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有多天怒人怨吗?
那日在桃花林一别后,打扮成小童模样上街的殷如素找人一问,她一提起赵无疾三个字,十个人当中就有七人咬牙切齿的数落他的罪状,用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的语气细数他做过的恶事,以及生平事迹……
据说汝南王世子今年十六岁,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从他一岁在明黄圣旨上洒尿,到三个月前把皇上最宠爱的巩贵妃胞弟的腿给打瘸了,又率众砸了安亲王府大门,只因安亲王的小儿子在朝堂上说了一句汝南王“功高盖主”,还扬言安亲王一家若敢再说汝南王的不是,他便破门烧府,将他们一家全灭了。
安亲王对此老泪纵横向皇上哭诉委屈,严厉指责小辈的目无尊长,要皇上严办,不得放纵,不过此事雷声大雨点小,闹到最后仍不了了之。
后来又有传闻,某日夜里安亲王府的正堂走水了,相邻的十几间屋子全都烧毁,老王爷的头发没有了、老王妃的月眉成了八字眉,一夜大火损失惨重,烧掉王府藏在暗柜里的八十万银票。
这事过后没人再敢提起严惩汝南王世子,京城人士只求别和他对上眼,一见他走近纷纷赶紧闪开,这厮是京城一霸,谁碰上了谁倒霉,除了避开他以免惹祸上身外别无他法。
殷如素只在茶馆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关于汝南王府大小事也全都听说了。
齐南县是汝南王的封地之一,到任的地方官由朝廷指派,汝南王无权自行调派,每年缴纳的税金有七成送交汝南王府,另三成是要上缴朝廷,采三七分制度。
同时派任的京官也有“监督”汝南王府的责任,他们要将封地的动静一五一十回报。
诚如安亲王所言的“功高盖主”,即使汝南王已交权还政,民间百姓仍惦记着当年杀伐果决几乎无所不能的摄政王,他掌权十年的威望是新皇难望项背的高度,有谁不忌惮。
多疑是历代帝王的通病,即使皇上有心信任,但身边太多想争权的佞臣,你一句我一句的煽风点火,三人成虎,没有的事说多了也会成真,上位者多少有点忌讳。
殷如素想得出神,忽地被一声呼唤喊醒。
“小姐,你在想什么?”
青玉轻轻一唤,怔忡中的殷如素回过神,刚刚还在眼前的赵无疾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看看手中的玉扳指,殷如素觉得收了一个烫手山芋,她实在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看样子以后只好能躲就躲了。
“我是想五、六月的桃子该熟了,明儿个我们要开始摘果。”
今年的春雨来得及时,雨一下,雨水丰足,吸饱水气的桃子颗颗饱实多肉,硕大得把枝桠都压低了。
“小姐,这回你就别去了,我们花银子请人来摘吧。上回咱们不是碰到一个小乞丐吗?奴婢跟那群孩子说好了,一天二十文,供早、午两膳,不用三天就能摘完。”小姐的年纪不小了,不好老是爬树。
“咦!我跟你提过的事你都记下了呀!”她也不过随口一提,心里有能力助人就不要吝啬。
青玉笑着点头。“小姐说过的话奴婢牢记在心,你说咱们日子好过了,别忘了那些仍在过苦日子的人。”
人溺己溺,将心比心,不因善小而不为,不经心的义举有可能改变别人的一生,她们只要有能力就去做,无需求回报。
“嗯!那么多果子咱们也弄不完,让他们帮洗罐子、去核,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酿桃子酒了,我想将酿果酒方式教给他们,再和桃花林的主人商量一下,以后让他们来摘果子酿酒,起码养得活自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食其力才是根本。
“小姐,我们不酿酒了吗?”每年收入比府里给的月银高出几十倍,她真舍不得放弃。
她苦笑。“回京后哪来的果子,府里的出入也看得严谨,咱们要像今时这般自在怕是难了。”
本家的规矩大,几房人未分家,人多口杂,长辈间的勾心斗角、同辈中的互不相让,就连下人们也各为其主,怕是不安生。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处,当有事发生时齐心对外,多个人多个帮手,你拉我我拉你的共度难关。
可是共患难易,同富贵难,人人心里都有一把算盘,盘算着既得利益,面和心不和,家宅难宁。
