呢?」

「妳……妳岂会懂我对玉扣的一番情意!」

「一番情意?庄主还记得夫人喝药前所说的话吧?夫人说,就是死也不愿跟人共侍一夫。」她转身拉开窗,让光照了卧室一地,抬头看了天许久,「我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但若没有我呢?庄主另娶妾室就不是逼夫人走上绝路吗?」

看好友自责不已,欧阳不弃不得不出面缓颊,「墨儿,就让半垂想想,别再说了。」

「他还有什麼好想的?还不赶紧去跟柳老夫人报告好消息,还不尽快挑日子迎新妇,还不為即将到来的白胖小子取好名?」与其两方痛苦,倒不如让另一方解脱吧。

抖著声音,柳半垂不可置信的盯著她道:「我岂是如此薄情之人,妻子不过百日,我怎会急迎二房?」

「那百日过后呢?数年过后呢?」倚著窗櫺,她抬著头似乎在等什麼,话像说给柳半垂听,也像是对另一人说,「夫人在世时,柳家就以无后之罪要迎二房,如今夫人都死了,说不纳妾又有谁相信?既要纳妾,那等一日跟等十年有何差别?夫人终究当不了庄主唯一的妻,她会在乎这点时间?」

字字句句刺进柳半垂心裡,也叫欧阳不弃默然,那声「夫人」是指杨玉扣也是指鲁清墨,在感情上,两人都是一样烈的性子。

走近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他明显感觉她的身子一僵。

「墨儿,我是认真的,妳是我唯一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