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别误会……」他真的为她感到高兴,一个女人也能过得很好,不因少了谁而沮丧,自暴自弃。

  「老张、老陈、王大娘,你们这些瞎眼、瘸腿、麻子脸地还不滚出来给夫人撑腰,人家踩在我们背脊上要抽筋剥骨了。」她管他什么意思,先痛殴一顿,庄子里没男主子也不能任人侵门踏户,口里不干不净。

  她成亲有夫君了,怎么还敢有人口呼不嫌弃,岂不是坏她名声。

  季晓歌气的便是他这种和她很熟的样子,益发肯定他是看似温雅清逸,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裹着蜜的话语不可信,用心之卑劣令人发指。

  「什么事,什么事,夫人,有人来拆房子吗?」瘸腿的老陈竟跑得比谁都快,一马当先。

  「夫人勿惊,老张一扁担打得人魂飞魄散,回姥姥家等投胎。」缺只眼的门房横眉一瞪,面容凶狠。

  「等等我的大锅铲,煎、炒、煮、炸样样行,谁要先来。」麻子脸大娘摆开阵势,准备拿人当晚膳食材。

  香芹忍不住开口劝阻,「你们别跟夫人一样瞎起哄,人家真的只是来卖茶叶的,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早在季晓歌听老张通报有人上门卖茶而冲出来时,香芹和素心就连忙跟出来,自是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入耳中,见夫人那般咄咄逼人,她们俩已是很不解,现在连打手都喊出来了,她们可不能看事情闹大。

  「香芹,你吃里扒外,是不是春心大动,瞧上狐狸眼的俊色?」哼!女大不中留,一见男子长得俊就见色忘主,丝毫不记得患难时的情谊。

  狐狸眼?萧玉那挑眉。

  香芹气呼呼的瞪大眼。「夫人,你太闲了也别拿别人练气势,劳师动众把所有人都叫来,灶上还炖着汤哪!你晚饭不想吃了是不是?还有野狗跑进菜园子里,你让不让人赶,要是踩坏你的菜苗又要心疼老半天,让一群人像傻瓜似的帮你扶菜茎……」

  「好大的怒气,香芹,你吞了几斤烧红的木炭。」瞧瞧她吼人的架式,一点也不亚于她这做主子的。

  「夫人,我是被你逼的,你还是赶紧再找个人嫁了,不要闲来无事就拿我们当消遣,你太堕落了,需要找个男人管管你。」瞧她大阵仗的把下人全找来,街坊邻居看了会怎么说三道四,对她名声有损。

  言之有理,甚得我心。唇畔溢笑的萧玉琅频频点头,十分赞成香芹的提议,夫人该上花轿嫁人了……等等,夫人?他总算注意到被他忽略的称呼。

  「素心,你看这丫头反了是吧!哪有丫鬟逼主子嫁,胆子挺大的呀,居然敢对我大呼小叫。」季晓歌扬声数落,朝一旁的紫衫丫鬟抱怨。

  素心好笑的拉拉气过头的香芹,给了她一个「你别乱说话」的眼神。「香芹,你傻了呀!夫人早就已为人妇了,老爷在外头做生意呢!你别气糊涂了。」

  早已为人妇,老爷在外头做生意?眉头一拧的萧玉那微沉目,眼中透着一丝锐利。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香芹恼羞的低下头。「夫人,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造次。」

  「再也不敢?你在说笑吧!没有你气得乱蹦乱跳的,日子多无趣,你真要瞧上这个卖茶的,夫人为你做主便是。」虽说她看这男人不顺眼。季晓歌暗瞪了萧玉琅一眼。

  「夫人,你说到哪去了,越说越过分……」她瞄了一眼俊秀茶商,圆圆脸蛋居然红了。

  谁不想嫁个俊儿郎,最好小有资产,养得起娘子,商人是不错的选择,本来无心的香芹被夫人这么一提,竟也生了几分心思。

  只可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迟了。

  「在下确有求婚之意,不过是向夫人你,若不嫌弃,盼能共结盟约,与佳人共效于飞。」他从大明朝来到唐朝,不是为了将心爱女子拱手让人,嫁作他人妻。

  这他开口求亲?!

  一下子,其他人全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全身僵硬的瞪视一表人才的翩翩佳公子,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话。

  不是他疯了就是他们听错了,如此俊雅男子怎会瞧上丑……不是美女的夫人,他跟老张一样瞎眼吗?还是有隐疾残缺?野雀安能配白玉,不搭不搭呀!

  不只庄子里的人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就连萧玉琅带来的武师们同样呆若木鸡,心想着,他们家少爷中邪了吧!卖茶卖成倒插门女婿,给人摄了心神。

  「咳,你刚刚没听见吗,我嫁人了,烈女不二嫁……」季晓歌也被他的话吓得楞了好一会,才结巴的开口。怪了,那双狐狸眼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看她的眼神有叫人心口一悸的深情。

  「嫁给谁,夫家姓什么,尊夫身在何处?」刚才他便听出一丝古怪,约好了等他三年,她不可能一转身另嫁他人。

  「呃,这个我」她上哪找个人来冒充!

