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才开始打而已。

胜,他们活着。

反之,也不用再提了,重蹈重生前的覆辙,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所以他们没有后路可言,只能勇往直前。

同样是送行的家眷,宁王妃周盈云则是面无表情,好像她不是来送丈夫出征,而是送葬。

可是若仔细一瞧她眼底的漠然,便可发现竟是满满的恨意和愤色,她气恼陆定渊打乱了陆定宗的计画,让她就要到手的尊贵地位又飞走了,别说是皇后之位了,连贵妃都成了可笑的妄想。

即使绵延数里的军队走远,周盈瑞还不肯离开,站在城墙上远望渐渐消失的黑点,她的心在抽疼,莹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捉得死紧的香帕已皱得不成形。

而周盈云看也不看「装模作样」的周盈瑞一眼,大军才一开拔尚未完全出城,她已不耐烦地扬扬手,在丫鬟的扶持下步下城墙,陆定渊的死活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冷漠得很。

「王妃,王爷的信。」一旁的月吟鬼鬼祟祟的从袖内取出一封蜡封的急信,她口中的王爷指的是肃王。

她悄悄地收下,低问:「送信的人说了什么?」

「他说,王爷交代尽快按计行事,不要拖过三日,以防对方起疑心。」那人还偷摸了她的手一下,真是讨厌。

「嗯!本王妃知道了,你让人去回一句,本王妃在观音庙等他。」麻烦不在了,他们大可自在的偷腥。

「是。」月吟似是想到什么,脸一红的退开,悄然的隐入看热闹的百姓当中。

起风了。

旌旗飘扬。

第十二章

「通敌叛国……你说这是通敌叛国的证据,你自己瞧瞧是什么肮脏东西,你敢说朕都不敢看,简直是丧格败德、不堪入目,你……你让朕非常失望!」

两个月后,同样在御书房,同样是盛怒的皇上,一张铁青的脸布满了不信、惊愕、难堪和愤怒,明黄的奏章扫落一地,手中捏着一叠拆封展阅的书信,狂怒地丢向双膝跪地的陆定宗。

所不同的是,除了谨妃和陆定渊外,居然多了周御史和妻子简氏,以及衣衫不整、发鬓凌乱的周盈云,素衣罗裙的周盈瑞则低眉顺目的站在丈夫身后,两人袖子下的手轻轻交握。

这是家务事,不是国事,因此并无大臣在场,连宫女、太监也屏退殿外,未得宣召不得入内。

非常丢人现眼的家务事,皇上连提都不愿提,若非事关重大,谁也不想扯破老脸皮,因小辈的错令祖宗蒙羞。

「父……父皇,这……这是捏造的,不是儿臣写的,儿臣被冤枉的……」面白如纸的陆定宗打着哆嗦,两眼睁大如牛目的瞪着信纸上的一行一字,极力的否认,为自己辩解。

他实在不敢相信周盈云竟会愚蠢至此,未将两人互通消息的信纸销毁,反而当成日后威胁他的凭证给保留下来,她想当皇后想疯了,什么伎俩都用得出来。

「是冤枉吗?你的字迹朕认得出来,老是贪快的少写一点或一横,结尾处习惯画勾,想捏造也捏造不来。」对这几名皇儿打他们小时他便特别关注其课业,多次亲自阅览。

「父皇,是有人要陷害儿臣呀!看儿臣在你跟前得宠,想抹黑儿臣的品性,儿臣……没做……」他咬着牙,矢口否认,没捉奸在床就不是他。

「难道是宁王不要脸面,非要往自己身上抹屎,这样的事是哪个男子承受得住的,你……你怎么连自个兄弟的妻子也敢染指……」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身旁的谨妃纤指轻柔地揉揉他胸口,要他别为了不成器的皇子气坏龙体。

陆定宗振振有词地说道:「四皇子与宁王妃不和众所传知,他独宠周侧妃,于是便想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让所有人都以为儿臣与宁王妃有染,藉此清除了宁王妃,也让儿臣背上不堪的污名,他是借刀杀人呀!父皇,请父皇明察。」

