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长嵩一行人在雨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躲雨的山洞,洞腹很深,可容纳七、八十人不成问题,但山洞上方有个拳头大小的小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滴滴答答。

大概是长年滴水的缘故,小洞下方自然形成不小的洼池,雨水会顺山势高低排出洞外,并未造成淹水情形,同时也提供了天然储水池,方便洞内的人取水使用,不用到外头接水。

不过洞内有水的坏处是湿气重,地面比较潮湿,柴火不容易点燃,而且体弱者易受风寒。

但是谁也没料到娇养着如兰花般脆弱的牟琬琰居然没事,只打了两个喷嚏又生龙活虎了。

而干活干得壮似一头牛的成语雁却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整个人高热不退,连日来昏昏沉沉的不见清醒。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停,都快三天了,不是说山雨来得急,去得快吗?为什么一点雨停的迹象也没有。”觉得快发霉的牟琬琰有气无力的抱着膝,软趴趴的没什么生气。

“的确很怪,明明春雨时节都过了,怎么还会大雨不断。”就连熟知山林的温彦平也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有山中精怪作祟,所以雷雨不断,连连下大雨。”牟琬琰只是以此自我安慰,否则真会被闷死。

其实她歪打正着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凤凰山原本就有是仙人仙修之地的传闻,这儿由八十八座山峰组成凤飞九天的山形,在形似鸟喙的最高峰有一处非人工开凿的平台,形状成八卦排列,中间有块高出三尺的石坛。

此时,有个白须白衣的老人正盘腿坐在石坛上,身体往上飘浮,离石坛约一尺左右,他满头白发已见焦黑,一道不及掩耳的迅雷打在他头顶正中,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又坐正。

“呿!别看太多精怪小说,世上哪有山妖水精,全是穷极无聊的书生编来骗银子的,你若信了便是傻子。”真有神怪,这世上还不乱了,到处是妖魔鬼怪流窜,人牲难保。

“我说说而已嘛!哪就真的信了,实在是外面的雨下得令人心中发慌……我们会不会饿死在洞内没人知道?”一想到她会变成一堆无人收埋的白骨,牟琬琰声音都哽咽了,十分后悔为何要跟来。好吃好睡的日子不过,偏要来餐风宿露,有她这么笨的人吗?

“胡说什么,我们带够了十天干粮,省点吃还是够用的。”暂时无断粮之虞,温彦平只怕山洪爆发。

“为什么是十天?”为何不是半个月、二十天,她不解。

“因为过了十天后就没必要了。”即使找到了龙石种原石也来不及雕刻,太后的寿辰剩下不到半个月。

牟长嵩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现数日未眠的疲惫。

“大哥,小雁子好多了没?”幸好他们有带退烧的药丸子,不然连烧了三日,人没死也烧成傻子了。

牟长嵩疲惫的揉揉发酸的眼皮。“还是发着低热,她一直喊着爹娘别走,呓语不停。”

“她一定很想她的爹娘,要是我打小被卖入大户人家当丫头,我肯定会哭着跑回家。”想到成语雁十岁就被卖了,没吃过什么苦的牟琬琰觉得她很可怜,心生同情。

“我会关上大门不让你进门,卖都卖了还回来干什么。”这张小脸又瘦了,好不容易养出的肉又还回去了。

牟长嵩眼中只有成语雁,目光满是心疼。

她不平的嘟囔。“大哥,你太坏了,怎么可以把我卖了,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呐!我被卖了你就不心疼?”

“吃不饱饭自然要将家中最无生产力的人给卖了。”养头不能宰杀的猪是浪费食粮,还得费心照料。

“我们家什么时候吃不饱饭了。”她一头雾水。

“小雁子家也能吃饱饭,可是她婶婶却把她和弟弟卖了,因为不想多养一个吃饭的人,同时还能得到卖侄女侄子的银子。”

牟长嵩在心中喃着:快了、快了,小雁子,我快找到你弟弟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已经撑了三天三夜没睡的牟长嵩动作熟练的取下覆在成语雁额头上的布巾,放在积存洼池里的雨水一泡,等布巾凉透了再取出,拧干,擦拭她耳后、颈下、手脚。

他温柔而轻缓的擦拭着,想办法为她降温。她已经附在他骨子里了,他不能没有她。

“那是她婶婶不好,多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一个人能吃多少,还怕她吃垮了他们家不成。

轰隆、轰隆……

一声轰隆如平地炸起,回音飘荡。

蓦地,石坛上的老人发色变黑,面皮光滑,两眼晶亮如玉的睁开,手比莲花朝半空中一点。

“咦!大哥,你有没有闻到?”奇怪,明明很浓,可是细闻又没有了,好奇妙的香气。

“闻到什么?”早已习惯那味道的牟长嵩不觉有异。

她又在四周嗅了嗅。“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木头香气。”

不是松木,不是檀香,不是菩堤,有柏的清幽,橙的清甜,梨花的淡雅,香楠的幽迷……

温彦平附合,“我也闻到了,一下子很淡,一下子很浓,让人想要追着闻……”一闻神清气爽,再闻通体舒畅,三闻心情愉悦。

“我就说不是我的错觉,潮湿的水气中唯一的木香,到底是从哪发出的淡香……”

牟琬琰嗅着嗅着,嗅到面色潮红的成语雁身上,见她如蝶翼般扑腾的睫羽微微轻颤,她见鬼似的大叫。

“怎么了?”

