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的祖宗,你到底在哪里,让我好生寻找呀。
「哎呀!开铺子总要人手,你到哪找人手,没个有经验的哪开得成,总不能自己站在门口拉客吧!」吴婆子考虑的是铺子的运作,没人还能如何,全是空谈。
看着黑漆螺钿小匣内的几两碎银,李樗有种被打击到的感觉。
开门做生意怎么这么难,要钱、要人、要铺子,样样都要到位,缺一不可,哪一样不是教她头痛,闺阁千金就数她最少见,两袖清风、身无长物。
不行,不能屈服,路是人走出来的,多少白手起家的富豪还不是一步一步开拓出康庄,她占了懂得不少现代知识的优势,还怕顶不起一片天吗?
至少她脑子里有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好点子,她欠缺的是机会,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俗气物——银子。
「除了我后娘外,这府里谁最有钱?」她那个只生不养的爹总该有所贡献吧!做官不贪,十年清寒。
而看看这座府邸,院落层迭,小桥流水,酒窖里藏了上百坛陈年老酒,书房里的名家字画十之八九是真的,她家老爹贪呀!仕绅名流的孝敬拿得欢快,黑心钱照收不误。
自古以来,十个官员九个贪,只差在吃相好不好看而已。
可惜她没门路,要不顺手摸走几幅字画就有银两入帐,荷包饱饱做什么都方便。
「老夫人。」三人异口同声。
「老夫人?」李樗一怔,纤白葱指搓着下巴。
怎么忘了李老夫人这号人物,那常氏不敢动李柔,就是因为李柔有老夫人靠,老夫人在府里如此有权威,除了基于中国人讲求孝道外,她手中必也握有让人不敢轻视的田产家财。
「老夫人当年的嫁妆就有好几里长,再加上这些年老爷给的孝金,老夫人手头可宽裕了,更别说,她还代管了前夫人的妆奁,光是每年那些田地、铺子的收益就有好几千两,她一个人哪用得完。」
要不是大小姐隔三差五的伸手要银子,买些钗簪首饰的,想必老夫人更富有。
身为府里的老人,吴婆子看得最透彻,谁轻谁重一目了然,瞒不了她。
「什么,几千两?!」李樗有点意外了。
几千两白银放在现代也是一大笔财富,何况老夫人手中的几千两只是田地、铺子一年的租金收益,她娘也死了十几年吧!前后算一算,万两银子跑不掉。
「二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看她眼睛越来越亮,像有什么要跃出,吴婆子有些不安。
「借钱。」
「什么,借钱?!」
一头银发一丝不苟往后梳成髻,霜发中夹杂着几缕青丝,李老夫人的神情严谨,不苟言笑,一双低垂的眸子淡若无波,左手一串香木佛珠,上头刻着经文,由磨得光滑的表面看来,此串佛珠深受她的喜爱。
但这不表示她是个念旧的人,念佛之人也不见得有慈悲心,丈夫早逝,儿子成材,府里又有媳妇掌理,整日空闲无所事事的她,除了念经礼佛还能做什么,吃斋念佛也是一种避世,省得为俗事烦心。
她唯一还挂心的是嘴甜的大丫头,打小一口米粥一口米粥喂大的娃儿和她最贴心,看着娃儿一日日的长大,由蹒跚学走路到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就盼着帮大丫头找户好人家嫁了,心愿也就了了。
至于不得她欢心的二丫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就罢了,自己一把年纪了,没什么精力再看顾她,丫鬟、婆子跟着总差不到哪去吧!
不过说句老实话,她还真不记得二丫头的长相,每回见着了总是低着头,一副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问她一句话回答得结结巴巴,就是让人生不了好感。
可今日,她竟有胆站在她面前,神色泰然地直视她,不见怯弱和慌张,少见的落落大方,那双明亮大眼盈盈生波,神似她生母蒋秋水,连对她的无礼也如出一辙,毫无一丝恭敬。
这样的性子实在不讨喜,难怪她始终入不了她的眼,母女俩都有看似温驯,实则执拗的硬气,骨子里天生带了不服人的骄傲,就算给了梯子下也不屈服,直挺挺的像不易折断的竹子,风一过又挺直腰杆。
「是的,孙女急需用钱,请老太君疼惜,刮两枚金甲片给孙女应应急。」向人开口真不容易,还得先想好借口。
「你要钱做什么?」李老夫人拨动佛珠,抬目轻睨。
「孙女想打副首饰。」先把银子骗到手再说。
李樗表现出低眉顺目的样子,语带恭敬,不轻不重地多了一些讨好的意味。
「上辈子」老人缘好到掉渣,「这一世」总不会惹人嫌吧!
