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世的她比谁都清楚,她的生母并未为他讨回家产,占了都占了,谁还愿意吐出来,连族长都有一份,他在扬州那边的族亲已和他形同陌路,一直到死他才想葬回原籍。

在这之间,他一次都没有回过扬州,再见故里,那里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堪的回忆,他考中进士后那几年大多待在京城,从皇子争位、先帝薨逝、新帝上位,一步步往上爬。

这些是她听到李新说的,她当时在扬州停了三天,也跟他说了三天的话,有些事她以前不知道,但是一听到他说,她心底的愧疚就更深了,原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替她做了很多事,他念在生母的恩情一直善待她,保她无忧。

只是后来家里来信催促了,她又顿感身子有些不适,这才启程离开扬州,没去和李新多聊聊一些过往,搭船后没过多久她就病逝了,死时还念着她对不起人,她负了他。

“小事而已,何必惊动你。”齐亚林神色宠溺的拍拍她的手,告诉她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须再提。

虽然那时的她骄蛮刁横,对他的憎恶多过喜欢,可是她的心地还是良善的,即使很不满他老是在她面前晃动,可只要他开口,她仍会像头小蛮牛似的替他讨回公道。

她的想法很怪异,只准她欺负他,不许其他人在她眼前给他下绊子,他好歹是她生母收留的远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虽会叫他离她远一点,却没想过要把他赶出云家。

云傲月娇是娇,却有她的傲气在,她不屑和低她一等的人打交道是一回事,但亏待“自己人”的事她做不出来,刁蛮得很可爱,这也是齐亚林一直不肯放弃她的原因之一,认为她还有救。

“什么叫小事一件,根本是受了委屈,母亲怎么可能不发给你月银,是不是你搞错了?”她谨地把“搞错了”三个字说得很大声,好让车内的人听到。

他温润如玉的面容浅浅一笑,“也许是云夫人疏忽了,或是她忘了有我这个人,我确实没有收到银子。”

不论是忘了或是疏忽,都是主母的失职,老夫人将各房的分例分下来,贺氏就不能贪。尽管不过才几两银子罢了,但她贪了便是她无耻,心里龌龊,连个孩子的银两也不放过。

首富之妻有多爱钱呀,她嫁过来之前穷到看到银子就发亮吗?怎么眼光如此浅薄,把前途大好的秀才郎给得罪了,她就不怕有朝一日人家功成名就了回来找她算帐?

齐亚林的手段也够毒辣,真是有仇报仇的狠角色,他此言一出,不仅把贺氏弄臭了,还将了她娘家临川侯府一军,意思是你们世勋侯府是有多穷呀,竟养出这等见钱眼开的庶女。

不用说,贺氏也得罪了自己的娘家,让侯府也牵连其中,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大家在猜测临川侯府是真的穷,养不起孩子,还是侯爷夫人苛刻庶女,让她为了一文钱斤斤计较。

不管是哪种说法,侯爷夫人都恨极了贺氏,怪她不会办事,连个小秀才也摆不平,还把火烧到远在京城的临川侯府,让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连着数月都出不了门。

但这是后话了。

“那你这几年不是……”过得很艰苦,想到他适才说过有先人留下的银钱在手,云傲月话到一半就停住了,不予说破,可脸上火辣辣地,有如被人甩了一巴掌,贺氏此举做得太不地道了,连带着身为云家人的她也觉得被打脸。

谁知道贺氏也有满肚子苦水要吐,她哪是贪玲珑院的银子,只不过看齐亚林中了秀才之后越来越成气候,想要打压他,才从最根本的银两下手,绝了他爬向高处的路。

没有银子还蹦跶得了吗?

谁知齐亚林完全不受影响,因他身为秀才,每个月县衙会发给他一百斤白米和三两银子,这是朝廷颁布的法令,为的是鼓励读书人上进求取功名,日后报效朝廷。

所以贺氏这一记阴招威胁不了他,反倒成了今日的把柄,自污其身,有苦难言的她也在埋怨自己没想仔细,把好人才推开,她应该拉拢他,像对付继女一样把他养成纨裤子弟,让他镇日不学无术地斗鸡走狗。

但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回头路,她只能两眼黑的走到底,要用更强烈的方式将两人分开。

“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没被饿着、冻着,有吃有喝,有屋住,顶多挨上几个白眼,他忍得住。