“她……小雁子醒了!”吓了她一大跳,明明紧闭的双眼忽然闷不吭声的张开,眼神蒙眬得像刚睡醒。

“小雁子……”牟长嵩很激动的扑过来。

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全身又酸又麻的成语雁还有些将醒未醒的迷迷糊糊,她眼中所看的景物是模糊的、带点朦胧的白光,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可是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眨了眨眼,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看见一张长满胡碴的脸,那人面容憔悴,嘴角微扬。

“嵩哥哥,你好像老很多……”她不过睡了一觉而已,难道一睡三千年?

“才刚一睁眼就知道打趣人,该打。”牟长嵩眼中含笑地朝她手背轻轻一拍,接着便紧紧握住,爱怜的不肯放。

“我……我怎么了?”全身酸痛,好像被人毒打了一顿。

“你病了。”他抚抚她额头,烧终于退了。

“我病了?”为什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不晓得我大哥这几天有多担心,寸步不离的守着你,熬了肉汤也不肯多喝两口,说要留给你补充体力。”看在大哥那么在意她的分上,她勉强承认她是未来嫂子了。

此时的唐若嫣早被牟琬琰丢到脑后了,几日的同舟共济,她对成语雁有更深的情感,加上她也吃了一番苦头,终于有点小成长了。

成语雁手腕无力的抬高,抚着牟长嵩扎手的面颊。“辛苦你了,嵩哥哥,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辛苦,我心甘情愿,就你这没良心的一点也不在意我的焦急,药喝了好几回还是没起色,把我都被吓老了。”一见她病情好转,牟长嵩也有心情打趣了,露出笑靥。

“那玉脉呢,找到了没?”事情因为她的病都耽误了,她不能再躺着,要帮上嵩哥哥的忙……

咦!那是什么,她好像看见身体里面有一道细细的水流在动,流过她的四肢,穿过胸口,来到小腹,在丹田处停住,汇集成小小的绿色湖泊,一棵翠绿色的小苗从湖旁冒出两片嫩叶。

“不急,我们顺其自然,它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若是与我们无缘,强求也无用。”他已经不在意能否找到玉脉了,只要她好好的,玉石行不要了又何妨,人活着还能做很多的事。

“可是诚王他……”他们惹不起。

牟长嵩食指点住她唇瓣。“还是有人能治他,这天下可不是他的,他敢来惹我,我就让他知道捅到马蜂窝的滋味。”他从不是站着挨打的人。

“那我们还要继续找寻龙石种吗?”虽然机会渺茫,但不知为何,她感觉得到玉脉在呼唤她,想要出世。

“为何不,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他们是赌徒,为着荣誉一赌,就像赌石没解开前,谁也没法预料其中究竟是什么。

“嗯!”她有预感他们快找到了。

此时,有人大喊——“雨停了!”

雨水滴滴答答的渐停,雨后天青的颜色布满晴空,走出山洞,两旁树木青翠,雨珠由树叶滑下,滴落在草绿地面,它滚呀滚的滚入泥土里,湿润了绿草和泥土。

天边挂了一道彩虹,七彩缤纷。

“真是好兆头。”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众人心有戚戚焉地想着:是呀!真是好兆头。

不过才半日光景,原本病得奄奄一息的成语雁忽然吃了仙丹妙药似的,不仅没有一丝病容还红光满面,脸色好似抹了胭脂般红润,水嫩明亮,白里透红,鲜艳得叫人想咬一口。

只是牟长嵩仍不放心,坚持背她走。

“你放我下来啦!我可以自己走。”那么多人看着,多难为情,她又不是伤了腿。

“我背得动你。”她刚病愈,不宜太累。

出了山洞,他们又踏上寻玉的路程,顺着水流声往上走,越往上游越难行走,被水冲刷下来的石头布满岸边。

闻言,成语雁动容得心口满溢蜜意,在牟长嵩背上的她悄悄抱紧了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一绷紧。“可是我很臭。”

“我不嫌弃。”她身上一点臭味也没有,只有淡淡幽香。

某人不快地一喊。“我嫌弃,我们都好几天没净身了,一身的泥味和汗臭味,若是再不泡在水里洗一洗,我都快要把自己熏死了,而你会少掉一位真心敬爱你的妹妹。”

“不,我刚好省下一笔丰厚的嫁妆。”少了十里红妆,他能多开几间玉石铺子,独占玉城的玉石生意。

“大哥,你不必这么狠吧!”牟琬琰小声的呻吟。

“商人只重利益不讲人情,对我没好处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他刻意板起脸,神情冷肃。