看老人家的表情好像不太满意,她要不要多说两句话哄她开心?老人家孩子心性,总要人哄着。
「首饰?」李老夫人话一顿,眼神锋利地一扫,那没说出口的嫌恶尽在眼皮垂落的双眸中。
她开始鼓动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叫屈。「娘为孙女说了一门亲,临要下聘才发现孙女的匣里竟拿不出足以见人的首饰,三朵珠花、两支包银的铜钗、一副过时的铜鱼耳坠、三块教人看了都会发笑的发霉水粉,已结成硬块,摔在地上也摔不碎。」
时下仕女用的是胭脂水粉,那粉状的水粉都硬如饼了,可见用了多久、嫡女在府里被苛待得有多惨。

☆、第九章

李樗有意无意的往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一瞟,语气更加楚楚可怜。「瞧瞧老太君身后的姊姊,她发上插的是掐丝衔珠金钗、海草碧玉簪,腕上套的是通体深绿的翡翠镯子,孙女身为官家千金还没个丫鬟来得体面,说出去还打了老太君和娘亲的脸,难怪人家一听嫁得寒碜就悔了,好好的一门亲事黄得丢人呀!」
「谁说你没嫁妆来着,你娘的嫁妆我全给留着。」只不过是要留给大丫头的,她的那一份由常氏出。
「可孙女从头到尾没瞧见嫁妆单子呀!老太君你给了我什么添妆,怎么都没瞧着,该不是有人从中污了,连我娘的嫁妆也想霸着不给人。」
偏心也该有个限度,花轿都快抬上门还一声不吭的,若是她老人家的财产,她想给谁,那是她的自由,但霸着她娘的遗产不放是什么道理。
听了李樗话里的暗示,李老夫人有些不自在的面上一臊。「谁……谁说不给你了,二十四抬嫁妆全给你备着,等你出嫁再抬到夫家,没人敢贪你的嫁妆。」
「有二十四抬呀!可真是不少,那孙女可不可以先瞧瞧嫁妆里有什么,免得到了人家家里只剩破碗破碟的,想打赏下人还拿不出手,徒教人笑话当官的爹穷酸,连点象样的嫁妆也舍不得给女儿充场面。」
吴婆子是娘的陪嫁,她明明说有一百二十抬嫁妆,整条街都塞满了。
这位老祖母也真狠心,一口气贪下这么多也不怕撑了,若是再加上这些年的租金收益,一百二十抬都算少了,她居然心偏到北极去,二十四抬嫁妆也好意思拿出手,她羞不羞呀!
「呃!这……」李老夫人面有尴色,她极力稳住措手不及的局面,不让人看出她的慌张。
事实上,她压根没准备二丫头的嫁妆,常氏没来要她也装胡涂地当作没这回事,蒋氏当年留下的大笔嫁妆她有大半要给大丫头,剩下的留在手边傍身,手中有财,心中不慌,不孝儿孙多得是,她不想活了大辈子还得受气,死了连块风水宝地也葬不了。
李樗笑如春花地挽起李老夫人的手,直往佛堂外走。
「老太君就给瞧一眼嘛!好让孙女心里有个底,不再慌得紧,下回再有媒人上门说亲,孙女也底气足,不怕人家狗眼瞧人。」
「二丫头……」李老夫人哪肯顺着她。
没有的东西要看什么,明摆着打自己耳光嘛,她上哪弄出二十四抬嫁妆让她瞧个过瘾,这会儿叫婆子们准备也来不及,眼看着就要被拆穿谎言,在小辈面前丢个大脸。
「老太君要是走不动,孙女的胳臂长肉了,可以背你。」幸好这几日饭量足,终于长出气力。
自告奋勇的李樗挽高绣菊衣袖,露出细白胳臂,莹白若玉的手臂虽然长了些肉,但仍瘦得像根竹竿,和李老夫人身边苏嬷嬷的粗膀子一比,还真是小鸡和老母鸡之差,根本没得比。
不仅李老夫人看了心慌,苏嬷嬷也微白了脸,生怕这位小祖宗要是背不动,一个不小心的,祖孙俩磕倒在地。
「我不……」李老夫人一使眼神,要苏嬷嬷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别让二丫头把事情闹大了。
可你有苏嬷嬷,我有吴婆子。李樗悄悄打了个手势。
吴婆子拉着春红、柳绿一挡,假意要问事。
你推我挡,你要背、我不肯,佛前三炷香,菩萨高高坐,垂目笑看人间儿女,好一场有趣的闹剧。
「你们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还有你李樗,放开祖奶奶的手,谁准你没分没寸的擅闯祖奶奶的清修地。」
逆光处,就见一道道金光闪着眼,大的是五彩镶宝石凤簪,小的是鎏金翟纹金钗、碧玉蝴蝶钿、凤头点翠金步摇,松松挽起的流云髻插满夺目的首饰,赤金璎珞紧贴着纤长颈项,那一身的华丽闪着富贵味。
这是李樗第一次见到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小姐,一身贵气的李柔穿着缎织百花飞蝶锦衣,搭百蝶穿花云缎裙,披了一件轻软织锦披风,莲步款款,袅袅走来。
再走近一瞧,一代美人之姿,柳眉杏眸、瑶鼻朱唇、芙蓉面,修长皓颈白皙透亮,那含波眼儿一勾,美色酥人,说有多娇媚就有多娇媚,把人的魂都勾走一大半。