“唉!那是不是又要没银子花了,咱们要到厨房偷米吃?”想到以往的苦日子,打了个冷颤的青玉不由得哭丧着脸,心情低落的面带愁色。
殷如素忍不住噗哧一声。“叹什么气,咱们还有这回的桃花酒、桃子酒可卖,为了以防万一,一坛子不留的全卖了,再加上前几年那几坛两年分、三年分的陈酒,价钱会再高一些,卖一卖少说又是上百两。”
“真的?有上百两?”一听到有银子入账,青玉的双目发光。
“等确定要回京后,我给你两百两银子,你交给你爹,让他在羊角巷买间二进宅子,屋子旧一点无妨,不漏水就好,等我们回京后就有自己的宅子了。”她实在不相信所谓的亲人,他们不害她就阿弥陀佛了,不敢指望别的。
“小姐,你要买宅子?”青玉睁大眼。
殷如素点头。“姨娘本身是泥菩萨,眼中只有弟弟,不要妄想她会为我谋划以后,而母亲的个性你也知晓,在嫁妆上我可能要吃点亏,父亲他……呵!别提也罢,咱们要给自己留后路,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小姐,你想太多了,还有老夫人在,亏待不到小姐。”方才她一直转不过来,怕回本家会被亏待,这会儿才想起有老夫人撑腰,雪姨娘和小姐不至于像如今一样落魄。
殷府嫁女儿的规矩是嫡女嫁妆一千两,压箱银一千两,庶女少一些,嫁妆五百两,压箱银五百两。
若有添妆都可带去夫家,而母亲可将自己的嫁妆分给女儿,放在嫁妆中一并带走。
或许三小姐没有大小姐多,但体面的嫁妆还是会有,百年世家的脸丢不起,老爷、夫人们也要面子。
青玉不懂自家小姐为什么老将事情往坏处想,她才十二岁,婚嫁的事还不用太操心,小姐上头还有两个姊姊,等她们定了人家再来烦心婚嫁也不迟。
“未雨绸缪。”没人了解她的不安,不能由自己掌控的人生让人心头发慌。
庶子女亲事一向由嫡母决定,那简琴瑟能为她找多好的人家?光是五官端正,无残疾的她就要感谢佛祖了,其他不敢多想。
“小姐,你要相信老夫人,老夫人对每一位孙儿、孙女都十分公正,她最疼的是大房的大少爷,其次就是你,当年老夫人要将你养在屋里,不让你跟着到齐南受苦……”
那时殷老夫人刚好病了,三老爷怕影响她的病情便悄悄带了一家人上路,等殷老夫人病好了才发现老三走了,还把她的乖孙女也带上路,连写了七封信大骂他不孝。
其实夫人也在其中动了手脚,原本三老爷是要留三女儿代他尽孝,但夫人不允,非要小姐上车,担心过了几年回来后,殷老夫人屋里的好东西全给庶女占了,她的儿子、女儿一样也得不到,嫡出的反而不如庶出。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儿孙绕膝的祖母哪还会一直偏宠惦记着我,算了,不提这些了,时候到了再来烦恼。我让你买的七彩丝线你买了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
“买了,小姐要绣花吗?”青玉取出提篮里的丝线,分线尚未分好,线头还有点粗。
“嗯,我手艺差,先绣双绣花鞋试试手,若是绣得好了就给祖母做鞋。”上司的上司要巴结,那可是日后的靠山。
此时的殷如素早把赵无疾抛诸脑后,她挂在胸前有貔貅花纹的玉扳指微微发热,贴着她胸前微微隆起的小包子。
“小姐设想周到,老夫人一定会很欣慰小姐时时念着她,没白疼你一场。”青玉暗自高兴着,她希望殷老夫人能多疼小姐一些。
她哪是念着老人家,是想掩人耳目试试双面绣。“青玉,天儿有点热了,你屋里屋外洒点水,看能不能凉快些。”
郑绣娘教的双面绣入门,殷如素已经上手,她现在在学更繁复的绣技以及配色。
在郑绣娘的指导下,她从最简单的黄莺啼枝和鲤鱼戏水绣起,难度不高,难在深浅色的搭配,但做任何事都得留一手,她不想让太多人知晓,秉持以往的低调,不做引人注目的举动。
青玉她是信得过,可没必要事事告知,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秘密,她不希望哪一天连陪了她五年的青玉都要防。
五天后,桃花林子。
“天哪!我的世子爷,你的桃子宴呢!你是让我们啃树皮还是吃树叶,喏!那儿还有个没摘到的劣果,你让人摘下来切一切,我们含一小口尝尝桃子的滋味……”某位纨绔子弟捧腹大笑,指着空无一果的桃树大肆嘲笑,他手上拿的鹿腿快被他笑掉了,笑得欲罢不能。
“赵福,这是怎么回事?”看得傻眼的赵无疾面上无光,十分生气的朝看管宅子的管家大吼。
搓着手的赵福讪讪然走近。“是殷三小姐摘的。”
他一顿,表情变幻换莫测。“全摘光了?”
