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是神呀,死肉能生新肌,旧疤消去还以水嫩肌理,但是指头烂了我能接回去吗?他的内腑已经受到损伤,无法复原,腐坏的腑脏会慢慢衰竭,渗入血中,除非……」
「除非什么?」欧阳溯风比当事人更着急。
「除非我师父肯出手,那他还能多活几年。」但终究治病不是还魂,身体已经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强行留命也只是拖时间而已。
「你师父是谁?住哪儿?我亲自去请。」以景平侯世子的身分,总该有几分面子在。
司徒青青连忙捂住小嘴儿,懊恼自己一时嘴快,连连摇头,含糊的道:「不能说,不然以后我别想偷师父的宝贝,那人可小气了,又爱耍小性子,抽起风来比我爹还难伺候。」
「你师父是逆天神医华无双?!」龙仲珽毫无质疑地点出心中所思。她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又与华无双交好,一度住在无忧谷,他不会想错的。
她讶异的睁大眼。「你怎么猜到我师父……啊!我没说、我没说,是你自己猜中的,哪天他往我身上插针时你可要帮忙解释清楚,不许拖我下水,点滴之恩要泉涌以报。」
「逆天神医居然是你师父?!」欧阳溯风也是一脸惊奇,难怪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医术。
稍懂药理之人若经神医指点一年,医术绝非一般大夫可比拟,而她有幸跟在神医身边学医,还能不技压扁鹊?
为了活着,这一刻,龙仲珽起了将司徒青青占为己有的念头,他要将她纳入宫中成为他的专属医女,专门调理他的身子,若有那么一天他撑不住了还能扣住她,以她要胁华无双出面诊治……一想到此,面上平静的他内心已一片翻涌。
「不过我听说凤凰的眼泪有祛百毒、起死回生的作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得回来,脱去凡骨,再造新躯……」司徒青青也不知道为何会莫名脱口而出凤凰之说,在这之前她连凤凰是什么都不知情,可是脑海中有一道娇嫩声音这么告诉她。
初潮过后,她背后的灼热感也跟着消失,听到父亲自语似的「破壳而出」,她总觉得背上贴了一只活物,它不动的栖息在她左肩,似在睡觉养神。
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被她带下山的血貂一向喜欢将尾巴卷在她头上,可是自「破蛋」那日起,它似有畏惧的只敢往她右肩钻,再也没有站过左肩,有时候吱吱吱地像在和某物说话。
貂有灵性,会认生,能看见人眼所瞧不见的东西,这让她感觉她不是一个人,身体里似乎有什么正在长大。
「凤凰的眼泪?」龙仲珽略微失神的低喃。
脱去凡骨,再造新躯……脱去凡骨,再造新躯……如果他能再造新的躯体,是否就是永生不灭?
长生不老,每一个帝王最终的渴望。
「青儿,你打哪儿听来的传闻,世上哪有凤凰,跟朱雀、玄武一样只存在于古老传说里,勿要以传言耸动人心。」欧阳溯风刻意不提到龙,真龙唯有天子。
「行衍,你太着急了,不过是个凤凰传说而已,还有人会把它当真吗?」龙仲珽表面上微微一笑,似是当成趣谈,但心里正有盘算。
真的有凤凰!司徒青青的脑海中正浮现凤舞九天的情景,七彩斑斓的凤尾横过天际,画出一副鸾凤和鸣画作……
她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感到惊讶极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但是她一张一阖的嘴巴发不出声音,随即影像一变,一只小鸡……不,有母鸡大小的灰白色幼禽忽地朝她一啄,圆圆的豆子眼眨着好奇,像是刚出生的雏鸟在认亲,不知怎地,她觉得背上又开始微微骚痒,有如爪子在挠。
「四公子,我是真急了,担心你不肯寻医调理,偏信什么上古神兽。」这世间还有人能逆天行医,从阎王手中抢人,不该舍近求远。
龙仲珽低低轻笑,扶着内侍的手坐到竹榻上。「总有机会的,不是全无希望,无忧谷还在。」
他的言下之意是,无忧谷即华无双,华无双便是无忧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两年时间逼华无双为他医治,至于华无双的徒弟够不够分量,他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没见识过真正丑陋的司徒青青并不晓得她已在太子的算计中,不管地位有多崇高,人有多尊贵,一遇到生死大关都无法豁达,为了活下去,什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司徒姑娘,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会为我替尊师请求吧?」龙仲珽眼若星辰,闪着迷惑人心的光彩。