皇上一听,气笑了。「宁王妃肚子里一个多月大的孩子也不是你的种,是送子娘娘从她脚底板送进去的?」

从脚底板放……孩子怎么来的,成过亲的人都晓得,皇上气极了如此嘲讽,若是平时,恐怕大家都笑出声了,忍俊不已的只当是一则趣言,直道皇上说得真逗趣。

可惜此刻在场的人没一个敢笑,头低得更低,背弯得更弯,眼睛低视着鞋尖,最好不要有多余的声音。

「什么?!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陆定宗倏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周盈云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他早对她下了绝子药。

害人者终被人害,周盈云曾想害人绝育,没想到如今反过来被口口声声要她生一个白胖儿子的男人动了手脚。

只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想算计别人,别人就该坐着挨打吗?那药被人偷偷换了,反而换上易助孕的熏香,周盈云日闻夜嗅,加上和陆定宗肆无忌惮的欢好,肚子里多块肉是迟早的事。

好死不死的,也算是撞大运,正巧诊出不足两个月,而宁王离京足两个月,怎么也赖不到他头上。

「老三,朕以为你是老实人、聪敏好学、知义识礼,没想到你是做给朕看的,私底下是一肚子坏水,淫人妻女,放浪形骸,将圣贤书丢于脑后……」他痛心呀!「父皇,儿臣真没做呀!儿臣没做过就不认,光凭几封书信不足以为证。」

书信能假造,当不成证据。

陆定宗狡猾的钻着漏洞,打算先把这一回应付过去,日后再寻思如何挽回皇上的信任,有瑄妃在,皇上不会罚他罚得过重,大多口头训诫。

可是他想藉机开脱也要看别人肯不肯。

「父皇,儿臣有人证。」陆定渊一脸沉痛地开口。

「人证?」

一会儿,殿外带入了一名绿衣紫裙的女子,模样清秀,不甚娇美,但眼神清澈,不卑不坑。

「奴婢宁王妃丫鬟月季,叩见皇上万岁。」

一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丫鬟出现,周盈云真想吃了她,目光一冷地握紧拳头,指甲剌入肉里流出血来犹不知痛。

「父皇,她是王妃身边的丫鬟,跟着王妃从周府陪嫁过来,父皇若不信可问问周夫人,此女是否曾为周府下人。」

有什么比被自己人背叛更可笑,他至死方知自己可笑至极。陆定渊看着几欲发狂的周盈云,他心中无恨,只有满胸的苦涩和不谅解,她可以不爱他,为求富贵亲手将他推入深渊,可是怎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而伤害他最爱的人。

「是的,皇上,她叫月季,是臣妇在女儿出闺前给她的陪嫁丫鬟。」简氏不敢有所隐瞒,她看了月季一眼便确定是府中丫鬟,月季的卖身契原本还捏在她手中呢!

直到今时,简氏还做着将亲生女儿周盈彩嫁给怡郡王的美梦,她对曾经疼若亲女的周盈云再无一丝母女情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庶女再亲也是别的女人肚皮滑出来的,哪能比得上自己十月怀胎的一块肉。

「月季,你说你看过什么,如实说来。」

皇上一提问,月季便说了。

「去年六月初九,王妃进宫探视谨妃娘娘,偶遇正要离宫的肃王,相谈甚欢,同年七月初二,王妃出府,与肃王相遇于城外小径,王爷与王妃在马车内独处一个时辰,不许奴婢靠近,事后奴婢发现王妃的裙子染有白浊污渍,脖子、胸口有不明红派数枚……

「……七月九日,王妃到庙里上香,又与肃王私会于此,厮磨终宵,天亮才歇……九月十三日,王爷因公出远门数日,肃王登门入室,与王妃成就好事……」

月季每念一句,皇上的眉头就皱了一下,她越念越多,眉心根本皱得张不开了,口齿伶俐,有凭有据,不怕人查,每一个日期都记得清清楚楚,只要将宁王妃平日出府和宁王不在府内的时日一比对照,孰是孰非无从隐瞒。