“是的。”他头垂得很低,双腿打摆子。
“你让她摘?”她有多大的胃,吃得完吗?
“三小姐拿出世子爷的信物,说世子爷让她随意……”看了主子的随身之物,他不敢不从。
“这就是她的随意?”还真随意呀!没一棵幸免,全摘得精光,她缺钱缺到卖桃子?
气头过后,赵无疾命人给隔壁的小猫儿送银子,整整一迭一万两的银票,每张银票的面额分别为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把她乐得抱着装银票的匣子睡了三天。


【第四章 姑娘车里好藏人】

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年关过了,庆元宵,吃了汤圆,大年十五的鞭炮声响彻云霄,人人脸上洋溢着过了好年的笑意。
二月二日过后,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也做了准备,可是接到调派的行文,县令大人一家子还是非常高兴,连忙打理起行装,收拾收拾这几年添购的什物,能带走的全带走,不留下一件。
殷如素正好相反,她只让青玉收拾简单的四季衣物就好,旁的不心疼,她是府中最“穷”的人,任谁都知情,若是贸然搬出什么贵重物品还不引人猜忌,以为她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因此她嘱咐过了,一旦她离开了,便让隔壁的管家赵福趁夜运走小偏院的所有什物,她花了一百两买下一间大杂院,让街上的乞儿有个栖身之地,这些东西便是留给他们的,或卖或自用都行。
她手中有钱,还不少,某位出手阔绰的世子让人送银票来,她一个闺阁小姐哪用得了那么多,身怀巨资她也惶恐,怕人偷、怕人发现、怕有钱不能痛快的花用,只得慎之再慎之,因为金钱来源无法交代。
就连最贴身的丫头青玉也不晓得,她们带走的那只看起来不起眼的木匣子有上下两层,上面放着平时存下的月银和卖酒得来的银子,她有钥匙能自行取用,而下面机关夹层则藏了一万两面额不一的银票,唯有殷如素才知如何开启。
这是她特意请人打造的首饰匣子,外观廉价,选用便宜的木料,但内里大有乾坤,上下两层是可以分开的,下头那一层用的是香樟,可防虫蛀,多一层保障。
“弄好了吗?”
“小姐,这次有点赶,桃花还没盛开,只做了十五坛。”
“才十五坛吗?”
有点少,她以为至少二十五坛,去年又多植了十五棵桃树,即使今年不结果也会开花。殷如素有点失望,这和她期望的落差太大。
“今年气候有些反常,是个暖冬,雪下得少,雨水不足,延误了花期……”不然每年一入春,密密麻麻的花苞早结满枝桠,如雨后春笋般一颗颗冒出,赶在花季绽放。
“青玉,不用说了,我明白。”在她还是殷如月的年代,气候反常得更厉害,一年四季的花序都被打乱,让人有种不知身在哪个季节的错乱。
“小姐,我已经让阿光他们尽量摘了,可是老爷实在太赶了,所以……”青玉一脸无奈,比主子更舍不得那几坛桃花酒,因为她知道能卖出好价钱,让主仆几人过上好日子。
阿光是乞丐堆中最年长的孩子,也才十五岁而已,殷如素让青玉雇他们摘花,还教他们怎么酿制桃花酒,以便改善他们日后的生活。
殷如素自认为不是善人,救不了太多的穷人,但是遇到了就会尽量伸援手。人都有怜悯心,她见不得孩子受苦,有能力帮助别人便出手,至少良心上过得去,不会时时惦记。
何况她们用不上了,为何不给人家一口饭吃呢?