「是姊姊呀!妹妹来给老太君请安,你走得慢,来迟了一步。」
哇靠,这千娇百媚的姿容用了几斤的粉画出来的,这么浓的妆还真是下了重本。
李樗只担心大姊的皮肤不能呼吸,粉太厚会阻塞毛细孔,导致皮肤变糟、长粉刺、冒痘痘、化脓生疮,为一时的美丽赔上毁容的代价。
虽然她来的地方化妆品普及,连医美技术都发达得不得了,可她实在不爱在脸上涂涂抹抹,更遑论去整形,她顶多用蛋白、小黄瓜敷脸,保养重于化妆。
更何况李樗的身子骨还在发育,嫩得像朵花的少女,根本用不着多余的胭脂水粉添色,本身便水嫩得宛如豆腐,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李柔不快地拍开妹妹故作热络的小手,半挽半扶地将祖母带回佛堂,坐上红木双喜圏椅。
「你是什么意思?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头,伤一好就来寻祖奶奶晦气,还把谈好的婚事给搅黄了,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打算赖在府里让爹养你一辈子?!」
吓!真冲,一开口就是责骂,得理不饶人。
姊姊呀!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接招吧!
「姊姊在生什么气?妹妹不过许久未见老太君,想念得紧才来探望探望,你口气这么凶好吓人,老太君是姊姊的祖奶奶就不是妹妹的祖母吗?怎么佛堂下了禁令,准你来而妹妹不得进入?太无道理了。」
没料到她敢出言顶撞,李柔微诧,恼怒在心。「少给我强词夺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祖奶奶膝下尽孝,几时见你孝心大发来走动一回,去去去,少来烦祖奶奶,让人赶就难堪了。」
哈!不好意思,她脸皮厚。
「过去是妹妹不懂事,如今长大了,总不能还让姊姊一个人辛苦,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难免有些病痛,妹妹多年来「不闻不问」内心有愧,古人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想在出嫁之前多尽点孝道,让福薄的娘亲含笑九泉,代她膝前尽孝。」
一提到前任儿媳,李老夫人有丝不自在,微微抽动的眼角有些尴然,总是多活了几十年,她不会听不出话里的含意。
「不闻不问」是暗指她的偏心,只顾着贴心的大丫头而漠视闷葫芦的二丫头,凡事只想到长孙女,没想过另一个没娘的丫头少了什么,甚至连死活也不过问。
像这回的婚事她连问也没问,全由常氏做主,嫁的人家好不好她也不管,丢包袱似的甩给旁人,她事不关己地念她的经,不看、不听、不多事,没什么情分,只求菩萨保佑大丫头嫁个好夫婿。
「都死了十几年,你还提起娘做什么,想让祖奶奶伤心吗?为人子孙尽孝道不是口头说说就算了,以前你到哪去了,怎么不来磕头孝顺,光会做表面功夫有什么用。」李柔毫无姊妹情,对同母所出的胞妹不假辞色,话语严苛不把她当亲姊妹看待。
「从前妹妹没人教导懂得少,不像姊姊你惹人怜爱,老太君护得有如心肝,妹妹是无人怜惜的野草,风吹雨打也挣出个活头,不过……」她话锋一转,笑意盈盈。「说到娘,妹妹不得不问老太君一句,我娘的嫁妆要怎么分,听府里的老人提及,那可是吓死人的十里红妆,为什么我都要议亲了,却连一只水瓢也没见过?」
「这……」李老夫人语塞。
「娘的嫁妆没你的分,全是我的。」李柔蛮横地大喊,充分表现出无情无义的霸道自私。
「我也是娘怀胎十月所生,她的嫁妆咱们一人一半,老太君可要为孙女作证,我娘生前总没偷人吧!」她振振有词。
谁敢朝往生者身上泼脏水,李樗这一说震得李老夫人哑口,没法明目张胆地偏向宠爱有加的大丫头。
李樗要的也是这结果。老人家不开口,她就不会背上忤逆长辈的罪名,今日纯粹是姊妹之争,争一个迟来的公道。
「休想,是你把娘给克死的,要不是你,娘也不会死,娘留下的一分一毫你都别想沾。」要是顺利把她嫁给刘老头,今天也用不着多费口舌,被这个平日装傻的妹妹气得怒火攻心。
灵魂来自人都上了外层空间的年代,刑克之说李樗是不信的。

☆、第十章

「娘拚了命也要把我生下来,她怕我克死她吗?儿是娘的心头肉,她怎么也要护我周全,何况老太君、爹、后娘还有姊姊不是活得好好的,你们谁被我克得卧病不起、一命呜呼,这刑克之人我李樗担不起。」
「你……你大逆不道,诅、诅咒至亲的话也说得出口。」李柔被气得指尖轻颤。