司徒青青一怔,心想:我为什么要帮你求情,你付银子要我帮你祛毒,我们充其量是医病关系,谈不上交情,如果是欧阳溯风她还会考虑考虑。
「我师父向来不通人情,也不跟人讲道理,我要是多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他二话不说就会往我嘴里塞毒药,让我自行到药圃找药草解毒,。」大概只有三句话不离鬼神的神棍爹才制得住师父,师父最怕无赖。
「他曾这样对待你?」欧阳溯风眼眸一冷,倏地捉住她的细腕,仔细打量她可有中毒迹象。
「常常,我打小吃了无数的毒,所以……」百毒不侵。「不过别担心,有我爹在,师父不敢给我吃入喉即亡的奇毒,都是我能化解的小毒,毒吃多了就不怕毒。」
「胡说什么,哪有人不怕毒,明明长了一副聪明相却尽做傻事,毒是能随便试的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听着欧阳溯风近乎唠叨的多话,龙仲珽唇畔的弧度越扬越高,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这一针是护你心脉,以防寒毒做最后的反扑,不过是最终的疗治,反应会比前几回激烈,我给你准备了木塞,你用力咬着,这次时间会比较短,你只要撑过一个时辰便轻松了。记住我的话,不要想着去抗衡,让烈火与寒冰在你体内自行抵消……」
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易,明显瘦了一圈的烈火蜘蛛朝龙仲珽白晰的腕上插入两根细牙,带着粘稠感的薄液顺着牙管流入流动的血脉之中,一滴、两滴、三滴,细牙往内缩回,毒液一入体,绷紧的肌肉毫无迹象的骤然抽搐,整只手臂如灌风似的鼓大,原本透白的皮肤更是薄得能瞧见皮肤底下细细的血丝,如今一根根胀如蚯蚓般大小,上下鼓动,隐约还能感受到灼人的热度。
可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鼓起的臂肉又似烈火遇到冷水浇溉,瞬间消了下去,薄薄的肌肤呈现青紫色,仿佛
在十二月寒冬浇淋冰水,似乎能听到滋滋结霜的声音,令人生寒。
如此反复数回,一下子热火焚身,一下子冷冰冻骨,脚指头都因忽冷忽热的变化而僵硬,无法扳直。
那痛,难以形容。
龙仲珽浑身是汗,有如从水里捞起的水人,无一处干爽,还伴随着一股酸臭味,若去碰触他流出的汗水,竟是冰凉刺骨。
热与冷交替,他的身体也遭受前所未有的撕裂痛楚,他数度昏厥又痛醒,十指曲成弓形,口里的软木已被他咬得不成形,深深陷在齿牙之中。
「好了,再忍一下,你,你是己五吧,把放凉的药汁放在他嘴边,小心不要被咬了,喂他喝下,他现在全身是毒,连牙也有毒,被他咬着了你也会中毒……」
司徒青青才想提醒龙仲珽正在排毒,连他排出的汗都融合了寒毒和蛛毒两种毒,牙齿和唾液同样有毒,未做防护被碰触会渗入皮肤,造成中毒现象。
她刚一说完,耳边就传来己五被咬的闷哼声,她脖子一缩,干笑的送上解毒丸,中毒不深的铁骑卫立即吞服便无大碍。
隔着蒙胧的绘湖畔烟柳玉石屏风,司徒青青看不到对面的情景,她只能由铁骑卫和内侍的回报来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法,毕竟此时的龙仲珽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单衣。
「药浴的水要热,以羽毛拂去汗水,若未变青紫色便可将人移入桶内浸泡,记住,两刻钟一到便将人捞起,用冰水冲身,再放入另一桶药浴中,反复七次……」
龙仲珽已经痛到喊不出声,他的喉咙是肿胀的,喉音沙哑,全身乏力站不稳,需要人由后方搀扶。
他还活着吗?他自问。
剧烈的疼痛很快回应他,是的,他还活着。
明明是撕骨扯肉的剧痛,他却露出真心的微笑。
渐渐地,痛意慢慢淡了,他在温水中昏昏沉沉的睡去。
等到清醒时,龙仲珽看到的是竹搭的梁柱和屋顶,似有若无的竹叶香缓缓飘送,他忽然觉得热,坐起身扯掉盖在身上的被褥,瞬间,他感到凉快多了,一口气轻轻呼出。
等等……他不冷了,浑身暖呼呼的,好像刚晒过日头,手脚都暖得不想动,耳畔似乎听见血的流动声。
这……他的寒毒拔除了吗?