  「晓晓,房契地契收好了没,记得把你缝好的布娃娃带出王府,别落下了。」此时的萧玉那眸中尽是柔情,含笑的凝望她。

  如遭雷击,水眸圆睁,「你……你是……」

  「说好了今生只以你为妻,再无二心,天上人间,比翼双飞,我是针来你是线,密密缝出相思意。」他说着只有两人知晓的密语。

  「你……你真的是……怎么可能是你,我……我以为……」她语无伦次,惊喜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晓晓,这是我原本的样貌,不会再变了,我的魂魄、我的身体都在你面前。」这原原本本的他,不是附身,不是借尸还魂,是完整无缺活着的本尊。

  「你真是萧……」

  他迅地接口,「萧玉琅,平和镇萧家独子,茶商。」

  「又是茶……」泪水往上涌,湿了眼眶,她愤愤的以手背抹去。「你跟我进来,我要好好的审问你,连你祖宗八代都要知道,看你值不值得我嫁。」

  哗!夫人来真的计庄子里的人瞧得一头雾水,看戏似的跟着两人身后,一个接一个像一串粽子。

  忽地,季晓歌狠狠一转头,凶恶的一瞪。

  「不许再跟,谁敢跟来听壁角,夫人我让他再瞎一只眼,再瘸一条腿,麻子脸长满疙瘩,一辈子找不到婆家,当夫人的万年丫鬟……」

  「我回来了,晓晓。」

  要听见这一句「我回来了,晓晓」不知得历经多少心酸和苦难,是用无数的思念和泪水堆积而成,把等待当磨练,这重重挫折考验着人心的坚定。

  萧墨竹或者说是已成为萧家子孙的萧玉琅,两个人是同一个人,早逝的萧家独子已由另一个萧家人取代,萧墨竹死在大明朝的地牛翻身,萧玉琅再世为人,世上再无萧墨竹这个人。

  他会成为萧玉琅是萧家二老的请求,希望有子延续子嗣。

  一开始因为对遭受丧子之痛的两位老人家感到不舍,而同意叫他们一声爹娘,但要真正认他们为父母、改名字,他是排斥的,无法服侍亲生爹娘终老已是不孝,怎能连父母赐予的名字都舍弃。

  可是萧敬天夫妇对他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不只不辞辛劳的照料他,还视如亲儿的亲自擦澡、喂食、处理秽物,从没叫过一声苦的他们真把他当儿子疼爱,将所有为人父母的关怀全倾注在他身上。

  几经思量,细细琢磨,他知道明朝他是回不去了,而唐朝注定是他日后的埋骨处,既然命运已为他做了安排,那便顺心而为,认了爹娘对他无坏处,同是萧氏族亲,百年后还是一家人。

  所以他让萧墨竹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萧玉琅,他在唐朝用这个名字重生。

  「……毕竟瘫痪在床已多时,手脚、筋骨都变硬了,就像那时候的楚天仰得重新练习行走,我花了两个多月才行动自如。」他当了两回腿骨不便的残废,多受一次苦。

  当小王爷时昏迷的时日较短,又有太医的医治及宫里的药材,因此虽然腿断了仍好得快,不到一个月便能下床走动,不需要人搀扶。

  而他自己的身于在民间,萧家又是无势的小老百姓,用药和大夫当然不能和小王爷相提并论,加上躺久了手脚有萎缩、内弯现象,光要把筋拉开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几次痛得差点要放弃。

  没她陪伴在身边,做什么事都是苦的,要不是心里一直想着快点见到她,用健康的身体拥她入怀,他恐怕会就此丧志,一辈子站不起来。

  「为什么不写封信告诉我,不论多远我都会去找你,而不是……」她哽咽的低泣。「我以为你不在了,心痛得快要死掉。」

  至少给她个希望,不要让她苦苦等候,由日出等到日落,从希冀变绝望。

  「别哭,我不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的,晓晓几时变成爱哭鬼了,瞧你当家一副泼辣样,我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了。」他故意取笑她,捏捏她的红鼻子。

  「不凶一点人家怎么会怕我,没男人的女子,人人都想欺负。」好在她聪明,向外宣称已成亲年余,否则攻讦、讪笑的闲言闲语只多不少。

  他轻笑,指腹抚上柔白耳垂。「你的男人现在不就来了,当初我不写信是因为鱼雁往返要大半年,到时我己好得差不多了,哪需要你来寻我,我自是插翅飞来找你,我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季晓歌不快的拍开他的手,「分明是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你想维持男人不值一毛钱的面子,怕我嫌弃你是不中用的男人。」

  「晓晓……」她说对了,他确实这么想,苦就苦一人,他舍不得她陪同受苦。

  当他附在小王爷的时候,两人是初见面的陌生人,他对于她竟是魂牵梦萦多年的梦中人而欣喜,自然产生好感,而后倾心,最后是深深爱恋,唯她令他倾注深情。

  而她当时只是代嫁的冲喜小妾,对他并无一丝情意,甚至盼着他早死,所以他伤重与否她毫不关心,只想早一日脱身。

  等到两人互生情意时,小王爷的伤也好了大半了,她无须经历情人连握笔都握不住那一段,那种动弹不得无能为力的心情他比谁都更能体会。

  他不能,也不会让她面对那一切,若是同样的情况再遭遇一回,只怕她会痛彻心辆,在无人的角落掩面痛哭。

  不告诉她,是心疼她,也是男子的骄傲作祟,他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她,他宁可独自忍受长夜的相思和身体上的煎熬,日复一日为恢复正常而努力。