李樗笑脸如花的走向李老夫人,「一半的嫁妆,老太君,那是我娘的,谁也不能占为己有,孙女也喊你一声祖奶奶吧!都是你的嫡孙女,要公平,孙女实在不想请出舅舅来做主,当年备了多少嫁妆舅舅最清楚,一碗一筷也少不了……」
万幸呀!李樗还有个刚正不阿的好舅舅,不然这个亏就吃定了,被一屋子的女人给赃了。
只是,她明明是来借几百两开铺子,怎么闹到最后竟是分嫁妆,把原意给扭曲了,还多得罪一个亲人,意料之外的发展教人完全傻眼,老天在玩她不成?
李樗很苦恼,悄悄提升战斗力。
【第四章 痴帝溜出宫】
「不行,我不同意,我娘的嫁妆全归我,她凭什么跟我争,我代替娘在祖奶奶面前尽孝时,她只会躲在院子哭,没心没肺地只求自己好,娘的一切她根本没脸得,最多陪嫁个庄子……」
陪嫁个庄子?
她不同意?
抱歉了,大姊,妹妹要失礼了,你这么吃人够够,妹妹不狮子大开口一番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原本她只是要几百两银子当开店的资本,打好根基便自食其力,没想过再要其它好处,毕竟她并非真的李樗,拿多了也会良心不安。
嫁妆什么的她自己赚就有,反正她又不打算嫁公侯将相、豪绅富商,只要过得去的人家就好,男人穷一点无妨,忠厚老实不风流才是她看重的,能够一生守着她一人,要她赚钱养家都行。
可是有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抱着金山还要脚踩银山,人家走过,拾块银锭子也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婪至极的自私嘴脸实在可憎,教人忍无可忍。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既然忍气吞声只是助长恶人气焰,那该挺身而出时就不能退缩,即使不为自己的往后着想,也要为被长姊欺压十几年的李樗出口气,该她的就要讨回来,不能让心黑的人一手端去。
「五万两。」
「什么,五万两?!」
不只李柔大叫了,连想拿钱出来息事宁人的李老夫人也面有惊色,睁大一双老眼。
「五万两给我,嫁妆归你,很公平。」李樗爽快道,不跟她们啰唆。
「你想钱想疯了,你娘的嫁妆最多值三、四万两,你一口气要五万两,那把老婆子我的楠木棺材也拿去吧!凑个整数。」二丫头被鬼迷了,真该找个道士来镇镇魂。
天呐!三、四万两,李柔居然想一个人吞了?暗自心惊蒋氏嫁妆数目的李樗不齿李柔的贪心。她对自己妹妹也太恶毒了,不用一半,几千两还拿不出来吗?全了姊妹情,也顾了面子。「那我吃亏点,一万两,其余是姊姊的。」
「李樗,你别做非分之想,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五万两?作你的春秋大梦去。」
祖奶奶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些年的磨功可不是做假的,祖奶奶疼她入心,别人是无法介入的。
谁理你,唱独脚戏的跳梁小丑。「老太君,我只听你的,你不会委屈了同样是亲生的小孙女。」
面容凝重的李老夫人看了看一脸得意、胸有成竹的大丫头,又睨了睨神情可怜、泫然欲泣的二丫头,浓重的疲惫感油然而生。
「五千两。」
「祖奶奶……」李柔尖着嗓音,难以置信的瞪着一手养大她的祖母。
李老夫人抬起手一挥,不许她多话。「二丫头,老太君做主,你可愿意?」
说起来李樗还是亏了,五千两连蒋氏的嫁妆的三分之一都还不到,人家的心还是偏了,但能如何,五根手指头伸出去就是不一样长。
「一间铺子,城北的,一座庄子,城外的。」她总得替自己留后路,这些亲人实在太不靠谱,危险指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哪天有个人要被牺牲,她肯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因为人善加上没靠山,这年头的好人是用来背黑锅的,死也死在最前头。
「一间铺子和一座庄子?」李老夫人略作思忖。
「日后我嫁得不好,至少有座遮风挡雨的庄子栖身,有间小铺子做营生,起码不会饿死,樗儿知道老太君能帮的有限,姊姊又……除了靠自己我别无他法。」她故意说得凄苦,勾起老人家少许的怜悯心。
李樗没说得很白,但是稍有脑子的人谁听不出来,分明指做奶奶的偏心。她不敢指望老人家会帮个二丁而亲姊又是个心胸狭隘的自私鬼,不来找麻烦已是万幸,日子真过不下去也不会傻到去寻她,说不定还会被当乞丐赶走呢!