基本上,没有一个人怀疑月季作假,她准备得太充分了,几乎叫人无法挑出不妥处,完美得可圈可点。

有谁比伺候身侧的贴身丫鬟更了解自家主子的动向,为求自保,她也只好详细记录了,否则哪天东窗事发了,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杖毙的人,当是一院子最无辜的下人。

「够了,说到此就好,家丑不可外扬。」为妇不贞,天理难容。

「周清文,你教出的好女儿呀!」

「臣惶恐,臣有罪。」向来正直的周御史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背驼得挺不直,脸带羞愧。

「把你的女儿带回去好好再教一教,别连骨头都没有了,见了男人就想攀。」「是,臣绝不会再让她出来丢尽皇……呃!周府脸面……」她这王妃也做到尽头了,能不能活要看天意。

周清文没想到他一世清名尽毁于二女儿手中,他悔之已晚,一向正直敢言的他竟然教出了个败德女,他有何颜面为官。

「等一下,还不能将人带走。」

陆定渊的话语一出,已累积一身恨意的周盈云再也忍受不了一朝梦碎的绝望,愤而跳起身的指着他鼻头大吼。

「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被你逼得走投无路、身败名裂了,你还不肯放过我,非要我过得更糟是不是,要我吃糠咽菜、受人白眼吗?你还有没有良心呀,居然这样对我……」

「放肆!」内侍总管大声一喝。

周盈云很不甘心,更恨夺走她一切的人,她原本可以拥有更多。

「当初是你非要娶我的,不是我非你不嫁,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先是把我宠得仿佛我是你最在意的人,锦衣玉食的供着我,轻怜蜜爱的哄着我,把我捧在手心上……

「谁知才短短几天,你对我的种种却成了一大笑话,不仅连我的房都不肯进,看我的眼神更满是嫌恶,冷落我、看都不看我一眼,让我一人独守空闺,忍受漫漫长夜的寂寥,你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找个人来安慰呢!定宗他比你体贴,比你更懂女人心,跟他在一起我能得到比跟你在一块时更多的快乐……」

「闭嘴,你这个疯女人,你想害死我吗?」跪在地上的陆定宗一跃而起,一巴掌往她脸上狠狠甩去。

周盈云被打歪的脸出现了一道红肿的五指印,嘴角破裂而流出血丝,更显狼狈的她全无昔日的如花美貌。

「让她说呀!三皇兄,你怕她一不小心说出你让她做的事吗?」陆定渊扬起唇,冷笑。

「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让她替我做事,她好歹是宁王妃……」陆定宗心虚得说不下去,眼神闪烁。

「就因为她是宁王妃,才能毫无顾忌地走入我的书房,从书房的暗柜取走我与六皇弟往来的密信,以及粮草的运送路径和出发时辰,你好派人从中拦截。」

「老三——」皇上声音一沉。

陆定宗面色灰白的直摇头。「父皇,儿臣没有,不是儿臣……儿臣没有做……不能栽赃在儿臣身上……」

「要我到你肃王府搜查才肯认罪吗?我想那些信件你还留着,并未销毁。」他是谨慎的人,力求妥当方肯安心。

「你……」牙一咬,陆定宗不再多说。

宁王没说错,他的确收放在密处,若有所漏失,他才好赶紧补强,以确保万无一失。可是这些信件若被搜出,他顶多因抢功之事,被父皇厌弃一阵,尚有转圜余地,若是把其他物件也一并取出,那他……

「不要说想抢功才让人盗走我府中的机密文书,真要抢功有需要杀人吗?杀的还是我朝官兵,我问一句三皇兄,三千六百多名兵卒你派了多少人去杀,你哪来的人马,莫非是背着父皇偷养的私兵?」陆定渊一口气也不让他喘的追问。