忍?忍着忍着他的心就越来越狠了,多年后他一朝得势,立刻展开大规模的报复行动,除了云傲月之外的云家人都受到波及,吐了他一口痰的云二老爷因侵占他人土地被关;踩过他一脚的三房子孙后来瘸了一条腿不良于行;云清泰病重,终生是个药罐子;云惜月嫁了五十多岁的老鳏夫为续弦……

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云老夫人幸亏死得早,要是她看到自己用一辈子辛辛苦苦扶起的云家一夕间垮掉,不知会有多痛心,活着不如死了好,她愧对云家列祖列宗。

而这一切事端全因一人而起——云傲月。

不过她重生了,这些令人心惊的事不会再次发生,她正在书里改变云家的将来,不再重蹈覆辙。

“齐家哥哥,我那里有银子,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让李新去取。”贺氏做得过头了,居然连月银也扣下。

听她慷慨解囊,他不觉莞尔,“我手头上还算可以,真的不缺银子,你那点小钱留着平日花用吧。”

“齐家哥哥,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死撑喔!我不只一点小钱,祖母说要慢慢把我娘的嫁妆交到我手中打理,我现在有两间铺子、三百亩地,还有三十亩大的庄子。”云傲月故意炫耀她是小富婆,一方面表示足以支应他,一方面要气贺氏。

马车内的贺氏一听,脸色剧变,什么,那个老妖婆竟敢这样对她,提早好几年把齐氏的嫁妆还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贱人,这不是刨她的心吗?

齐云娘的嫁妆十分惊人,铺子的收益和田地的出息每年共有十几万两的收入,云老夫人一半充作公中,一半留给孙女当压箱银子,几年下来数目相当可观,是一笔叫人觊觎的财富,可供云家一家子十余年的花销。

贺氏当然想得到它,她一真视那些为囊中之物,认为这笔钱就是她的,等老夫人不中用了便由她接手,她东挪一点、西挖一些,早晚能搬空,给她女儿添妆、为她儿子置地。

她都盘算好了要怎么运用那些银子,没想过要留一丝一毫给继女,想着到时用一句亏掉了就能推得一干二净。虽说开铺子一定赚钱,田地干活总会来几回风灾雪祸,他们做主家的总要有几分良心,不能真把人逼死了,要发点抚恤伤者的银子是不是?这样钱哪还有剩。

想好了理由,她日咒夜咒,场夫人的身子骨还是一样硬朗,没病没灾还能吃喝,再活个二十年她都不怀疑,心中就气闷,如今听到这消息,胸口的火一下窜半天高,几乎要坐不住,只想冲下车问个仔细,不愿接受到嘴嘴的鸭子还会从嘴边飞走。

“那你就好生管着,生财聚宝,我也沾沾你的福气,日后庄子上的出息别忘了分我一份。”齐亚林笑着讨点好处,实则是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她一直在他缺不缺银子这事上头打转。

这会儿他还不好说出“大有书铺”是他的私产之一,他是没什么钱,但懂得开源节流,云娘姑姑生前也私下给了他不少银子,为了给自己和小月儿留条后路,他悄悄地置办了几处还算赚钱的资产,因此贺氏想为难他是白费功夫,他在看出端倪前便已行动,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不时之需,洞察先机便是如此。

“好,一定,我当然不会忘了齐家哥哥——”裙摆忽地被扯了一下,话说到一半的云傲月被打断,她低头一看扯她裙子的小手,再看向手的主人,“怎么了,妹妹?”

“你不理我。”云惜月嘟着嘴赌气。

“我没有不理你呀,我只是先跟齐家哥哥讲话,母亲做了不好的事,我得替她出面致歉。”云傲月说话时看了一眼马车。

一抹阴晦的戾气从云惜月脸上一闪而过,“母亲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亲兄妹也要谨守分际,你们只是这房亲戚,怎么可以走得这么近,姊姊不要脸,勾搭男——”

没等她说完,面色一冷的齐亚林大手捂住她的嘴巴,拽起她往马车内一扔,“管好她的嘴,再有下一次,我会拔光她的牙——”

“呜呜呜……”云惜月吓傻了,哭个不停。

贺氏瞪大眼,满脸不敢置信。

他竟敢……竟敢威胁她?!

