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说,苏长亭也认为要抓紧时间,反正离女儿及笄还有两年,先订亲,两年后再成亲也稳妥。

“夫人,晴姐儿的庚帖……”

张静芸根本不想拿出来,故意拖延着,叫人去拿庚帖,拿了半天也没回来,别跟她说什么成人之美,别人怎么不成全她,还害她当众出丑。

“爹,大妹妹的庚帖在此。”这时,俊美的白衣少年翩然而至,神色如常地拿出一张写上生辰八字的红纸。

看到风采出众的儿子走来,苏长亭笑着抚抚美髯,“怎么是亲自送来的?”

苏子轩目光一闪,嘴边微涩,“儿子怕旁人拿来的不是妹妹的庚帖,我与妹妹是相差一刻的孪生子,她的生辰八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你……”苏长亭忽觉鼻酸,看向妻子的眼神意味深长,“好孩子,等妹妹的婚事定下后,过两年就到你了,爹都老了,等着抱孙。”

后娘就是后娘,没法将继子女当亲生子,难免有私心。

“爹不老,等儿子考上进士再让你喝媳妇茶,我们风风光光双喜临门。”和妹妹混久了,他也学会说好听话。

“好,好,爹就沾你的光,咱们府上日后就靠你撑着了。”有个上进的儿子,真好。

“爹,我会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撑起来,不让你担忧的。”苏子轩有着长子的担当,口发豪语。

听着儿子的话,倍感颜面有光的苏长亭为之动容。

不过同样的话听在张静芸耳中却非常刺耳,心里鄙夷的道:好什么好,说大话谁不会,她儿子还能出将入相,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你们得意一时却猖狂不了一世,迟早都要还回来的。

“咳咳!苏伯爷,庚帖……”忠义侯夫人在旁提醒。

“喔!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拿好,别弄丢了。”唉,这一交出去他女儿就成了别人家的。

苏长亭想起大女儿小时候的活泼可爱,见人就笑,同时唏嘘她今日的痴傻,一场高烧改变了她的命运。

嫁入将军府也好,至少不愁吃穿,日后也有人祭拜,不致晚景凄凉的一座孤坟,连个拜坟的人也没有。

“三日后我们先来小礼,大聘等决定日期再送来,左右不过两年时间,你们准备准备,什么绣嫁衣、鸳鸯枕……不用太勉强,有丫头嘛,她补两针就成……”

忠义侯夫人笑吟吟的说着,苏长亭也应得爽快,接着官媒和忠义侯夫人起身告辞,两人走出诚意伯府时都是喜孜孜的,让人一看就知有好事发生,她们那张脸呀,只差把“喜”字写上去喽!


第八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2)

在两人走后,苏长亭夫妻俩回到主院,原来满脸笑意的苏长亭蓦地沉下脸,反手给了妻子一耳光,打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爷,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他平白无故的一巴掌!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当他脾气又犯了。

“你还敢说,你瞧瞧你做了什么,今儿个我若是不在府中,你是不是要把这门婚事推了?”看她不敢理直气壮看他,苏长亭更加确信了,心里有些痛心和失望。

她眼神闪烁,“我、我只是觉得两家不相配,何必硬要攀上人家,咱们晴姐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嫁你的娘家侄子?”他冷笑。

心一惊的张静芸笑得很僵,“有么不可以,他们年岁相当,安哥儿又是个会玩的,能陪晴姐儿玩,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是真心为他们着想,夫妻要合得来才走得长久……”

“玩女人,玩牌九,玩斗鸡走狗,你让我把女儿交给一个狗杂碎?”她果然心狠,不是亲生的就任其自生自灭。

啊!他怎么晓得……她慌就口不择言,“总好过守寡,镇国将军放的是忠烈牌位。”

苏长亭一听脸上大变,一脚往她心窝踹去,“你想死不要拖累府上的人,这种杀头的话你敢说出口!”

一说就后悔的张静芸害怕不已,镇国将军府前三代皆为猛将,他们一出手便平定了西夷、北蛮、南羌,成了万千将士追随的身影,任一武将提起他们只有赞扬,并无贬语。

但是谁愿意战死沙场呢?