陆定宗的背都湿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看向皇上,却能感觉得到一股冷肃之气直逼而来。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那些信都是假的!」明知他居心不良还会不做防备吗?计中有计反设连环。

「什么?!」陆定宗面色发绿。

「你想知道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不相信我会坦白告知,便透过周盈云这条线来取得答案,你搭上她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还因为她是我的女人,你要她和你里应外合探查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以王妃为内贼,真是好计策。

「所以她拿给我的全是假消息,没一样是真的?!」陆定宗忍不住的大喊,未觉已承认做过的罪行。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要看你的判断。」真中掺假,假中掺真,若不有点真实他岂会受骗上当。

粮草被劫是真,死伤无数,只不过他们另辟路径,晚了两天再运出另一批粮草,不走官道走水路,反而更早几日将后援补给送达前方将士手中,不延误军机。

「那燕王的失踪不会也是你玩的把戏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算无遗策,提早得知他的谋划。

陆定宗不相信自己会失败,他所有的计画安排得天衣无缝。

「三皇兄指的是我吗?你这么想我死。」昨塔昨嗜,是铁甲敲击的声响,一身血渍未乾的陆定禧未解剑入内,腰上三尺青锋正是他的随身佩剑,折月剑。

看到他,以为有转机的陆定宗放声大叫,「护驾,护驾,快护驾!燕王造反!带兵逼宫……」

他一步步逼近皇上,双臂一张挡在皇上面前,看似要挺身保护皇上,实则他在袖子里藏了一把三寸短剑,在必要是挟持皇上,比皇上写下退位圣旨,由他来继承皇位。

「三皇弟,你怎么死到临头还做困兽之斗。」一只细白的手箝制住握剑的手,依脉穴一施压,陆定宗痛得松手。

匡啷一声,剑尖锋利的镶宝石短刃落地,旁边是一只黑缎面绣云纹靴旁。

「太……太子,你没死?!」

为……为什么?!他明明买通了东宫的采买太监,每日在太子的饮食中下少许的毒。

「太子没死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他死了吗?」冷着脸的皇上目露厉色,一脚踢向他腿窝。

「父……父皇……」脸色大变的陆定宗两腿一软,他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惊慌不已。

「太子你说。」肃王这逆子,居然想弑君。

轻咳了两声,面上犹带淡青色病容的陆定杰娓娓道来。

「……儿臣本就体弱,本未察觉药中有异,幸赖四皇弟提醒,果真在御膳房捉到下药之人,为免打草惊蛇,儿臣便和四皇弟联手演一出戏,假意病入膏肓,药石罔然,登仙之日也就在这一、两日。」

连同宁王妃与人私通一事一并揭露,打得人措手不及,一次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免留后患。

「也是老三做的?」皇上的声音略显疲惫,太多的事一下子爆开来,对他的打击可不小。

「是的,只要儿臣一死,太子一位便空出来,到时候四皇弟被陷害,被罚自囚,六皇弟又下落不明,大皇兄虽为长但生母出身不高,成年皇子中唯有他略有才智。」

陆定杰点到为止,并未往下说,但聪明人都听得出肃王成了唯一的太子人选。

「老三,你想要朕的龙椅吗?」原来他隐藏得这么深,让人看不出心机深沉的欲夺天下。

「父皇、儿臣……儿臣并无此意,他……他们合起来污蔑儿臣……父皇看六皇弟的盔甲还有未乾血渍,肯定斩了不少宫中侍卫,他才是要谋反,他们要害父皇……」他不会输的,他还有一支强而有力的后盾。

陆定禧面无表情地抹去手背上残存的血迹。「我不过是回京时顺便带兵剿匪,把北堂山一处山坳的盗匪全给灭了。」

「什……什么?!灭……灭了?!」他张口结舌,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他笑不出来。