那个杀千刀的小畜牲,也不想想他吃的是谁家的粮,住的是谁家的屋子,用的是谁家的银子……好,银子去掉,翅膀硬了不需要云家的银锞子,可衣食往行哪一样不是云家的?

哼!不过是云家养出来的一条狗,居然胆肥了,反过来咬养大它的主人。他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也敢在她面前摆架子,真当她是山西的刀削面——任人削吗?

想起那阴恻恻的低冷嗓音,贺氏的腿肚还有点打颤。她没想过外表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也有令人胆颤的一面,那幽深的双瞳好像黑暗中的狼目,盯得她两股一颤,差点两腿一软认输,不敢再打任何主意。

直到马车一催动,行驶在回府的街道,主才被震慑住的颤意退去,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也越想越火大。

那小子今年才十七岁就有这么强的气势,再给他几年成长那还得了!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不能任他一路顺畅地走到底,得给他添堵、扯扯后腿,让他空有双翼却无法上云霄。

贺氏不怀好意,想着要如何还以颜色。

“呜——呜呜——呜——”

耳边传来刺耳的呜咽声,贺氏不耐烦往哭得正起劲的云惜月背上落下一巴掌,“不许哭,再哭眼睛都瞎

了。”哭得她心烦。

“呜……嗝,他、他说要拔掉我的牙,没有牙齿我怎么见人……”为什么连那个好欺负的家伙也变了?他不是向来遇到打骂都视若无睹的走过吗,这回为何变了个样子,把她吓得全身直发冷。

哭到打嗝的云惜月满脸泪花,本来长得算好看的小脸涨红,像泡过水的包子,猛一看还有点吓人。

说到这个贺氏就来气,看到女儿的不争气,她嗓子眼都气到快冒烟,“他随便说说你也信,也不看看是谁在养他,若真敢动你一根寒毛,他这辈子也完了,别想争取功名……”功名?

啊!瞧她这脑子笨的,忘了有这回事,今年不就有乡试,当年一鸣惊人的小秀才要考举人,若她从中动点手脚,例如让他拉个几天,吃错东西中毒,或是被地痞流氓给打了……

她越想越乐,仿佛已看见齐亚林那张落魄到全无生气的脸,垂头丧气的望榜兴叹,榜上无名的他总得找点活来干,不好再懒着别人养活,他都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难不成要云家养他一家人不成?

“娘,您说他不敢,可是您看到他刚刚的表情没,我都被他吓哭了,我……我还是很怕,以后这种事您别再叫我做了,我怕他……”她不想当无齿女,连豆腐也咬不动。

贺氏一啐,留着长指甲的手指往云惜月眉心一戳,留下一个红印,“没用,这样就怕了,一个没钱没势的族中弃子,我一根指头便能把他揉死,真不晓得你在怕什么。”

哭到口渴的云惜月哑着声音道:“好呀,您把他捏死试试,女儿等着您大展神威,我在一旁为您摇旗助阵。”她气自家母亲站着说话不腰疼,想败坏姊姊名声的是亲娘,却让年纪小的她仗着“年幼无知”出面揭发,不给人活路。

现在她还能仗着人小给母亲当枪使,可再过个几年她都能议亲了,今日的所做所为能不留下话柄吗?

这哪是亲娘,跟后娘没两样,算计完了大的再清算小的,亲生的女儿也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随她爱摆哪就摆哪,不听话照样摆脸色,不把人驯得服服帖帖不肯罢休。

九岁的年纪看起来很小,但在普遍十一、二岁就议亲,十三、四岁订亲的年代,其实已经不算小,云惜月将自家母亲这几年对自个长姊明捧暗害的行径全看在眼里,早就有样学样的被迫早熟,学会母亲心黑的手段和自私。

虽然是至亲的母女,她也怕母亲偏袒弟弟,将她日后的嫁妆挪给弟弟用,她能到手的嫁妆可能不如想象,还得防着母亲的黑手。

“你这死丫头不会顺娘的意说句好听话呀!养你根本是白养,一点用处也没有,娘当然会弄死他,但不是现在,还得再想一想,做一番妥当的安排,不能让他出头。”贺氏瞪了女儿一眼,恼她的不贴心。

以前事事顺心时,母女俩说说笑笑无所不谈,可一遇到挫折了,两人的嫌隙就出现了,互相对彼此的作为不满意,开始抱怨不用心,甚至怀疑起母女连心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还是那是以讹传讹的误导,母女是前世仇人才是。