水汪汪的眼珠子一转,她嘴角含笑的模样竟和兄长想算计人时相似。“嫂子的病刚好,若不让她净个身,去去一身病气,一会儿又受凉了怎么办,她身上咸菜似的衣服也该换了,都沾满泥巴了。”

她捉到他的软肋了,牟长嵩低头一瞧,成语雁那丁香色的裙摆已成泥黄色,还有醒目的污泥在上头。

“小雁子,我放你下来,你双脚踩踩地,看能不能站稳,若有头晕目眩一定要告诉我……”

他唠叨了老半天,直到温彦平看不下去将他拉走。

“我们到那块大石头后面好不好,我看过了,水不深,有石头挡住,我大哥他们看不到。”

牟琬琰指着水浅的岸边。

随和的成语雁正要点头,耳边忽地听见泉水飞溅在石上的水流声,她好奇的循着声音往偏离河道的方向走,一片郁绿的树木挡住视线,还有带刺的野花使人退却。

可是没来由地,她就是想去。

走了好一会儿,蓦地,很浓很浓的灵气扑面而来,她几乎承受不住的往后踉跄退了一步,转头望向带刺的花丛,一片开阔的景色映入眼帘。

“哇!好美,好漂亮,是百丈高的瀑布奔流而下……嫂子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么幽静的秘境也能被你找到……”

牟琬琰欢呼一声拨开挡路的长草,越过成语雁跑向水柱直下的银白瀑布,外衣一脱踢掉脚上的鞋,潜身下水。

瀑布底下的潭水其实很深,但水色太澄净了,乍然一看不及人高,但事实上足以灭顶。

“嫂子,快下来,这水很清澈,冰冰凉凉的,让人从头凉到脚,舒服极了……哗!有鱼。”

成语雁下了水,她不像牟琬琰兴奋莫名的玩着水,而是游得很难看的朝瀑布落下的最深处游去,一度还因为踩不到底而喝了几口水,可是她着魔似地一直往前游,几度被由上冲下的瀑布冲开,在水底转了个圈又浮起。

蓦地,一道白光射向瀑布后的石洞,石洞里又折射出浅浅的光泽,淡淡的莹光忽隐忽现,似藏了羞于见人的宝物。

“找……找到了……”

龙石种翡翠!

第十二章

“太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太后?!”

为什么太后的赏赐会突然到了玉城牟府呢?

相信全城百姓与有荣焉之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抓破脑袋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目不转睛的瞧着,只见琥珀碗一对、夜光杯一对、镶金象牙筷一对、玉枕一对、南海珍珠十盒、八宝凤簪一对、金宝坠璎珞项圈、红玉同心锁、黄金佛手、各色蜀锦、湖缎二十匹……

一堆的珍品大礼放在大红绸布上,一一送进八门大开的牟府,金丝三镶福寿吉庆玉如意打头阵,余下是宫中才有的珍贵物品,不要钱似的往里堆,府里管事接到手软。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纷纷打探,可是不论是旧友新知还是打着牟府亲戚名号上门,全都一无所获,牟府上下嘴巴都像上了封条似的,守口如瓶,没人敢向外泄露一个字。

其实府中下人也所知不多,知情的人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虽说诚王挖了个坑要把牟长嵩埋在坑里,但却失败了。他借口要做龙石种翡翠观音,实则是明知玉石行内并无他要的龙石种翡翠,却还不容人拒绝的丢下万两银票为定金便扬长而去,等着牟长嵩拿不出龙石种翡翠观音好上门索讨十倍以上的赔偿。

所谓的十倍并非定金的十倍,而是整尊龙石种翡翠观音的价值,也就是七十万两白银的十倍七百万。

黄金有价玉无价,送给太后的寿礼不可等闲视之,诚玉还厚颜无耻地在礼单上填写百万两龙石种翡翠观音,私下灌水多添了三十万两,意味着牟长嵩交不出货不仅要赔上一千万两,还犯了对太后不敬的罪名,轻则财产没收,流放三千里,重则抄家灭族。

前提是牟长嵩来不及送出龙石种翡翠观音,或是他根本没有。

温彦平笑得得意,“哈哈——你没瞧见诚王那副嘴脸,气得脸都歪了,两眼瞪得跟牛目似,好不吓人,我当下噔噔噔的倒退三步,免得他一口吞了我。”看到他那副吞了百蚁万虫的鬼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你就不怕自己的小小把戏被皇上看穿了,治你个戏弄皇室的大罪。”此事可大可小,全凭在位者的态度。

“怕就不是好汉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算什么,反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正好藉此机会修理他。”敢给他王爷姊夫送女人,还说他大姊是妒妇,这仇结得可深了。