  「别叫,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欺负人。」她使着性子和他呕气。

  萧玉琅不理会她的挣扎,笑着将她紧紧抱住,「就欺负你一人,谁叫你是我认定的妻子。」

  「谁是你的妻子,八字都没一撇呢!没媒没聘的少来坏我名节,我还要嫁人。」哼!偏不嫁他,都是他害她白流了不少眼泪。

  他揶揄,趁隙吻上她嫣红唇瓣。「你不是嫁过一回了,夫君长年在外经商。」

  指的不就是他,为三餐温饱奔波的商人。

  「大唐律法有不许妇人二嫁、三嫁、四嫁吗?寡妇死了丈夫不能给自己找个老来伴啊!你咬我……」不嫁也不行吗?哪有人霸道的咬人。

  粉嫩的玉颈多了个微红的牙印,上下两排牙挺整齐。

  「说错话,该罚,你是诅咒我早死还是想早日改嫁……」纤素小手急急捂上他的嘴,话语未竟。

  「不许乱说,谁说你会反正你给我长命百岁,不准比我早走一日,是穷是富我跟定你了,别想甩掉我。」说到「死」字她噤声,绝口不提忌讳的字眼。

  他算是死过一回的人,虽说他否极泰来,可禁忌话题她不愿也不想再提。

  他笑着以脸轻轻磨蹭她粉颊,语气柔情如春水,「我很快让媒人上门来提亲,带三大牛车聘礼来下聘,有媒有聘娶你当娇妻。」

  「为什么是牛车,八匹马拉的马车才威风。」又不是乡下人嫁女儿,多俗气。

  「因为我是市侩的商人,牛车没车蓬人家才知道我送的礼有多气派,绝不怠慢我纤弱若柳的小娘子。」他要告诉众人她是他萧玉琅甘心撒千金娶进门的佳人。

  季晓歌一听,鼻头一酸,「不怕人家说你宠妻宠成妻奴。」

  「不怕,妻子只有一个,当然要宠上天,能当妻奴是为夫的荣幸,不如我们先做点夫妻间的事。」她羞红脸的模样太诱人,让人情不自禁心生遐思。

  「你真的不会再变成另一个人?」她不放心的抓住他往胸口探的大掌,神色有些不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她头顶落下。「不是说这是我的本尊吗?你得看上一辈子。」

  「你就长这样呀?不能换一张脸呀?」她刚才还嫌弃得要命,打死也不多看一眼。人真的不能乱说话,越不想要的越容易发生。

  黑瞳蓦地眯成一条线,若有深意地睇着她,「狐狸眼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好看的眼睛嘛!」完了,她得赶快搪塞过去,不能让他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你还想把我推给你的丫鬟?」是说,香芹那丫头吃太胖了,圆出双下巴。

  她赶紧笑,笑得很僵。「那时我还不晓得是你,再俊的男子也拒于门外,你看我心里只有你,为你守身如玉,谁来勾引我都不成,全部扫地出门。」

  「真的吗?我记得你的眼神是厌恶的,好像我是跳蚤之类的害虫,十分的……痛恨。」不是单纯的拒绝,而是杀气腾腾,杀无赦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让她痛恨厌恶到极点,不过说了几句稍嫌轻佻的赞美而已,难道是这张脸孔?

  季晓歌被他的眸光逼得心虚不己,小声的吐露,「长了一张桃花脸的男人都很风流,有眼角上挑的狐狸眼是妖中之最,你敢说这一路行来没有女人向你投怀送抱,为妻为妾都甘愿跟着你?」

  闻言,他哭笑不得。爹娘生的长相能换吗?「你忘了我不是唐朝人,你们眼中的美女对我而言是恶梦,她们靠得越近我逃得越快,要是被其中一个缠上了,我真的是生不如死。」

  其实这一趟除了来找她,也是因为在家被纠缠得受不了,出来避祸。

  「啊!我的确没想起这回事……」当他还在小王爷体内时就避之唯恐不及,像世子妃、曹侧妃那般国色天香的美人,他都下令不准她们靠近。

  「你还笑得出来,这般冤枉我,是不是该诚心诚意地致歉?」他真该庆幸自己的审美观跟大唐的审美观不同,不然这黑锅肯定背定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捂着嘴偷笑的季晓歌闻言一脸讪讪,心里暗忖,谁叫他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桃花脸,谁瞧了不会误会。「不能怪我想岔了,在我们大唐女子眼里,你确实是一块令人垂涎的大饼,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想赖上你,你逃也逃不掉。」

  「如果想赖上我的人是你,不用拿绳索捆我,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来了,要煎要煮任凭你摆布。」他作出任人宰割的神情。

