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摆平了?”眉一挑,他有些存疑,他花了一年时间也没让那些人少些折腾,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内,她们便成为羊圈里的小羊,规规矩矩地低头吃草而不生是非?

小有得意的宫徽羽微抬下颚。“轻而易举,女人与女人之间很好说话的,我们把话说开了就抱头痛哭,你替我擦泪,我替你抹胭脂,感情好得如同一母同出的亲姐妹。”

他由鼻间嗤哼,压根不相信她的说词。“女人只会为难女人,爱妃大白天少作梦,为夫的牙长得很坚固,多笑几回也不会掉,你大可多说点笑话来取悦取悦我。”

“你……你忒讨厌,赞我几句会掉你几两肉呀!我就不能是智勇双全、机智过人的女诸葛吗?”宫徽羽捏了两下丈夫的腰肉,以示河东狮惹不得,她也是有脾气的主儿。

她也要留点知书达礼、谦逊聪颖的好名声让人听听,日后为非作歹才会有人帮她说话。

这叫留后路,人在顺风顺水时也要惦念大浪乍起时,造艘好船好行舟。“启禀四爷,主子是用她小神算的本事令余侧妃、方侧妃等人大受感念,于是‘止戈为和’,没有起冲突啦。”阿绣代替回答。

“阿绣呀!这句‘止戈为和’说得真好,不枉主子我细心教你读书识字,可是最后一句怎么气势就弱了,少了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魄,好似我没做啥了不起的事,让我落了面子。”

阿绣噘着嘴。“主子怎么反而笑话起奴婢,奴婢是老实人,为主子你急呀!你还捉奴婢语病。”

宫徽羽轻笑,明眸看向墨隐。“听见了没,我家丫头是老实人,你几时娶回去暖你半边冷床呀?”

“小姐,你太坏了,奴婢不理你了。”阿绣恼红了脸,一时脱口而出私下的称谓,小脚一跺往屋外跑。

“还不追,跑了娘子看谁给你生白胖儿子。”一个傻光棍,木头柱子似的不开窍。

耳根发红的墨隐很想去追,可是没有夏侯祯的吩咐他一步也不能离,直到夏侯祯点头了,他才飞也似的一闪身,眨眼间已不在跟前,动作快得叫人为之发噱。

可见他有多急呀!早就盯上阿绣这个笨丫头,就待时机一到,抢也要把人抢回家暖被窝。

“那你何时才给我生个胖娃儿,不论闺女或小子我都要。”夏侯祯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轻轻一抚。

服侍的丫头和婆子都十分识趣,一见四皇子轻拥着皇子妃轻轻细语,不用主子吩咐便一一垂目的退出,还顺手关上黄梨木雕花海棠门板,以免一室春光流泻。

服侍的主子夫妻和睦是好事,对下人而言更是莫大的福气,一人得了道,身边的鸡呀犬的还能不跟着一起升天。

“宫里的情形如何,我说的那方式可奏效?”有用的招式一招就够了。

一提到那件事,夏侯祯发出冷笑。“正如你所料,三皇兄力图振作,近来动作频频。”

“三皇子真的相信天降祥瑞那一套,有意把三皇子妃给……”她说不下去,心里有点难过。

虽然是她出的小计谋想绊绊夏侯祎的脚,让他早早退出皇位之争,可是三皇子妃她见过,真是少见的美人胚子,说起话轻轻柔柔的,我见犹怜,颊侧有浅浅梨涡,笑起来特别甜,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不久前,宫徽羽针对夏侯祎的命盘算了下,找出他的命中劫运,并派人放出消息--

北方有女,年方十七,明眸皓齿,凤女托生,得此女得天下,万民朝拜。

此女直指北方大草原部落的哈娃妮公主,意指谁娶得她便是凤主掌宫,其夫为九龙天子。

这一“传说”在京都流传了月余,深入民心,连平民百姓都晓得未来的皇后来自北方,是草原部落的圣女,深获大神乌玛的庇护,有她在便可护得玉煌国百年昌盛,国富民安。

问题是她将嫁给哪位皇子?