诚王为了破坏晋王夫妻的感情,送了十名波斯美女给晋王,晋王不收,他便让美女们在晋王府门口大骂晋王妃毫无妇德,竟不容晋王纳妾,乃天下第一妒妇,污蔑晋王妃名声。

此事经过月余传到温彦平耳中,他气得抄起威远侯府传家百年的祖传红缨金枪就想冲到诚王府杀人,所幸被人拦下了来,才未酿成大祸,但他也气得暴跳如雷,誓言报复。

当机会送到面前,他哪有可能放过,抢着要让诚王大大丢一次脸,好回报诚王对他大姊的羞辱。

“谢了,世子爷,日后你到我玉石行光顾,算你亲友价,八折。”没有他,这件事还真办不成。

“什么,才八折?你这人也忒小气的,我家那群女人有多少你不是不知情,她们发起狂来买,你十间铺子的货也不够她们带回府,你好意思赚我的银子。”温彦平叹息摇头,他真敢开口。

威远侯府女眷多,上至七十高龄的老太君,嫡出、庶出的姑奶奶数名,两代侯爷的姨娘共一十七名,再加上婶婶、姨母、堂姊、堂妹、表姊、表妹,一堆正牌小姐……

说实在的,女人多到温彦平常常认错,三婶娘母家的表姊喊姨娘,五大姑的媳妇叫阿婶,姨母的夫家侄女当成某青楼花魁。

牟长嵩更不要脸的拿起算盘算账。“我也要养家活口,再过不久要讨老婆,你那小嫂子没别的嗜好,就爱数银子,我若不多攒点家产,她跟我哭穷可如何是好,我牟长嵩可以什么都没有,不能银子不够用呀!”

闻言,温彦平嘴角抽动。“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

那日成语雁在瀑布后的石洞发现一块龙石种原石,水头饱满充盈,泛着莹光,色淡而均匀,大小正好长六尺,宽三尺,简直是为雕刻翡翠观音而生,真正达到“珠圆玉润”的极品境界。

牟长嵩二话不说的派人抬下山,为防诚王从中动手脚,他特意打造了屋子一般大小、八匹大马拉车的巨大马车,马车用来载运龙石种原石,一路马不停蹄地运往京城。

同时,他礼聘一百零八位玉城最好的玉雕师随行上京,一次八名日夜不停地轮流在车内雕刻,累了就换人换马不换车,不打尖、不过夜、不让外人靠近,直到进了京城。

进城的前一刻,观音像刻好了,所有的玉雕师也累垮了。

但是气死诚王的是,牟长嵩并未将成品直接送进在京城的诚王府,而是让诚王府管事检查无误后,再在王府管事陪同下,由温彦平以威远侯世子的名义代为护送入宫,从原石到雕刻成品,一直到送进太后寝宫,诚王一眼也没瞧见,更别提进行破坏了。

更可恨的还在后头,在太后寿宴上,皇上、皇后、各宫娘娘都已入座,前来祝贺的大臣及大臣家的女眷也已入席,众人对龙石种翡翠观音大赞不已,并称诚王有孝心时,温彦平忽地借酒装疯说要舞剑向太后贺寿。

太后一向喜欢这个淘气的世子爷,便允了他圣前舞剑。

温彦平也是个能人,舞着舞着还能把观音像撞倒,他当下吓得“酒醒”,把手上的剑一扔,双手抱住倾倒一半的观音像,然后久久不放手,就让它半倒着,露出莲花座的底部。

当时一片静默,所有人盯着四个朱砂字体——玉城牟府。

这不是诚王送的寿礼吗?怎么出自玉城牟府,莫非这是人家的东西,诚王仗着权势跟人家“要”来的?

包括皇上在内都有此疑惑。

诚王百口莫辩,翡翠观音确实购自玉城牟府的玉石行,通常店家会在售出的对象上打上自家标志,以证明此物为正品,并非仿品,所以他不能说牟长嵩错了,他是商人,商家本该打上标志。

可也就是因这四个字,翡翠观音要算诚王送的,还是玉城牟府送的,所有人都瞧见朱色字迹,他还能含糊带过吗?

牟长嵩的城府可见一斑,他当场让诚王下不了台,丢尽了面子,而他从头到尾不在场,这才是高招。

但是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当然并没有。

当大家都看过了以后,温彦平才一再道歉的扶正翡翠观音,而后取出一张账单,当场向诚王讨帐。

自做自受的诚王在礼单上写着价值百万两白银,因此除了一万两定金外,他还得付足九十九万两,让牟长嵩多赚了三十万两,他自然是气得快吐血,一张脸扭曲得不成人样。

原本他是打算一两银子也不付的,准备坐收巨额银两的赔款,没想到没把牟长嵩扳倒还倒赔一百万两,他的小金库快要被搬空了,连同上次所赚的赌石彩金也所剩无几。

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算计别人不成还把自己的财产赔进去,更惨的是,他在皇上皇后和太后面前留下坏印象,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了,也失去大臣们对他的支持。

“对了,上回诚王送妾的事让我姊夫大为光火,他火爆脾气又犯了,私下收集了一些证据呈给皇上,指称诚王擅自养兵,皇上派了钦差去查,确有此事,诚王私兵充入边疆军,皇上对他所做所为大为失望,自顾不暇的诚王……不,是诚郡王,以后大既没心思找你麻烦了。”