  瞧他一副随她摆布的模样,她噗哧一笑。「你煮了能吃吗?吃人肉大餐会遭天打雷劈。」

  「谁说吃不得?」他倾身贴近,在她白皙颈上舔吻吮咬,「我正啃着美味佳肴,柔嫩甜蜜,诱人食指大动。」长指一勾,秋香色腰带要掉不掉的挂在腰间。

  「啊!不行,我们还没成亲……」桃腮红若朝霞,她羞赖的轻嘤一声,轻轻推拒。

  他顿了一下,但……「晓晓,佳人在怀,美色当前,再忍下去我还是男人吗?」

  食色,性也,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想念已久的心爱女子近在咫尺间,叫他如何不动心。

  「只有你觉得我美……」她晕陶陶的,犹如饮了醇酒般。

  幸好有他,她才知相爱的美好。

  「相信我,你绝对是令雪梅失色,桃花厌开……」他一手探向微敞的衣襟,覆住雪嫩双峰。

  「砰!」结实门板突地应声而倒。

  一个迭一个的人趴在倒地的门板上,先是一脸错愕,继而是惊慌,而后面面相觑的你拉我,我拉你,干笑着往后一步一步退……

  「等一下,你们这样就想走了吗?」季晓歌冷笑一声。平时不管教,都叫他们爬上天了。

  「夫……夫人,我没有偷看,是看他们围在一块伸脖子探脑袋的,我才上前瞄一眼。」香芹连忙撇清,但是满脸通红,头低得快垂胸。

  「夫人,天气太热,我给你送凉茶来。」降降火。

  「夫人,我打蚊子,这季节的蚊子太毒了,能把人叮得全身又红又肿块。」就像夫人你颈子后方那明显的红痕,唉,真好,他老陈也想讨个妻子。

  「夫人,我路过。」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素心举高盛着被压扁糕饼的盘子。

  老张更直接,背一弯,驼了。「哎呀!年纪大了,做什么都不行,一眼瞎了,眼快瞎了,什么也瞧不见,谁来扶扶我老张,我没瞧见路。」

  偷看得这么明目张胆,也只有这位一个被主子宠出来的奴才,主不像主,仆不像仆,上下不分,倒真有一家人「同流合污」的味道。

  「好样的,各位,夫人平日太惯着你们,你们就不知道规矩了,我想想看该回报什么。」她阴恻恻的冷笑,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夫人不要呀,我们知错了。」

  「夫人手下留情,我们保证不再犯。」

  「夫人好心肠,对瞎眼、瘸腿的高抬贵手。」

  求饶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好似真怕夫人责骂一般,实际上他们知道夫人的心肠有多软,口头上的训诫不痛不痒,顶多骂上两句通通血脉,还真没人真心悔悟,现在只是做做样子。

  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这次他们真的惹毛一向好说话的季晓歌了,姑娘家脸皮薄,谁愿意自个儿的房里事被人瞧个正着,而且是一群人「围观」。

  「香芹、素心,夫人我打算嫁人了,连夜给夫人缝出一件嫁衣、十二件新衣新裙、五十双桃李红绣花鞋、一百件双喜福被。」

  「什……什么?!」会死人的,她们分别只有一双手,不是三头六臂。

  「王大娘,采买嫁妆的事由你负责,金银器物各二十套,喜幛、喜帕、喜床、一对大红烛,还有……」

  她开出一长串单子,王大娘快哭了,光是背都背不齐怎么买,而且银子给不足一半。

  「至于其他人嘛,基于你们身体不便,夫人我特别宽待你们,后院十亩地给我翻土播种,三天后我要看到豆子种下,青葱栽满苗圃,莱夷、芜菁、葫芦瓜依序种下……」

  一堆奴才瞪大眼,口吐白沫。

  「若是没做到,我不介意代替你们夫人另想些法子报答,老张怕蛇是吧?就让你去捕上一百条蛇;老陈吃了豆腐身子会发痒,那就连吃一个月;王大娘的儿子好像在关外,听说犯了事……」话不用多,点到为止。

  杀人不必见血,笑谈间敌人死一地,萧玉那话才说完,被点到的人脸色都一白,全身发寒,颤抖个不行。

  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简直比鬼还可怕!

第十章

  平和镇。

  花轿抬呀抬过街,鞭炮声响彻云霄,锣鼓开道声报喜。

  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年关将至,扶老携幼的百姓夹道看热闹,看是谁家儿郎娶媳妇,锣鼓声声压过笑闹声,招摇过市。

  说不羡慕是假的,男方给了丰厚的聘礼女方也带来庞大的嫁妆,有各种器皿和家什,绫罗布匹,一匹匹花色鲜艳的烟纱锦绸,还有琉璃屏风、白玉香几、青瓷香炉,圆屏檀木榻……

  一样样、一件件都做工精巧,简直把家当全搬来了,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目瞪口呆,暗暗扳起手指细数这得花多少钱呀!

  如此大的场面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人不敢小觑新娘子,用心良苦的新郎可把宠妻如命四字做得切实,让乡亲们看仔细,娶此一妻,此生已足矣!