又惊又喜,龙仲珽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感受到来自身体的体热,一年四季身子是冷的,用再多暖炉也温不暖,他必须摆放十多个炭盆才不致令心口结冻。
「四公子,小心脚下——」
太过欢喜的龙仲珽兴奋得想跳起来,但大病初愈的他体力不支,刚一下床便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突地,一双铁臂伸出,及时从后方撑住了他。
「行衍,你来了。」能有健康的身体真好,龙仲珽因为不再受寒毒之苦而动容,扶着欧阳溯风的手往床沿一坐。
「是的,四公子。」欧阳溯风对于他的情况好转也感到不可思议,太子的脸色虽然还有点苍白,但呼出的气
息是温热的,不像以往总带着凉意。
「都准备好了吗?」这一次来治病耽搁太久了。
「回程的一切都打理妥当了,为防三皇子在中途设伏,我又调来两百名铁骑卫,咱们分三批回京,另两路是掩护,将埋伏者先引开。」欧阳溯风神情严肃的道。
「嗯,你做得很好,没有你,我恐怕……」日后他荣登大宝,必封他高位。
「咱们之间需要说客套话吗?你的寒毒能解我也为你高兴。」
他们是鱼帮水,水帮鱼,若由三皇子即位,只怕不出三年,景平侯府便不存于世间,新君最在意功高震主。
龙仲珽垂下眼眸。「我们就要离开了,该好好向小神医致个谢,我的毒能解,她的功劳最大。」
「我方才去看过了,只有一个丫鬟在家,县城的李员外家闹鬼,一早来请人去捉鬼,司徒青青和她爹天亮没多久就出门了,听说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欧阳溯风暗吁了口气,幸好她走得及时。
「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打算举荐司徒姑娘进太医院,当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医。」
被她溜掉了,于他是一大损失,不过不打紧,普天之下皆是皇土,她还能走多远,等他一回到东宫,还愁无人手寻人吗?
「这丫头不适合待在宫中,她太随兴了,又口无遮拦,很容易会得罪贵人。」宫里最多的就是恃宠而骄的贵人,她一个也开罪不得。
「罢了,摆驾回宫吧。」龙仲珽眸中迸射出一抹冷光。
「是。」尖锐的嗓音一应。
面白无须的内侍上前,一人一边的扶着主子上了华盖坠璎珞漆黑大马车,金丝绣边的车帘子缓缓落下。
马儿嘶鸣一声,整齐划一的随队伍朝前推动。
飞沙扬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从黑压压的一大片,慢慢地变小,随后成了小黑点,隐没在黄沙漫漫的官道上,终至消失,一新一旧的两间竹屋寂寞相对。
第七章 上京认亲去
一群人离开后,一大三小共四道人影从林子中走出,身后是老马拉着的旧马车,马车两旁挂满锅碗瓢盆,车顶是一张桌子,四个桌脚分别绑了四张竹制椅子,分明是要大搬家。
「呼!终于走了。」司徒空空空虚抹没有冒汗的额头,表示恶客已去,虚惊一场,以前日子怎么过如今就怎么过。
「爹呀,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见到那位四公子?」人家请了好几回,他都拿乔说没空。
女儿的用词不当,司徒空空用瞪眼教训。「不是怕,是懒得理会,这些出身好的公子哥儿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想求人帮忙又放不下身段,把别人都当成奴才使唤,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我嫌烦。」
「爹,我拿银子了,不算奴才。」司徒青青开心的道,她有资格当大夫了。
「好,乖,长进了。」司徒空空摸摸女儿的头,笑意中含着隐忧,打她癸水来过后,他施压在她身上的咒术就要压不住了。
司徒青青在初潮过后不久,身形和外观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原本只称得上清秀的面容多了一抹春花绽放的清艳,眉细如柳,细肤嫩如美玉,眼儿往上勾,似有几分撩人姿态,那一头乌丝比往常还要黑亮,宛如流泄的瀑布。
以前她是假小子,扮成道童无人识破,如今她是抽长的柳条,身姿婀娜,步履款款,腰身细得不盈一握,原本很平的胸前隆起两坨小丘,不再前胸后背不分,纤指如葱白,隐隐可闻兰芷香气。
这才过了半个月而已,竟有如此大的变化?