诚王被降一级成了郡王,封地自然被收回,诚郡王赵广文灰溜溜地回到京中的府邸,闭门谢客,足不出户。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只是想摘了一个商人而已,却把自己的王爷头衔给摘了,好处没捞着反落个损失惨重的下场。

他有权势,人家有脑子,和商人比狡猾,那无疑是晴天借伞,白费工,借得到才有鬼。

不过最大的功臣非数成语雁不可,若非她藉由香木镯子的灵力寻着灵气惊人的龙石种,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诚王若真取走牟府的玉石铺子,牟府的倾倒败落可以想见。

所以牟长嵩说她是牟府的吉祥物还真没错,她的运气好到让人想摆到供桌上膜拜。

之后凡是牟府有难,只要她一出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逢凶化吉,她帮牟府渡过许多次几近灭顶的危机。

“小雁子,这是给你的东西,你要收好,别掉了。”是别掉了下巴,我可是把你最喜欢之物送给你了。

牟长嵩笑咪咪的把一迭纸交给成语雁。

“什么东西,瞧你一副邻家小孩来偷鸡蛋的模样……”

成语雁低头看了一眼他放到她手上的一迭纸,并未细阅,草草看过之后就打算放下。

但是她忽地一怔,表情由疑惑转为纳闷,而后是错愕,接着是满脸不信的一张一张看,然后手有些抖,明明比一两银子还轻的纸,她却觉得重得快拿不住,连忙找张椅子坐下,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你……你确定没拿错?”这一定是假的,不是她在作梦,就是他又有什么诡计,他最擅长吊人胃口了。

牟长嵩翻开手心,“你可以还我,我不介意,给了你我其实也很担心,你若转身跑了,我可就赔大了。”

“不还,我的,你别想抢我的银子。”她赶紧往怀里一抱,当成宝贝疙瘩地护如命根子。

守财奴一般的成语雁让青禾抱来她的桐漆匣子,二话不说的把那迭纸往匣子里塞,因为太多了塞不进去,她还把底层的银锭子掏出来往桌上一扔,好让她把纸全塞进去。

头一回看她不把银子当银子看,还丢得顺手,简直不像连一文钱都不舍得用的守财奴,让旁人看得啧啧称奇。

“你给了她什么,怎么她一脸惊吓得把银子都丢了?”真叫人意外,他一直以为她是貔貅化身,专司咬钱。

牟长嵩难得好心的满足温彦平的好奇心。“没什么,就是你帮我拿回来的,我转手给了她。”

他当了一回过路财神。

“我哪有帮你拿什么回来,除了……”他突然一瞠目,没坐稳地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表情呆滞。

“别客气,地上刚扫过,不脏。”不过他要再抹一下地,当主人的还是很欢迎,毕竟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怪癖。

“你……你这个败家子……”令人发指呀!烽火台上戏诸侯,只为博佳人一笑,好个周幽王再世。

“那本来就是她赚来的,我还给她而已。”他最多拿工钱,替将来的小妻子工作。

“这……”好像也没错,那块翡翠原石的确是她发现的,她算半个主人,可全都给了也太多……

吓得腿软的温彦平一抹脸,若无其事地故作镇定,拍拍衣裳站起身,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好像他处变不惊,一点也没被疯子的疯狂行为吓到,不过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就像和成语雁一样得了抖手症,端起茶碗的手一抽一抽的抖着,有些不听使唤。

“之前她只要一赌石,赌中的玉石我便会打一副头面给她当奖赏,余下做成其他玉饰放在铺子卖,而这一次没法再为她打副头面,所以便将售出的款项全给了她。”不多,就一百万两银票,诚郡王给的。

“呵……呵……银票,我的……”她有好多好多的银子,多到数不清,要花到哪一世才能花完。

成语雁有些乐晕头了,抱着匣子傻笑。

“小雁子,快把银票存进钱庄,你该知道诚郡王目前很缺钱,若他提前把银子全转走了,你这些银票就等于成了废纸,一文钱也拿不到。”她就白乐一场了,金山银山走一回却空手而返。

“什么?!”她骤地清醒。

诚王……诚郡王有这么无耻?她想了一下,是,没错,赵广文还真的有这般下流。

“丁立,帮她处理一下。”

“是。”

丁立伸手要取走成语雁手中的匣子,她不给,抱得死紧,他看着她,她看看丁立,又看看匣子,再看,三看,看得不眨眼,就像要送孩子远离家门的母亲,难依难舍地再三叮嘱,她这才割肉似的往前送。

“你未免对她太好了。”百万家产一瞬间送出,眨也不眨一下眼。

“那是聘礼。”想娶个顺眼的老婆容易吗?

“聘礼?”温彦平咋舌。

看着银子从眼前飞走,温彦平心疼的念着:为何不给我,明明是从我手中接过来的,怎么又溜过去。

他的喃喃自语被狐狸般的男人听见了,牟长嵩嘴角一勾。

“你想让我娶你?”