  「呃!不是听说新娘子是丑八怪,一个丑到吓死人的瘦子,怎么看起来不像?」李家的三姑和身边的人嚼耳朵,本来她是来看笑话的。

  「是呀!你看她身材多圆润,屁股又大,肯定是好生养的小媳妇。」周家六婆不住打量新娘子的腰腹,品头论足。

  「我就说嘛!萧家那小子长得多俊呀!哪有可能娶个丑妻,美人配佳婿,相得益彰,谁说这不是天作之合。」新娘肯定艳冠群芳,闭月羞花。

  「没错没错,光看那嫁妆呀!闪得我两眼快瞎了,准是京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嫁个女儿才这般大手笔。」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金子做的痰盂。

  「啧啧!你们瞧见新娘子手腕上套的那个玉镯子了没?是羊脂白玉的,真叫老婆子开了眼界……」

  是羊脂白玉没错,但也没多名贵,富贵人家买来送人的,不值什么钱,是各位少见多怪才觉得稀奇。

  憋笑笑得脸发酸的萧夫人听着底下宾客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悄悄话」,她是想笑却不能笑,忍得好辛苦,只能继续嘴角微扬的僵笑。

  其实她的媳妇就是大家口中的丑女,原本身形苗条得像柳条,纤腰细臂,巴掌大小脸,两条腿合起来还没她一条大腿粗。

  可是她看了就是中意到不行,一见晓歌就投缘,怜爱万分的当女儿疼宠,就怕她被别人的闲话伤了心。

  因为她这个婆婆年轻时也是受人嘲笑的丑女,身上的肉割一割还榨不出半碗油呢!上山采茶非得体态轻盈不可,否则穿不过树丛缝隙还怎么采茶。

  她丈夫萧敬天也是个怪人,一眼看见她就爱上,不管别人如何笑话他眼光差,还是差人说媒,风风光光将她迎进门。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虽然眼下这个儿子是捡来的,可是父子俩的个性很相像,连娶个老婆都是别人口中的丑女。

  不过媳妇的圆肚子不是装的,而是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一入门便是双喜呀!叫她怎能不开心,高兴得连作梦都会笑醒。

  只是在眼前的场面她不能笑得太明显,免得外人看出他萧家另一桩喜事,媳妇有喜是好事,可偏偏不可四处宣扬,真是憋死她了。

  「忍一忍,老婆子,拜完堂就没有我们二老的事,让年轻人去应付宾客。」同样脸很僵的萧老爷子捏捏妻子的手,要她多忍耐。

  「我知道要忍,可是哪儿不能走快些吗?我笑得脸好酸。」还好萧家人只娶一位妻子,而她也只有一个儿子,不然多来几次她一把老骨头消受不了。

  「不能快,一定要慢,你忘了咱们快抱孙子吗?总算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他要当爷爷了,再过几个月就能手抱白胖孙子了。

  当初他们捡到昏迷不醒的儿子时,一度考虑要不要留下他,毕竟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衣着服饰不像大唐子民,他们怕是麻烦而犹豫老半天。

  后来他们找某个颇有名望的算命仙算了一卦,对方说这名年轻人是代替他们死去的儿子来孝顺他们的,时机一到便会醒来,成为萧家子孙,他们于是放心把人留下。

  果不其然在细心照料下,孩子终于清醒了,并如算命师所言的孝顺,视他们二老为双亲,伺候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照顾起居,接下茶行的生意继承祖业,儿子对茶叶也十分了解,将自家茶围的茶精制出不同的风味,卖入京城的达官贵人府中,大发利市。

  「是,不能快,慢慢走……」朱玉娘露出喜悦的神采,「咱们啥事也不做,坐在椅子上含饴弄孙。」

  「嗯、嗯!老了,要享清福。」抚着美须,他笑了。

  两人在交谈声中,一对走得缓慢的新人终于走到两位长辈面前,双双立于正厅中央,听见媒人高喊着——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夫妻交拜。」

  拜……

  「等一下,不许拜,萧郎怎能娶丑女为妻,太委屈他了,要娶也应该娶我韩婉儿,我是平和镇第一美女。」她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萧玉琅身边的女人。

  拜到一半有人跳出来闹场,令萧家二老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瞪着韩家铁铺的韩婉儿,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女娃。

  「韩婉儿?抱歉,我不知道猪也有名字,人畜有别,若相亲有违五伦,请问这是谁家养的母猪,麻烦牵回去,多喂点馊食年节便能宰来祭天。」心爱女子被骂,萧玉琅也维持不了君子风度。谁是丑女?她才是丑得天地难容,胖到五官分不清。

  萧玉那的刻薄话,在场的人一听全笑出声,大唐的美人的确以丰满为主流,可是经他温润的嗓音这么一说,再仔细一瞧,美得像朵花的韩婉儿居然也没那么美了,和自家养的猪像了七、八分。

  于是,又是一阵笑,笑得韩婉儿恼羞成怒。

  「你,盖头掀开,把他还给我,你配不上他,我是他的良缘正配,娶妻当娶韩婉儿。」她指着新娘子,要人家主动退让。

  良缘正配?萧玉琅冷笑。

  对方都冲着自己来了,季晓歌自然不会不吭声,「他是你的吗?他许了你的情,还是承了你的爱,可有山盟海誓,他说了非你不娶,爱你一生一世?」她历经波折才和萧玉琅走到这一步,谁胆敢来破坏,她就让谁吃不完兜着走,终身难忘。