“青玉,别再喊我小姐,要改口了,回了本家就照府里的排行喊九小姐吧。”一下子又往后退了,三小姐成了小九。
“是,九小姐。”青玉低眉一应。
这一回京,小姐也该说亲了。
“我让你买的东西你送去了吗?”明明是欢喜的事儿,她却有着淡淡的惆怅,总觉得要离乡背井了。
对她而言,齐南县才是她的故乡,她一住住了六年,这里有她熟悉的味道,熟面孔的百姓,往返好几回的街道,以及让她免于病死、饿死的桃花林,这么一念及,她秀气的鼻翼间仿佛又闻到扑鼻的桃花香气,萦绕不去。
“两百斤糖米、一百斤粟米、一百斤白面和玉米粉,奴婢让伙计分批送到大杂院,免得太显眼。”小姐心善,没忘了乞儿们的困顿,有了这批粮食,他们至少能撑到桃子酒熟成。
“再送二十两过去吧,这天气时冷时热,要是有人病了就不好了。”怀里藏着银子也好应付万一,再穷也要吃饱饭。
“是,小姐。”青玉一时改不了口,仍照着以往的喊法。
三月中旬过后,县令殷重轩办好了交接,便带着吏部下来的行文和家眷启程返京,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
临行前,殷如素又取出刻有貔貅的玉扳指,要求隔壁管家赵福每年的三月到六月打开桃花林后门供小乞儿们进入,林子里的花和果子只供他们采摘,旁人不得阻拦。
殷如素不晓得她的一时心善竟造就了本朝大酒商,在若干年后,阿光带着他的乞丐兄弟们将酒卖到各地,每年利润惊人,其中以桃花酒最为抢手,往往供不应求。
交代完一切,直到要上马车的前一刻,殷如素才发现她坐的是一辆最寒酸的马车,又破又小还会漏风,车顶破了几个小洞,在日头底下行走会透进几道光,叫人哭笑不得。
不下雨还好,勉强能用光看书,可是一旦有雨丝落下,不论雨大雨小,马车内的人都会淋成落汤鸡。
而且别人的马车是两匹马拉车,殷重轩的马车更用上四匹毛发墨黑的骏马,而她这边的却是老马一匹,还喘着大气呢。
原本要和她坐同辆马车的雪姨娘探头一看,马上嫌弃地带着儿子走开,和月嬷嬷三人挤上了杜姨娘的马车。
好在殷如素和丫头的行李并不多,一大一小两个箱笼和两只大包袱,往马车一塞还能空出一大块位置,能躺能卧,且不受打扰。
反观其他人的箱笼少说十来口,简琴瑟的更多,三辆马车还装不下,小点的什物得拿上载人的马车,反而显得拥挤。
殷如素自个儿觉得没什么,倒是她的丫头看不过去,替她不平。
“小姐,夫人这回真是太过分了,载货的马车都比我们的好,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嘛!”这辆破马车能坐人吗?不会行驶到一半就散架了吧?
殷如素闻言,淡然一笑。“能走就好,不要在意太多,母亲没落下我们就该知足了,咱们这些庶子、庶女能少一个是一个,要不是她不够心狠,今天你家小姐早殁了。”
简琴瑟是刻薄,从未善待庶出子女,但她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亲生儿女而不容许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活着。
不过眼看庶子、庶女一日日长大,想到要多准备两份聘礼,两份嫁妆,日后还要将属于
儿子们的家产分给庶子,即使只有几间铺子、一些田地和几千两银子,也够简琴瑟肉疼老半天了,她半两银子也不想拿出来。
“她敢落下我们,不怕没法向老爷交代?”青玉面有愠色,不相信夫人有胆背着老爷遗弃殷府骨肉。
她轻笑,笑丫头的见识少,不懂得宅斗的厉害。“母亲还算好的,她只是苛待我们的日常用度,不待见我们而已,有些心狠的嫡母还会凌虐毒打庶子、庶女,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毁去他们前途,能活到成年便是老天保佑了。”她算是幸运的,简琴瑟的放任正好遂她心意,让她过了六年不受拘束的日子。
她感谢嫡母。
嫡庶之间始终有差距,那是跨越不了的鸿沟。
“真的吗?小姐。”青玉听得一脸惊惧,同时也庆幸门风严谨的殷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没见过真正阴私的丫头还是把殷府想得太美好了,要不是殷老夫人还压得住小辈,底下的魑魅魍魉早跳出来蹦跶了,是人没有不喜权力的,谁都想独担大权、掌控一切。