温彦平一听,呆住,很是惶恐的摇头,他只是不想成亲,不是对男人感兴趣,更不愿“嫁人”。

“那你敢要我的百万聘礼,嗯——”牟长嵩嗯音拉得很长,很阴森,彷佛来自地底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温彦平背脊战栗,全身发寒的干笑。“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必送我,我知道出府的路怎么走。”

“慢走。”牟长嵩扬扬手,表示送客的意思到了,自个走好,别前脚绊后脚,摔个五体投地。

根本不敢回头的温彦平走得飞快,恍若有一整队御林军在后面追杀似的,他先逃为快,免得身首异处。

直到出了牟府大门,他才吁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屋内,成语雁茫然不觉有人走了。

“还没回神呀!”牟长嵩好笑的说道。

看来还得多带她见见世面,以免老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他牟长嵩的妻子怎能是个钱奴才,不过……当个守财奴也不错,守得住家财,旺夫又旺家,旺到六畜平安。

“你刚真有给我一百万两银票吧”不是她在胡思乱想,而是确有此事,她塞了满满一匣子吧。

“没有。”牟长嵩一脸正经的说道。

“嗄?”果然好梦由来最易醒。

成语雁只挣扎了一下便接受自己是在作梦,她实在无法相信那么多银子是她的,银子哪那么好赚的。

她喜欢攒银子的满足感,而非嗜财如命,该是她的她收下,不该她的她不取,有了她藏好,没了再攒就是,银子永远赚不完。

“骗你的,你还是一样单纯,真是不长进,我牟长嵩的妻子怎么能不学我有几分狡性呢!”

他得看紧点,要不别人三、两句话就把她拐走了。

她娇嗔的一横目。“我还没嫁给你,不算。”

牟长嵩黑眸眯了眯,两手捉住她双腕,将她拉入怀中,眼对眼,鼻对鼻。“不如我现在就办了你,不用等到及笄。”

“你又威胁人。”相处久了,她也分辨得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粉颊微酡的睨了他一眼。

他低笑,俯身一啄她水滟香唇。“我还有份惊喜要给你。”

她一听,不喜反惊。“你不要再吓我了,一天一次对我来说已经是到头了,再来我会吓死。”

再用丢银票的方式吓唬她,她真的承受不住。

“不会,你一定会很喜欢。”他有把握。

成语雁很犹豫,她不敢相信他,他十句话有九句会把人绕晕,剩下那一句没有意义,只是加强说服力的语助词。

“哎呀!我的银子……怎么没收好,我攒得很辛苦……啊!你别捉着我的手,我得捡银子……”

见她守财奴似的想收好先前丢在桌上的零碎银子,牟长嵩忍不住哈哈大笑。“都身怀百万两私房了,还舍不得这点小钱。”

“银子再少也是钱,不在意小钱的人下辈子会投胎当乞丐,连小钱也要不到。”她恨恨地一瞪眼。

回雁园。

“姊!”

背着光,一名身着儒袍、身形瘦长的秀气少年冲着成语雁一喊,她怔楞住了,久久不能回神,觉得眼前人似真似幻,她不禁红了眼眶,鼻头一酸地流下两行泪,有些近乡情怯的不敢上前,就怕一上前碰触,人会化成幻影,一切真的是场美梦。

“你……你是小凡?”是吗?是吗?他是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的弟弟,真的是他,不是思念过度所产生的幻觉?

少年眼中泛着泪,重重点头。“是我,我是小凡,阿姊和我分开的时候,把冷掉的半颗馒头塞给我,你要我吃饱点,快快长大,等你来接我……”他都记得的,记得阿姊的好。

他们姊弟是一起被卖的,但在半路上时就被分开了。

“小凡,小凡,真的是咱们家的小凡,过来,让姊姊看看你……”她泪流不止,泪眼蒙眬地几乎没法看清。

“姊,我不会再走了,你不要害怕。”成君凡也哭,哭得满脸泪水的走近,能看出幼年轮廓的脸很消瘦。

直到摸到熟悉的脸,成语雁才发现她的双手在发抖,抖得停不下来,她真的害怕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你……你长高了,快跟姊姊一样高,和爹好像……嘴巴像娘……”

一想到已逝的爹娘,她泪如泉涌。在和弟弟分开后,她心里总有过不去的坎,她觉得她没照顾好弟弟,辜负爹娘的期望。

“阿姊不哭,我很好,都有吃饱,没饿肚子。”他傻气地拍拍肚皮,表示他吃好穿好,没挨饿受冻。

看他没小时候圆润,她又想哭了。“真的很好,没人打你,骂你,欺负你,不给你饭吃?”