原本丧妻未娶的夏侯祯是第一佳婿,可惜日前他已续绞再娶,错过良机,不少朝中官员深深为他惋惜,在诸位皇子连连出了差错后,夏侯祯成了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看好他继位的人不在少数。

反倒是夏侯祎,他由原先的优势渐露败相,极力谋求奋起之势,因此哈娃妮公主他娶定了,不论传说是否属实,最起码他能拥有北方一支强悍无比的草原兵力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可是他已娶妻七载,育有二子一女,其妻辅夫教子无所过失,但要想娶公主,他只有休妻一途。

“我觉得是我害了她。”宫徽羽顿感沉重,心口发闷。

夏侯祯面露深情的轻抚娇妻。“不,这是三皇兄的选择,他宁可要家国天下,也不愿被儿女情爱绊住,他的心很大,大到他不晓得自己承受不起。”最终只有走向灭亡。

“如果你……”她想问如果他坐上那个位子,是否会那般舍情忘爱,心中只有江山。

“我怎样?”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给予最后一击,没注意到妻子脸上的忧色。她摇着头,在心里苦笑。“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越到紧要关头越要谨慎,你那自负狂妄的性子先收一收,不要枉费我藉由星座,紫微斗数盘算出的‘天运’,你要是败了我绝对会先逃一步,留你在断头台上掉脑袋。”

她说得似是无情,不肯同生共死,事实上是一种激励,只能胜不能败,她要他留着命陪她游遍锦绣江河。

“羽儿,你太小看我了,我从来没败过,不论以前、现在或是将来,我是不败的常胜军。”他昂然而立。

自信的男人最耀目,迷眩得宫徽羽微眯双眸,她水阵清湛地闪着星辰光芒,对丈夫的爱意更加深了几分。

花开百朵,在心中。

名为爱情。

朝廷政局瞬息万变,近来发生了几件令人遗憾的事,令当今皇上心力交瘁,像老了十岁一般。

夏侯祈在上朝途中惊了马,马蹄扬空将他从马背上狠狠摔落,受了惊的马又发了狂似地往后一踢,踢中了正从地上艰涩爬起的夏侯祈大腿骨,当下发出骨头断掉的清脆声,他惨叫一声,痛到几乎昏厥。

经太医诊治,确定夏侯祈的腿是救不回来了,虽然还能行走却是一脚长一脚短的跛子。

根据玉煌国数百年来的皇制,身体有残者、颜面有损者皆不得立为皇储,因此他这一瘸也等同与帝位擦身而过。

此事有不少证据指向夏侯祎所为,因为他坠马处离三皇子府并不远,更别提在同一日内,三皇子妃薨了。

多么离奇的巧合,叫人不得不心生怀疑,认为夏侯祎为求翻身,大开杀戒了。而在三日后,哈哈奴族长携女儿哈娃妮公主入京朝拜,与皇上商议两族联姻事宜,夏侯祎积极地与公主同游各处秀丽风景,同进同出,同桌而食,无视男女大防。

三皇子妃还停柩在堂,他却天天妙语如珠的逗公主开心,不见悲色只见欢喜笑颜,其野心可见一斑。

许是因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夏侯祯也松了防备,疏不知他的失误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阿祯,帮我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宫徽羽说道,趁着备用电池还有电,多玩几回游戏。

“你是说手提电脑吗?”还能用吗?他一直没开机试试,以为早就摔坏或是没电了。

他的回答令宫徽羽脑中有条断了的天线瞬间接通,她在梦呓时连这个都告诉他了?“你可以帮我打开吗,我……开了?!”

她眉头挑了一下,眼神多了抹异样光彩。

看着夏侯祯动作熟练地按下开机键,对黑成一片的两摺式物品并无异样表情,似乎常常见到,她心中多日来的疑惑渐渐明朗化,有什么快要跳出来。

即便听她口述过,他对笔电的熟悉还是不合理,除非他也来自二十一世纪……

既然有她这么一个穿越者,难说不会有第二个。

那么他是谁?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越看他越可疑,过去总觉得他像极了某个讨厌鬼,现在相处越久感觉越明显,那说话的口气和神态,以及不可一世的自负,简直是那个人的拷贝版,难道说……他也来了?

“怎么了,你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我的头上长了两只角。”夏侯祯调笑着,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了,他常由早忙到晚,甚至连晚膳也在书房用,待到深夜才回房,没多久又要上朝,他能睡的时间相对减少。

因为把大半心思放在如何拉夏侯祎下马,他时时刻刻无不绷紧神经,怕收网时功败垂成,一切苦心化为乌有,只有和妻子在一起时才能放松,脑袋也有些停摆,不自觉地说出非这时代的话语。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位不太熟又有点讨厌的朋友。”害她得加班,不能准时回家看韩剧的臭家伙。

不太熟又有点讨厌……听起来很熟悉。夏侯祯心口像被猫爪子抓了一下,有点挠心。“什么朋友?”