镇国将军府的祠堂放的是从第一任征北侯开始,历代欧阳家的英烈,个个都是为国捐躯的英雄,先帝和皇上都亲临祭拜,感念他们的牺牲与贡献,特赐“万古流芒”匾额悬挂中堂以告慰亡灵。

而张静芸今日这番话便是蔑视皇恩,轻贱为守护家国而战的将士,甚至也侮辱了己死的欧阳家先祖,一句话的疏失足以令她人头落地,殃及九族被斩首示众。

“我不是有心的……”她面色惨白。

“不管你有心还是无意,这段时日虔心修佛,晴姐儿小聘的事你不要插手,最好连人也不要出现,我看轩哥儿懂事多了,晴姐儿的事就由他打理,双生子的感情一向融洽。”这一回他不只会让她“休养”三个月而已,让这样的女人继续主持中馈,怕会祸害一府人。

他说完甩袖离开,头也不回。

“不,我……”张静芸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自己才是当家主母,为什么要把她的分内之事交给一个毛没长齐的黄口小儿。

“夫人,起来吧。”周嬷嬷扶起虚软在地的夫人,捏捏她的虎口唤醒失魂落魄的她。

“我该怎么办,他从没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我……”张静芸六神无主的喃喃自语。

“振作点,夫人,你还有三小姐和三少爷,你不能倒下。”她要是倒下,底下靠着她讨生活的人也完了。

一听到儿子、女儿,她精神一振。“对,我不能倒,晓姐儿的嫁妆,凌哥儿日后的生活……我不会让的。”

“是的,不能让,也就议亲而已,离及笄还有两年,晴小姐是个傻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闻言,张静芸目光忽地一利,闪动阴狠寒光,“哼!她嫁不嫁得成还是后话,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当将军夫人的命。”

下了小聘后,礼节继续往下走,苏子晴与欧阳无恕定下婚约,自此之后年少有为的云麾将军成了诚意伯府的常客,以来探望岳父、舅兄为名,出入频繁。

表面上是加深两家关系,实则是与如娇花般逐渐绽放的未婚妻相会,这三天两头的碰面,感情不深也难,渐渐的,苏子晴也有那么点意思冒出来,两人越走越近。

说是情深似海倒还不至于,但是可见出你侬我侬,傻子苏子晴好像没那么傻了,还能和未婚夫玩在一块,香涛居内不时传出两人的欢笑声,偶尔还能看见一道俊伟的身影站在紫藤花秋千后推着在秋千上的人。

此情此景叫人看了羡慕,连一向不放心妹妹的苏子轩也乐见其成,慢慢地放手,把妹妹交给准妹婿,自个儿潜心向学,在师傅的推荐下他进入京城最有名的“文化书院”,这书院的学生来自各地,文才并济,学问不俗。

他准备两年后考举人,盼能一举夺魁,当个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给父亲添面子。

时节往前推,过了端午后,日子一天一天的热起来,到了七月已热得像火炉,叫人根本无法入睡,一动就满身大汗,整张床铺都是湿的,一天要换两回床单才清爽。

不过再热也热不到苏子晴,体贴的未婚夫为她送来一车车的冰块,连带着诚意伯府的几个个主子也跟着受惠。

只是苏子晴并不缺冰,她本身就是“四季商铺”的东家,冰块要多少有多少,她还用硝石制冰,冰块多到用不完,随时能补充。

今年夏天“四季商铺”赚翻了,五层楼的铺子人满为患,人多到排了长长一条人龙,只要进到铺子内暑气全消,高十尺的各种冰雕摆满一室,里面根本不热,还凉快得很,入内的客人完全不想离开了,只想待在店内一整天。

无怪他们趋之若鹜了,外头实在太热,叫人受不了直往脸上扑来的热气,有些地方还传出热死人的消息,如今都已经九月了,还是热得像是夏天。

去年风调雨顺,秋稻、冬麦丰收,可今年三月过后,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梅雨竟然没来,接下来几个月也只有零星小雨,雨小到地面都没打湿,日头一出来就晒干,湖泊的水位下降,溪流的水减少,露出鱼尸遍布的河床。

虽然不到大旱的程度,但也有小旱的迹象,到处都急需用水,粮食减产是必然的事。

“小姐,里外查看过了,并无异样。”藏冬一马当先进入眼前小院的厢房,查看之后对苏子晴回禀。

苏子晴这才领着几个丫鬟一起进屋。

“小姐,夫人不会又变着法子跟你过不去吧?”左手提箱笼,右肩扛着重物,力大无穷的剪秋仍行走自如。

苏子晴在毫无雕饰的木桌边落坐,扫了眼这简陋的禅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果想找死就成全她。”想死就尽量使手段吧!