“什么真的假的?哎呀!三妹妹这马车可真破,你还不跟母亲商量商量换辆车,你认为这辆马车能走远路吗?”啧啧!这马也太老了,一看就快断气似的……
姗姗来迟的殷如惠一瞧见这辆破到她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的马车,抑不住的噗哺一声,落井下石的嘲弄。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大不了和二姊姊挤一挤,我们就主仆两人,不占位。”殷如素垂目说道。
“呿!别想赖上我,我东西多到搁不下,没有你能坐的位置,去找大姊姊吧!她和母亲的马车又大又宽敞,任你又翻又滚都行。”回京变六小姐的殷如惠挥手赶人,守着自个儿的马车不让人有机可趁。
已在马车上的殷如素看到她小心眼的举动,抿唇一笑,趁着等人的空档拿出医书来看。
简琴瑟和殷如卿还慢吞吞地走着,磨磨蹭蹭的怕丢三落四,一家子的行李她们就占了一大半,七辆载什物的大马车中就有四辆马车载她们的东西,两辆是少爷们的,一辆是姨娘和下人们的。
殷重轩的行李放在简琴瑟的马车中,简琴瑟聪明得很,她不让其他人经手,确实的掌控住丈夫的财物和贵重物品,放在自个儿眼皮底下盯着就不怕有人顺手摸走了。
一家人要回京,琐事也挺多的,笨重的家什先行,轻点的被褥压后,老爷、少爷的车驾在前头,女眷们的马车跟着前车走,浩浩荡荡的车队有十多辆,十分壮观。
再加上百名护院和五十名官兵护送,声势更为浩大,一群人有两百多名,让人不禁感慨当官真好。
“小姐,奴婢陪着你,你不要难过。”这样的姊妹还不如没有,太叫人心塞了。
看青玉面有忿色又不忍的神情,真的不在意的殷如素笑出声。“好,你陪,我让你当陪嫁丫头。”
她脸一红。“小姐,奴婢是担心你伤心,你反过来取笑奴婢,你真坏心……”
“心坏没药医,你受着。”她开起玩笑,苦中作乐。
当车队真正出发后,殷如素才又意识到自己的马车到底有多破,一出了城门,考验就来了。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雨水冲刷路面,马车轮子一驶上官道,那坑坑疤疤的水洞颠得人像在骑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坑洞大一点的还会让人坐都坐不稳,险险撞上车壁。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马车越走越近中午,三月的天气虽然微凉,但近午还是热了点,车顶的破洞射进好几道光,叫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热热的光线照在身上,久了会有灼热感,得不时移动位置免得被晒黑。
中午殷府包下一间客栈用膳,吃完饭再启程。
颠得胃难受的殷如素其实有点吃不下,她让青玉偷买了几块葱花大饼,又切了两斤卤牛肉及半只熏鸭带在车上吃,等她头不那么晕再说,这时吃什么都想吐。
这几年她身体调养得还不错,但和殷如卿、殷如惠比起来,她还是差了些。
果然,才走了三天她就瘦了一小圈,全是晕车作祟,入口的食物都觉得没味道,晕车晕得厉害。
没办法,马车太破了,一动就颠,不像前头那几辆车大轮子大,骏起来稳妥又不颠,连被排挤的雪姨娘都红光满面,可见有多舒坦了,这些主子们厌食的情况都没殷如素严重。
不过也怪殷如素这些年把自个儿养得太娇了,浑然吃不惯非精食烹煮的菜肴。
自从酿酒卖了钱后,私下开小灶的她就很少吃蔚房里送来的饭菜。她院子里有菜圃,养了能下蛋的鸡,还能不时到外头买些肉呀、鱼的来加菜,在饮食上她不亏待自己,什么好吃的都来者不拒。
如今以简琴瑟苛待庶女的性子来看,一路上的伙食有多好可想而知,胃口被养刁的殷如素肯定没法接受。
所以她只好先饿着,等丫头弄来美食再慢慢享用,颠簸的马车让她吃得不多,只能不定时进食。
只是瘦了小姐,却胖了丫头。主子吃不下的食物全入了青玉的肚子,她不时抚着小腹喊胀。
“这辆车怎么这么破,亏你坐得住,没把这身小骨头颠散了,你呀你,你是什么命呀……”
一路颠得慌的殷如素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忽地耳边传来男子埋怨的声音,她以为在作梦,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