“老实说来不算朋友,应该是……客人,他为人善变又机巧,自以为口才佳实则话多如牛毛,性格无礼至极,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往往一个随心所欲就要别人陪他瞎疯,不理会他还会遭受他不理智的报复,根本是心里有病的幼稚鬼……”

“等一下,你说的是仇人吧!”他怎么听来她这位“朋友”和他熟到快烂底了,几乎是同一个人。

“说是仇人一点也不为过,我从小到大从没这么讨厌一个人过,他是我唯一恨得牙痒痒,想钉他稻草人的对象。”宫徽羽说到钉稻草人时,美眸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朝夫婿一瞅。

“他做了什么惹你不痛快,能称得上朋友就不会害你,也许是你想太多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总觉得妻子话中有话,似在针对他……她看出什么了吗?她重重一哼,神情忿然。

“不会害我就一定值得深交?我告诉你,他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坏人,你知道他把我害得有多惨吗?我作梦都会梦到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夏侯祯一听,背脊阵阵发寒。“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要计较太多,我想他不是刻意要加害于人。”

怪了,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矢志不忘,记恨到海枯石烂?“无意才更可恶,他把折磨人当成理所当然,有钱就是大爷,仗着有几个臭钱欺压良善,要不是我那时候被钱追着跑,肯定用盘子砸他脑袋。”对待这种奥客不用客气,不让他吃点教训,他会以为女人好欺负。

冷汗由他的额头滑落。“爱妃,亲亲小羽儿,你可能误会他了,有时男人会口是心非,明明是真心想对一个人好却反而造成对方的不便……”

“阿祯,我又没说那人是男是女,你怎么会认为是男的,我一名内宅女子岂会与男子走得近,你怀疑我不贞?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宫徽羽眼眶一红,盈盈秋瞳闪着泪光。

“我不是……哎呀!羽儿乖,你别两眼泪汪汪,我看了心疼,没有的事就别提了,我只是不想你心里搁着事,自个儿难受罢了。”夏侯祯最害怕妻子的眼泪,她一落泪他便手足无措,束手无策。

“那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他飞快的转移话题,不让她再难过下去。岂知这话就像一根针似的,狠狠刺进宫徽羽的心头,逼她正视她自穿越以来都不想细细去回想的现实。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一间很大的食堂,噬人大火将我们团团包围住,四周都是呛人的浓烟,逃生无望,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就是知道,他为了保护我,趴在我身上挡去那些火势……”她用“梦”说服自己,那场叫人心酸悲痛的记忆是假的,只要她不承认这件事,只要她对他的态度仍然和过去一样,那个人就能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安稳活着。

“……只是梦而已,用不着放在心上。”他喉头发紧,感觉有股涩味从喉咙涌出。

“不仅仅是梦,而是我心中难以面对的愧疚和后悔,他竟然为了我,甘愿以性命相护,我却什么也无法帮他,连叫他先走,不要拚了命救我都没办法……”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如金豆子般往下滴落,滴在夏侯祯的手背上。

“羽儿,不哭,既然他心甘情愿为护你而丧命,那他就不会希望你老惦念这份叫人沉痛的过去,无法开怀过自己的日子。”女人真是水做的,她源源不断的丰沛泪水到底打哪来,打算把一身哭干不成。

夏侯祯环抱着妻子,让她坐在他大腿上,像抱孩子般左右轻摇哄她,不时伸出大手轻拍她后背。

“谁说他死了?”她都不确定的事他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仿佛他是……本人!

他嘴边溢满苦涩与无奈,无声叹息,“八成是死了,烧成尘归尘,土归土的灰烬。”

“你你这人忒没良心的,狼心狗肺,人家救了你老婆你还咒他早死,你以后下雨天打雷闪电赶紧往床底下躲,以免被雷劈中。”无论夏侯祯是不是夏文轩,她都不希望对方出事。

小时候,她姥姥常指着屋外的倾盆大雨,闪电阵阵,雷声轰隆,说那是雷公奉玉帝旨令出来劈坏人了,所以做人不能行恶,要做人人赞许的好人,那时她可是深信不移。

“我是依常理判断,火那么大,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隐约地,他感觉到眼前火光晃动,灼热的火舌烧灼了皮肤,微微的焦肉味弥漫鼻间。