在安分了约半年之后,看苏长亭不再紧盯不放,不甘心放手的张静芸又生出花花肠子。

她先是借口天气热,想到山上寺庙避避暑,又说继女婚事已定,不妨到庙里走走看看,求支签,问问姻缘,最后连沈若秋的祭日都搬出来,请了七七四十九个尼姑念经,为她连办七日法会。

身为子女的苏子轩、苏子晴自然要到场,用最虔诚的心茹素,跟着早晚诵经,跪在蒲团上低眉垂目。

菩萨慈祥,法相庄严,可这七天的法会还是要银子的,开口要办的张静芸居然厚着脸皮说没钱,硬是向苏子晴兄妹伸手索讨,还一口气要两万两,说是要大办。

两兄妹商量后只给她五千两,私底下一些祭拜的东西是由两人准备,他们担心后娘不用心办,以次充好,藉以敛财好中饱私囊。

自从“被休养”后,诚意伯府的中馈由罗姨娘、云姨娘共同承担。以往受嫡妻欺辱甚多,她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饭食上多有苛待,衣服布料也短缺或减少,抑或给些花色老旧的陈年布,把她气得够呛。

不过月银例是每个月送到她手中,正妻一个月五十两,嫡子嫡女二十两,没了。

不到一百两的银子能做什么?

挥霍惯了的张静芸根本不能忍受手上无银的日子,以前她是当家主母时,每个月花在自己和女儿身上的银子就有三、四千两,她公然挪用公中,一点也不以为意,还认为那是她该花的,母女俩大手大脚的挥霍。

可是沈若秋的嫁妆被拿回去了,她的手头开始有点紧,接着又被夺走中馈,日子就过得拮据了,她居然变卖起府中值钱的字画、花瓶、一些不显眼的小摆设,好让手头宽松点。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为免被丈夫发觉,她决定再对继女动手,再次试图抢回沈若秋的嫁妆,于是用着办法会的名义将人带上山,入住男人止步的“云水庵”。

“小姐,这天气真热,今年会不会有旱情传来?”绣春从外头取了水回来,一边泡茶边说话,担心小姐在南边的庄子和田地。

之前有旱到九月秋收稻子的时候,然后又连下半个月的暴雨,淹没五十七个县的农地,灾情相当惨重。

“渴不到你们,放心。”

她早就预做准备挖了深井,灌溉方面不受影响,这几年来也囤积了不少粮食,还让人将大量肉品制成腊肉、熏肉、咸肉干,她卖一半,留一半,以备不时之需,就连接下来的内乱都不慌张,她有足够的粮食不会挨饿,同时也赚了不少银子。

而此时正好九月中旬,距离豪大雨只剩三天。

“小姐,人家不是怕没水喝,而是忧心收了稻之后没法再种秋麦,奴婢听说南边缺水缺得很严重。”人都没水喝了还种什么粮作,土地都干裂了,大河成溪流,而且水不过漆。

“咱们的稻子收了吗?”她问绣春。

“收了,收了,都依小姐的吩咐提早十日收割,而今都晒干收入粮仓,庄子里的庄头多少有些怨言,说咱们收早了,若再等半个月稻子再成熟些,最少能多收几百石。”她也不懂小姐的用意,但照着办就是,小姐绝不会有错。

“再过几天你们就晓得了。”

几个丫头都一脸孤疑,但也未再多问。

入住云水庵的第三日,大清早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尼姑送来早膳,她还善解人意地给了她们几炷香。