“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看了他刚才的神情,以后都不敢靠近他了,别说再当搅屎棍了,一看到他就想躲得远远地。”这会儿想到手都还有点抖。

齐亚林难得发一次威就把贺氏母女给震慑住了,她们有一段时间真的不敢再使夭蛾子,安分了许多,只是蛰伏并非全无动静,贺氏私底下还是小动作频繁。

对付两个太吃力,所以她先对要应考的齐亚林下手,只要他中不了举,她的心可以先安一半,扫去一个障碍。

“捧杀”不只对继女有用,同样能放在男子身上,她打算收买几个云氏家族的子弟,让他们带齐亚林四处吃喝玩乐,再让他在铺子里挂着虚职领干薪,慢慢磨去他的锐气,久而久之人也就废了,像之前几年她对继女所做的。

贺氏想得很美好,她也付诸行动,可收到的成效却非常失望,她完全不能相信周详的计划竟出了问题——

人家根本不配合,不动如山。

夏天的蝉声渐少了,第一串丹桂挂枝,入秋的凉风早晚都要滚一滚,吹得满地黄花落,寒意上心头。

一批又一批的学子入了闱场,神清气爽的齐亚林也是其中之一。他脚上穿的是云傲月亲手缝制的鞋子,腰上系着绣了蟾宫的香囊,束发的青底绣金边发带也是她一针一线的杰作,黑发间闪着金黄光芒十分耀眼。

虽然手艺还有些“粗糙”,但是可以见人了,她花了几个月“学习”,也该有所进,从针脚大小不一到如今能绣出简单的花样,大家都夸她进步了,能给自己绣件裙子了。

其实她很心虚,要绣好不难,她很轻易便能绣出不比绣坊差的绣件,可是要绣得有如初学却非常难,一不小心绣快了就赶紧抬头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到她,然后又连忙拆掉重绣,表示自己笨手笨脚,老是做不好。

她花在做假的时间都能完成如屏风般的大型编件了,可她还在拆线、重新下针之间忙和,累得她骨头都发酸了。

不过齐亚林倒是捧场,不论她做得好或坏,都笑着接下,而且隔天就出现在他身上,充分表现出对她的支持。

怪不好意思的云傲月只好说下一次会更好,而她也真的一次比一次好,让众人惊讶她在刺绣上的“天分”。

她总不能逢人便说这是作弊吧!她早有好几年功力。

云傲月张望着门口,“来了没?”真是急死了,都快过午了。

“小姐,稍安勿躁,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了,您别急。”青玉端来银耳莲子汤,放在云傲月左手边的高脚圈腰黄梨木小几上,方便她取用。

她苦笑,“我也不想急,可就是坐不住,老是想向外张望看看人来了没,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急性子。”

青玉狐疑的瞟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话很怪异。小姐打小性子就比别人急了些,凡事要争强斗胜,不喜欢输人,老爱抢第一,近日来才稍微沉稳,有点大姑娘样子。

只是做丫头的不会反驳主子的话,小姐怎么说怎么是,她听过就算了,岂会当一回事。

一旁的云老夫人,一边用杯盖拨去泡开的茶叶,一边小口饮茶。缓缓道:“小姑娘叹什么气,叹一次气少活一年,别仗着年纪轻就任意挥霍,等你活到祖母这岁数,可盼着多活几年,好看着你们这些不省心的皮猴。”急什么,是他的跑不掉,不是他的,求也求不来。

因为不是自家的子孙入场考试,所以云老夫人能气定神闲地取笑孙女性急。

“祖母,我这不是急嘛!前两天齐家哥哥还因吃错东西拉了大半天,要不是我的『止泻』正好派上用场,他这会儿别说下床了,怕是连走都走不动。”真是防不胜防,他们已很小心的注意饮食了,没想到还有人更毒辣,直接将无色无味的药下在茶水里,若非她会点医理,查验出茶水沉淀后有细末,还真不晓得为何中了暗招。

他们之前也遭遇过几次,要嘛是在香里动手脚,不然便是饭菜,还有出门遭贼的,不往腰上的钱袋子摸,却一脚往腿肚上踹,真让人得逞了,腿不断也会伤筋动骨,得休养数月才会好转,那时秋闱早就过了。

贺氏做得很隐密,没让人察觉是她所为,可是凡事都有蛛丝马迹可循,真要往下查,还是能查出子丑寅卯,当面给她难看。

只是齐亚林之后还要参加会试,此时不宜离开云家,若是真和贺氏撕破脸,还能住下去吗?

