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要养那么多的兵是一大笔开销,他的银两从哪里来……」蓦地,他双眸一利,迸出厉光。

「从赈灾的赈银、前方战士的军饷查起,一笔一笔的核查,一个一个的官员从下而上,任何用在灾民和兵士的银两都给我查个彻底。」

「是的,王爷。」那位真敢贪这么多吗?

「还有,江南的盐商、两江的漕运,我要知道是谁的人,派人渗透进去,从中破坏未在明面上的交易,若有贪渎者,准你先斩后奏。」害群之马留他何用,国之蛀虫。

「是。」黑衣人面露兴奋。

「厉大。」

「王爷?」他一脸疑惑。王爷很少喊黑衣卫的名字,除非是……报丧。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思不露外,你没做到。」他对见血的任务过于兴致勃勃了,不好。

厉大面色一敛,冷锐精明。「属下知错了。」

「从你们之中找个身手不错的女卫给我,我有用处,姿色以能看得过去就好,不用太显眼。」他也该预做准备了。

「……王爷,能看得过去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女卫并不多,但挑人时以容貌佳为主,再者是筋骨奇佳。

他没好气地一瞪。「摆在人群中一看就是丫鬟,还需要本王多做解释吗?」

厉大冷汗直流。「属下懂了。」

「另外,我会让清风送一笔银两给黑衣卫,你们尽量在六月十七日前收购所有可以储放的粮食,有多少买多少,银两不够就从搜出证据的贪官污吏府里『借』,多的赏给你们,听懂了吗?」要马儿拉车也要先喂饱牠们,饿马难驮货。

「懂了,王爷。」太好了,有肉吃了。

「记住,粮食要往高处堆放,吩咐下去,所有潜伏淮阳一带的黑衣卫六月十六前全部撤退,一个不留。」他好不容易培植的人手不能尽折于天灾,他们的命属于他。

「为什么……」王爷的命令大有古怪。

「不许多问,下去。」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是,王爷。」

如来时无声,去也无踪。

青楼酒肆,歌舞昇平,灯红酒绿一片糜烂,多少豪客一掷千金,却不知大难就要来临。

「王爷,大旱之后真有大涝吗?」一直守在门边,面色清冷的清风难得露出一抹忧色,两眉间郁结成山。

顿了顿,他冷眉低笑。

「也许吧!若你还有亲友住在南方,赶在这日子前把他们接出来,宁可多此一举也不要抱憾终身,有些事若不去做就来不及了,人不会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重来的机会……

陆定渊低低的笑了,笑中有一抹苦涩和……泪光。

「哎呀!你这丫头是怎么做的,手真巧,三两下就翻出一个花样,看得本宫两眼都花了……不行,不行,老了,不中用了,也就你们这些孩子才有精力倒腾,本宫累出一身汗了,要歇歇……」

番红花、果子狸、小白兔、打瞌睡的小胖猫、站着敲花鼓的鲤鱼精、大耳朵的小猪……琳琅满目湖缎缝制的玩偶,花有花形,鱼有鱼样,小猪小狗满地爬,四只脚的站,两条腿的坐。

仿造海外来的绒布娃娃,自个裁剪再绣上精巧丝线,墨香染绣出眼睛,银丝卷是鼻子,剥细的赤金丝线是粼粼发亮的鱼鳞,毛茸茸的兔耳朵用的是雪蚕吐的丝,一根一根刮出毛绒。

所不同的是外地的商人在布娃娃里塞的是棉花、软软膨膨的,一压就沉下去,而周盈瑞采用的是香料,一样柔软好揉却不易变形,不论抱多久都有一股清雅的香味。

「不准喊累,母妃还像花一般的年轻美丽,你看你的十指修长柔美,白嫩嫩的比我还好看,我才是笨手笨脚,连朵花也捏不好。」真丧气,明明别人指尖一翻就成朵,她捏来捏去还是一坨看不出形状的碎花布。

提议做绢花的陆明贞也是第一个放弃的,她看好姐妹头上簪的头花和真的没两样,知晓是亲手紮的,一时兴起也要紮两朵,好一显她也有精巧的好手艺。

只是有些事要靠天分,不是想做就一定做得到,在被针扎到手三次后,她恨恨地甩下剪成碎布的细绢,发誓再也不自找苦吃。

「知道自个儿笨还不用心,你瞧瑞丫头那双手多灵巧呀!能缝、能绣,还会调香,本宫闻了她送来的熏香后,这几日好睡得很,一沾床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隔日醒来精神特别好。」往年因失眠引起的头疼也减轻了不少。