“当……当然,我很聪明又讨人喜欢,小嘴儿可甜了,大叔大婶、小少爷都对我很好,我没……呃,没吃过苦……”他眼神略微迟疑了一下,并未说真话,怕令姊姊伤心。

被带走的头一年,他被卖给了一位生性苛薄的地主,常常不给他吃饱又叫他多干活,饿得两眼发晕,没法子下田时,地主老爷就用鞭子抽他,抽得他全身鲜血淋漓。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有一天他又被地主老爷鞭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那时刚好有一辆马车经过,一位好心的夫人用十两银子救了他,带他回府,做点粗活。

而后他在后院干砍柴、烧火的活,虽然有饭吃、有地方住,可是府中大多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又瘦又小的他成了奴仆中被欺侮使唤的对象,将他呼来唤去地不当人看。

直到一年前,夫人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正好体弱多病的小少爷缺个身边人,他便被派到小少爷屋里当个跑腿倒茶、喂药的小厮,日子才过得比较好。

“小少爷?”看他闪烁不已的眼神,跟黑心商人处久了的成语雁怎会看不出他有所隐瞒,这点眼力她还有。

“嗯,是城外周老爷家,他们做的是酿酒生意,大半年才进城一次送货。”酒的销量平平,主要是供给酒楼饭馆,只卖大盘,不做小盘销售,因此一次送够了份量便不常入城。

“原来你在城外,难怪姊姊在城里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快急疯了,以为……以为我们姊弟俩这辈子再也没有见到面的机会……”她不敢往坏处想,只盼着他活得好好地。

“不会的,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找到你,娘过世前说我们不能分开的,所以我拚命的攒银子想帮自己赎身,然后找到阿姊,我们一起回家……”回他和姊姊的家。

“我也是,我攒了几百两……呃,呵呵……银子没了……”只剩下银票。

成语雁那天丢在桌上的银子被牟长嵩打赏下人了,她现在手上是兑换过的银票,只是她觉得自己像最有钱的穷人。

丁立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那些银票的最小面额是一万两,有谁会拿一万两银票去买串冰糖葫芦或喝碗豆腐脑,试问哪个小贩找得开。

“呵……你们姊弟俩倒是心性相似,都有存食过冬的习惯。”还攒银子呢!一文钱打二十四个结,怎么也解不开。

看着久别重逢的两姊弟你摸我、我碰你的互诉别后之情,看得非常刺眼的牟长嵩十分吃味,他不着痕迹地走过去,站在两人中间,不让他俩靠得太近,摆出了姊夫的姿态。

小子,你姊姊是我的,要有分寸——他脸上写着这句话。

想哭又想笑的成君凡已经会看人脸色了,虽然很想抱着姊姊哭,可他还是忍住了,抽抽噎噎的用手背抹泪。

他的识相让未来姊夫非常满意。

“嵩哥哥,你是怎么找到小凡的?”他真是太厉害了,做到她做了好久都完成不了的事。

“先说喜不喜欢,我这个惊喜没让你失望吧”再把她吓傻了,他真要怀疑自己讨人欢心的功力退步了。

她点着头,面上欢喜。“嵩哥哥,谢谢你。”

牟长嵩一脸爱怜的捏捏她肉肉的耳垂。“傻丫头,自己人谢什么谢,其实最大的功臣是你自己。”

“我?”她愕然。

“是你先帮助了小七他们,而后他们才会在我的安排下有了各自的生活,我让他们帮着打探消息,这才找到了你弟弟。”人必自助,而后人助,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

他没说的是,小七这些小乞儿后来成为他在玉城的耳目,他们在干活或求学的时候睁大眼睛,竖直耳朵,把看见的、听见的,不论事情轻重,都会马上把消息传给他。

因此他在和人谈玉石生意时总是比人顺利、手脚快人一步,知道城内大户人家不少隐私,谁惧内、谁偷养外室、谁又嗜酒如命、好赌好色……晓得这些人的软肋后便好拿捏。

不要说他卑鄙无耻,这叫知己知彼,商人不狡猾怎能赚到银子。

“语雁姊姊,是我找到君凡哥哥的,我跟陈大娘学做菜,厨房的料酒没了,陈大娘带着我到城外周家买,我看他长得和语雁姊姊很像,就上前问他认不认识语雁姊姊……”没想到真让她找着了。

“嗯!可儿真棒,是语雁姊姊贴心的小棉袄。”真多亏了这群孩子,她有说不出的感动。

身形渐渐抽长的可儿已有少女模样,红着脸笑得很开心。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语雁姊姊贴心的小棉袄。”小米冲过来抱住成语雁大腿,撒娇着不放手。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不好意思让人抱,站在一旁直笑。

“好,好,你们都是,小七、破锣、狗子、小石、小和……都是语雁姊姊的弟弟妹妹,只要语雁姊姊还在就一定会照顾你们……哎哟!你干么打我头……”脑袋瓜子打多了会变笨。

“什么叫只要你还在,你当我死了不成。”瞪着眼的牟长嵩不高兴地赏了她一颗栗爆。

“呸!呸!胡说什么,不许诅咒自己,我是说还在玉城,万一我们出远门寻玉呢,他们若遇到困难,我当然帮不上忙。”她说得理直气壮,但心里还想着,万一她没和牟长嵩成亲,她也就只能自己帮孩子们了。