「一个不剩。」一万零九十六具屍体。

「一个……不剩……」陆定宗两眼发怔,活似听见自己的丧钟响起,人未死,魂已离体。

突地,他放声大笑,笑完之后又大哭,又哭又笑地宛若疯狂,不敢相信自己败得如此容易。

那一万精兵费了他多少心血呀!他想尽办法榨出银子,日以继夜不松懈的训练,希望打造出一支铁甲骑兵,他几乎要成功了,只等太子的死讯传开,他便能带兵入宫。

但是是哪里出错了,明明是完美无缺的计画,为何到头来是一场空,他算计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是谁?是谁打乱了他的局,他没有输、没有输,他们一个个全是他棋盘上的棋子,任他摆布!

皇上见状万分心痛,却也无法纵放他,只能扬声唤来侍卫把人带走。

而周御史夫妇欲将周盈云带走,可她只是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二姐……」

看到周盈云惨不忍睹的模样,周盈瑞有再多的恨也平复了,想到她有孕在身,周盈瑞上前伸手想扶她一把。

周盈云蓦地抬头怒瞪她,拍开她的手,「走开,不要你同情我,你赢了,我输了,就这样。」

她还有机会,只要她善用她的美色。周盈云仍死性不改,妄想以美丽容颜再搏富贵。

「我没赢,是你输给自己,你要得太多了。」若是她不与肃王搭上线,宁王府仍有她立足之地。

周盈云笑了,却比哭还难看。「我要让自己过得更好有什么不对,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

周盈云始终不懂她拥有傲人的美貌,以及旁人所没有的聪慧,可为何她总是得不到她想要的,难道只能一辈子当个默默无闻、不争不求的小庶女,受嫡母的欺凌?

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知道她再也做不了皇后。

「月季,你的卖身契。」

看到印着小小指印的泛黄纸张,月季向来清冷的面庞露出一抹淡淡的讶色。

「啊!你真的还给我呀!你不觉得我很好用吗?耐打耐摔耐折腾,还能给你当奸细、刷马桶。」

其实她心里很高兴,竟然有自由的一天,她本来还想着要赚多少钱才能替自己赎身,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到这一张薄薄的纸,她感觉到被尊重了,有人把她当人看,而不是随意打骂、发卖的贱奴,人格有自主权。

可是呢!表面上还是要装一下,表示她没有那么无情无义,人家对她好还倒泼粪,令人臭一身。

「咦!你的话原来也很多,一点也不输小青。」生肖属麻雀的,一个顶一窝,整天只会叽叽喳喳。

小青闻言马上抗议,「王妃,奴婢不爱说话,真的,奴婢不吵也不闹,不会给你找麻烦,奴婢会为你梳头铺床,打水净面,奴婢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做,再也找不到比奴婢更勤劳又忠心的丫鬟……唔、唔!」你捂住我的嘴做什么,我还没说完,臭洛锦。

周盈瑞如今已是宁王府的女主人。

周盈云和肃王之间的信被视为不守妇道的证据,加上她怀有「铁证」,在周御史和夫人简氏的同意下陆定渊给了休书,成为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个下堂的王妃。

原本她还打算和离,拿回嫁妆,弄个好名声再嫁,可是她的所做所为在陆定渊眼中实在不值得原谅,罪行重大恶极,留她一命,以休离的方式将她逐出王府已是看在周御史的薄面上,毕竟周御史也是周盈瑞的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两家门面别太难看。

只是周盈云被休回娘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和一向疼宠她的简氏算是撕破脸了,简氏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名义是嫡女,待遇却不如庶女,吃的是冷菜冷汤还常有一顿没一顿,和生母雪姨娘也不亲,一日小产了竟然没人发现,差点死在床上。

至于她身边的几名丫鬟,包括珍珠、翡翠等都跟着她一起回府,可是她过得不好她们自然也被轻慢,一个个如枯萎的花朵般消瘦,周盈云一不顺心就拿她们出气,打坏了几个。

陆定渊没了王妃,在皇上和谨妃做主下,周盈瑞扶正为宁王妃,她的亲娘夏姨娘也因女而贵被抬为平妻,周盈瑞不再是庶女身分,她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