其实,她早该发育了。
大隐隐于市,改了名的司徒空空不想被人找到,以道士的身分走街串巷,一方面赚取盘缠,一方面打听朝廷的动向,避开不必要的人事物。
身为本朝最年轻的国师,他在「隐退」前便算出十年内将出一名天生凤命的贵女,谁娶到她便是帝王命,凤格之命的女子有帮夫运,能稳定朝纲,富国强兵,百年内再无天灾人祸。
但他隐瞒未说,且为此女担忧,她将掀起天下大乱,毕竟先破而后立,有纷争才有开创。
一个月后,他那个凡事爱和他比强的师弟也勘破天机,他得意洋洋地将此事告知钦天监,钦天监主事急忙上呈皇帝,皇帝便下旨寻访,务必要将人带回宫。
临走时,他还挺同情不知为何人的贵女,她的前景堪忧。
谁知两年后女儿出世,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阴女,人一落地的第一声哇哇声,天际出现九星连珠,而她的背上有指甲盖大小的胎纹,圆锥形,触摸有温热。
他一看,大惊,原来有凤凰命格之人竟是他的女儿。
幸好当时身在无忧谷,知情者少,为防女儿的凤凰贵气外露被人察觉,引发群雄争抢,司徒空空以自身的血施法,压抑凤凰的成长,让它一直维持在蛋状,无法面世。
唯一的破解法是以血破咒,而且是至亲的血,司徒空空和司徒青青是血脉相连的父女,她的癸水一来,他的术法就被破了。
原本凤凰会在司徒青青三岁时破蛋而出,初生的小凤凰伴随小青青一起长大,从小的感情最真挚,也最密不可分,灰扑扑的凤羽渐丰,生出艳丽,小青青也如同凤凰般日渐娇艳,以夺人眼珠子的美丽艳冠群芳。
可是凤凰幼鸟破壳太晚,现在还是只羽翼未丰的小雏鸟,因此司徒青青的容貌不可能有惊世的绝色,最多是清艳中带点挠人心窝的媚色。
不过她还没完全长开,司徒空空已经开始担心了,女儿再一年就要及笄,即使凤命已改,他要如何阻挡那些闻风而来的狂蜂浪蝶,以及不死心、志在皇位的龙子贵胄?
「爹,我长大了,不要再摸我的头,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辫又给你揉乱了。」司徒青青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盘上去的。
「哼!爹还摸不得,我看你是怕我碰着了你的新玉梳。」梳齿削得大小不一,梳面的雕花刻得乱七八糟,看不出是海棠还是芍药,做工粗糙到教人不忍卒睹。
司徒青青杏眼一扫,以手护住发上的簪梳。「那是人家送我的生辰礼,我觉得好看就好。」
「丑死了!」一道童音轻嗤。
「对呀,真的很丑,我有同感,小风,你也觉得不堪入目是吧。」不过是一柄梳子罢了,瞧她还当宝似的。
司徒空空这个当爹的有点吃味,每年他给女儿生辰准备的是长寿面加一颗水煮蛋,他从没想过女儿会长大,始终当她是露出八颗小米牙的小丫头,一笑就让他的心软成水。
「丑。」小风非常坚定地用力点头,那簪梳他是越看越不顺眼,他暗暗发誓,等他长大了要买一百柄镶宝石的各色玉梳给她。
「去去去,两个没眼光的家伙走远点,人家花了几天几夜磨出的梳子,还刻上我最喜欢的茉莉,你们凭什么嫌弃。」欧阳溯风给她的是心意,祝贺她十四岁生辰,而他们连摘朵野花送她也不肯,年年都只有长寿面加蛋。
「哟!那是茉莉,真看不出来呀!」一身道袍的司徒空空语气可酸了,卯足了劲的挑剔。
「明明是刻坏的草屑。」没度量的小风补刀。
「啐!才多大的孩子眼睛就不好,看,这是茉莉花瓣,这里是花蕾,雕工是粗了些,但摸得出是茉莉的形状……吓!你要干什么?」
小风伸手要取走看得碍眼的玉梳,司徒青青连忙身形一闪避开,她无意间使出父亲教她的轻功,看得小风十分眼馋。
「你吼什么,摸一下也不行吗?等我哪一天发达了,给你搬座千斤重的玉山让你开开眼。」小风发下宏愿。
「是哟,我等着你被大话咬了舌,还玉山呢!给个玉坠子就不错了。」瞧他那别扭性子,怕是难成大事。
「要玉坠子爹买给你,反正离你生辰还有两日,赶一赶也能赶到下一座大城。」都是那小子的错,要走就走,干么还提早送礼,显得他这做父亲的不够用心,疏忽了女儿的大日子。
「爹,你身上还有银子?」司徒青青怀疑的一扫父亲的旧道袍,猜想他把银子藏在哪里了。
司徒空空楞了一下,摸摸腰上扁掉的钱袋,很无耻的涎着笑。「青青呀,不如你先借爹二两银子,等爹再办完了道场就还你,你照三分利算,我亏谁也不能亏了我女儿。」
「爹,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你没有私产。」借钱免谈,他根本没有银子还,用自己的钱买玉坠子,她傻了吗?