其实和狡猾的商人混久了,成语雁也变得不老实了,她真的认为人要未雨绸缪,在未成亲前都有变数,要是她真嫁不成牟长嵩,总要为往后的退路打算打算,不能只依靠他一人。

她的解释安抚了他的不快,但他也看出她令人不悦的小心思。“这些时日你旁的事都别做,专心绣嫁衣,我们到园子里坐坐,商讨商讨几时走完六礼,你从回雁园出阁……”

牟长嵩根本不容人拒绝,牵起未婚妻的手就往屋里走,后头大大小小的孩子跟了十来个,大粽子后面一串小粽子,声势浩大却叫人发噱,若有人瞧见了这情景肯定会会心一笑。

一年后。

玉城最大的盛事不是一年一度的赌石大会,也不是花灯节或是盂兰盆会,而是玉石商人牟长嵩要娶亲了。

他要娶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府里的大丫头,而且为了他的亲亲小娘子,他一口气打发了自小侍候他到长大的四名貌美丫头,连带几个不安分的小丫头也送走了,由着小妻子自行挑选陪嫁入府的丫头。

一到成亲日,吹吹打打的锣鼓笙乐响彻云霄,花轿从牟府抬出,整座轿子用一块大红绸布盖得严实,连轿帘子也不让人瞧见,密密合合地,神秘得引人好奇,不由自主的尾随其后。

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回雁园,轿子不落地,红绸布一拉开,竟是明澄黄玉打造的花轿,明亮日头一照下,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彷佛看到一座黄澄澄的黄金轿。

真……真是大手笔,不愧是玉城最大玉石行的东家,果然是有钱人,真是奢侈啊。每个人都如是想。

穿着嫁衣的新娘子被小舅子背上花轿。

起轿后,八个体形壮硕的大男人健步如飞地扛着轿子,彷佛玉轿一点重量也没有,轻得很,但事实上沉得要命,每个人肩上都压出一条红痕。

“这轿底不会掉吧!”扶着沁凉的轿子,成语雁提心吊胆地踩着轿底,想动又不敢动。

玉做的轿子是很好看,光采夺目,美不胜收,可她还是怕被自己这个重物一压就碎了。

轿子外传来低低的闷笑声,骑在马上的牟长嵩朝花轿踢了一脚。“放心,轿底我加厚了三寸,只要你不乱动,花轿不会四分五裂……”

轿内的成语雁羞红了脸,暗啐:还没到牟府你踢什么花轿,太不庄重了,好没规矩。

玉做的花轿招摇过市,每一名待嫁的女子都想坐一回,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中,花轿抬进了牟府。

拜了堂,礼成,送入洞房。

接下来就是标准的流程,新娘坐床,喜娘说几句吉祥话,府内女眷来瞧瞧新娘子,打趣两句,然后掀盖头,新郎出去敬酒,小姑送来几口吃食也走了,只剩新娘子独坐床头。

蓦地,成语雁两眼一睁,以为看错了,直揉眼睛。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一名身着白衣,黑发如墨的清俊男子手持拂尘,笑容可掬的呵呵笑着,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慈和。

“我来瞧瞧你。”嗯!灵韵丰沛,宛如美玉。

“瞧我?”

“瞧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因我送你的镯子而受惠。”

镯子……她恍然大悟,抬起戴着香木镯子的手腕。“这是你给我的,你是那位老爷爷?”

“嗯!我已修得正果,功德圆满,即将位列仙班。”他笑着一抚长须,眼中透着祥和。

“你的白胡子呢?”原来他真是神仙。

他呵呵不答,拿起手上的拂尘往她腕上一点,盈盈发亮的镯子忽地不见了,手腕内侧出现三个红、黄、蓝小点。

“啊!我的镯子呢?你把它收回去了?”她有些慌乱。

“我把它收到你身子里了,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将来香木镯子的能力将会传给你的长女,还有你助我成仙,我许你三个愿望,腕内的小点每许一次愿便会消失一个,要善用……”他一说完,形体渐渐变淡。

就在快消失时,天宝老人幽幽地留下一句,“别忘了我叫天宝仙尊,有事朝南轻唤三声。”

倏地,仙人身影彻底隐没,只余下淡淡的木香。

成语雁略微失神的抚上常年戴着香木镯子的手腕,心里有几分落寞,虽然它还在,却再也看不到了。

“你在想什么?”一只大手抚向娇软身子。

“啊!你吓我一跳……”无声无息的出现,真会吓死人。

“我看你想事情想得太出神……咦,你的镯子呢?”怎么空无一物,他记得她始终不肯取下那只木镯,换成别的玉镯。

“哪……哪有镯子,你看错了。”她装傻的圆睁双目。

若有所思的牟长嵩看看她莹白如玉的皓腕,轻抚上头一圈肤色略浅的淡淡痕迹,似有所悟地将她轻压在身下。“没有就没有,以后我多送你几只,日日换新不重复。”

反正他供得起。

“万一我再也没有赌石的能力呢?”她问。

他重重地吻住她,咬开兜带。“你还是我牟长嵩的妻子,娶到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的小雁子。”

红烛轻摇,垂泪到天明,一夜春光,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