“你怎么晓得火烧得有多大,你又不在其中。”除非他也在,感同身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当时她并未有濒死时的苦痛,因为她被浓烟呛晕了,前一世的自己死了没她并不清楚。

“……猜的。”夏侯祯声音发闷,似梗在喉咙深处,半晌后,为缓解气氛,他才故作轻松的问:“我以为你很讨厌他?”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他,我讨厌他的原因是不能‘监守自盗’,我们老板……呃!素月姐严格规定不能对…一下手,看得到却禁止碰触……”太可恨了。

“监守自盗?”他耳尖地听见关键字,倏地眸光一锐,盯着妻子的粉嫩小脸。宫徽羽脸色微红。“好东西当然要留下来自用,哪能拱手让人,偏偏不能动,那心口挠痒得很,每见一回就恨一回,明明喜欢得紧却得为人作嫁,便宜别人。”

他一听,绷了许久的俊美容颜如桃花般盛开了。“喜欢就好,何必往牛角尖钻,说不定他听到你这番感人肺腑的真心话就心满意足了。”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以这醋桶的个性,若非是同一个人,哪会允许她喜欢另一个男人?她决定再试试他的反应。“阿祯,明日你陪我到庙里走一趟,我要为他立牌位,天天三炷香供奉。”

“啊?这个……不用了吧!”他头皮骤地发麻。

“救命之恩大过天,比再世爹娘还恩重,没有他就没有我,我怎么能不心怀感激地为他做一点点能力所及的小事?我看再请一百名和尚念经,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会,让他早日上极乐西天……”

听她越说越离谱,心里发毛的夏侯祯赶紧出声喊停。“羽儿,我想他不在乎这种事,死者为大,不要妨碍他永眠的安宁……”

“你怎知他不乐意,搞不好他正日日夜夜在地府受折磨,热油烹身、滚石烫脚、万针插眼、拔舌吞炭……他做的行业很缺德,肯定没好下场。”

热油烹身,滚石烫脚,万针插眼还拔舌吞炭……她到底有多恨他?夏侯祯苦笑,用力抱紧妻子,惩罚她的口无遮拦,“假设……只是假设而已,如果我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呢?”

她挑眉,“什么意思?”

“一年多前,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马车翻覆,他们都死了,而我活了。”

“你活了?难道你是……挺尸?”她故意不说借尸还魂,反指他是活死人,没了气还活着。

“什么挺尸!我是活人,你不能往好处想吗?”他没好气地往她脑门一敲,赏她一颗栗爆子。

宫徽羽不满地嘟着朱唇,轻揉发疼的玉额。“谁叫你不一口气说明白。”

静静看了她一会,发现她一副心里有数的表情,脸上不见丝毫讶异,当时他意外极了,怎么有人在哭,再往旁边一瞧,白布覆盖下的是一具女性尸体,他一坐起身,车上所有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大喊尸变了,有鬼!

当下他不解谁是鬼,再看看众人惊慌的目光皆看向他,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一身古人装扮,身上还有血,大姆指与虎口处有学过武的薄茧,这才惊觉那不是他的身体。

“我以为躺在我身边的人是你,那时的心痛无法用言语形容,为什么是我活了,而你却死了。”他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他并非有心隐瞒,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提起。

“我是谁?”她颤着声问,虽然早就知道,但她想听他亲口说。

“林晓羽。”婚姻介绍所的王牌员工。

“你……又是谁?”她不是寂寞的一个人。

“夏文轩。”战无不胜的大律师。

“你……后悔吗?”她指的是救她一事。

俊逸如画的面容笑开了,轻摇着头。“我为你而来,注定要与你厮守一生爱你,我的懒人妻。”

宫徽羽动容,泪流满面。“我也爱……爱你……”

第十三章

“太好了,太好了!四爷反了,四爷反了,四爷的计谋奏效了,真的反了--”

反了还这般兴奋?