  「没有又怎样,打他生病起我就常常趴在墙上偷看他,我跟自己说了一旦他好起来我就要嫁他为妻,他是我韩婉儿相中的夫君,谁也别想抢。」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她说了算,不需要别人同意。

  「那他要是好不了呢?你一辈子不嫁人?」无理的人见多了,没有最无理,只有更无理。

  韩婉儿顿了一下又大声说话。「但他就是好了呀!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是一对,你要知耻就该让位,让我跟萧郎拜堂成亲。」

  「知耻?」怀孕的人易怒,季晓歌被她的话激到了,一个火大扯下盖头帕。「你来呀!来把他抢走,我看你有多少本事跟我抢人,香芹、素心,去厨房拿把菜刀来,我先砍死她。」

  盖头下是一张清丽小脸,不因有孕而浮肿,而她惊人的怒气不但没让她看起来显丑,反而散发一股英气,即使瘦得不符合美的标准也让人感觉她是美人。

  「娘子,别动怒,小心身子……」萧玉琅紧张兮兮地护着妻子,唯恐她太激动动了胎气。

  他的温柔和体贴又让在场的人看了觉得其窝心,直道郎才女貌,天生佳偶。而一旁的韩婉儿被新娘子的「杀气」吓着了,没了先前的气势,有些畏缩。

  「你……你想干什么,杀……杀人是犯法的,一命抵一命……」她不会真的拿刀砍人吧?

  「怕死就别来抢别人夫君,我难得嫁一次,你倒是来给我难看,其要非君不嫁就来比比胆量,你一命抵我一尸两命,算你赚到了。」季晓歌捂着肚皮叫阵,眼神比刀子还利。

  她这一嚷嚷,大家都知晓为什么她脸那么瘦肚子却是圆的,因为里头装了个娃儿。

  「你……你有身孕了……」那她还争什么事,人家已经赢了嘛!

  香芹真拿了把杀鸡的刀回来,正要递给夫人时被一只大手拦劫过去,挨了萧玉琅一眼。

  「刀给我,我砍她七、八段……喂!你跑什么跑,我没哭你倒是先哭了……」

  真没趣,就这么点能耐,比起王府里争宠的女人,这韩婉儿实在太弱了。「还有没有人要跳出来抢亲,我数到三没人出声,这事就了了,一、三、三。」

  「夫妻交拜。」媒人高喊。

  拜。

  礼成。

  新郎双手打横抱起身旁女人,将大肚婆新娘子送入洞房。

  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须与,有人抹了抹冷汗说:「天哪!萧家的媳妇真悍。」

  朱玉娘顺着话尾接道:「是呀!我这媳妇是长安城第一悍妇,你们以后可别惹她,否则她发起狠来,各位请自求多福。」

  从此以后,平和镇的老老少少都晓得萧玉琅家有悍妻,没有一个美女敢再靠近他半步,因为她们怕萧少夫人手上那把菜刀呀!

  而妻奴……这些是后话,萧家人向来宠老婆,鲜有例外,萧氏祖训将延续到数百年后……

  「那日实在太凶险了,你太冲动,古有明训在孕期最忌动刀动剪,连针和钉子这类尖锐之物也严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肚里的想想,要是伤了你,我心疼,肚里的有事我一样难受,你凡事要先三思而后行,忍一时风平浪静。」

  萧玉琅是不是妻奴见仁见智,他的确万般迁就妻子,把妻子宠得不象话,从没见过他大发脾气,有事总好声好气的同妻子商量,百依百顺。

  但事实上他的商量是「告知」,妻子若不同意使努力说服,用萧家人惯有的耐性跟她磨,磨到她点头为止。

  因此说来他还是有些霸道,专挑妻子的软肋下手,看似妻子占上风,实际上一切仍是掌控在他手中,只是表面上的妥协让季晓歌以为她才是「一家之主」。

  不过自从他家的萧少夫人当了娘之后,他似乎变得唠叨了,几乎没有一件事能不管,起床先下左脚还是右脚、净面的巾子干不干净、一餐吃几碗饭、小孩喂奶的时间是不是过长等等。

  最后连八百年前的旧事也能翻出来念一念,无所不念的让妻子季晓歌练就八风吹不动的定力,他念由他念,她置若罔闻。

  和夫君在街上逛着的季晓歌,目光突地定在一个人影上,「咦!夫君你看,那个瘸了一条腿的男人看起来很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顺着妻子纤纤玉指所指的方向一睨,他眼眸眯了一下。「是豪侍卫。」