云老夫人面色平和的笑了笑,“你那间药铺子生意如何?还开着吗?要不要祖母接手。”她指的是赔钱的话,可以帮忙收拾烂摊子。

“好着呢!祖母,我在药铺里卖我自制的药丸子、药片,往往卖到缺货,抢购一空。”她经手的药哪会有问题,重生前的沈家药铺便是卖她的药卖到大发利市,数钱数到手软。

沈家药铺原是兄弟合开的铺子,沈大爷不到三十岁就过世了,留下三女一子,最小的儿子才三岁,因此药铺由沈二爷接手当家,他再将所得的一半利益分给大房。

可是树大必有枯枝,沈二爷顾念着兄弟情深肯照顾寡嫂、侄子,可他那几个豺狼似的儿子却不乐意,老想从她手中弄走药方,好另开一间专卖成药的铺子大赚一票。

有时她会猜想她死前生得那场怪病是不是他们下的手,但是转念一想,药方在她脑子里,谁也拿不走,她死了对他们没好处。

云老夫人担忧地问:“你的乐能卖吗?”她怕反而害了人。

云傲月笑得自信,“本地药行鉴定过,得他们允许才能上架出售,我的药品质好、药效佳,他们很是推崇。”

树大招风,她不敢一下子拿出太多药,也就常见的十来种家常用药,像外用的金黄散、红升丹,驱虫用的化虫丸、乌梅丸,滋补肝肾、清散风热的明目地黄丸、消食的保和丸、止咳平喘兼化痰的金沸草散、活血袪淤的益母胜金丹、止泻的止泻片、老人家用的养心安神丸……

其实她手中有上百种药方,有的是她自个研制出的药品,有的是老太医临终前留给她的,因为有过采药、洗药、拣药、切药、煎药等细项练手,她背起药方比别人快,在脑海中也记得更牢,这些药的制成她不只经手一回,自是记得住。

后来到了沈家,她看到一排继子、继女,在和他们相处一年后,知晓了他们的品性,决定销毁所有药方,一张也不留下,若有成器的再手把手的教起。

“嗯,别太骄傲,药是救人的,可开不得玩笑。”云老夫人表面装得很严肃,但心底乐开一朵花。她的孙女果然是个好的,这下子不就出息了,她也与有荣焉呀!

“是,祖母,我不骄傲,乖乖地制药……”她另一间铺子开的是“逢春医馆”,坐堂的老大夫年过半百,善针炙,她刚好也能偷师几招,好弥补她医理上的不足。

“小姐,回来了,李新和表少爷都回来了,他们看起来……嗯,春风满面。”候在门口等着通风报信的绿腰喜孜孜地跑进正堂,比捡到金子还快活的大声通报。

“真的回来了?我去瞧一瞧……”听到身后两声轻咳,一脸兴奋地云傲月脚步一慢,先朝云老夫人行礼,“祖母,我去迎一迎齐家哥哥,咱们家要有举人老爷了,是件大喜事。”

见她一脸掩不住的喜色,云老夫人无可奈何的挥手,“去吧去吧,才安分几天又要闹腾了。”

“是。”

云傲月兴冲冲地刚走出正堂门口,冷不防一道黑影就堵住了她的路,她一个没稳住撞向对方,那人顺势扶住她。

齐亚林无奈地笑道:“都快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鲁莽,要是摔疼了又要哭鼻子了。”她小时候最爱哭了,禁不起一丝疼,一疼就哭。

“中了没?中了没?快说快说,不许吊我胃口!”她半是威胁,半是娇嗔地捉住他的衣襟,两眼亮如繁星。

看她小脸微红,粉腮透着酡色,心弦一动的齐亚林将人扶正,“你不是说过我是解元,那你说中了没。”

“真是头名?”她一双圆睁的杏目缀着碎玉光华。

他笑而不答。

一旁的李新倒是笑得嘴都合不拢,“小姐,少爷是第一名,小的钻到前头瞧见了,小的当下大叫,少爷说小的没规矩。”他挠得后脑杓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