一身灰头土脸的傅清华、江成风等人像在泥巴里滚过一般,浑身脏得能拍落一堆黄沙,脸上却是笑的,开怀不已的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乐不可支。

他们如入无人之地的直闯四皇子府邸,身上、脸上还有明显的血迹斑斑,那不是他们的血,而是别人喷洒而出的鲜红,他们四肢健在,能跑能跳还能蹦达。

赶着来报讯是因为太欢喜了,策划多时的计谋终于收到成效,怎不叫人欢欣鼓舞,喜上眉梢,然而他们的忘形却惹来某人的不快。

“‘四爷反了’你们还这么开心,当我死了不成,我端端正正的坐在府里玩鸟逗狗,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反了?”这群不长眼的混帐东西,夏侯祯冷笑着往每人踹去一脚,将人踹倒在地滚了一圈。

几人爬起来后又摸着后脑杓继续笑。“一时嘴快说错了,是四爷,反了,领兵造反的是号称领有百万雄兵在关外驻扎的三爷,他真的起兵攻进皇宫了。”那个笨蛋居然相信他们放出的消息而未加以详查。

针对三皇子急欲上位的野心以及好大喜功的弱点,他们依皇子妃所说的去设下陷阱,果然立即见效。

先是将三皇子与哈娃妮公主过从甚密的事藉由宫中太监口中传到皇上耳里,又稍微加油添醋一番引起皇上疑心,再让朝中大臣群起直指妇人干政,令屡对皇上吹枕头风的佟贵妃受到冷落。

这时,已经倾向四皇子党的皇后势头大起,她故作语焉不详的向皇上埋怨哈娃妮公主的举止不端,多次顶撞她,扬言要取代皇后之位,令玉煌国改朝换代,成为草原部落的属国。

原本就对夏侯祎妻死不服丧,纵情府外而大为光火的皇上一听,顿然心惊地白了脸,立刻传召夏侯祎入宫训示一番。

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再加上有不少官员上奏弹劾三皇子暗中与哈哈奴族长联盟,想一举并吞天下,自立为王,皇上大惊,立即命夏侯祎禁闭府中不得外出,待哈娃妮公主择定良婿后方可出府。

这时兰妃突然积极地撮合哈娃妮公主与其子,六皇子夏侯佑比夏侯祎年少俊雅,又有才名在外,虽有侧室通房但未立正妃,比起夏侯祎来说更堪称良缘。

听闻此事的夏侯祎急了,公主岂能落于他人之手,皇位是他的,哈娃妮公主亦为他所有,岂可白白便宜了夏侯佑。

于是他不管不顾的调派兵马深夜围宫,意欲逼皇上让出帝位,亲笔写下禅让诏书由他上位登基。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夏侯祯的算计中,临时起意的逼宫行动自是兵败城下。

“成了吗?”话有两种含意,任人揣摩。

一是成功逼位,一是顺利中伏。

“怎么可能成了,小赵将军一马当先的挡在最前头,手持六尺红缨枪,一身盔衣战甲,目光冷锐,面色肃然,杀气腾腾的直视三皇子,那股威风劲呀?!啧!啧!啧!”

傅清华啧啧称奇,那场面着实壮观,让人一瞧便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冲上前砍他几刀。

嘿嘿!其实他还真的闯进去对了几招,若非四皇子妃的舅父小赵将军英明神武,力拔山河,及时拉开他,这会儿他也挂了彩,成了鲜血淋漓的伤兵,没能赶来四皇子府通报。

“父皇呢?”皇上可得多活几年,他还不想当皇帝,日日为国事操劳。

“皇上无碍,但被三皇子的忤逆行径气到吐了一口血,太医正在诊治当中。”

“谁陪在父皇身边?”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得提防垂死的毒蛇反咬一口。

“宫里透出的信儿是皇后。”江成风恭敬的回答,三皇子一垮台了,皇位之争也落幕了,太子之位非四爷莫属,他提早巴结着,日后的高官厚禄铁定跑不了。

夏侯祯思忖了一下。“命人将佟贵妃及其党羽囚禁拿下,赐毒酒一杯,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佟贵妃涉及谋反一事,惟恐皇上降罪,殃及亲族,故而以死谢罪。”

“是,四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令我等佩服。”佟贵妃留不得,即使宠爱不如以往,但她向来是皇上的心头肉,若是她梨花带泪的奔到皇上面前哭诉,说不定怜香惜玉的皇上耳根子一软,便免了三皇子弑君夺位的大罪,那他们一番布置全白费了。

唯有一死才是彻底解决之道,宠妃不在了,没人求情,皇上又怎么会顾念想杀他的皇儿呢?