而肃王……不,如今陆定宗已是被削爵去封号的庶民,终身圏禁于他用于养兵的北堂山,前王妃自请下堂,只有前侧妃易香怜陪同前往,不过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也过得不愉快,只差没大打出手。

黑衣卫成了寻常府兵,有些人入仕为官,有些人走入学堂当了私塾老师,有些人对做生意感兴趣而行商,深入各行各业,但他们唯一的主子仍是陆定渊,随时听候差遣。

叫人意外的是,黑衣卫首领厉南天竟然和生性泼辣的苗赛儿看对了眼,他们相偕向宁王请求恩典,不久前刚成了亲,仍住在宁王府,周盈瑞准备了不小的院落供小夫妻居住,另配了丫鬟、小厮、婆子数名伺候。

苗赛儿是管针线房、厨房采买的管事娘子,她做起来得心应手,毫不马虎,而陆定渊本来要安排厉南天到宫里当个禁卫军统领,正四品官,但他婉拒了,厉南天说他这几年干黑衣卫太累了,想放松放松,先生几个娃儿,因此成为宁王府对外的大总管,管一府的大小管事。

「月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她有个赚钱的念头,想找个人来入夥,她目前不太方便自己打理。

月季偏头想了一下。「没本钱,还在想。」

「不用想了,我出银两,你来当掌柜如何,我们都对调香有兴趣,我很想试试你说过的那个熏蒸疗法,把人放进大木桶里蒸的那一种。」她一直很好奇,人在里头不会蒸熟吗?

「好呀!好呀!听起来很不错,有宁王妃当东家,看谁敢来收保护费。」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什么保护费?」月季说话有时奇奇怪怪的,叫人听不懂。

月季没解释的一挥手。「就叫芳香疗馆吧!以女性雇客为主,当然也做男人的生意,不过要另辟单独的包厢让人品香,只卖香料制品,不做推揉、熏蒸的服务。」

「嗯!你来安排就好,我信得过你。」月季是大掌柜,她只负责调香,一起赚京城人士的银子。

「好,都交给我,不然你碰破了一点皮或掉了根头发,你家王爷会劈死我。」没见过那么宠老婆的人,简直当菩萨供着。

「你说得太夸张了……」哪那么严重。

「知道就好,本王的爱妃是镶金嵌玉的,你小心点别碰伤了,否则本王剥了你的皮给她做人皮天灯玩。」一只肤色深黝的大手从后揽上周盈瑞腰身,手心轻覆微隆的小腹。

「呿!妻奴,只会威胁人……」月季小声咕哝着,十分知情知趣的走开,让这对夫妻说说腻死人的情话。

「你下朝了呀!太子殿下没有缠着你说些有的没有的吧!」有人争得头破血流,有人却不想要。

陆定渊笑了笑地吻上她白嫩后颈。

「不要理他,闲得发慌了,多给他闻闻香,用香药调养,他精神好了,就有力气陪太子妃做些有趣的事,忙着生孩子话就少了」

她一听,先瞪他一眼,继而也噗哧一笑。「你真不后悔?」

「无悔。」他的爱妃……真香。

「皇上看好你,太子对你抱有厚望,燕王也是站在你这一边,天时地利人和你三项全占了,不做很可惜。」明明能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他却把大好机会白白往外推。

「我不是三哥,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就是我想要的,我有了你再也不缺什么了。」他的心是满的,富足而安适。

帝位,人人想要,可是他不希罕,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晓得真正重要的是什么,他很庆幸能够重生,拥有他几乎错失的可人儿,再无所求。

「其实我也不希望你当皇帝,自古帝王多红颜,三宫六院犹不足,我很小气,只想一个人霸住你,让你眼中只有我一人。」周盈瑞感伤的说出心里话,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他了,爱到不愿与人分享。