“这是安息香,本庵特制的香品,点燃的香气可防虫、防蛇,还能助眠,一夜无梦到天明……”她说完双手合掌,念了佛号便离去。

“枯夏,瞅瞅。”苏子晴从不相信外人所制之物,尤其在定了亲之后,她知道张静芸对这桩婚事有多不满,随时都可能使坏,她更要小心谨慎。

“是的,小姐。”

枯夏是苏子晴无意间捡到的小孤女,当时瘦得皮包骨似的,比一只猫重不到哪去,她看了可怜便捡回府,枯夏梳洗过后,她才发现她长得不错,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识毒、会制毒,还是用毒高手,她的爹爹是大夫。

她会流落在外,是因他们住的村子被人屠村,她的家人全死了,只有她逃出来,一路逃到天子脚下,战争是残忍的,无辜受害的皆是百姓。

“怎么,有问题?”见她嗅了嗅那炷香后眉头一蹙,苏子晴出声一问。

“小姐,这是安息香,但也不是安息香。”

“什么意思?”她纳闷。

“里面加了东西。”她将手上的粉末拍掉,用清水净手。

苏子晴不意外,“加了什么?”

“寻郎草和一夜欢。”她老实的说出。

“……是春药?”苏子晴脸色一沉。

“嗯,是迷情散的一种,中了一夜欢会浑息发热,整夜亢奋地想与交合,而寻郎草会让女子不由自主地想找男人,不论是谁只要是男的都会紧抱不放,宽衣解带的承欢……”是十分恶毒的淫药。

“药性很强?”她目光极冷的问道。

“是的,非常强烈,只要嗅上半炷香便控制不住自己,神智是清醒的,但身子却不由自主,直往男人扑。”枯夏一五一十的说明此香用过后的症状,毫无保留。

“天呀!这手段真下流,居然想毁了小姐的贞节。”剪秋惊呼,用力就扳下桌子的一角,众人无言的抚额。

“不仅下流还可恨,小姐都避让到装起傻子了还不放过她。”绣春难得语气强硬。

“小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公子,让他派些人过来。”藏冬怕一人力微,屋内除了小姐外还有三个姑娘要保护。

“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吗?”原则上她是不太想麻烦那人,自从定下名分后,某人的行为较之前放肆太多。

想到欧阳无恕,苏子晴便有无可奈何的情猪,两人是订亲了没错,但对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搂又抱实在过分了些,他还理直气壮的说:“你是我的,我为什么碰不得。”

真是个冤家,叫人又恨又气,又忍不住想他。

藏冬面有难色,“奴婢不晓得对方有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后手,如果只是小姐一人的话,奴婢游刃有余,再带上几位姊妹就分身乏术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苏子晴想想觉得也对,能做好万全准备,为何要以身犯险。“好吧,你立即下山一趟,知会将军府一声。”

“是的,奴婢马上去。”

方才还在眼前,一道黑影晃过,禅房内就少了一人,武艺精湛的藏冬已纵身而出,奔驰在下山的山路上。

“绣春、剪秋,你们留心一下庵里的动静,看有什么人进出,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做点防范以防万一。

“是的,小姐。”两人神情都有点愤慨。

“枯夏,咱们的膳食就交给你,看看有无多余的‘调味料’。”入口的食物一定要谨慎,不能有一丝疏忽。

“是。”

“还有,准备一些毒药,夜后洒在门口和窗户上,让来者来得了却去不了,但别伤了自己人,也避免伤及无辜。”

“好,奴婢手上还有些毒粉没试过,今晚就拿人来试药。”

“好了,你们动起来,晚上好瓮中捉鳖。”狠狠地给一次教训,下次要再动手前才会好好斟酌斟酌。

“是的,小姐。”丫头们齐声答应。

“什么声音?”懒货叶嬷嬷打了个哈欠,掏着发痒的耳朵走过小姐住的禅房外,她打算去夫人那领赏。

抬头望了望天,她发现早上还很大的日头忽然不见了,天际有些阴云飘动,虽然没那么热了却很闷,闷到心口沉甸甸的。

起风了,在这日落西山之际。

云层越堆越厚,厚得好像要往下沉,偏偏不下雨,阴沉地仿佛蛰伏的兽,待着要一举扑杀。莫名的,叶嬷嬷感到有点儿不安。


第九章 解决登徒子(1)

夜幕低垂,夜渐渐深了。

这夜无月也无星,默淡无光,几道诡异的身影在黑夜中走得很快,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淫笑声,以及因兴奋而引起的急促呼吸声。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才是要倒霉的那个。

“啊——”

一声凄厉的惨嚎穿透云层,几乎到了九霄云外,叫人心口一颤的恐怖惊叫把庵内的人都吵醒,面上惶惶的一披外衣走向发出声音院子一探究竟。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贼人闯入?”