人在情在,人亡情亡,不变的道理。

“用不着拍我马屁,欠你们的好处一件也不落下,小傅子,想不想到市舶司玩玩,我把漕运交给你管理。”漕运结合漕帮,河面上的生意谁还能与他争锋。

“市舶司?!”傅清华倒抽了口气,喜出望外。

“江成风你就在江南织造待上几年,刚升任不久不好调动,认真点办事,我空着高位等你,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定见,委屈不了你们。”先安内而后攘外,千古不变的道理。

江成风喜不自胜的点头。“全由四爷发落,成风定当竭力以报,不负栽培之恩。”

站对边很重要,他在心里庆幸自己未做出错误的选择,一开始就是四皇子的人,对三皇子的重金弓诱不为所动。

“四爷是否该入宫了?”一旁有人提醒。“不急。”耐心等待才能得到甜美的果实。

“不急?”众人困惑。

“三皇兄刚刚逼宫不久我便进宫,岂不摆明向父皇坦承此事我早已知情?”从得到消息到赶去皇宫至少也要一个时辰,太早出现反而启人疑窦。

“四爷果真才智过人,洞烛机先。”换言之,心机深沉,设想周到,把人心也谋算在内。

“四爷心思敏锐呀!早一步盘算好宫里的情景,果然是我等誓死效忠的未来君王。”

夏侯祯笑着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又喝了半盏茶这才慢悠悠地起身上马车,直到进了宫,他才佯装神色慌张地直奔皇上寝殿,在刚从晕厥中醒来的皇上榻前下跪,悔恨自个儿的后知后觉,竟不知夏侯祎的狼子野心,未能及时阻止其逆伦恶行,陷君父于危急之中,罪该万死。

“不怪你,快起身,朕也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带人杀进皇宫,朕……唉,痛心呀!”他最宠的便是这个三皇儿,以为江山后继有人了,没想到……祎儿包藏祸心,不忠不义,一心一意谋夺天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他的宠爱反而害了祎儿。

“父皇宽心,勿伤了身子,您要为社稷百姓保重,不能再有闪失,儿臣不忍父皇病痛缠身。”夏侯祯说得恳切,面容尽是关心,好似他万分忧虑皇上龙体。

“好,好,还好有祯儿的孝心令朕宽慰,朕不会因此受到打击,你很好,真的很好……”一想起三儿子的不孝,再对比四儿子的忠诚,他感触良多。

慈母多败儿,他最大的失败是太仁慈了,未能严厉地管教祎儿,只知一味的宠溺,反倒害了他。

“父皇,您别伤心了,儿臣跟您禀报一桩喜事,儿臣的皇妃有孕了,已有月余。”面露进宫后第一个真心微笑。

皇上一听,大喜,冲散了对三皇子谋逆的感伤与愤怒。“好好好,朕有赏,朕的孙儿定是安邦大才……”

“皇上,才传了喜讯出来,您怎么说风就是雨,尚不知是男是女,您太心急了。”轻柔的嗓音含着笑意,语气温柔似水,似在哄着最疼惜的孩子。

“皇后,朕哪是心急,朕是瞧见老祖宗给朕送孙子来了,还说日后必成大器,国之栋梁。”适才昏迷时似是见着了先帝,他牵着三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咧开无牙的小嘴冲着他大喊“皇爷爷”,他一笑就醒过来了。

这是吉兆呀!国之大福,三个小娃儿象征福、禄、寿三喜,他们三人的到来让他心中的郁闷少了一大半。

“皇上是九龙真身,福寿齐天,哪那么容易见到老祖宗,再等上百年也不迟。”皇后板起脸轻斥,握着皇上的手却是柔情款款,自皇上昏倒后,她一直陪伴身旁,少年夫妻老来伴,就是这么简单。

见她不计较自己过去几十年的冷落,皇上动容地笑了,有妻敦厚,有子孝顺,夫复何求。“皇后,朕老了,也该立太子了,祯儿你……”

“儿臣不要。”夏侯祯坚决摇头。

“你不要?”皇上讶然。

“父皇龙体康泰,福厚寿长,在父皇掌管下的玉煌国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儿臣才智不足,难担重责大任,望父皇再操劳数十年,将国势推向鼎盛。”不是不要,而是时候未到,他是以退为进。

帝王的猜忌心一向重于父子亲情,在经历夏侯祎的谋逆后,皇上的戒心肯定更深,对谁都抱持怀疑的心态,谁在此时往前靠必有篡位之嫌,皇上不会容忍第二个夏侯祎。

皇上给的才是给,皇上不给便是谋反,这点分得清清楚楚,即便皇上心中已有所属之人,可是他尚未开口就不许来抢,这是皇权,皇上才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嗯!好,你是好的,朕明白了,朕再带你几年,你在一旁学着点,朕需要有人帮着搭把手……”这祯儿呀!真是好样的,江山托付于他必无虑。