「不许赞她、不许赞她,她是我发现的,母妃要称赞女儿聪慧有眼力,从皇兄府里捡到个宝。」陆明贞骄傲的仰起线条优美的玉颚,得意洋洋的自夸。

无惊人美貌的谨妃笑笑地以纤白食指戳向女儿额头。「这不要脸的性子是跟谁学的,本宫怎么生出个脸皮厚的,要不是宫里只有你一位公主,本宫都要怀疑抱错孩儿了,你是哪里来的小妖精。」

在后宫里,美丽有心计的女子才有机会活得很好,像谨妃这般只能算寻常姿色的,照理不该怎么得宠。

幸好本身的个性八面玲珑,和谁都处得来,也不会去得罪人,跟皇后更是亲近,加上娘家父兄有出息,皆是国家栋梁,她竟稳居四妃之首,被皇上视为解语花。

「谁是小妖精,母妃乱说,父皇明明说我是他的心肝宝贝儿,一日不见我就心肝犯疼……」

忽地一声噗哧笑声,说得眉飞色舞的陆明贞雪颜顿然一皱,娇蛮地一瞋目,骂道——

「笑,再给我笑,好你个周小瑞,当着母妃的面也敢取笑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呀!我……我让你笑不出来……」

她要报复,堂堂公主怎能任人笑话。她举起双手,朝周盈瑞袭去。

「啊!咯咯咯……我错了,我认错了还不行,公主……咯咯……别再搔我痒了,停……好公主,咯……姑奶奶……我怕了你……」

周盈瑞边笑边闪避公主毫不客气的「招呼」,她越笑越大声,笑声清悦动人,整座寝宫布满令人愉悦的欢笑声,连一向端敬秀雅的谨妃也忍不住以绢帕捂着嘴笑。

笑睨着两个孩子追逐嬉闹,谨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时以帕子按按眼角,化去渗出的泪花。

但是笑着笑着,心里难免感慨,曾几何时她也有道样的无忧岁月,爹娘宠着、兄长惯着,她撒泼闹脾气也有人哄着,家里人只当她是宝贝,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有好吃的、好玩的全往她面前搁。

公主是她肚子里滑出来的一块肉,那娇蛮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吗?行事乖张容易得罪人,说话太直又缺心眼,老是以为别人唯唯喏喏的恭敬便是对她好,被人算计了还乐呵呵地把人当好姐妹看待,什么心里话全无遮无掩地一古脑说了,让人拿捏住把柄。

原来她是看不起四儿这新纳的侧妃,觉得既懦弱又安静得不像话,畏畏缩缩地像见不得人似,凡事依赖着嫡母、嫡姐没主见。

不管是正妃或侧妃,凡是做皇家儿媳的,多少得有担当,不说要有心机,起码要有能力自保,别想靠这靠那的扯四儿后腿,皇宫是吃人的地方,那些个龙子凤孙绝非吃素的善荏,一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盘中飧。

不过多相处了几次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看走眼了,当初的懦弱是隐忍,审势度时不做出头鸟,先把自己的位置坐稳了才敢露出真性情,而畏首畏尾是本分的不抢王妃锋头,毕竟身为侧妃仍得尊长敬正,若是恃宠而骄反落下乘。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是看这瑞丫头越觉得她是知进退、明事理,懂事又谦虚的好孩子,能真心对待公主的有几人,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良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倒是那个王妃就有点令人不喜了,看似端方有礼脾性好,眉目含笑像个菩萨似的人儿,可是那不经意流露的眼神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心术不正又善于借刀杀人,没点小手段的人怕是应付不了,平吃了暗亏。

「不停,不停,要真怕了我才行,别口头求饶,一回头又笑我孩子气,把我气个七窍生烟。」陆明贞不停手的搔人胳肢窝,看人笑得前翻后仰,她自己也开心得直咧嘴。

「真怕,真怕了,公主英明神武,力拔山河,一肩能顶九个鼎,小女子身娇体弱,弱不胜衣,哪能不怕公主,真是怕了,好怕好怕,怕死了……」她故意抖了两抖,好似小猴遇到虎,不惊也腿软。