「傻瑞儿,爱胡思乱想,不是说过就你一人吗?我们都是经历重生的人,当有过那般椎心剌骨的感受后,平静反而才是我想要的,我要我们和和乐乐的过我们的生活。」他要的不多,人一贪心什么都没有了,平凡为乐,与世无争。

「可是你是王爷呀!日后总有人赐妃送妾……」

一只微带粗茧的长指点住殷红唇瓣,沿着唇线抚摸。

「就爱你,我的小瑞儿,谁也取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是为了你而回来的。」他找到了他重生的意义。

「定渊……」爱他,在她眼底。

「想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你一直很困惑吧!」那是一段好长的故事,长到他以为他遗忘了。

周盈瑞两眼发亮,用力一颔首。「想。」

「你小心点,肚子里有孩子,都快当娘了……我想一下要怎么说,那是一次的午后,我从香料铺子前走过……」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春天的柳絮轻轻拂过脸颊,给人很温暖的感觉,风吹过柳树梢,扬香三里。

粼粼的金光落下,大地一片祥和。他与她在梨花树下,说着。

《正文完》


番外(4小篇)

【陆定渊】

「王爷,本宫来送你一程了。」

在宗人府的大牢里,一个容貌枯槁,毛发杂乱的男子曲着身,双手抱膝地躺在扎人的稻草堆上,两眼无神的不知望着何方,他的唇乾得裂开了,沾上污黑的血迹。

女子的声音令他转头,一双扣东珠的金镂鞋映入茫然的眼,涣散黯淡的黑瞳微微转动,顺着东珠晃动的鞋面往上瞧,是一件贵妃等级的五彩鸶凤图纹长尾霞华裙,头上是缀着珠串的七尾凤簪。

原来是她,他曾经的宁王妃。

「不怕脏了你的鞋吗?贵妃娘娘。」发出的声音又粗又哑,像是吞了发红的铁沙,烧哑了。

「夫妻一场,人生最后,总得来看看你,省得你怨本宫无情。」好歹她也喜欢过他,被他当心尖尖上的人儿宠着。

「何必呢!」他不恨她,真的,人各有志。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人之常情。

「可是本宫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本宫很难受,你是唯一该知道的人。」她不后悔做过的事,这是她必须做的。

他眼一眯,「我该知道什么?」

「把你叛国证据放在你书房的人是我,是我让你背上通敌罪名。」他从不怀疑她,让她非常容易下手。

闻言,死沉的双瞳迸现怒火。「什么?!」

「一年前本宫就和肃王,也就是当今皇上好上了,他答应给本宫无比尊荣的身分,让本宫拥有万人之上的荣耀,所以本宫舍弃了你。」瞧!她做的选择是对的,没必要羞愧。

「你……贱妇。」他无力的啐「口痰。

「贱不贱是上位者来说,还轮不到你开口,不过本宫要告诉你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当初你在香料铺子外闻到的芍药百合香不是本宫调的,而是你正眼瞧也不瞧一眼的侧妃周盈瑞调的,她才是让你一闻就迷住的调香者。」她只是正好跟她要了一瓶。

「什么?!」他倏地坐正。

「还有你喜欢的香囊、香巾,揉了又揉的柔软里衣,以及你赞不绝口的宵夜、糕点,乃至于冬夜烤手的手炉,你头痛欲裂时闻的熏香,全是她一手包办的,本宫半点没沾手,可你却来谢本宫,让本宫笑得好不开心。」简直是个驴脑袋。

他搞错了,不是她,是……她?!