皇上的语意似乎有了决定,但是他跟前的皇后和夏侯祯神情泰然,并未有所波动,好像他说的只是夫妻、父子间的闲聊。

夏侯祎的谋逆本应圈禁终身,但终究是疼爱多年的皇儿,皇上还是心软了,夏侯祎最后被送往皇家围场附近的离宫,驻军三千名日夜防守,未经传唤不得擅自离开离宫。

哈娃妮公主在一次巧遇温文儒雅的六皇子夏侯佑后,一见倾心,便央着父亲哈哈奴作主。草原儿女的豪迈大方、不拘小节,同样吸引了夏侯佑的目光,因此在皇上的允诺下结了儿女亲事,半年后成亲。

不过为了不让传说成真,皇后亦将膝下的德馨公主嫁入草原部落,与哈哈奴的嫡长子结亲达成相互牵制,此后,两地往来更为密切,两地的皮货和粮食交易大为热络,百姓生活更加富裕。

其中以漕帮获利最丰,在傅清华当上市舶使后,漕运的船只几乎操纵在他手上,他一句话就能决定靠水吃饭人家的死活,因此声望高涨到无人能及。

皇上并未立即立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夏侯祯的器重,一有解决不了的军国大事便交予夏侯祯处理,甚至破天荒允许他进入御书房代为批阅奏摺。

似乎觉得观察够了,三年后皇上就极少上金鸾殿,御旨亲封夏侯祯为监国太子,可代皇上拟诏颁旨。

因为佟贵妃的死让皇上一直郁郁寡欢,虽有皇后为伴仍觉少了什么,郁结生心病,拖了几年便撒手人寰,停柩三月入皇陵,若干嫔妃殉葬。

直至皇长子十二岁时,夏侯祯才登基为帝,封嫡妻宫徽羽为圣明皇后,余侧妃、方侧妃为淑妃、贤妃,吴姨娘为婕妤,其余通房为才人、美人、采女等,此后不再有新人入宫。

但事实上,除了宫徽羽,他并未亲近过其他女子,三子一女皆为宫徽羽所生,并无其他皇子、皇女,后宫嫔妃形同虚设,可她们甘之如饴,与皇后亲如姐妹。

至于先帝皇后则追封为尊荣圣德皇太后,她娘家一家受圣恩荣宠,各居高位,圣德皇太后的晚年过得甚为舒心,常常与皇后媳妇出宫游玩,把皇帝夏侯祯丢在宫中,民间也因此多了一位神机妙算的“宫半仙”。

阿绣嫁给墨隐后生了两个儿子,锦儿、绵儿两人的夫君后来也被提拔当了官,岁月迭起,匆匆而过,又是六年的时光过去了,朱拦玉砌的皇宫一角传出忿然的对话。

“这……这是什么?”

“圣旨呀!大哥你看不出来吗?”夏侯骜有些幸灾乐祸。

一身紫袍的俊美少年气愤难当。“我当然知道是圣旨,可是父皇也未免太过分了,我才刚满十八他就把皇位扔给我,叫我自个儿看着办,择日登基做什么狗屁皇帝!”

“大皇兄,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把圣旨看清楚了再狮吼两声,三弟我今年十四,父皇给我弄了个操劳得要命的宰相之位,还说甘罗十二岁拜相,甘罗是谁呀?!听都没听过,我翻遍皇宫的书籍也没找到甘罗拜相的事迹,父皇太坑人了!”

闻言,皇长子夏侯枭,皇次子夏侯骜同时目露同情地看向三皇弟夏侯鸿,他是三个兄弟中个性最像母亲的,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天生的懒性子比起母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大的嗜好是看书以及研究母后口中的电动轮椅,这样以后他到哪里都不用走路,坐着就好。

可见他有多懒,连走路都觉得太费气力。

大概是他的懒终于惹怒了父皇,因此生性腹黑的夏侯祯才摆了他一道,让他不能再偷懒下去。

不过也是监于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年纪小小便已才高八斗,丰富的学识连当代大儒亦不能及,不让他当宰相谁当?