「你还有心剌我两句,哪是怕了,什么英明神武,力拔山河,我又不带兵,你当我是六皇兄只会闷头打仗呀!我看不让你笑到没气你不会乖,你根本是个坏的。」

被公主追得无处可躲,还有宫女帮着挡人,势不如人的周盈瑞只好开口求饶,「真怕了你,公主,我自罚给你绣十二条香巾,以十二生肖为图样,让你连拭的汗都是香的。」

「香巾?」她一听,两眼发亮。

「一绣小老鼠偷灯油,二绣懒牛翻身,三绣河东狮吼,四绣咧嘴兔,五绣小龙簪牡丹,六绣双蛇抢珠,七绣马儿抽水烟,八绣……」她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捂嘴轻笑声。

一见谨妃笑得眼角有泪花了,后知后觉的陆明贞才觉出一丝不对味,她将周盈瑞念过的绣花图样重新回味一遍,顿时气恼得想打人。

「你说谁河东狮吼,十二生肖排名三是老虎,哪来的狮子,母妃,她欺负人,你打她手心。」

周盈瑞也有点皮的一眨眼,高举起莹白双手。「把手打肿了就不能帮公主做香巾、香帕,唉!我委屈点,用包子手缝缝补补,若做丑了,盼公主别介意,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哼!母妃,你瞧瞧她,才三天不打就学会了威胁人,咱们不打她手板了,改敲她大腿肉,让她站着给本公主绣香巾。」陆明贞嘟着嘴找谨妃撒娇,弯弯月眉都竖起来了。

「公主好狠的心,妾身可怜又无辜的脚……」周盈瑞自怨自怜的喃喃自语,清婉的嗓音不轻不重的让周遭的人全听清了,一个个捂着嘴巴窃笑,暗道她真逗。

「又阴我,又阴我,周小瑞你真是个小人,我哪里心狠了,还不是被你吃得死死地,我才是要喊冤的人好不好。」陆明资气着气着又笑了,挽起好姐妹的手啐她一口没良心的。

她是十足的孩子心性,说风就是雨,个性直率,不需对她耍心机,只要对她好她就感受得到,热呼呼地掏心掏肺。

「你喊冤,那被你欺负过的名门小姐、世家公子岂不是冤死了,瑞丫头呀!是本宫对不住你,没能把公主教好,往后得劳烦你多费心了。」

谨妃揶揄心直口快的公主,她不求公主行不摇裙、笑不露齿,只盼能让她少操心点,平平顺顺地找个好驸马生儿育女,夫妻举案齐眉。

「是的,儿媳谨遵娘娘的教导,定会帮着娘娘盯住公主,不让她当街策马,扬鞭伤人,无法无天的胡作非为。」她说得一本正经。

「当街策马,扬鞭伤人?」笑容变淡的谨妃一睨脸色涨红的公主,眼底的笑意渐渐凝结。

「周小瑞,你出卖我——」陆明贞气得大吼。

周盈瑞一脸无知的眨眨脸。「难道公主没做过?」

她这般作态真把陆明贞气出泪了,指着她鼻头大骂,「你……你们都欺负人,我不过是好玩厘,又没真的伤到人。」

「此话差矣!对公主来说是好玩,但在黎民百姓眼里是灾祸,万一有人被马踏伤,更攸关性命,公主如今有皇上、娘娘护着,自是能肆无忌惮的逞一时之快,可若一朝为人妻、为人母呢!公主的夫家能毫无怨言,由着你率性而为……」

「你……」谨妃却捏了捏她手心,让她安静地听下去。

从未被这般教训,陆明贞就要开口反驳。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拿我来说吧!我的生母夏姨娘在周府是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小妾,上有嫡妻打压,下有姨娘、通房欺凌她势弱,多有侮辱,可是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些罪呢!因为有了我。

「不论是不是被叫声亲娘,孩子都是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她为了我的安危忍气吞声,为了我的将来受无数白眼,为人父母者可以豁出一切为儿女拚命,而公主你……说句不敬的话,人真的万寿无疆吗?若有一天你失去了依靠,你今日的种种小脾性便成了明日的大恶行,人家想往你身上泼污水你绝对逃不掉。」

陆明贞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说得真好,肯对你说真话的人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人,贞儿,你要能判断是非,牢记在心,一味吹捧你的只是想藉由公主名头得到好处,记得母妃说过的『捧杀』吗?」日子过得真快,她都忘了贞儿快十六了,是到了该说亲的年岁,为人媳的道理她还未教给她。