“有没有人受到伤害?”

大家议论纷纷,走得最快的是张静芸带来的下人们,她们一个个笑得像捡到银子似,不走近的保持一段距离站着,眼中闪着异常兴奋的亮光,但其讲话声极大,唯恐旁人不晓得这儿出了事,还怕不够乱的直嚷嚷,想把所有人都引来。

杂沓的脚步声匆匆而至,香客、光着脑袋的尼姑,居然还有家丁和小厮,这儿不是男宾止步吗?为什么会有男人出现,甚至手持棍棒,似要将谁活活打死。

最后到的是姗姗来迟的张静芸,她手上拉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苏子晓,两母女都衣冠整齐,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清醒的样子,张静芸唇上还抹了胭脂,一股脂粉味从她身上传来。

在素净的人群中她最醒目,一眼就能看见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在大半夜的庵堂里还描绘眉眼,她是给谁看呀!

不过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事,众人的目光看向住着女眷的小院,一个容貌秀丽的丫头提着大红灯笼,看着摊成人形的肉泥……喔!不对,那就是个人,不过摔得像坨泥。

更叫人诧异的是,他的头被一脚踩进泥里,踩他的人顺着大长腿往上瞧,赫然是神色冷肃的欧阳无恕。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一身脏污的衣袍,似乎在哪里瞧过,心口不安的张静芸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在问本将军还是问他?”欧阳无恕指着出气多、入气少的男子,他的双腿呈不规则弯曲。

“他、他是……”张静芸惊惧地不敢问。

“妄想偷香窃玉的贼人,本将军的未婚妻是他能垂涎的吗?不过看在为我家晴儿积德的分上,暂且饶他一命,仅只小惩一番。”若在战场上,他早一剑削了他四肢,留着脑袋、身子,任由他血尽而亡。

“这叫小惩一番?!”人都快没命了,连话都说不清楚。

张静芸惊恐的从喉间发出尖锐质问,环抱身体的双臂微微颤抖,她怕下一个躺平的人是她。

“原来你嫌太轻了,简单。”他将脚往左边移,脚尖轻轻一踩,杀猪似的惨叫声在夜风里破碎,伴随着骨碎的声音。

继断了两条腿之后,张建安左手手腕的腕骨碎了,可见碎骨穿皮而出。

“你……你把他的手踩、踩断了?”她忽然想吐,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冷笑,“敢心怀不轨就得付出代价,将军心怀仁善,替天行道,让尔等小人受到应有的处罚。”他一脚将人踢开,原本趴着的男子面朝上,露出一张扭曲变形的脸。

“你……你……”她说不出反驳的话,眼前的情形多说多错。

禅房内的女子是她继女,身为名义上的母亲,她不能说出一句损及继女名节的谤言,否则一损俱损,她身边的女儿也会受到波及,日后想找好一点的婆家便困难重重。

何况为继女出头的是她已定下婚约的未婚夫,人家都不介意未婚妻名声有损,还一力维护,当后娘的能说什么。

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冲到舌尖的苦噎回去,自做自受有谁可怜,她只是没料到一个傻子也能撞大运,遇到一个不介意她傻的男人,居然肯费心思保全她。

“姑……姑姑……救……救我……”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口齿不清的喊着,朝张静芸伸出那只完好的手。

“安……安哥儿?”竟然是他?

难怪她看这衣服似曾相识,不就是今儿个白日他穿在身上的那一套。张静芸忽地泪流满面,放开女儿的手急奔向前,一只手想抚向侄子的手又怕弄痛他。

“莫非岳母大人认识这个无耻之徒?”敢动歪念头就是这下场,杀鸡儆猴,想死不怕命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