“二皇兄,你也别高兴太早,老奸巨猾的父皇不会只算计我和大皇兄,你也有份,叫你读书不读书,文盲。”还能笑得出来真幸福,待会有得他哭。“你可是被封了护国将军喔。”

“什么,护国将军?!”他?

夏侯骜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圣旨上头一行非常小的字,若不仔细看还真会看漏了。

他是跟舅公学过几年武功,又被狠心的父皇丢到西北军营操了几年,但他的小身板还没完全长成呢,会的剑法最多砍过萝卜还没杀过人,凭什么叫他护国?!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理论,他正值壮年哪有退位的道理,过三十年再说,本皇子拒绝当劳工头头。”劳心又劳力,全年无休,还要为国家百年大业贡献龙躯慰安,他不干。

三兄弟的父母都是穿越人士,因此比起寻常皇室子弟他们少了那份拘谨、多了更多二十一世纪才有的知识和观念,私下说起话来也像极了现代人。

“大哥,你以为以父皇的奸诈,他还可能留在宫里吗?早早便出宫逍遥去了!”夏侯鸿睁着想睡的大眼,努力不让自己睡着了。

“鸳儿呢!”他不信父皇会把心肝宝贝扔下。

“早也一并带出宫了。”夏侯鸿撇撇嘴。

十岁的夏侯鸳是夏侯祯和宫徽羽唯一的女儿,此时她正兴奋地赤着脚,在下江南的船只船板上跑来跑去,身边跟着一名年约十五,模样酷似富春的侍女吴悦。

富春跟着宫徽羽入了宫,如今是后宫品阶最高的嬷嬷,除了皇后以外谁也不能使唤她,她的丈夫吴顺则当了唯一不用去势的内务总管,领着两个住在宫外的儿子忙里忙外,几个皇子还喊他一声吴叔。

“当心点呀!我的小小姐,别滑了脚,小心、小心地上有水,湿……”

啊!她的脸湿了。

夏侯鸳的个性和父皇如出一辙的相似,也是个腹黑的,偏偏小小的脑袋瓜子又聪明得很,常常恶意作弄人,看到别人出糗她就开心,拍手叫好。

像此时明知船板有水,吴悦紧张地要她小心避开,她反而不听阻止偏往水上一跳,溅得吴悦满脸的水。

“小悦,别理那个小冤家,过来尝尝冰镇梅子,咱们不给坏小孩吃。”如今三十有四的宫徽羽看不出是四个孩子的妈,皮肤依然白嫩犹如少女,长开的娇颜明媚清艳,宛如盛开的牡丹,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什么坏小孩,明明是爹的小心肝,娘不疼你爹心疼,我们鸳儿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公主。”夏侯祯笑着将横冲直撞的小粉团儿抱住,高高举起。

“父皇……爹爹骗人,您看过世上所有的公主吗?怎么知道我是最可爱的?”夏侯鸳人小鬼大,嘟起小嘴问。

出了宫,皇家贵人成了寻常百姓,连称谓都改了。

“哼!你爹惯是会骗人的,他一骗你娘就是十八年,说什么最多三年就陪我游历天下,三年又三年的,等得黄花都枯了。”一骗再骗,骗到信用破产了。

“老婆,我也想履行诺言呀!可是枭儿、骜儿那么小,你舍得离开他们吗?”

“这次不一样,没玩个三年五载的我不甘心,你比较心狠,哪天我反悔了你要劝住我,那几个小混蛋没有我也能活到当老祖公。”这次她携夫带女“离宫出走”,是因为那群臭小子,居然在背后说母后老了,老人才爱唠叨,恼得她决定给他们三个翅膀硬的一点教训。

她哪里老了,在她前一世的年代才是花开正艳的年纪,有着女人风情万种的妩媚,能让一群狼字辈的男人狂嚎不已。

“好,我们玩到你喊累为止,再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不回宫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由着他们折腾吧!”他们在一旁看着就好,提早过退休生活。

“真的不回宫?”宫徽羽眼中有着喜悦。

他轻笑。“这次不骗你。”

“阿祯,你真好。”她双手环着丈夫雄腰,轻吁。

“我会一直对你好,到我们白发苍苍,到我们走不动的时候。”到了生命终了,他还是会牵着她的手一起走。

“好,我陪你。”能遇到他并且与他相爱是她的幸运。

“林晓羽。”

“夏文轩。”

两人互视一眼,笑着握住彼此的手。

“我们要幸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