「嗯!」她点头。

谨妃笑着一手拉一个,拉起周盈瑞和女儿的手。「瑞儿,你是个好孩子,多提点公主,她性子直,人不坏,虽然有点娇蛮,不过还分辨得出是非,你多念她两句她就懂了。」

「娘娘,你折煞儿媳了,公主这性子很好,恩怨分明,她是嘴巴坏,心地善良,旁人说她脾气大,儿媳看她是傻大姐,和她在一起,儿媳吃得也香,不怕茶不是茶,汤不是汤。」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何惧之有,就怕暗箭难防。

茶不是茶,汤不是汤……谨妃目光一闪,了然她话中之意,在宫中待久了,岂会不知那些下作手法。

「你说谁是傻大姐,说我嘴巴坏,我拧你小嘴儿,看你还坏不坏……」香的都被她说成臭的,太坏心了。

陆明贞又嗔又恼的追着周盈瑞,要掐她腮帮子,眼看着就要逮到人,准备大肆的蹂躏一番,不料一只男人的大手横空而出,她下手不轻地一掐,疼的反而是她。

「谁说她心地善良了,分明是个没长大的疯丫头得派人日夜盯着。」明真都及笄了还这么不懂事,瞎胡闹,日后该怎么做好人家的妻子。

「四皇兄……」头一缩,讪讪一唤。

长臂一揽,将自己的女人搂入怀里,陆定渊佯怒地一点妹妹鼻头。「都不小了还调皮。」

她没好气地用鼻子顶开他的手。「就是不小了才要有赤子之心,谁像你少年老成,十二、三岁就顶着一张生人回避的臭脸,周小瑞没被你吓跑是她人好、胆子大。」

「你的意思是指皇兄的为人差喽!」他抡起拳头,朝空轻挥了两下。

「知道就好,四皇兄只比六皇兄那根木头好一点点……啊!不要揉我的头,你揉痛我了,莽夫、粗手粗脚……母妃,你快救我,四皇兄要谋害我的头发……」

兄妹间的玩闹,谨妃看得欣慰一笑。「老四,这瑞丫头母妃看了很喜欢,想留她在宫里住几天。」

「不行,有明贞这疯丫头在,她尽会折腾人,说不定过两日我来接人只看见一件衣服飘过来,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不信任的一瞥,把爆竹似的陆明贞气得直跳脚。

「你胡说,你胡说,我才不会,我跟周小瑞好得很……」四皇兄真讨厌、造谣生事、挑拨她和周小瑞的好感情。

「叫皇嫂。」陆定渊一记栗爆往她脑门轻敲。陆明贞气哼地一撇头,不理人。

第七章

「小瑞儿,本王真是小瞧你了,你是进宫来送礼的,还是打算搬空母妃的小金库,来时一辆车,连丫鬟、嬷嬷在内,四、五人还坐不满,出宫时连本王这辆车都塞得无处伸脚了,嗯哼!长本事,懂得如何敛财了……」

陆定渊两声轻哼,令周盈瑞心虚得不敢抬起头,看了看杭绸三匹、蜀缎两匹、玛瑙盆栽、象牙箸、赤金头面整副,玉呀银的首饰装满好几匣子,还有半人高红珊湖屏风……

说实在的,她拿得有点手软,也有些心惊胆颤、惶惶不安,谨妃娘娘的赏赐太贵重也太多了,她一瞧见礼单为之傻眼,顿觉烫手地想丢回去,问一问娘娘是否送错人了。

虽然以往也有赏一、两件小东西,大多是珠钗、镯子之类,以谨妃娘娘的品级来说,百两的蝴蝶管、冰种青玉锡子不算贵重,拿了不心慌。

可是这一回却是大手笔的赐予,连她也料想不到,光是那副点翠镶蓝宝鎏金头面就价值万两吧!几颗鸿卵大的粉色珍珠镶在宝石旁,米粒大小的碧玺为点缀,将蓝宝拼成的石榴花衬托得华贵雍容。

照理说,这副头面应该给王妃,对她来说太贵重了,可是皇家的人根本是一个脾性,不容人拒绝,她刚要开口婉拒,谨妃娘娘就命人装入梨花木匣子里,送到马车内。礼物太贵重总让人不安心。