  「怎么一副落魄的样子,他不是在王府当差,是小王爷最信任的心腹?」衣衫破旧,神色灰败,走起来一跛一跛的。之前虽听说他和曹玉声有私情,但没听说他被赶出府啊。

  「你不知道小王爷出事了吗?他因好色不减差点侵犯私下出宫的公主,皇上震怒削了世子头衔,发配边关由校尉做起。」但主要是皇后失势,身为外甥的他连带受到影响。

  「啊!原来如此,难怪这一、两年回季府省亲,爹和大娘对我的态度好得令我惊慌。」大女儿的靠山倒了,只能挺着笑巴结他们向来看不起的商人。

  她曾打算接亲娘到庄子上安养天年,可是娘是念旧情的人,仍不愿离开爹,死守着心中一份残念。

  为人子女也管不了父母的感情事,只好由她去。

  是他给的钱多吧!见钱眼开。「咱们是来谢谢徐半仙的,赶紧寻人去。」

  萧玉琅没告诉妻子他私下塞了不少钱财给岳父大人,这一家人得了好处才对小夫妻另眼相待,热情款待,巴不得他们俩长居季府。

  「对喔,差点忘了这回事,要不是爹娘提起当年的旧事,我都不晓得指点我们迷津的算命师竟然也帮过你,让拾了你身躯的公公婆婆把你当亲儿看待。」为此她感激他,让她能与心爱男子在一起,两心相许。

  夫妻俩这回到长安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巡视莫记茶行,希望茶行能财源广进,此乃妻子的私房,不并入公款,二是探访料事如神、铁口直断的徐半仙,答谢他两次解惑,救命之恩。

  「是呀!爹娘从没拿我当外人看,疼子亦疼媳,我们得好好孝顺他们,不得拂逆二老的意思……」他笑着盯视妻子微突的小腹,眼露傻气。

  多子多孙多福气,这是第三胎了,他已是二子一女的爹了,其中一对是龙凤胎。

  「是你想让我生个不停、瘦不下去吧?好洗刷丑女……哎呀!谁撞我……」好险,差一点撞到肚子,幸好她身子瘦,闪得快。

  世人的眼光还是觉得丰满为美女,始终胖不起来的季晓歌仍是纤细若柳,所以偶尔仍有些眼红夫妻恩爱的小人说两句闲话,譬如嫁得不好,丈夫又纳了两名小妾的韩婉儿,因此萧玉琅才想出让妻子怀孕这一招,一有身孕不就「胖了」。

  「小心点,有没有事,怎么这街上满是横着走的螃蟹……」他咕哝着,满心不悦。

  他话才一歇,身后传来趾高气扬的谩骂声——

  「你说谁是螃蟹?竟敢对本侧妃不敬,我让人砍你脑袋……啊!季晓歌?」

  谁喊她?是熟人吗?季晓歌抬头一看,大为吃惊。「大姊?」

  「谁准你喊我大姊了,你配吗?我现在可是王爷的妃子,你见到我得下跪问安。」她得意的扬起下巴。

  王爷?楚天仰不是去了边关,她心有疑惑,直到丈夫跟她咬了几句耳朵她才恍然大悟。

  失宠的季晓兰竟勾搭上临老入花丛的老王爷,楚天仰一离开王府便抬举她为王爷侧妃,地位甚至高过世子妃长孙仪凤一辈。

  「怎么就这点出息,嫁个一身铜臭的商人,看在咱们是同一个爹的分上,我可以帮帮你找个五品官的小妾做做,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女儿嫁不到好人家。」看着庶妹身侧俊美无铸的夫婿,季晓兰又妒又羡,怨恨她嫁了个好男人。

  「不用了,我喜欢数银子,我们夫妻一样市侩。」看着大姊越来越圆的身材,她忽然能感受丈夫所说的肥得流油引来的反胃感。

  一想到油腻,她真的感到恶心,捂着唇作呕。

  「有孕了?瞧你这身瘦骨怕也生不出健壮的孩子,瞧瞧我这肚子,五、六个月了,王爷盼我给他生个带把的。」她高傲的颚额炫耀,胖得像猪的原因竟是怀孕了。

  「我……」

  「娘,大哥抢我糖葫芦。」

  「娘,弟弟吃太多糖了,他会烂牙齿。」

  两个小身影从不远处跑来,个头差不多高,小短腿跑起来挺有趣的,非常有精神,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夫人,你要管管小小少爷,他们太顽皮了……」追得气喘如牛是前年才嫁人的香芹,而后头小碎步跟着的是年初刚订下婚事的素心,她们分别嫁给萧家的管事和掌柜。

  季晓歌宠溺一笑,轻拭儿子们额头上的汗水,一脸慈爱。「小孩子活泼点好,别养成呆子。」

  「你……你有两个儿子?」怎么会,季晓歌那么干瘦哪生得出来。

  看到姊姊错愕的神情,季晓歌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在。「这是老大,他有个孪生妹妹待在家,我公婆最疼小孙女了,舍不得她跟我们出门,所以留在家里,这个是小儿子,两岁。」

  人家是重男孙,偏疼孙子,萧家二老偏偏与别人不同,他们一瞧见直瞅着两人笑的小孙女,一颗心就化成水了,不肯离手的抱在怀里,瞧也不瞧哭得声嘶力竭的孙子。

  不过萧家小小姐不仅长得讨喜,嘴巴又甜,对人有礼貌又爱笑,活似个天生来让人欢喜的小福娃,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想宠她,想亲亲她可爱小脸蛋。