「本宫是喜欢你,谁叫你有权有势呢!可是周盈瑞那傻子比本宫还要喜欢你,简直是发痴的爱你,只要本宫不经意说起你想要什么或是缺少什么,她熬夜熬到眼睛快看不见了也要赶出来给你,但她什么也不敢说,只会默默地站在你背后看着你,那时本宫多得意呀!你爱的人是本宫。」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你原本可以不说的。」难怪他觉得打从她走后,房内衣衫的香味变淡了,也找不到那双深情凝望的眼。

周盈云愉快地扬唇轻笑。「也许是你快死了吧,再不说就没人晓得,没人能让

本宫炫耀,其实,本宫那个妹妹也是死于本宫手中,谁叫她千不该、万不该撞见本宫与皇上欢好呢!只好让她死喽!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你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下得了手……」根本是蛇蠍女,连畜生都不如的毒妇。

「什么亲妹妹,本宫是嫡女,她是庶女,庶女是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奴才,那是下贱的婢女,那是养不死也不能让她好过的狗,要不是她呆得要命,本宫也不会带她来陪嫁,顶一个侧妃的位置,本宫要有为自己办事的人。」

「你利用她——」他吃力地大吼。

「是呀!那又如何,你不也利用她?利用她的温柔、利用她的体贴、利用她的关怀、利用她爱你,你比本宫还狠,你明知道她爱你却视若无睹,糟蹋她爱你的心。」

「我……对不起她……」他的心……好像快爆开来,又痛、又酸、又涩、又……不舍。

「王爷,这杯酒是皇上赏你的,你早早喝了早早上路,也许她还在奈何桥上等着你,本宫祝你一路好走。」素白小手端起注满酒液的瓷白酒杯,送到满脸僬悴的陆定渊面前。

「皇上赏的酒……」看着酒杯里反照出自己的可怖面孔,他笑了。

一饮而尽,不留半滴。

陆定渊闭上眼,不再看那张美丽却丑陋的脸,他细细地回想另一张秀妍端丽的小脸,那一抹羞涩的笑……

周盈瑞,若人生能再重活一回,我,陆定渊定不负你,一生一世只守着你一人,回报你对我的深情。

血,由嘴角溢出。

宁王爷,薨。

【月季】

我,不要怀疑,就是那个倒楣到不行的穿越者,就为了吃一颗据说不吃会后悔的肉圆,我居然噎死了。

谁说不后悔,我后悔死了!穿越小说看了一箩筐,人家不是穿到千金小姐身上,不然也是还算过得去的庶女,最少是种田文里的农家女,白手起家,成为十大

青年楷模。

只有我,一个顶级芳疗师,做一个客人是以万起跳,没想到睁开眼一看,居然是个让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丫鬟,还是貌不惊人的那一种,随时可以被人卖掉或被大老爷、小少爷给圈圏叉叉的,自尊比纸还薄。

幸好长得不美也有不美的好处,像那个叫白芷的长得多水灵,才十三岁耶!可怜的孩子,就被表少爷和狐群狗党给推到假山后欺侮了。

其实我很想跟白芷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何必要跳井呢?真正该死的是那些恶人。

不过幸好我能离开周府了。

明天呀!爱装模作样的二小姐要嫁人了,夫人简氏把我给了她当陪嫁丫鬟,大概看我长得不漂亮吧,对她没什么威胁,带着凑数。

嗯!宁王府听起来很气派,我就装酷吧!少说少错,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希望别遇到个变态的王爷。

还有,要想办法拿回卖身契,一辈子当奴才我才不干,有机会我就「跳槽」,另寻明主。

忠诚是什么,啐!能当饭吃吗?

【小青】

我是小青,我不爱说话的,可是每个人都说我很爱说话,一张嘴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

(以下是三千六百七十五字,她真的很不爱说话。)

……王爷在瞪我了,我长话短说……

(短话说了一个时辰,又九千八百三十二个字。)

啊!小世子在哭了,我得去哄他了,不然王妃又要说我多话了……

(这次只说了三千七百五十一个字,很短。)

你看、你看,洛锦根本是个哑巴,不要拿我跟她比,我觉得被羞辱了……

(以下字数算不清,省略。)

「小青,闭嘴。」

……我是小青,我很可怜,有嘴巴不能说话太痛苦,王爷、王妃、小世子,我能不能开口呀——

【洛锦】

……我是洛锦。

我姓厉,厉南天是我大哥。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