「瞧你这没用的,收了点小礼就担心得小脸发皱,真把金山银山捧到你面前还不吓傻了。」她还欠磨练,没见过大场面,日后多带她出府兜转兜转,眼界就开了。

「王爷,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娘娘这些赏赐哪是小礼,你瞧我就是个没见过大富贵的小财奴,手里攒了千两、百两银就气粗了,当是财大势大的地主婆,可娘娘这……唉,饼太大了,饱了哪咽得下去。」多大的胃装多少东西,过了就爆肚了。

一听她自嘲是财大气粗的地主婆,陆定渊登时就笑开了。

「母妃给的你就拿,没什么饼大不大,她这是疼你,看你合她眼缘,换了旁人,想哄她一匣子翡翠美玉比从老虎嘴边抢食还难。」母妃看出她的性子才多疼了些,宫里的人谁不生就一双火眼金睛,知道最难得是真心良善。

小瑞儿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见,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诚,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无心,她的上心就显得弥足珍贵。

难怪母妃会对她另眼相待了,光凭她说的那番全然无私的真话,就值得千金、万金了,真情难买。

「可是不会逾矩吗?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饰,我是小小的侧妃,用那些东西太显眼了,怕会引来事端。」侧妃比正妃显贵,二姐第一个饶不了她。

陆定渊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总会用得到,先搁着当私房,日后送你更好的。」

总会用得到……什么意思,她一脸迷惑。「王爷,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赏赐是福气,可为人小辈者总不好照单全收,人情有来有往,我怕还不起。」

宫里的贵人出手大方,动不动是金呀银的大物件,她虽有铺子、庄子,可一年赚的钱还不及贵人指缝里漏出的一点金沙,她拿什么还礼。

一想到庞大的开支,周盈瑞就开始苦恼,虽然在一般百姓眼里,她那点资产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宫里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贫妇。

「嗯!好香,你发上抹什么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点……竹叶香气,很是清幽淡雅。」闻之灵台一清,身心舒畅,莫名地感觉心胸都开阔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飘落的梨花树下,温一壷好酒,瞧仙鹤翩翩漫舞云雾深处。

蓦地面一热,周盈瑞小脸羞红地轻推靠在面颊的男人。「人家跟你说着要紧事,你怎么没个正经样,不就是平时调的发油,王爷的是雪松和龙涎香,我正琢磨给你换个味儿,清爽又不失稳重。」

这些话她以前不敢说出口,默默地调着香,熏染王爷的衣饰和配件,连鞋子也不放过地泡过防臭的香汤里,令汗湿的大脚不会有臭味,生痒长菌。

可是不说,他又怎么知道她为他做了什么,人与人再亲近也不能猜出对方在想什么,唯有说出来才不会有误解,如今的她不是那个被周盈云踩在脚底的可怜虫,她是勇于面对自己感情的周盈瑞,这一世要为自己而活。

他低笑,轻吻白藕一般的小指。「发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这心口热得……巴不得在这马车上和你……」

「王爷……」她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羞窘至极地阻止他探向裙摆的大手,声音娇软无力。

陆定渊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娇喘吁吁才罢休。

「你调香的这门好手艺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宫内不只有母妃,还有皇后、德妃、谨妃、淑妃,还有无数想在后宫站稳地位的嫔妃,她们的日子很寂寞,只为等帝王的到来。」

「王爷的意思是……」她有个和银子有关的念头一闪而过,可惜没能及时抓住。

「你知道宫里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银两调制供给宫内的熏香和各类香品吗?」那是不能想像的天价。

周盈瑞屏住气息,静静地听他阐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调香者,知晓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难寻。

「从皇上到下等的宫女,甚至是太监都离不开香,为了一求好香气,再高的价钱也愿意付出,你自个儿想想从头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连香料局都做不出来,母妃送你的重礼和这些一比就算不得贵重了。」

「王爷是说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觉有愧,觉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两眼亮晶晶,像是发着光的宝石。

陆定渊大笑着拥着她,朝朱唇一啄。「开穷了,孺子可教也,事实上你还吃亏了。」

将她调的香品拿到铺子里去买,怕是抢手得千金难买。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饼、香囊……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试试香。」周盈瑞咧开八颗牙,笑得像看见满山遍野的金子。

看她一副小财迷模样,他幽沉黑眸更深沉了,染上难洗的浓墨。「皇宫内院的东西不能乱送,尤其是闻的和入口的,你虽无意却难防有心人,宫里的肮脏事多不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