不过一点点同情心也就够了,自知未做到公平的李老夫人只迟疑片刻便应允了。总是自己的孙女,心再偏能偏到外边去吗?
当李樗捧着房地契和二十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走回青漪院时,她的双脚是虚浮的,飘飘然,有些不踏实,惶惶然,有些魂不守舍,简直不敢相信送到眼前的好运。
李老夫人先给她庄子和铺子的房地契,以及两千两打「首饰」的钱,另外允诺剩下的三千两等她出阁时再给,免得小丫头没定性,见到银子一口气全花光了,到时真没嫁妆。
「二、二小姐,银……银子呐!好多哦……」春红都结巴了,瞠得眼珠快掉出来。
「没见过银子呀!瞧你没出息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同样瞠目结舌的吴婆子还算镇定,愕然过后迅速回过神,半个葫芦大的掌心往被财迷了眼的丫鬟后脑杓一拍,开□副诚。
其实她的讶异不亚于春红、柳绿,也难以置信二小姐有今日的本事,不过她早年是蒋氏得力的身边人,那时蒋氏经手的银两也不少,有时一、两千两装在铜匣子里让她收着入库,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视同寻常。
只是太久没看见这么多的银票,难免一时间怔住了,好像置身在梦中,回到从前。
依稀间,她彷佛又看到一身杏色衣裙的夫人,发间插着莲花滴珠银钗,钗尾垂着一只只指甲大小的碧玉蝴蝶,笑意盈盈地采着花瓣上的露珠,螓首一摇,小巧动人的蝶儿也在发间飞舞,带来春色满人间。
好像,真的好像,二小姐眉毛轻扬的笑意和夫人一模一样,比娇若海棠的大小姐更像心性坚韧的夫人。
突然间,吴婆子眼眶红了,悄悄以手背拭泪。
二小姐真的长大了,今日所做的一切令人刮目相看,她可以向夫人交代了,不用担心当年长得小猫似的孱弱小姐会受委屈,她大难不死后变坚强了,会保护自己,不再忍气吞声、任人欺凌。
春红诚实坦白地说:「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呀!我家里穷是事实,十两银子就能让我一家人吃一年白米饭。」她如何不眼红,这些银子是她的该有多好,她就能为家里置买田地,回家和家人团聚,不用再当苦哈哈的奴婢。
「别让银子迷了魂,冲着你说了一句实话,从现在起,你和柳绿升为一等丫鬟,月俸一两,吴嬷嬷由守门婆子入我屋里伺候,不管人前人后都尊称她嬷嬷,月俸二两,再把负责洒扫的花团、锦族升为二等丫鬟,月俸半两。」啊!有钱的感觉真爽快,讲话也可以大声了。
「什么,月俸一两?」春红、柳绿惊喜地睁大眼,旋即红了眼眶,盈盈泪光闪动,好不激动。
吴婆子虽然难掩喜色,但毕竟是经过一些事的,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可不是二小姐说了算。
「二小姐,丫鬟、婆子升等这件事,是不是该知会夫人一声?」
晓得吴婆子是真心为自己设想,李樗俏皮地一眨眼。「过两天我再跟她提吧!又是退婚,又是索讨嫁妆的,够她心头不痛快的,等她气消了,什么事都好商量,总不能再闹一回。」
一再挑战常氏的权威……嗯,她想还是有可能不太平静,接下来她要开甜食铺子,千金小姐抛头露面做生意,这还能不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