「银子是我赚的,女儿拿去用……」
她接得很顺,「天经地义。」
闻言,司徒空空好气又好笑,挠挠耳,不过他想了想也对,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赚的银子本来就要给女儿的,难不成还带进棺材里,如月般皎明的面容笑了,华光四溢。
「东西都拿了吧,有没有落下?」这竹屋是亲手盖的,有几分感情,真是舍不得呀!
「拿了。」
「没落下。」
「老爷,我把菜干也搬上车了。」豆苗没忘了那几坛腌菜。
「好,里头没有值得念想之物,我们再看它最后一眼吧!」
高矮不一的四个人难分难舍的看着住了九个月的竹屋,心中有着不舍,眼圈儿有点泛红。
「泼油。」
「爹,非烧不可吗?」都有感情了。
「青青,爹不是说过,有舍才有得,我们不能留下任何住过的痕迹,即便是一根毛发,有心人也能拿来伤害你,我给你的术书中不是有提到,害人的方法有千百种,杀人于无形。」咒术最为可怕,贴身之物即可作法。
红着眼,司徒青青点点头。「烧吧,把一切烧成灰烬。」
早就做好机关的司徒空空将一条长绳交给女儿,她用力一扯,浓稠菜油便从屋顶洒落,蔓延整间竹屋。
痩小的小风还把剩下的半桶油泼向紧邻的新竹屋,两间都不能留,要烧一起烧。
「青青,你来还是爹来?」取舍,是人生的一种考验。
司徒青青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来吧。」
火把一扔,熊熊大火迅速燃烧,却不知使眼儿朦胧一片的是因为烧得猛烈的火焰灼痛双眼,还是那不舍的心思?
火烧得很快,一下子就将竹屋吞没。
哔剥哔剥是竹管爆开的声响,着火的竹子如烟花般爆落,火是热的,心是冷的,一点一点湮灭。
「爹,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泪一抹,感伤去得快的司徒青青又换上朝气十足的笑脸,离愁依依打不倒她。
「京城。」天人似的男子头一回露出惆怅神色。
司徒青青不解的道:「你不是说过不去京城,那里对我太危险了吗?」
司徒空空温润秀逸一笑。「爹再告诉你一件事,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没人想得到你就躲在人家的身边。」
「那我们要去干什么?」不会是去驱魔降妖吧!
「去探望你外祖母。」
「嗔!我的外祖母还健在?」司徒青青讶然,水灵灵的大眼睁得好大。
司徒空空笑着抬起手,准备往女儿头上一揉,蓦地瞧见她插在发鬓的玉梳,略显不快的又把手放下,女大不中留,都快成人家的了。「你外祖母病了,病得很重,你去为她看看病。」
如果早赶晚赶,不用十天便能抵达京城,欧阳溯风等人因为太子的身体不敢赶路,日行夜宿花了约半个月,京城人只知不久前南行「赈灾」的太子浩浩荡荡的回京,还带回几名三皇子派的贪渎官员。
而携家带眷的司徒空空一行四人,身上攥了一万两诊金,则像出外踏青似的,一路北行的方向不变,却由着识途老马慢慢行,它走到哪就停在哪,一有热闹便留下来玩两天,看看风景名胜,吃吃地方小吃,买两件当地特产当土仪,到人家府上拜托岂可空手而去,银子赚了就是要花的。
他们从竹屋离开时是中秋刚过不久,吃完月饼赏了月,还应景的猜了灯谜,换了四只小灯笼,一人一只,一路走走停停,等看到京城高耸的城门,季节已入了冬。
也不知是天降鸿运还是倒霉,进城前的天气还满好的,晴朗无云,谁知一入城门便天象异变,鹅毛般的雪花纷纷落下,把原本不冷的天气搞得冷飕飕,银霜铺地。