  「真没想到你也能生,不是偷偷抱来养的小杂种。」一见庶妹一家和乐的幸福样,嫉妒的季晓兰口出恶毒言语。

  「大姊,你太过分了,怎能……」说她的孩子是杂种,太伤人了。

  季晓歌本想严词反驳姊姊的尖酸刻薄,身旁的丈夫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轻按了两下,要她别动怒,以免伤到腹中孩儿,由他出面即可。

  「季侧妃这一胎想必是男婴吧!只是这月份让人费解,他到底是谁的种呢?他该喊小王爷亲爹或是一声兄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身正不怕影子斜,偏萧玉琅说中了王府丑事,让原本盛气凌人的季晓兰顿时心慌意乱,惊慌失措的带着侍女逃走,不敢多作逗留。

  其实她也不确定孩子的生父是谁,除了王府两父子外,她和季府的一名下人往来密切,两人私下偷欢多回,蓝田种玉也不无可能。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瞠大眼追问。天哪!季晓兰怎么做得出这种事,为了想扬眉吐气而不择手段。

  「嘘!孩子在,别说会教坏他们的话,咱们办正事要紧。」萧玉琅一指点在妻子唇上,牵起她的手往另一方向走去。

  算命摊子还在,但徐半仙已经不在了,换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问了问人,有人说他仙逝了,有人说他云游去了。

  不过他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否极泰来,千里姻缘一线牵,百年夫妻三世情,日月为昭见真性。

尾声

  明世宗嘉靖六年春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骇人的地咆声骤起。

  微亮的天色出现诡异难测的霞红光芒,迅速地笼罩春禾新播的土地,地面迅速龟裂出一条长长的裂缝。

  那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大山,令无数百姓依靠,沿着山线而筑的城镇多达百座,以耕种、牧猎为主,山上更有一望无际的茶园,满园绿色。

  但是一场地牛翻身,山里的土石伴随丰沛的湖水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良田百顷、茶围半毁,不少人来不及逃生,倒塌的屋舍更是难以计数,实为百姓浩劫。

  只是此处位于深山,死伤人数多为农家子弟,地方官员为了功绩而未上报灾情,因此史书上未有记载,仅知天灾夺命三十七百多条,失踪的人不知多少,有找到的尸体由朝廷抚恤下葬,此事便不了了之。

  灾难已过去数日,仍有些人被埋于瓦砾下,死生不明,萧家老爷的独子便是其中之一——

  「儿呀!我的儿,你在哪里,快回爹娘一声……」

  瓦砾堆前,一对神色悲戚的夫妇在断垣残壁间哭喊亲儿,不放弃一丝希望的命下人搬砖抬梁,一心要挖出埋于底下的儿子。

  丧子之痛乃人间大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也无法承受,比硬生生的从身上扯下一块肉还痛。

  爹娘的一声声呼喊、一声声哭泣,令闻者泪沾襟,却再也唤不回离去的魂魄。

  「哎呀!挖开了、挖开了,老爷、夫人快来瞧瞧……」

  两个悲痛万分的老人家你扶我、我牵你的踉跄着冲向下人指的地方,合力推开碎成两半的檀木书桌。

  他们的儿呢?怎么不见尸骨,老天爷连他们最后死要见尸的期望也要剥夺吗?萧夫人悲痛万分,泪水模糊了双眼。

  「老伴,你快瞅瞅这是什么,上面是刀子刻出的父亲母亲安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找不到儿子却多出个青铜方盒?

  悲伤不已的萧夫人原本趴在地上痛哭失声,哭得几欲昏厥,突然间耳边听见有人的说话声,叫她再往下掘开一尺,她神情恍惚地照着做,指尖碰到了硬物,她拨开灰士,一见是个长约三尺的盒子。

  「等等,我看看。」萧老爷命人挖出方盒,他仔细端详了一会,意外发现盒子上的锁孔竟和祖先传下来的钥匙相符。

  一开锁,方盒子打开,一阵金光炫目,盒内摆满价值不菲的玛瑙、珍珠、玉石、古玩和沉甸甸的金条,放在最上头是一封写在牛皮上的书信——

  父亲,母亲钧鉴:

  儿今身在大唐,并未身陷黄土之下,二老勿念,盼能珍重,勿为儿之死而伤心,未能侍奉膝下乃儿之不孝,深感愧疚。

  儿已成婚,娶妻季氏,育有五子三女,萧氏宗长敬天公乃儿在唐之父,爹娘可追溯萧氏祖谱,儿在唐代名为玉琅,亦在其上,爹娘为萧氏同宗旁亲。

  儿之不孝难谢罪,故而留下黄金珠宝以兹孝养,望爹娘能善用之,勿负儿之孝心,盼来,世能再为爹娘亲儿……

  不孝儿墨竹(玉琅)

  不孝媳晓歌

  叩安

  萧夫人颤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他……他在唐朝……」怎么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跑到大唐!

  老泪纵横的萧老爷轻拥着妻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即使难以置信,但是看到儿子的亲笔信,仍叫人不得不相信,二老既是欣慰又伤怀,高兴的是儿子没死,尚在人世,只是活在过去的时代,令他们感伤再也见不到血浓于水的骨肉。

  不过,至少他们开怀了点,悲伤减少了些,不再为失子之痛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